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折下無情道仙尊 第87節(jié)
蕭懷舟朝前指了指。 謝春山順著他的指尖望去,那里空無一人。 蕭懷舟卻好像看得見,他也是頭一次對這種竹竿感興趣,所以手上上下下在空中比劃著。 “你看,他蹲在店鋪門口拿手里的竹竿量水的深度,這應(yīng)當(dāng)是在計算雨水的數(shù)量,他剛才說客棧地處整個錢塘鎮(zhèn)最高的位置,可客棧門口的雨水已經(jīng)沒過了腳背,可見大水要來?!?/br> 大雍朝之中有這種能人,蕭懷舟還是很欣慰的。 雖然暫時只是一個孩子,可是這樣了解降雨量的孩子,長大了很有可能有一番大作為。 謝春山平靜的站在蕭懷舟身側(cè),他的眼中,那家店鋪門口空無一人。 沒有小男孩。 也沒有竹竿。 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落在青石磚上積壓的水塘里,濺起星星點點的濕冷。 但謝春山?jīng)]有開口。 謝春山是修道之人,本就比尋常凡人目光清澈,不容易被臟東西蠱惑。 而且這些臟東西是很能明辨是非的,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去招惹一個道君,所以絕對不會在修道之人面前顯行。 剛才師弟已經(jīng)提醒過他,錢塘鎮(zhèn)上方黑氣隱隱約約,在這里出現(xiàn)什么東西都不足為奇。 謝春山不提,只是不愿意嚇著蕭懷舟。 蕭懷舟和謝春山并肩走在雨里,還準(zhǔn)備去追那個小男孩。 謝春山依著他,一起踏水而去。 蕭懷舟眼中,小男孩走走停停,幾乎將鎮(zhèn)子上每一戶商戶人家門前的水塘全都量了一遍。 嘴里念念叨叨的似乎在說著什么數(shù)字。 丈量完畢之后,小男孩就徑直往城外走去,走到城外東邊的小河邊又量了好一會兒。 眼見小河邊的水已經(jīng)漫過了小男孩的膝蓋,分明就是一眼都能瞧出來的洪水。 小男孩似乎恍若未聞,自顧自往河中心走去,手里的竹竿也已經(jīng)整個被水淹沒。 蕭懷舟看著那個小男孩半個身子都進了水里,然后接著就到了脖子。 他剛準(zhǔn)備出口喊住,卻聽一陣馬蹄聲聲,一匹棗紅色駿馬毫無顧忌地踏入冰涼的河水中。 馬上跨坐著個身披鎧甲,內(nèi)里紅衣的威武小將軍。 小將軍彎腰側(cè)身,借著馬匹沖出去的慣性一把就將小男孩從水里撈出來,反手困在馬上。 駿馬身形修長,長蹄掠過水面,很快就分水而出,越過了河堤來到蕭懷舟面前。 “是你們家小孩沒有看好嗎?” 小將軍居高臨下,目光只落在小孩身上。 出了城,雨勢有點大,迷迷茫茫遮住了眼。 小將軍沒能看清蕭懷舟,只知道河岸邊站了兩個無動于衷的人。 兩個不會帶孩子的人。 蕭懷舟卻有些震驚。 “顧亭安?” 被叫了名字的小將軍忽然抬頭,以同樣震驚的目光回報。 “呀,蕭四!” 這個稱呼一出,就證明他們兩個人十分熟悉。 謝春山無意間嗅到一抹不尋常的氣息。 尤其是顧亭安這個名字。 他聽蕭懷舟提起過,只提了一瞬就岔開了話題。 謝春山有一些警惕盯著眼前的小將軍。 “你家孩子啊?這都看不好,若我晚來一步豈不是要掉河里淹死了?” 顧亭安回頭,想要將剛才被他禁錮在馬后面的孩子撈起來交還給蕭懷舟。 卻只撈到了一件濕漉漉的破布衣裳。 “剛才還在這兒的,該不會又被我嚇跑了吧?” 顧亭安皺起眉頭。 他生得劍眉星目,氣宇軒昂。 尤其在雨中身披冰冷的鎧甲,只需要稍稍板起臉來,那種生人勿近的氣息,就會讓人想要退避三尺。 蕭懷舟知道,顧亭安平日里其實不是這種德性。 他們倆怎么說也是那種一起打馬長安過的少年郎,甚至還討論過哪家花樓的美酒釀的更是時候,也算是從小紈绔到大。 如今一個披甲上陣成了威風(fēng)凜凜的小將軍,板起臉來的時候,確實是有一點嚇人。 不過嚇不倒蕭懷舟。 只是蕭懷舟剛才也專注的在看顧亭安,也沒有注意到那個小男孩是什么時候跑了的。 跑就跑了,怎么衣服都落下了。 “也罷,跑就跑了,我嚇唬小孩也不是一天兩天,寨子里的孩子都躲著我,何況一個陌生小孩?!?/br> 顧亭安這話有些自嘲。 蕭懷舟沉默垂下頭。 顧亭安曾是大雍朝的鎮(zhèn)北將軍。 顧亭安前世也算是個英雄,顧家滿門忠烈,一直鎮(zhèn)守在大雍朝與東夷之間,成為大雍朝對外的一把利劍。 當(dāng)時的百姓俗稱,只要有顧家軍在一日,東夷便不可能踏破大雍皇土。 可惜啊,將軍可鎮(zhèn)守一方疆域,卻無法鎮(zhèn)守人心。 大雍朝逐漸安穩(wěn)下來之后,這些個武將將軍們就不如之前受寵。 蕭長翊要叛國,必須要先除掉顧家軍。 蕭長翊后來用了個通敵之法,加上后期蕭帝手握大權(quán),逐漸開始多疑,對任何人都不夠信任,所以輕而易舉就引得蕭帝誅殺良將,將顧家上下三十多口人都葬送在斷頭臺上。 顧亭安是唯一逃出生天的。 后來斷斷續(xù)續(xù)還是有一些關(guān)于顧亭安的傳言過來,說是顧亭安一路逃到了東山,落草為寇,成了山大王。 可是曾經(jīng)的將士們仰慕顧家軍,又紛紛去投奔顧亭安,一來二去的,顧亭安身邊的兵馬人手又多了起來。 一直到東夷入侵,大雍山河破碎。 蕭懷舟曾經(jīng)修書一封給顧亭安,希望他可以出山來幫自己。 或者說來幫他帶兵。 有顧家軍的聲威在,大雍朝不至于這么快被人催枯拉朽,打的破爛不堪。 可直到國破家亡,直到蕭懷舟身死,他都沒有能等來顧亭安。 蕭懷舟并不怪顧亭安,畢竟顧家滿門確實是蕭帝一錯手誅殺的,顧亭安對大雍朝有恨意也情有可原。 如今一世已過,再去探究誰欠了誰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 重活一世,良將還在,蕭懷舟已經(jīng)覺得很滿足了。 這一世,可不能埋沒了衷心耿耿的顧家。 說起來,他與這位顧將軍,倒是有著不少‘往事’。 若不是故里祁橫插一腳,蕭懷舟甚至想過這一世,他極有可能同顧家結(jié)親,從而和顧亭安互幫互助…… 他維護著顧家軍,顧亭安替他把蕭長翊狠狠暴打一頓。 “我的青梅竹馬,你不在大雍朝好好的待著,怎么跑這兒來了?” 顧亭安反手自背后取出一壺粗壇酒,大咧咧舉起來便豪爽飲了一口。 在戰(zhàn)馬上隨身帶一壺酒,也就只有顧亭安一人敢做這種事。 聽到青梅竹馬這四個字,謝春山不由得眼皮子一跳。 他即使再歸于深山,再不通人情世故。 也明白青梅竹馬是什么意思。 何況眼前的蕭懷舟,確實和這個男人十分熟悉。 至少在王都,謝春山?jīng)]有聽見任何一個人敢直接稱呼蕭懷舟為“蕭四”。 “呦,身邊還跟著一個如花似玉的道長,幾年不見你倒是口味一直都沒變。從前我記得你就喜歡三清宗那些個年輕小道長,每一次祭祀的時候,你總會拉著我偷偷躲在城墻邊看那些穿白衣的小道長,怎么,這次干脆拐了一個回來?” 顧亭安想要湊近看看謝春山的臉。 “讓我瞧瞧,這小道長是不是三清宗你看上的那個?” 可剛往前伸了個頭,卻被一股逼人的寒意定在當(dāng)場。 顧亭安是誰? 是戰(zhàn)場上殺伐果斷,鐵甲染血,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大將軍。 他手上背負著的人命,沒有一萬也有數(shù)千了。 任憑誰站在顧亭安的面前,被那血腥氣染就的鐵甲晃一晃,都會面露怯色,見不得這種血光。 可偏偏站在那兒的黑衣道長沒有。 反倒是神色冷淡,微微掀開的眼皮里除了不屑。 便是殺意。 比戰(zhàn)場上還要兇險萬分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