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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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酈將頭抵在藤蔓上,閉上眼,清風(fēng)緩緩吹來,撩動起她的褶裙,吹落了一片枯葉,正好砸在她的頭上。 她說:“有思,如果時光能夠回轉(zhuǎn),在我及笈那一晚,你第一回 說要娶我時,我不會再讓你寫信回去請父母來提親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實一點都不重要,我們那個時候就該一起走,什么都不要了,天地遼闊還能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嗎?” 趙璟低頭看著地磚縫隙里的青苔,聽著她的感慨,只覺如鈍刀割心,一陣陣疼得入髓。 世上本無后悔藥,更無回頭路。 他將嘆息留在心里,卻聽魚酈又道:“以前的事是不能回頭改了,往后的事,我還有一件想要求你?!?/br> 趙璟讓她說。 “我不喜歡這金陵城,我也不喜歡禁宮,不想我死后被葬入皇陵,我想去蜀郡,求有思派人將我的棺槨送回蜀郡去——我也不喜歡陌生的人相送,若是相宜,便讓嵇其羽來送我吧。” 趙璟看著她,神色中盡是了然,了然過后又是寥落。 原來她也并不是真心在遺憾兩人的錯過,只是提起舊事想讓他心軟,好讓他答應(yīng)她的要求。 他看穿了她的心機,卻不點破,都到這個時候了,再去爭論吵鬧還有什么意義。 他心中像是破了一段,不停地漏風(fēng),涼颼颼的,疼得厲害。 他半生爭強,最不喜歡輸給別人,尤其是明德帝,可到頭來還是輸給了他。 她不想被葬入皇陵,不想與他生同衾死同xue,她心心念念的歸宿是明德帝為親王時的封地,也是這位短命帝王生前魂牽夢縈之處。 到最后,原來只有他趙璟才是最大的笑話。 魚酈仰頭看他,眸中倒映出清澈的天光,藏著最殷切的渴求。 趙璟沖她微笑:“好。” 聽到他答應(yīng),魚酈長舒了口氣,靠回藤蔓上,輕松地讓趙璟使勁推秋千。 兩人在都亭驛里徘徊了將近一個時辰,除了玩秋千,魚酈還要去趙璟曾經(jīng)住過的廂房看一看,那里頭自是珠光影壁,奢華非常,再無當日那落拓質(zhì)子居住時的寒酸樣兒。 若非魚酈堅持,趙璟其實不想來這里,這里存留著他少年時弱小任人欺凌的記憶,有他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姑娘被許配他人而無能為力的酸楚,他不喜脆弱,不喜無助,不喜歡這些。 可當隨著魚酈逛遍了這座舊院落,聽她一樁一件回憶往事,他心中的戾氣漸消,慢慢平緩下來。 縱有無奈,亦有美好,若是兩相權(quán)衡,還是美好溫馨多些。 庭院中的桂花開得正好,他爬上石頭折下一小截,為魚酈簪于鬢邊。她像個單純的孩子,撫摸鬢間簪花,笑著問他好不好看。 趙璟溫柔凝睇她,“好看,我的窈窈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br> 她莞爾,傾身拉住趙璟的手,“我的有思也是世上最好看的郎君?!?/br> 趙璟瞧著她明媚燦爛的笑靨,心道就算這是在與他耍心機,他也認了,為著最后的溫暖情愫,對于魚酈的一切遺愿他都會滿足。 他這樣想著,魚酈卻已體力不支,合眸倒進了他的懷里。 馬車迅速趕回禁宮,趙璟將魚酈抱入紫宸殿,萬俟燦把過脈后嘆息:“就在這一兩日了。” 這一回魚酈睡得比往常都久,整整十二個時辰才醒來。 明明是清晨,天光正大亮,紫宸殿里仍舊燭火煌煌,魚酈睜開眼睛時,正看見趙璟在點亮最后一排蠟燭。 他返身回來,見她醒了,立即坐到榻上將她攬入懷中。 魚酈覺得身上的力氣正在點滴流逝,這感覺太過逼真讓她不禁懷疑萬俟燦的藥到底靈不靈,是假死還是真死。 她低眸苦笑,突然發(fā)覺若是真死,她還真有些舍不得。 趙璟低頭看她,唇角彎起:“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了,竟自己在偷偷地笑?!?/br> 魚酈咳嗽了兩聲,氣息凝澀,連說話都難。 她撐著最后一口氣,艱難地說:“我還有……最后一些話想對你說,其實前幾日就想說了,只怕你聽不進去,想著……這會兒,你總該能聽進去一些了吧?!?/br> 趙璟咽下苦楚,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你說吧,你說什么我都聽?!?/br> “我在昭鸞臺時曾秉燭夜讀,書上總說為明君當親賢臣遠jian佞,尤其是不能讓宦官干政。仲密此人,狼子野心,心狠手辣,官家斷不可久留。我知如今風(fēng)煙四起,朝臣各懷鬼心,你彈壓艱難才啟用左班,可這世上沒有為誅烈犬而豢養(yǎng)惡狼的道理啊?!?/br> 她說完這一通話,已幾乎掏空了自己,用錦帕捂著嘴不住咳嗽,直到錦帕上透出淺淺血絲。 趙璟摟著她的臂彎收緊,憐惜道:“窈窈,你太累了,不要cao這么多心,多想想自己。” 魚酈笑了:“我知道你不太愛聽這些話,不過好在,這是最后一回說了,往后再也沒有機會了?!?/br> 趙璟的聲音里帶了一絲哽咽:“我沒有不喜歡聽,我怎么會不喜歡聽你說話。” “如果……沒有不喜歡,那我……還有一句話?!?/br> 魚酈的意識漸至迷離,聲音薄如蘭絮,需得趙璟將耳朵緊貼在她的面上,才能聽清楚她在說什么。 “天子不單單是掌握天下權(quán)柄、享四海膏腴的,還是掌握著萬千隸庶的命運,百姓皆是官家的子民,那這天下是不是也包含蜀郡?” 趙璟為魚酈擦去唇角的血。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命廂軍圍困蜀郡,想要讓相里舟和瑾穆舊將自相殘殺,待日后天下初定,你能騰出手來再派軍剿滅相里舟??墒恰銍〉牟还馐乔爸鼙R,還有蜀郡十幾萬的百姓,難道他們不是大魏子民,不是官家的子民嗎?” “我求你解蜀郡之困,只有二成私心為雍明,剩下的八成是為蜀郡百姓。若此言有虛,就讓我永墮地獄,永不得往生?!?/br> 趙璟慌忙捂住魚酈的嘴,“不許胡說?!?/br> 魚酈靠在趙璟身上,蒼白的臉上浮掠起飄渺笑意:“我只是……放不下,我也……恨極了這樣的自己,明明……已沒有多少力氣了。” 趙璟將她緊錮在懷中,像是要把她融入骨血才罷休。 可她的生命還是在一點點消逝,拼命想要抓住,還是從指縫漏下,最終只剩徒勞。 殿內(nèi)燭光搖曳,蠟燭爆出幾點火星,將二人的影子映到墻上,交頸相依,親密無間,如同這世上無數(shù)個平凡相愛的夫妻,沒有隔閡,沒有憎恨,只有難舍難分。 魚酈的指尖微顫,掙扎著覆上趙璟的手背,輕聲說:“天還不算太涼,我不想在去蜀郡的路上腐爛,求求你,今天就將我送走吧……” 清風(fēng)自窗牖吹進,撩動衣袖,她纖纖玉凝的手倏然松開,掉在了緞褥上。 趙璟的身體猛地一瑟,緊密環(huán)住她,再也抑制不住那翻涌的傷慟,貼著她的面哭起來。 崔春良聽到殿內(nèi)的痛哭聲,領(lǐng)著內(nèi)侍進來,只見蕭娘子雙目緊閉,如同睡著了一般,安詳寧謐地躺在官家懷里,有水珠不斷滴落到她的面上,那是官家的淚。 趙璟自記事起便再沒有如此痛哭過,他的身體不停顫抖,嗚咽之聲宛若失群的孤雁哀鳴,生生凄切,催人心腸。 崔春良領(lǐng)著內(nèi)侍們跪在榻前,朝著魚酈連磕了三個頭,輕聲沖趙璟道:“娘子去了,官家節(jié)哀,要小心龍體啊。” 趙璟只覺眼前一切都模糊在淚水中,唯有魚酈的面如初見時清晰,近在身畔,卻永為陰陽之隔。 他哭得像個孩子:“阿翁,窈窈在與朕玩笑罷……她自小古靈精怪,一定是在捉弄朕……” 崔春良跪伏著上前,抬袖拭掉眼角的淚,囁嚅:“娘子沒有與官家玩笑,她只是太累了,太苦了,撐不住了……” “累、苦……”趙璟面上漾過茫然:“她為什么會這么累,這么苦?”他沉思良久,絕望道:“是我啊,我一直在逼她,自重逢之后,我從未善待過她。死的人為什么是她,該死的那個人是朕才對!” 他容色癡癲,神經(jīng)質(zhì)地翻出匕首,將要出鞘,崔春良慌忙上來阻止,他握住刀柄,哀哀道:“官家您可不能想不開,您想想江陵郡王,他才兩歲啊,已經(jīng)沒有了母親,若再沒有了父親,他可怎么在這虎狼環(huán)伺的宮闈里活??!” 趙璟神色木然,眼珠僵滯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恍若夢醒:“尋安,還有尋安……” 萬俟燦聽到動靜沖進來,見魚酈毫無氣息地躺在趙璟懷里,垂在身側(cè)的手緊捏住袖紗,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見崔春良回頭看她,才反應(yīng)極快地裝出一副哀傷難以自抑制的模樣,奔到榻前,嚶嚶哭泣。 她全情投入地抹了半天眼淚,才哽咽著問趙璟:“窈窈生前可留下什么遺言?” 趙璟已經(jīng)安靜下來,淚水無聲劃落,面上一片枯井般的沉沉死寂,他擁著魚酈,說:“她想回蜀郡,她說天氣還不算太涼,怕在路上腐爛,要我今天就送她走?!?/br> 萬俟燦暗道聰明,這假死藥只能管十個時辰,萬一皇帝霸著人不放,那時辰一到魚酈醒來,一切豈不是白忙活了。 她不敢表現(xiàn)得太急切,只有試探道:“那官家是何意?” 趙璟弓起手背劃過她的面頰,目中盡是不舍,但還是說:“她的遺愿,朕必讓她如愿?!?/br> 他將魚酈平放在榻上,握住她的手,目光不舍地流連于她的面,啞聲吩咐:“召嵇其羽?!?/br> 嵇其羽來時聽得內(nèi)侍說了一兩句,心中自是哀戚不已,待真看到尸體更是沒忍住落下淚來。 他一邊抹淚,一邊朝趙璟端袖揖禮。 趙璟虛弱無力地將魚酈的遺愿說與他聽,末了,道:“你將手中公務(wù)暫且放下,收拾行囊,護送魚酈入蜀安葬。朕會派重軍相隨,在蜀郡未收復(fù)之前,魚酈的安葬處必要嚴加防守。” 嵇其羽明白他的意思,是怕那個相里舟喪心病狂之下去毀蕭娘子的陵寢。 他一一應(yīng)下。 趙璟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魚酈的面,他想要站起來,可是腿彎乏力,又撲通跌坐回去。 崔春良上前要攙扶他,被他揮手斥到一邊。 “你為朕謄御旨,朕要追封魚酈為后?!?/br> “這……”嵇其羽猶豫。 趙璟眼底俱是紅血絲,癲如鬼魅,怒目瞪過來,嘶吼道:“她活著的時候朝臣們搬出祖宗家法阻擾朕立她為后,如今她都死了,朕要追封她給她個名分都不成嗎?!” 嵇其羽深感哀戚憐憫,頷首應(yīng)是。 自打魚酈病危,工部便早就將棺槨備下,按照趙璟的意思,一切皆是國朝皇后的規(guī)制,梓木制流云戧金鸞鳳棺,配以繒絮、璧珠璣玉衣等物。 趙璟曾令尚宮局為魚酈量身定做了一件皇后袆衣,除了原有的規(guī)制刺繡外,還在襟前特意繡了大片的海棠花,是她最喜歡的海棠花。 他親自為魚酈穿上,為她梳攏發(fā)髻,戴上珠翠朵玉花冠。 萬俟燦在一旁守著,暗罵真是啰嗦,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了。 蕭家人倒是來得很快,消息遞出去沒多久,蕭崇河和蕭婉婉便進了宮。 蕭崇河撲到魚酈身前哀哭不已,蕭婉婉對她的感情雖淡了些,但感念她成全自己的姻緣,亦躲在兄長身后抹淚。 崔春良出去張羅祭祀事宜,辰悟領(lǐng)著相國寺的僧人來了。 紫宸殿的宮人們跪了一地,皆泣不成聲,辰悟看了一眼躺在棺槨中的魚酈,將超度的經(jīng)文裁去大半,只用半個時辰便念完。 這半個時辰里,嵇其羽已在萬俟燦的催促下整頓好了行裝。 萬俟燦曾建議魚酈提前將真相告知嵇其羽,這樣雙方有個準備,接洽起來還默契。 但被魚酈否了。 “你不懂,雖然現(xiàn)如今,因為那個仲密,讓官家和其羽之間生了嫌隙,但其羽自始至終對官家忠心耿耿,就算他一時心軟應(yīng)了我們,到時他見到官家傷心欲絕的模樣,很難說會不會對他和盤托出?!?/br> 喪事有條不紊的進行,住在偏殿的尋安似是有所感應(yīng),啼哭不已,乳母抱著他出來給魚酈磕了個頭,他方才消停下。 既要追封皇后,那送去蜀郡安葬終歸不合祖制,趙璟怕金陵去蜀郡千里之遙,若鬧得天下皆知會有賊人打魚酈棺槨的主意,便決心趁天黑秘密送葬。 本來都說好,誰知要走時他又改了主意。 趙璟非要將魚酈留下與自己合葬,踉蹌著追上棺槨,將厚重的梓木蓋推開,深情凝睇魚酈的面容,扶在木沿上落淚。 站在棺槨后面的萬俟燦默默在心底問候了趙璟的十八輩祖宗,看了眼天色,焦急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