190那你不能不喜歡我。(微H)
一月中旬,斷橋殘雪。 沉平莛打開窗,看著外面煙波浩渺的西湖,吸了一口沁冷的空氣:“要先去見見過玄嗎?” “她約我去見見她先生家的奶奶,在山上,我說我身子重爬不動,下次再說,”年前檢查發(fā)現(xiàn)有兩個孕囊,頭胎就是雙胞胎,寧昭同是真有點難受,“你認(rèn)不認(rèn)識?過玄先生姓吳,長沙遷過來的?!?/br> “長輩可能有過接觸,我就不認(rèn)識了,”沉平莛示意司機啟動,關(guān)上窗,“本來想帶你去靈隱寺還個愿,那也算了吧?!?/br> “你又不信這個。” “嗯,我不信這個,”他笑了一聲,“只是我母親的執(zhí)念罷了?!?/br> 何況,“母親”對于他來說,也早已變成一個需要挑時候才能想念的符號。 陳老爺子也是奔著百歲去的人了,但整個人精神狀態(tài)還非常好,沒什么難捱的大病,只是腿腳不太利落。他坐在圈椅上,慢條斯理地戴好眼睛,打量著許久未歸的外孫和都沒想過還能看到的外孫媳婦兒,慢悠悠道:“回來了?!?/br> 沉平莛利落地跪下磕了一個頭:“回來了,外公?!?/br> 寧昭同還沒從這個角度看過他,有點想笑,但忍住了。 屁股還挺好看。 “回來就好,”陳老爺子擺了下手,“快扶你夫人坐下,肚子不小,閨女該喊累了?!?/br> 寧昭同笑出一點乖巧的甜:“謝謝外公?!?/br> “好,你好,”陳老爺子換了個坐姿,“幾個月了?” 沉平莛坐到她旁邊:“五個月了?!?/br> “五個月?” “雙胞胎,”沉平莛解釋,然后看著自家外公準(zhǔn)備點煙斗,“外公別抽了吧,孕婦和孩子都在這兒?!?/br> 秦瀟湘驚訝地看他一眼。 陳老爺子愣了一下:“哦,對,也是,那不抽了。瀟湘,你也坐吧。” “是,父親?!鼻貫t湘放下煙斗,端莊地坐到了沉平莛對面。 沉平莛回著陳老爺子的話,只是話題都繞不開第一次見面的外孫媳婦兒。 “外孫媳婦兒姓什么?” “寧。” “哦,寧氏,哪里人?” “湖北襄陽?!?/br> “湖北?那可不近?!?/br> “新時代了,都近,一個時辰就到了?!?/br> “這么說倒也是。做什么的?” “教書的,大學(xué)老師?!?/br> “哪個大學(xué)?” “北京大學(xué)?!?/br> “嚯,難得,你還找了個文化人,”陳老爺子笑,“學(xué)西洋學(xué)問的吧?這閨女一看就洋氣?!?/br> 沉平莛略滯了一下:“西洋學(xué)問……” 寧昭同笑:“也算吧,哲學(xué)嚴(yán)格意義上的確是西方產(chǎn)物?!?/br> “哲學(xué)?”老爺子來興趣了,“那你們不研究我們老祖宗的學(xué)問?。俊?/br> “也研究,孔孟老莊荀韓,朱熹王陽明,都研究?!?/br> 老爺子這才滿意地點了頭:“這才對嘛,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哪能忘了本……” 沉平莛難得有點促狹心思,想告訴自己外公您面前這位就是老祖宗之一。 沉家已經(jīng)沒幾個人了,但湖州陳家還是枝繁葉茂的樣子,住在步步換景的園林里,一家人作風(fēng)都極為傳統(tǒng),陳老爺子甚至管寧昭同叫寧氏。 各種妯娌一大堆,加上沉平莛早就說過的舅母和外甥女兒,一堂嬌花兒爭奇斗艷。寧昭同記不住,也懶得記,不過雖然無聊,倒還算坦然。 畢竟陛下是從后宅起家的,對這種女人間的刀光劍影口蜜腹劍早就從容了,真心加起來一共還沒二兩。 她如今頂著陳家最出息外孫夫人的旗號,倒也沒人真敢對她不客氣,不過大概是因為年紀(jì)算小的,一群貴婦都拿她當(dāng)傻子糊弄。一個湊上來給另一個記不住名字的人上眼藥,一個鼓動著自己投資什么項目,陛下巋然不動,只是淡笑,笑得眾人都有點訕訕的。 這女人怎么這么油鹽不進(jìn)。 最后秦瀟湘看她真有點不耐了,把一堆cao著方言談天說地的女人趕走,只留了幾個不愛說話的陪著。寧昭同笑著道了句謝,秦瀟湘聽得都愣了一下,而后無奈嗔道:“說話不要那么直白嘛?!?/br> 因為她趕走眾人道謝,這不明顯表明她寧昭同覺得煩嗎? “我本來就不喜歡她們,”寧昭同是真不忌憚,又有點撒嬌地說,“喜歡六舅媽。” 陳老爺子有六個孩子,長女就是沉平莛老媽,老三老四早夭,留下一對遺孀,老二老五老六三個都是兒子,秦瀟湘是沉平莛六舅舅的續(xù)弦,也是如今陳家的宗婦。 嗯,傳統(tǒng)家族嘛,能理解。 眾人都笑,一人搭話:“難得啊瀟湘,以后身上的擔(dān)子就有人分擔(dān)了?!?/br> “昭同肯定做得不錯的?!?/br> “啊,我才不要,”寧昭同連忙擺手,苦著一張臉,“幾位饒了我吧,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個名字都記不住了,我才不要幫六舅媽分擔(dān)?!?/br> 這話跟撒嬌似的,哪怕秦瀟湘其實沒比她大多少,也笑得很厲害:“你這丫頭!” “舅媽疼疼我疼疼我,我真不行?!?/br> 旁邊人調(diào)侃:“好,讓舅媽疼你,但舅媽疼你和小莛疼你只能選一個哦?” 寧昭同才不會落入圈套,笑出幾分可愛:“那當(dāng)然是舅媽好。” 一個過了三十歲的女人能毫無包袱地跟同齡的長輩撒嬌,秦瀟湘心里有點軟,卻又忍不住三分羨慕。 如果,如果當(dāng)時她是依約嫁給了沉平莛……她站在他旁邊,在眾人之前,也不會有半分遜色吧。 秦瀟湘很快掩住一點黯然,笑出一臉的縱容。 “不舒服嗎?”沉平莛看她睜著眼沒睡意的樣子,“還是見太多人,累到了。” 寧昭同有點困難地翻了個身:“你跟六舅媽什么關(guān)系?。俊?/br> 沉平莛一聽就笑了:“聽誰說的?” “猜的,她看你眼神不對勁。” “又酸了。” “什么就酸了,我看著她只覺得挺可憐。新中國都成立多少年了,你家還一口一個宗婦捆著人家,”她不客氣了,踹了一下被子,“不會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jié)果陰差陽錯你不肯娶,只能嫁給你舅舅的老套劇情吧?!?/br> “……” “嗯?我猜對了?” “……差不多,”沉平莛捏了捏鼻梁,“我外公早年定下的婚,當(dāng)時我還在云南,根本沒想過這些事?!?/br> “沒想過還是心有所屬?” 他又笑了,湊過來吻了吻她:“這語氣,真的沒醋?” 他晚間喝了酒,吻里也帶著淡淡酒氣,她抬臉迎上他的唇:“我實話實說,那時候你心里應(yīng)該是黎姐?!?/br> “這個真沒有,那時候我才二十來歲,黎朝安才十四歲,我得多禽獸才能動心思?”他為自己辯解。 而且當(dāng)時黎朝安多悍啊,cao刀就把嫖客下面剁了,臉黑不說身板還又干又瘦,一般人要動心思還真的很難。 “你本來就是禽獸,”她不滿,又艱難地翻了個身背對他,其實真有點酸,“不喜歡你了,睡覺。” 他跟上來,從后面把她環(huán)進(jìn)懷里,吻落在她耳邊,呼吸溫?zé)幔骸班牛沂乔莴F,但能不能別不喜歡我?” 她捂住耳朵瞪他:“不許碰我耳朵!” “那你不能不喜歡我,”酒意上來,他有點幼稚地提著意見,聲線里帶著笑意,手則很不規(guī)矩地往她衣服里探,“反正也睡不著,那就動一動吧。” “不、唔、別亂摸……” 灼熱的吻落下來,整個身體找不到半點反抗的力氣,也是素久了,沒一會兒下面就濕得一塌糊涂。她懷著雙胎,他不敢亂來,只在外面把自己蹭射了,手指玩弄著那個濕滑的小東西,把她也送上高潮。 她喘得厲害,腿間一片粘膩,他低頭來吻她,呼吸里有馥郁的酒氣:“舒服了嗎?” 她眼里有淚光guntang,別開臉,有點委屈有點羞,但還是出了口:“里面好空,想要你。” 他笑,磨著她的唇:“等回家再給你?!?/br> “那什么時候回家啊?” “那么饞?” “我只是想回家而已!”她澄清,又笑著探頭親他,“幫我擦一下,睡覺了。” 第二天陳家的宅子里又來了一批生面孔,頗為熱情地邀請寧昭同一起打麻將。 寧昭同有點倦怠,但沉平莛和秦瀟湘都不在,她也不好把大家面子全下了。于是麻將是拒絕了,倒還在邊上坐著,不時隨口答句不痛不癢的。 眾人交換著各色眼神,卻沒有更多動作,似是心照不宣。 直到有一位穿著寶藍(lán)色平裁旗袍的中年女人靠過來,滿臉帶笑,普通話咬字有點吳語的味道:“這就是小莛家的吧,瀟湘也是,再忙也替我們介紹介紹,認(rèn)不出來多失禮哦?!?/br> 小莛,瀟湘。 這挑撥味道不免有點太重了,寧昭同看著她:“您認(rèn)錯人了?!?/br> “哦,認(rèn)——?。俊迸藳]意料到會得到這么一句,“認(rèn)錯人了?” 眾人也莫名地看過來。 門口正有人分花拂柳而來,一道熟悉的側(cè)影線條。寧昭同撐著椅背輕輕站起來,等他進(jìn)來,笑著示意了一下:“向您介紹一下,這是我家的?!?/br> 女人一噎。 沉平莛乍聽這句,幾乎瞬間就明白了來龍去脈,也沒評價什么,向眾人示意,過來扶她:“祠堂撿到一窩奶貓,一起去看看吧?!?/br> 寧昭同早就想跑了,更別說是撿到貓這種事,于是向女人打了個招呼,跟著沉平莛邁出了房門。 女人尷尬地別開臉,坐回原位。 眾人看他一眼,不多時,麻將聲音又起,窗外煙雨朦朧。 一窩三只,一白兩橘。 陳老爺子說祠堂里的畜生除非死著進(jìn)去,否則必須要善待,于是秦瀟湘把三只貓帶回了自己的院子,還叫了獸醫(yī)上門,大概是準(zhǔn)備收養(yǎng)下來。 寧昭同直接去了秦瀟湘那里,沉平莛不好進(jìn)去,只向秦瀟湘說了一句有勞照看便回了前院。秦瀟湘引著寧昭同去看貓,看她洗了手熟練地幫著醫(yī)生給小貓喂奶,開口問道:“昭同家里養(yǎng)了貓嗎?” 寧昭同頭也沒抬,小心翼翼地把羊奶粉送入小貓嘴里:“養(yǎng)了兩只,一只橘的一只橘白?!?/br> “是加菲嗎?” “沒有品種,”寧昭同笑了下,“一只是在學(xué)校收養(yǎng)的,一只是別人帶給我的,應(yīng)該就是小土貓?!?/br> 秦瀟湘含笑看著她的動作:“看得出來,你很喜歡貓?!?/br> “當(dāng)年有過一段重度抑郁的時候,全靠貓陪著才熬過來,救命恩貓,總得上心一些?!?/br> 邊上的年輕獸醫(yī)輕笑一聲,而秦瀟湘微微一驚:“現(xiàn)在好些了嗎?” 寧昭同輕輕把貓放下:“現(xiàn)在找到人跟我一起陪著貓了。” 這個姑娘說話總是這么有意思,秦瀟湘輕輕摸了一下小貓的耳朵:“小莛他……不是很喜歡貓。” 寧昭同怔了一下,回頭:“他不喜歡貓嗎?” 一點怔楞印證了太多猜測,他竟然真的為一個人放下了自己多年的心結(jié)。 秦瀟湘把嘆息壓入喉嚨:“他小時候在書房里偷偷養(yǎng)過一只,后來讓大姐拎到姐夫面前,兩人大吵了一架,將貓?zhí)幚砹耍缶蛷牟灰娝H近貓了。” 竟然還有這么一段往事。 寧昭同問:“他父母關(guān)系很不好嗎?” 秦瀟湘沒有說多了,只吐出兩個字:“聯(lián)姻?!?/br> 聯(lián)姻。 寧昭同很輕地哂了一聲:“那他要跑也很合理。” 竟然這種話都對她說,秦瀟湘失笑搖頭,片刻后,道:“你認(rèn)識黎朝安嗎?” 寧昭同詫異地看過來。 秦瀟湘一看就明白了:“我也見過她。十多年前,在云南。” 她去見黎朝安,這顯然是因為沉平莛,寧昭同有點不知道說什么,點了下頭。 秦瀟湘又問:“還不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里?” “在非洲西部,”寧昭同頓了頓,“她在那里有一份很大的事業(yè)?!?/br> 秦瀟湘大概能明白是份怎樣的事業(yè):“真好,有自己的事業(yè),還是這么厲害的領(lǐng)域……他從小被壓抑得太厲害了,不喜歡太規(guī)矩的人?!?/br> 這話由秦瀟湘說出來似乎不太合適,但寧昭同沒有表達(dá)意見:“黎姐是個很厲害的人。” “是,很厲害,跟我完全不一樣……”秦瀟湘聲音放低了些,“那次我也去見了小莛。他說,他不喜歡籠子里的鳥?!?/br> 獸醫(yī)輕手輕腳地離開,寧昭同慢慢過去掩上門:“他這話說得有點太過分了?!?/br> “我也是這么覺得的,”秦瀟湘苦笑了一下,“誰愿意當(dāng)籠子里的鳥?如果不是跟他的婚約,我怎么會從小被禁錮在籠子里?” 寧昭同沒太明白。 秦瀟湘看著她:“沉家家風(fēng)開明,但陳家極重規(guī)矩,尤其是大姐?!?/br> 寧昭同吸了一口氣:“你的意思是,你是照著他母親的喜好被培養(yǎng)的?” “不是喜好,”秦瀟湘聲音很低,目光投向窗外,“這個圈子里的人,本來也沒有挑揀的余地?!?/br> 寧昭同沉默下來,而秦瀟湘又道:“你喜歡女兒還是兒子?” “更喜歡女兒一些?!?/br> 秦瀟湘便笑,從邊上遞了個禮盒過來,里面裝著一個色澤瑩潤的玉鐲:“那等你生了女兒,要好好教養(yǎng)她,告訴她,你不是為了成為誰的妻子而活的?!?/br> 不是為了成為誰的妻子而活。 寧昭同頷首看她,片刻后,將禮盒接過來,認(rèn)真答道:“好。” “六舅媽說你從小被壓抑得太厲害,就喜歡能跟你放肆的。” 窗外風(fēng)雨窸窣,寧昭同低頭,看著他幫自己按揉小腿:“我大概明白,你當(dāng)年為什么那么喜歡黎姐了。” 沉平莛輕笑:“那我現(xiàn)在為什么喜歡你,你知道嗎?” “因為我放肆嗎?”她若有所思,“感覺我比黎姐乖多了?!?/br> “你比黎朝安放肆得多,”他輕輕搖頭,“不是殺人放火玩刀子,是除了自己誰都不信,夠不夠放肆?” “聽起來很剛愎啊?!?/br> “不,”他含笑,起身輕輕吻了她一下,“你這樣堅定,那所有東西都動搖的時候,我還能相信你?!?/br> 回京是個雪夜,臘月二十八,白茫茫一片鋪天蓋地。 沉平莛仔仔細(xì)細(xì)給寧昭同掖好衣服:“辛苦了?!?/br> 寧昭同笑:“你也知道我辛苦???” “看得出來你不喜歡他們,”他放下手,看著她,“我也不喜歡他們。” “是不太喜歡。你的家人們把我視為你的附庸,只有禮貌而沒有尊重,面子情,”她的評價不太留余地,“秦瀟湘還說有人跟你外公告我的狀,說我沒規(guī)矩,開你的玩笑?!?/br> 玩笑。 他略略頷首,意識到什么:“我是你家里的?” 她笑:“對啊。你是不是我家里的?” 他輕輕吻她一下:“很榮幸。” “那倒是。而且你外公對我還算挺客氣的,難得?!?/br> “他相信根深枝繁葉茂,對子嗣有執(zhí)念。陳家這一輩子嗣艱難,你懷著孕,他自然要客氣幾分。” “我說呢?!?/br> 他笑,準(zhǔn)備推門下車:“家里有哪些人?” “我也不知道,一直沒工夫問,”寧昭同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然也應(yīng)該在,潛月可能不在,最近他忙得要命?!?/br> “韓非先生也在,”他回身把她扶出來,“我能上去坐坐嗎?” “嗯?”她挑了下眉,“干嘛,你是不是暗戀他?” 沉平莛很輕地笑了一聲:“對,暗戀了很多年,陛下讓我見見我的初戀情人吧?!?/br> “當(dāng)然可以,”封遠(yuǎn)英扶了她一把,她掏出身份卡,“走吧,你好像還是第一次來我家?!?/br> 門一響,所有人都看過來了。 韓璟站起來,有點驚喜:“夫人吧?” 陳承平聽見動靜從廚房出來,手里還拿著鍋鏟:“到了啊寶貝兒,你——” 看見跟著她進(jìn)來的男人,所有人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