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當繼室(雙重生) 第13節(jié)
那年,父親桓柏鎮(zhèn)守的西北有大批敵軍進犯,當時身為戶部右侍郎的他負責錢糧的調(diào)度,沒成想正當西北前線戰(zhàn)事最吃緊之時,西南蠻又率大部來犯。 那年西南旱災持久,存糧不夠,他只得從江南調(diào)度,可籌到的糧草剛到西南地界就被附近土匪劫走,再次籌集上路的糧草還未出發(fā)就接到威遠大將軍霍之雄戰(zhàn)死的消息,西南諸軍一時群龍無首。 這時威遠大將軍之子霍軒請命出征,親自押陣運送糧草,若這批糧草送不到,西南危矣。得知此消息的西南蠻首領與上次劫掠軍糧的土匪聯(lián)手,將霍軒一行圍困在了一處叫瀾渚嶺的地方。 是夜,霍軒帶兵突圍,經(jīng)過一番鏖戰(zhàn),士兵們將運糧車成功送到了與大軍約定的地點,而霍軒被俘,沒多久便被西南蠻折磨致死。 霍軒足智多謀,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卻死得這樣憋屈。得知消息的他萬分自責,怪自己沒有多想幾步,沒有護好頭一批軍糧。 重活一世,他怎能讓他再次涉險? 這兩年,通過他的暗中運作,西南多了一支專門剿匪的隊伍,而霍之雄去年回京述職時意外傷了腿,如今在家休養(yǎng)。 霍軒本想去西南軍中歷練,被他三番五次勸下了,他深知其母榮氏在他心中的地位,用榮氏拖住他屢試不爽。 霍之雄是個好將軍,但非好丈夫、好父親,去歲回京到現(xiàn)在已抬進姬妾無數(shù)?;糗幠赣H榮氏性子太過綿軟溫和,萬事怯懦忍讓,面對一府的姬妾只有受氣的份兒,霍軒極孝順,此種情況下必要留下陪伴母親的,雖心甘情愿,但心有壯志未能酬,難免有些怨氣。 桓翊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自顧自地與霍軒手里的酒杯輕碰,隨后一飲而盡。 曲六辦完事來到聚豐樓雅間時就看到兩人沉默對坐,無聲喝悶酒的樣子,大白天的喝成這樣,真是…… “有什么事,說罷?!?/br> 正當曲六覺得自家公子沒心情聽他稟報時,桓翊便來了這么一句,他連忙一五一十地將今日宋家二小姐聽壁腳一事詳細說了。 桓翊聽罷并無意外,倒是霍軒重重拍了拍桌子,聲音都有些醉了,“趙允誠……趙允誠……嗝……就是那位宋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婿?” “是。” “呵……竟能欺人至此?呵呵……去!去把他給閹了……閹干凈了!”他伸著食指在空中點著,著重強調(diào)了“閹”字。 曲六一臉為難地看向自家公子。 桓翊嘴角揚起一抹譏誚,“把此事透給他父親趙旬吧?!?/br> “是。” 第16章 夜探 ◎他重生回來的第一天就想將顏嬤嬤千刀萬剮,但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br> 京城桓府。 桓夫人王氏一聽下人通報大兒子回府了,忙不迭往兒子院里趕。 她剛到月亮門就見桓翊從書房出來,命人備馬出府。 “你跟我過來!” 桓夫人瞪了兒子一眼,徑直朝他的書房走去,她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氣! 身后的心腹顏嬤嬤偷覷他一眼,感受到公子眼中的冷厲之意,一個哆嗦,恭敬福了一福,忙緊跑兩步跟上桓夫人。 桓翊閉了閉眼,提步跟上,在她們之后進了書房。 桓夫人在屏風旁的臥榻上坐下,便開始抱怨,“我從彭州老宅來京城一月有余,跟你見面的機會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別說咱們母子倆好好說說話,就是一頓飯都沒在一處吃過,派人尋你,不是在別莊就是去宮里了,要么索性不在京城了,到底是何故?” “是兒子的不是,還請母親見諒?!被格凑驹陂T口,微微欠身,沒有再走近一步的意思。 桓夫人見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用力拍了拍臥榻扶手,“你過來坐下!” 桓翊抿唇不語,兩步坐到離門最近的一張圈椅里。 顏嬤嬤湊近桓夫人,輕輕撫著她的后背,“夫人您莫要生氣,當心氣壞了身子,有什么話好好說?!?/br> 桓夫人火氣稍微收了收,但語氣里還是帶著些恨鐵不成鋼,“你也二十有二了,不考功名、不做官也就罷了,連最重要的婚姻大事也不上心,成日里不見人影,你到底在忙什么?” “母親,兒子在做什么想必父親年節(jié)時回來已經(jīng)跟您說過了,您聽進去了這很好,怎么轉(zhuǎn)眼沒幾日您又忘了呢!”桓翊態(tài)度恭敬卻沒有一絲溫度,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沒有!”桓夫人下意識地反駁,“好好好,你做的是關乎家族命運的大事,我管不著,可你的婚姻大事我這個做母親的總能管吧?” 桓翊垂眸不答。 桓夫人見有機可乘,氣勢立時漲了幾分,“你往后是要做桓氏族長的,怎能不娶妻生子,母親給你挑了多少世家貴女,連你表妹如筠都看不上,你到底要誰?” “不錯,母親給兒子挑遍了京城的世家貴女,可母親口中的她們個個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前些日子母親不還說阿筠差了些,如今怎的又說好了?” 桓翊已經(jīng)厭倦了應付母親變化無常的性子,不等她反駁,繼續(xù)道:“阿筠是我的親表妹,兒子對她沒有任何男女之情,且與王家結親不妥,姑母圣寵不衰,桓、王兩家聯(lián)姻勢必引得圣上猜忌,得不償失?!?/br> “姑母姑母,又是你姑母,”桓夫人原本被兒子辯得啞口無言,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如今聽到他提桓姝便來勁了,“她倒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你,還有桓家卻要為她的后位做犧牲!” “不,母親,姑母為桓家犧牲得更多。” “不就是絕了生育?桓家給她的地位榮寵還不夠嗎?你們父子事事以她為先,可曾想過我?這么多年含辛茹苦一個人把你和康兒養(yǎng)大的母親我?”桓夫人開始捶胸。 “母親……”桓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臉上露出絲不耐。 母親出身顯貴的王家,是她那一代王家最小的嫡女,集萬千寵愛于一身,自小驕縱自負。 父親與她雖是家族聯(lián)姻無甚感情,但父親跟隨圣上四處征戰(zhàn)時得母親及其家族的鼎力相助,他一直念著她的好,后來他鎮(zhèn)守邊關,與母親分居兩地,一直覺得對她有所虧欠,故而任何事都慣著她由著她。 這么多年,母親在家中說一不二,桓家上下對她只有奉承迎合,可她偏偏是個機沒主見的,偏聽偏信,不辨是非。 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考究奢華,只顧自己的風花雪月,說是執(zhí)掌中饋,其實連家中幾個管事都認不全,心里只有一個陪嫁顏嬤嬤。 府里的大小事務真正在cao勞的是姑母,他和弟弟桓康是姑母帶大的,姑母進宮后,家中諸事便交給了他,直到現(xiàn)在都是他在打理。 前世他考中狀元后精力就轉(zhuǎn)移到了官場之上,他一直覺得母親只是驕縱卻并不惡毒,顏嬤嬤愛挑唆母親,但都是為自己家里撈好處,他命人看著,翻不出什么大浪。 后來……怎么就……等他意識到不可控時,為時已晚。 “翊哥兒!”桓夫人發(fā)xiele一通自己一人撐家的不易,心里舒坦不少。 桓翊被母親拉回現(xiàn)實,再次欠身,“母親辛苦,來京城好好散心修養(yǎng),兒子還有事……” “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去辦,如今最大的事便是你的婚事,”桓母努力使自己的語氣像一位慈母,“翊哥兒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姑娘,母親必定給你尋到?!?/br> 桓翊朝她無奈一笑,“是嗎,若我中意的女子,母親不喜,又該如何?” “哪里的話,只要是你中意的,母親喜歡還來不及?!?/br> “就是就是。” 桓翊看了眼在母親身邊諂媚附和著的顏嬤嬤,再沒了與母親說話的心思,多說只是徒勞,于是起身致歉,“母親恕罪,兒子真的要走了,顏嬤嬤,好好伺候母親。” 言罷也不管她們二人的反應,提步出了書房。 出了桓府,就見墨三從馬上下來,“公子,小的回來了?!?/br> “辛苦,車上說。” 主仆二人上了馬車,墨三事無巨細地將在安平縣打探到的一切說了出來,“跟據(jù)幾個老仆回憶,屬下覺得最不尋常的便是宋二小姐風寒之后時常出現(xiàn)的夢魘之癥?!?/br> “夢魘?” “是,起初十分嚴重,每每能聽到宋二小姐從噩夢中驚醒哭泣,宋家尋遍了彭州府的名醫(yī)也沒治好,后來好些了,可宋二小姐卻好似變了個人,原本活潑靈動的小姑娘,時常眉頭蹙起,聽到說話聲音粗糲一些的婆子就嚇得發(fā)抖,為此宋家好長時間都不請婆子了,下人都是柔聲細語的丫鬟?!?/br> 墨三說著臉色也有些發(fā)白,這樣子倒跟自家公子的“病癥”有些相似,公子不夢魘,只是一夜之間就深沉抑郁了,整個人好似老了好多歲。 桓翊放在膝上的拳頭驟然收緊,心似是被尖刺冷硬的匕首翻絞著。 說話粗糲的婆子…… 他重生回來的第一天就想將顏嬤嬤千刀萬剮,但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漾漾的死沒有這么簡單,那時他沉溺在失去漾漾的無盡痛苦中,錯過了查真正幕后黑手的最佳時機。 如今他必須忍耐,留著顏嬤嬤,才有機會。 墨三觀察著公子的臉色,暫時住了口。 良久,只聽桓翊低沉略帶哽咽的聲音,“繼續(xù)?!?/br> “大致就是這些,據(jù)說那夢魘之癥時有時不有,到離開安平縣時也沒好全?!?/br>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叫曲六來見我。” “是。” …… 是夜,宋府后院。 二更梆子剛剛敲過一會兒,桓翊便在曲六的引導下潛入了宋時祺居住的流盈軒。 此時已入夏,天氣有些悶熱,正屋最邊上的一扇小軒窗微微開了一條縫兒。 桓翊透過窗縫朝里望去,只見屋內(nèi)一豆燭光影影綽綽,一抹嬌小身影正歪在羅漢榻上靜靜看書。 眼前的場景與記憶相交疊,剛成親時,她總愛歪在塌上看書等他,每當他處理完繁重的公務和族務回到屬于他們兩人的院子,就能看到她赤腳從塌上跳下來,撲進他懷里,笑靨如花。 那些日子,她給他帶來的那抹溫煦化了他的心,到此時早已是銘心鏤骨。 外頭傳來腳步聲,桓翊朝窗后陰影里退了退。 松音叩門進屋,幫宋時祺鋪好薄被,柔聲提醒,“小姐,該歇息了,明日還要去學堂。” “嗯,你也去歇著吧?!?/br> 熟悉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慵懶,只見她放下書本,赤腳點地,飛快地撲進了大床。 她沒有讓丫鬟陪夜的習慣,松音待她躺好,吹滅燭火,從外頭輕輕合上了門。 夜深人靜,桓翊盯著床鋪的方向,一動不動。 就這樣站了近一個時辰,綴在附近的暗衛(wèi)們偶爾遙遙交換一個眼神,公子不動,他們也不敢動。 曲六在心中腹誹:派人日夜護衛(wèi)也就算了,可這夜闖姑娘家閨房……幸好宋家人少,也沒什么家丁護衛(wèi)。唉……自家公子怎么這樣了?…… 那邊的桓翊凝神聽著屋里的動靜,已經(jīng)平穩(wěn)綿長的呼吸突然亂了幾分,隱約能聽到衣服與被褥摩擦的聲音,他輕輕推開窗戶,閃身跳了進去。 滿屋都是她的氣息,他貪婪地呼吸著,腳下卻似有千斤重,踟躇不敢往前。 直到聽到一聲帶著哭腔的夢囈,他緩步上前,拉開低垂的輕薄床幔。 借著微弱的月光,就見那張粉雕玉砌的俏臉上皺到了一起,淚痕遍布。 “是兒媳不對……兒媳……沒照顧好焱兒……兒媳認錯……” 桓翊腦袋里“轟”的一聲,鼻子酸澀,眼前水霧氤氳,他頓了頓,摸索到枕邊的絹帕,待能看清了,才伸手,極盡輕柔地將她臉上的淚痕拭去。 她,會做前世的夢。 可她不認得他,是沒有夢到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