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陳觀水既不想感恩戴德，也不想跪舔徐應(yīng)憐。

    一方面是他確實不需要什么延壽丹藥，另一方面則是偽裝了這么多年，陳觀水實在是不想再夸張地演戲下去了。

    自己之所以肯窩在游牧民營帳里混著，就是因為這里無需偽裝，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誰來了都不能逼我，徐應(yīng)憐也不行！

    “我不需要，多謝上仙。”陳觀水嘆氣說道，“我一直覺得活那么久其實沒什么意思……上仙您看，我們游牧民靠天吃飯，每年過冬都像是過鬼門關(guān)。無論陽壽一百還是九十，明年的春天都未必能見到，延壽有什么意義呢？”

    徐應(yīng)憐思忖片刻，再次說道：

    “你若是想要修道，我可以給你吐納功法。只要能學(xué)會法術(shù)，抵抗嚴(yán)寒應(yīng)該就不難了。”

    “上仙看我是修道的料嗎？”陳觀水啞然失笑。

    “不像?！毙鞈?yīng)憐直白說道，“但我看你像是說謊精……就是那種能如同吃飯喝水般自然地說著謊言的人?！?/br>
    陳觀水心中一動，便曉得這徐師妹已經(jīng)開始懷疑自己了。

    無論自己如何推拒，徐應(yīng)憐都會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還不如先隨她一起過去，路上找個機(jī)會脫身，再也不繼續(xù)待在這里了。

    心念至此，陳觀水便爽快說道：

    “行吧，不過把丹瓶收起來，我真的不需要?！?/br>
    見他松口得如此之快，徐應(yīng)憐也有些意外。不過她很快便不糾結(jié)這個了，只是說道：

    “安排坐騎吧，帶我去白城?！?/br>
    “沒有坐騎?！标愑^水搖了搖頭，“這些牧群不是我的，我不能拿他們的馬匹?！?/br>
    “難怪。”徐應(yīng)憐試探說道，“我看這些孩子都不怎么喜歡你?！?/br>
    “我說過我是外來的，孩子們不喜歡外人，很正常?！标愑^水淡定說道，“牧群的主人倒是和我挺聊得來，讓我?guī)兔φ湛匆欢螘r間?！?/br>
    “那你如今和我走了，沒關(guān)系嗎？”徐應(yīng)憐訝異問道。

    “沒事，為上仙帶完路后我就回來?！标愑^水回答說道。

    這一番回答沒什么破綻，以至于徐應(yīng)憐心思略沉，心想這人雖然性情豁達(dá)，但卻沒有半點高傲，和師兄實在差得太遠(yuǎn)。

    總不會真的是自己弄錯了吧……

    她很快便壓下腦海里胡思亂想的心思，繼續(xù)試探說道：

    “孩子們說你很懶。”

    “不是我的坐騎，我為什么要努力？”陳觀水反問她道。

    徐應(yīng)憐沉默下來。

    她雖然心思聰穎，但論起胡侃之術(shù)來，段數(shù)比陳觀水還是差得太遠(yuǎn)，因此很快便無言以對，半晌才重新問道：

    “沒有坐騎，我們要如何過去，總不能走過去吧?！?/br>
    如果陳觀水反問說“您不會御劍術(shù)嗎”，那他便算是漏餡了。縱然御劍術(shù)在修士之中算是人盡皆知，但凡人怎么可能會接觸到這個概念？

    陳觀水當(dāng)然沒有上當(dāng)，偏頭說道：

    “到那邊的白水河，找個路過的漁船搭一搭……上仙身上帶了銀兩嗎？”

    “帶了?！毙鞈?yīng)憐身上當(dāng)然沒有帶凡間貨幣，但基本的障眼法她還是會的。

    陳觀水叫來孩子里最大的那個，交代他自己要外出幾日，隨后便帶著徐應(yīng)憐往河邊走去。

    白水河不算寬闊，但水流也較為湍急，等了半天才有孤舟經(jīng)過，上面放著好幾捆木柴，吃水線壓得極深。

    船夫原本不打算讓兩人上船，但見了徐應(yīng)憐變出來的銀錢后，也就果斷地丟了一些木柴，騰出重量來讓兩人搭載。

    徐應(yīng)憐身為修士，只是輕輕一躍，便穩(wěn)定地落在漁船上面。

    陳觀水相對笨拙許多，等那船只靠岸過來，才用力跳過去扒住船舷——還差點兒算錯距離落了水。

    徐應(yīng)憐冷眼旁觀，心想這人無論身手還是體質(zhì)，都是凡身rou胎的水準(zhǔn)。

    但這些都不能作數(shù)，因為師兄也是精擅偽裝之人……想到這里，她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孤舟沿江而下，兩邊放眼望去盡是黃褐，偶爾也可以看到許多牧群。

    徐應(yīng)憐負(fù)手立于舟頭，看著兩旁江岸上的景色，沉吟不語。

    陳觀水則是跟船夫攀談幾句，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將船夫的釣竿借了過來，開始在江面上垂釣。

    “流水垂釣？”徐應(yīng)憐詫異問道，“這船行水動，鉤餌也跟著移動，如何可能釣到大魚？”

    “無所謂。”陳觀水不以為意，“愿者上鉤罷了?！?/br>
    愿者上鉤……徐應(yīng)憐默念幾句，心想自己還真是愿者上鉤了。

    不愿意放棄跟師兄有關(guān)的一切線索，所以哪怕是一點點微妙的錯覺，自己也像是急切的大魚般追向鉤餌了。

    想到這里，她的心情很快便郁郁起來，一時間也沒了交談的興致。

    船只漂流了半日左右，終于抵達(dá)了白城。

    城墻老舊，依水而建，墻內(nèi)炊煙裊裊，墻外有大量集市，無數(shù)漢人、羌人、牧民、游商互相大聲交談，周圍極其嘈雜而喧囂。

    徐應(yīng)憐總算將情緒穩(wěn)定下來，跟陳觀水吩咐說道：

    “隨我去白城吧，我需要做些事情?！?/br>
    第十八章 肯定就是他！

    陳觀水頭疼得很。

    如今看來，徐應(yīng)憐雖然沒有看出任何異樣，但明顯已經(jīng)察覺到了自己和秋長天身上的某種關(guān)聯(lián)，因此才死死抓著自己不放。

    除非自己堅持去扮演一個落魄流民的角色，才有可能和她周旋到她失去耐心，但自己早就不想再去演戲，又何必要再如此下去呢？

    還是找個機(jī)會跑路吧。

    陳觀水這邊頭疼，徐應(yīng)憐那邊同樣苦惱得很。

    她哪里有什么事情要在白城進(jìn)行？只是找個理由繼續(xù)試探陳觀水而已。

    如今一會時間卻是不曉得要做什么，進(jìn)城之后目光只是緩慢轉(zhuǎn)動，心不在焉地看著周圍的事物。

    “我要去買點東西。”徐應(yīng)憐忽然說道。

    “上仙自便?！标愑^水懶洋洋道。

    “隨我過來?！毙鞈?yīng)憐眉頭一皺，吩咐說道。

    她也不提為什么要隨她過去……陳觀水默默跟上，隨徐應(yīng)憐進(jìn)了一處店鋪。

    剛一進(jìn)去，陳觀水便立刻意識到，此處店鋪必然是修真者開的。

    門口地面上的防盜陣法，幾乎是不帶掩飾的。

    在貨架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商品，陳觀水隨意看去，幾乎都是些品階低下的丹藥或者法器。

    雖說大家都不可能把最好的東西，公然放在最外頭隨意展示，但從外面這些玩意來看，估計里面也沒什么好東西——這店主人最多筑基境化府階，不可能再高了。

    徐應(yīng)憐在貨架之間流連，時不時還在諸多法器面前駐步，托著下巴對著法器光華研究一番。

    陳觀水在后面老老實實跟著，心中則是腹誹不已：

    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就像是數(shù)學(xué)系大學(xué)生看幼兒園的認(rèn)識數(shù)字課本一樣……丟不丟人?。?/br>
    但他也隱約猜到徐應(yīng)憐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試探自己會不會有什么反應(yīng)罷了。

    只要自己露出一點“就這”的表情，落在她的眼里，必然就成了實打?qū)嵉钠凭`。

    好煩，好想跑路啊……

    陳觀水仔細(xì)思索，發(fā)現(xiàn)自己此時若是強(qiáng)行跑路，居然沒有十足的把握能逃跑成功。

    首先，單純比拼御劍術(shù)的話，自己應(yīng)該會比徐應(yīng)憐快上一線。

    前提是徐應(yīng)憐沒有別的什么手段，尤其是她那一身鳳凰之血的神通，指不定就有什么加速的秘法……相比之下，自己的逃命神通實在太少。

    其次，若是用天霐神梭、分云八卦步等等，均可以實現(xiàn)小范圍的騰轉(zhuǎn)挪移。

    但小范圍有什么用？我是要設(shè)法甩掉徐師妹，又不是要和她斗法。

    都怪阿鏡！她的傳送那么好用，以至于我根本沒有想過要準(zhǔn)備別的手段，如今遇著這種情況，偏偏她又不在！

    唉，真是的……

    正當(dāng)陳觀水再次腹誹的時候，只聽見徐應(yīng)憐道：

    “你看看這里頭，有沒有什么好東西？”

    “上仙說笑了?！标愑^水敷衍說道，“我不過一介草民，如何認(rèn)得這些仙家寶物？”

    “沒事，你隨便說說?！毙鞈?yīng)憐擺手說道，“我也不大懂?！?/br>
    你會不懂？你出身修仙世家，自幼見過多少修道寶物？我看師妹你比我還懂！

    陳觀水實在無力吐槽，拱手道：

    “那在下便發(fā)表一番淺見了。”

    他將頭仔細(xì)湊向架子，看了半晌，指向其中一個貌不起眼的法印，說道：

    “此印看起來四四方方，若是拿來砸人，想必頗為好用?！?/br>
    徐應(yīng)憐點頭不語，心想這人倒是會挑的，一眼就相中了這店里最好用的法寶。

    觀店里的諸多法器，制器手法都太過粗陋，想來背后制作之人的水準(zhǔn)也不太高。

    而法印由于祭煉起來就能砸人，過于簡單粗暴，因此對制器水平的要求最小，導(dǎo)致它成了店里面目前煉制程度最完善的法寶。

    “所以你覺得，這個法印是所有寶物里面最好的？”徐應(yīng)憐微笑說道。

    她的笑容隱藏在面紗之后，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

    陳觀水對這眼睛實在太過熟悉，以至于哪怕并未彎成月牙，他也能察覺到其中暗藏的愉悅笑意。

    “并不是?！彼B忙潑上冷水，搖頭說道，“觀其色澤黯淡，失??；材質(zhì)非金非鐵，不夠堅硬，失??；最重要的是，上面沒有舒適的握手之處，拿起來肯定不甚順手，可謂失敗中的失敗?！?/br>
    徐應(yīng)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