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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清冷表兄共夢后 第2節(jié)

    采月并不知道他們在水下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憶起那日情形,臉一陣熱。

    幸好,救人的是謝家二公子。

    她知道崔寄夢為此事害羞了好幾天,借機安慰:“說來萬幸,小姐剛好被未婚夫婿救起,表公子是守禮君子,為了您的名節(jié),還囑咐在場婦人莫亂說出去?!?/br>
    然而想起謝二公子把那仆婦嚇得頭都不敢抬的模樣,又不由擔憂。

    小姐那位未婚夫婿,太過疏離,成婚后怕是不會哄人。

    崔寄夢不知道這一切,經(jīng)她寬慰,眉間舒展開來,乖巧頷首,俄而再度攢眉:“我與二表兄的婚約還未過明路,對外還是莫提此事為好?!?/br>
    并非她多心,初到謝府那日,她們路過花園時,聽到仆婦們竊竊私語。

    才知當年母親原本被許配給京陵侯府世子,卻和父親私定終身,還失了貞潔,致使婚事告吹。謝氏家風嚴謹,為此外祖謝相勃然大怒,自女兒嫁后便再無往來,后得知女兒自戕,更是失望,至死都不愿原諒。

    至于崔寄夢和二表兄的娃娃親,則是母親逝世后,二舅舅有心照拂meimei遺孤,一人做主定下來的。

    但此事僅是兩家長輩口頭商議,并未過明路,數(shù)月前,崔寄夢孝期過后,謝氏著人來接時,也只字未提婚事,僅說擔心她無依無靠,接去京陵照料。

    而今崔氏門庭敗落,只剩她一個孤女,謝氏則是鐘鳴鼎食的百年大族。聽說世族往往重利益勝過親緣,又得知了母親的事,對于這樁娃娃親,崔寄夢心里實在沒底。

    望著陌生室內(nèi),少女語氣變得慎重:“如今不是在崔家,叫表少爺?shù)癸@得我們反客為主,往后叫少爺吧?!?/br>
    采月摘星一陣心酸,小姐九月里才滿十七,本該無憂無慮,卻因身后沒了依仗,不得不知進退明事理。一時連她們也生出寄人籬下的心情:“婢子往后會注意的?!?/br>
    梳妝過后,不用主子提醒,采月已先行取來白綢,給她纏上。

    崔寄夢膚色如雪,皮膚又格外嬌嫩,稍微用力便會留痕跡,因而她格外小心。

    “勒緊些。”崔寄夢低聲道。

    采月手上加了幾成力度,崔寄夢咬牙忍耐,不防想起那些夢境。

    一時竟分不清是誰在勒著她,慌亂中她輕呼出聲,將采月嚇了一跳,“小姐,可是勒得有些太緊了?”

    崔寄夢輕輕抽氣,“不礙事……”

    一番收拾后,崔寄夢再度去往前院,拜見外祖母及謝氏眾人。

    許是被落水的變故嚇到了,謝家特地派了好幾位仆從前來護送。

    一行人穿過幾處春色盎然的園子,走過一道道回廊,總算到了前院,遠遠望去,廳內(nèi)滿滿當當全是人。

    穿著講究的侍婢分列兩側(cè),比她這表姑娘還像大家閨秀,主子們更是各個雍容典雅、儀態(tài)萬方,叫她望而卻步。

    崔寄夢頭一回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世家大族,那從容淡然的壓迫感,像一口巨鼎,不聲不響,卻叫人望而生畏。

    她遠離故土,來到千里之外陌生的京陵,實在不安。

    才碧玉年華的少女,對成婚倒沒什么想頭,但自祖母亡故后,崔家無人,連鄉(xiāng)紳土豪都敢打她主意,守孝那三年,若非舅舅派了謝氏的人過來護著,只怕她早已成了哪位豪紳的籠中雀。

    如今她只有謝氏一處退路。

    腦中回想著祖母教過的世族禮儀,崔寄夢悄悄深吸口氣,正要繼續(xù)往前,一位老夫人已先行起身,神色凝重,拄著手杖疾步朝她走來。

    老夫人兩鬢霜白,但積威甚重。

    崔寄夢步子頓住了,想必這位就是謝老夫人,她素未謀面的外祖母吧?

    腳底像是在漢白玉地磚上了根,她竟邁不開步子,踟躕間,謝老夫人已到了跟前,眼里老淚縱橫,聲音滄桑顫抖。

    “孩子,你可算回來了啊……”

    第2章 表兄

    ◎二哥哥見到小嫂子,眼睛都挪不開了!◎

    謝老夫人聲雖哽咽,但崔寄夢聽得清楚,她說的不是“來了”,而是“回來了”。

    祖母走后,已很久沒有親人等她回家,跟她說“回來了”。

    聽到外祖母這句話,看到老人眼中毫不掩飾的期盼,那些刻入骨髓的閨秀禮節(jié)被忘得一干二凈。

    她雙手交握,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直到謝老夫人快到跟前才意識到無禮,福了福身,怯生生地喚一聲。

    “外祖母……”

    聲音溫軟,如歸巢的幼鳥,帶著對長輩無限敬畏和依賴。

    謝老夫人老淚縱橫,擁住她泣不成聲,“孩子,二十年了……總算見著了!”

    崔寄夢一愣,外祖母這是記錯她的年紀了吧?抬頭見老人眼中悲悔交加,她意識到也許外祖母說的,是阿娘。

    想起阿娘,崔寄夢眼睛發(fā)酸,在回廊上行了個一步三叩首的大禮,哽聲道:“母親生前囑咐我,若將來見到外祖母,務必替她給您請安。”

    這句話像一把剪子,在崔寄夢完好的皮rou上剪開一道口子,幼時的記憶混在血里,從刀口流出。

    總帶著愁緒的臉,逐漸失去生機的蒼白面龐、絕望的哭訴,白綾飄懸,滿目血紅……她忍著難受,細細回憶著崔夫人含著血的那句話。

    “母親她,她說……兒孤苦之身,得蒙母親撫育、謝氏教養(yǎng),是孩兒三生修來的福分,孩兒不孝,不能侍奉身側(cè),祝您春秋不老,吉祥康泰……”

    她一直不明白母親明明是謝氏嫡女,為何說自己孤苦之身。

    難不成自己記錯了?

    但此話一出,謝老夫人身子晃了晃,臉色枯白,蒼老渾濁的眼中閃過很多崔寄夢還讀不懂的情緒,“這……怎么會?”

    外祖母的反應讓崔寄夢愈發(fā)困惑。

    但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手忙腳亂扶住外祖母,廳內(nèi)眾人也圍上來,邊勸慰邊簇擁著祖孫二人往廳內(nèi)去。

    好一番寒暄后,謝老夫人才平復下心情,笑淚交加,端詳著崔寄夢。

    “好孩子,外祖母看見您,就好似看見十六七歲時的你娘?!?/br>
    老夫人原以為崔氏在偏僻之地,日子不比京陵,可看著外孫女亭亭玉立,又溫順知禮,萬分欣慰,讓身側(cè)嬤嬤領著崔寄夢依次拜見謝氏眾人。

    謝氏本家在陳郡,是郢朝一只手數(shù)得過來的世家大族,族中英才輩出,其中又以在京陵的這一脈最為出眾。

    京陵謝家共有兩房。

    舅舅和表兄們有事出府,崔寄夢頭一個拜見大房大舅母云氏,是謝家大爺與長公主和離后再娶的,二人有一女謝迎雪,才八九歲已頗具世家風范。

    而大房的孫輩除了謝迎雪,還有一位年初方及冠的大公子,即長公主所出的長房長子,謝泠舟。

    此前,崔寄夢聽皎梨院管事嬤嬤說過,大舅舅謝蘊是文官,克己復禮;二舅舅謝執(zhí)是武將,不拘小節(jié)。兩房孩子受父母影響,性情大相徑庭。

    大房的孩子都含蓄內(nèi)斂,尤其大表兄謝泠舟克己復禮,謹肅自持,年紀輕輕已端方持重,在中書省任要職;

    而二房的謝泠嶼,謝迎鳶,及謝泠恒三兄妹則和善可親,灑脫開朗,二表兄謝泠嶼亦子承父業(yè)做了武將。

    見完云氏和謝迎雪,緊接著,崔寄夢拜見二房眾人。

    二舅母王氏出身瑯琊王家,同是世家婦,比起云氏叫人捉摸不透的內(nèi)斂,王氏更親切和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

    眼下她飛速打量了崔寄夢兩眼,眼里驚艷藏都藏不住,猶豫也頗明顯。

    這姑娘生得出眾,放在京陵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行禮時認真誠摯,還挨個送了見面禮,是個乖巧可人的孩子,只是美中不足……

    她藏起思量,心不在焉笑著:“真是個好孩子,瞧這天仙模樣,我一婦道人家看了都挪不開眼!”

    王氏身后一少女嬉笑道,“爹總說大姑母和他是孿生兄妹,最是相像,又說二哥最像他,我和二哥也是孿生兄妹,那照爹的說法,我和表妹應該很像,可這會我站在表妹邊上,才知何為云泥之別,想來是爹爹說大話呢!”

    一番話逗得眾人笑聲連連,崔寄夢猜出,眼前的明艷少女是表姐謝迎鳶,和二表兄是孿生兄妹,因好奇二表兄模樣,忍不住多看了表姐幾眼。

    謝迎鳶沖她眨眼,做了個“嫂子”的口型,她身后一位十來歲的小少年探出腦袋:“阿姐想多了,孿生兄妹也有良莠不齊的,其實是只有二哥隨了爹爹!”

    謝迎鳶將弟弟揪出來,“阿恒你出息了!下次二哥再揍你,我可不幫了!”

    這時外頭傳來一陣笑聲,清朗暢快。

    “三弟好眼光,哥哥我非但不罰你,往后還要罩著你!”

    聽這話,來人是二表兄。

    霎時那些令人難為情的記憶涌上,崔寄夢甚至不敢往門口望去,乖巧站回祖母身側(cè),垂睫看著地面。

    余光瞧見一雙墨靴跨過門檻,大踏步朝這邊走來,給謝老夫人行過禮后,未等眾人引薦,已自行朝她走來。

    他在她跟前站定,卻遲遲不語。崔寄夢看著那雙祥云紋金短靴,亦不敢抬頭,尷尬地沉默了會,少年搶先開口。

    “這位便是崔家的表妹吧?”

    崔寄夢抬頭,撞見一雙熠熠生輝的眼,少年一身晴山色錦衣,劍眉星目,眼里笑意盈盈,與謝迎鳶不大像,但有著如出一轍的靈動。

    只是不知為何,在見到他的一剎,那些羞赧緊張退了個干凈,她從容福身,“見過表兄萬福金安?!?/br>
    謝泠嶼今年十七,只比崔寄夢大半歲,還是少年心氣,和王氏一樣藏不住事。

    他癡癡看了崔寄夢好一會,直到謝迎鳶噗嗤笑出聲,才訕訕錯開眼,故作鎮(zhèn)定:“崔表妹安好?!?/br>
    然而自家meimei卻不放過他,“二哥哥見到小嫂子,眼睛都挪不開了呢!”

    廳內(nèi)眾人又一陣笑,但因猜不透王氏對這門娃娃親是何態(tài)度,都不接腔。

    王氏推了推謝迎鳶,嗔道:“別亂打趣,你不害臊,你表妹可不像你,有這般厚的臉皮子任你編排!”

    半晌后眾人各自散去,崔寄夢陪謝老夫人說了一會話,也在采月陪同下往回走,剛出前院幾步,就聽身后有人朗聲叫住她,“崔表妹!”

    她轉(zhuǎn)過去,福了福身,“二表兄?!?/br>
    身后的采月聽到這稱呼,竟是愣了,很快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思忖再三,覺得還是瞞著主子更好,那公子那般說也是為小姐名節(jié)考慮,小姐面皮又薄,知道真相定會無地自容。

    干脆順勢而為:“婢子見過二少爺?!?/br>
    謝泠嶼點了點頭,神情略不自然,看向崔寄夢,這回她落落大方抬起臉。

    他一時竟移不開眼睛。

    少女生了一雙杏眼,似一眼望到底的清溪,叫人感覺誠摯親切。

    許是身世伶俜之故,她目光要比同齡少女冷靜些,加上兩道眉峰平緩的霧眉,多了些欲說還休。

    右眼皮上還有一顆極小的痣,這微不可計的“瑕疵”,讓這張臉多了些嫵媚。

    謝泠嶼無端覺得因這小痣,凡人也可攬明月、摘星辰,他把母親告誡拋諸腦后,“表妹大病初愈,我送你回皎梨院吧?!?/br>
    提起她的病,崔寄夢又想起落水的事,可她好似記得那日救她的人不是這樣清朗的聲音,應當更冷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