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風土人情
李正盈的母親并非出身武將名門,祖母以上,全都是為軍隊打造裝甲的苦役,連報名參軍的資格都沒有。時任將軍嫌男兵不好管控,臨出征前緊急擴招了一批女官,李千這才有了進軍營的機會。 要說李千與平級武將最大的不同,那便是她真實攢下的一身血氣。這位不識字的苦役女,上了戰(zhàn)場才展現(xiàn)出自己百年難得的天才。不過是往西北滾了一圈刀尖,硬是直接在朝堂上殺出了一個位置。 當然,李千的晉升由于出身有過諸多限制,絕不能用一帆風順來形容。當初一起出生入死的姊妹數(shù)不勝數(shù),堅持到沙場凱旋的也成百上千。 李千在這些同僚中脫穎而出,一路成了封號將軍,說實話有些運氣所在。 當年皇宮里有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還是守備的李千反應及時,救駕有功,直接成為了皇帝的親信。 而那件不大不小的意外,讓關以桑丟了當時的大好前程,甚至到了要變賣川家產(chǎn)業(yè)的地步。 惜陰軒門后的竹林,曾經(jīng)有過一道矮墻。矮墻的這邊是關以桑剩下的住處,矮墻那邊,則連著園林一同打包賣給了正春風得意的李千。 關以桑同李千兩位,一個是文官,一個是是武官,在同一件事情上境遇迥然不同,一位的委曲求全成全了另一位的揚眉吐氣,按說關系不會太好。 然而在這些差別之外,兩位又有些共同之處。 她們都是寒門出身,無依無靠地憑自己出頭得到賞識,雖說分屬文武兩邊,可深知彼此不易,一直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礙于背景與年紀沒能交往更深,談及彼此,卻向來帶著贊賞。 就連李正盈的大名,也是李千以西北特產(chǎn)的寶石為禮物,親自登門請關以桑幫忙挑選的。 「牙牙學語的嬰兒名叫阿滿,大名自然得稍微往后退一步?!龟P以桑當時是這樣說的,「充滿而未滿,世間好事依然往她命上累添,不如就叫正盈好了?!?/br> 當時關以桑重孕在家修養(yǎng),心里也不是沒盤算過與李府結親的事情。不過腹中是個女兒,這事便不了了之了。 后來李千搬走,兩家不再是鄰居,但李正盈與關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也不比一般人家的親姐妹更淺。 李正盈此次歸家,本是為了迎接母親凱旋。不知是什么原因,軍隊的回程比預計更晚,估計要到年后,正好繞過了李正盈的生日。 獨生的小姐嫌自己一個人在家寂寞,從花杏處討了份生日禮物,次日清晨便拜訪關府,請關大人將關綺借給她慶生。 正逢皇帝的賞賜進門,關綺在門口盯著進出的車馬宮人,無不羨慕地感嘆了一句,「哇……」 李正盈便嘲笑她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哪里是什么稀罕東西。」 按兩位的交情,這些話說得多過分,也只是玩笑而已。關綺聳肩認下了村婦的罪名,多看了門外兩眼高大俊秀的宦奴。 / 一般貴女喜歡在房間里擺放文玩陳設,李正盈則沒有那樣風雅。柜子上顯眼的地方,整整齊齊羅列著李正盈四處搜集而來的新奇玩意,足不出戶,便能在這間房里窺到無邊的天下。 一件繪有西游記圖案的瓷枕,一只鏤空雕花的鳥獸紋碗,一枚西洋來的紅寶石吊墜,半桿南洋商人的寶石煙槍…… 想奉承她的人稱為「特立獨行」,而缺德的關綺則稱為「腦子有病」。 花杏送的儺神面具,一是確實稀奇貴重,二是朋友禮重意更重,自然取代了原本來自南國的古木雕塑,放在了房間里最顯眼的地方。 差點把花杏嚇了一跳。 「這是保佑生育的神具,」花杏皺眉,將面具推倒平放,「你掛在自己房里,是求自己懷孕,再被國子監(jiān)開除嗎?」 李正盈歪頭想了想,無所謂地聳聳肩。 「那是好事?!龟P綺替李正盈答,「真孕婦又不會受刑,滾回家靠母親花天酒地,還能避免和真貴卿結親,省得后半輩子被鎖在家里做駙馬?!?/br> 「怎么說?」花杏疑惑。 「寒門出身的女人,多半愿意攀個顯赫川家。但是同樣出身高門的貴小姐,就不用在其他地方打岳家的算盤了。」 花杏還是搖頭,「那可是皇家誒?!?/br> 「娶夫看重的是人的相貌品行,最怕就是碰到心思窄的夫君?!龟P綺笑著說,打發(fā)李正盈的婢女給她們上了一些果點,「宗室子多半心高氣傲,天天睡在一起,駙馬要是做不到委曲求全,那肯定是要吵架的?!?/br> 「可你依然是一家之主啊?!?/br> 李正盈嘟囔了一聲,嫌棄地看了一眼花杏。這位召族的土公主,明明是叁人中最年長,有時候卻天真得可怕。 「杏兒jiejie是土司的女兒,當然不用擔心?!顾牧伺幕ㄐ拥募绨?,「可京城腳下的人,還要擔心那位惹不起的親家?!?/br> / 不只是關綺和李正盈,有點底氣的官家小姐,心里都將做駙馬視為天下最大的倒霉事情。 同鳳子成婚,自家宅院就再不會有其他男人。就算參加其他官員的宴會,身后也永遠站著兩位習武的宦侍。 妻主孕時難以事事躬親,前朝曾有皇子以此奪權,干涉政務軍機,差點引胡入華,僥幸平息后依然后患無窮*。 于是本朝又明令不準駙馬擔任實權官職,只能靠貴卿的嫁妝——以及自己分得的家產(chǎn)——當個循規(guī)蹈矩的二世祖。 一位是背靠皇室的金財主,另一個是沒有實權的軟飯女,誰娶了誰,這還有得談呢。 「你見過云真天君,」關綺聳肩,「他是什么貨色,你不知道?」 出言不遜,李正盈同樣嫌棄地看了一眼關綺。 不過花杏倒是很理解地點了點頭。 「當然,」關綺馬上找補,「寸明天君你大可放心,雖然同在一間道觀修煉,和那些沒有規(guī)矩的絕對是不一樣的?!?/br> 但她這話不對。還未還俗道士勾搭上了國子監(jiān)的學生,怎么想也是一樣的風俗敗壞。 花杏想到方寸明,不自覺露出笑容。稍微有點害羞,趕忙又問:「名門少爺愿意嫁寒門女,宗室子又不行嗎?」 「自然不行,」關綺搶答,「小門小戶的姑娘多數(shù)也不夠體面??既×斯γ暮T女,多是鳳毛麟角的人才,皇帝怎么不舍得讓人去做閑職?!?/br> 李正盈點頭,「比如有個出息jiejie的名門幺小姐?!?/br> 「或者,」關綺朝李正盈呲牙,「身家清白無所事事的美貌二世祖?!?/br> 目前尚未出嫁的兩位宗室子,云真天君出家自然可以不管,執(zhí)徐公主的小弟今年已經(jīng)十五,正好到了要訂婚的時候。 關綺的jiejie與公主關系親近,可以幫她推掉這樁婚事,李正盈卻有個愿意與公主結親的母親。家里旁敲側擊過幾次,她也做過幾次噩夢。 在叁人之中,花杏是最體貼人的。她看李正盈臉色難看,連忙轉了話題,詢問關綺給好友的生辰禮物。 然后又談起了生日宴會的事情。 李正盈有些遠親,靠著李將軍的光,在自己啊府邸做事。她和這些親眷并不親近,討厭與她們應酬,老早就吩咐下去,不會在府中辦生日宴。 「要是能去再思樓就好了。」李正盈無不可惜地感嘆,「有魁娘在,說不定還能請巫山君坐席陪酒。」 「你瘋了?」花杏立馬反對,「從國子監(jiān)出來時,學官叁令五申,講了什么道理,你是一點都沒聽進去嗎?」 李正盈和關綺偷偷交換了個眼神,心虛地笑了笑。 「你要是真想去,我可以用jiejie的名字,從再思樓召兩個人來?!龟P綺提議到,「她尚未復職,也少了些其他的麻煩事情?!?/br> 「不好。」花杏否定,「這是錯事,怎么能在自己家中舉行,還讓母姊知道?」 關綺和李正盈又悄悄看了一眼對方。 李正盈其實也沒有多想去,心里也知道這不可能,剛才不過是隨口一說。 然而花杏將李正盈的生辰看得極重要。她還未婚,沒有懷過孩子。在召族人看來,這樣的年親女孩兒便是在吸取自然光華,將烏娥喇神女的仙力,藏在自己的真心和魂魄當中。 每一位少女的每一個生辰,都應當按照她最想要的方式,完成一年來所盼望的心愿。 不過花杏和李正盈相處時間畢竟不算太長,確實很難分清,這位大大咧咧的好友此時此刻是真情實感的流露,還是一時口快的發(fā)泄。 據(jù)她所知,李正盈想要在再思樓度過自己的生辰。一年來總是掛在嘴邊的愿望,應該就是和傳聞中的巫山君共度良宵。 可是怎么才能做到呢…… 「有了!」 她忽然大叫一聲,把另外的兩人嚇了一跳。 「杏兒?」關綺在她面前晃了晃五指,「你怎么了?」 「怎么去再思樓……我知道了!」花杏興奮地大喊大叫,「我想到了!」 / / / *姑且算是作者另一篇文的聯(lián)動吧。 *連懿在下兩章出場。女主真的以為連懿會接其他的客人,女主也真的不在意。女主實在是太前衛(wèi)太edgy了,作為獎勵,連懿當然不會接其他的客人。(提前說明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