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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慕林在線閱讀 - 慕林 第17節(jié)

慕林 第17節(jié)

    第44章 探監(jiān)(上)

    謝慕林本不知道什么柱國將軍府,但聽謝徽之這么一說,她很快就從謝映真的記憶中調(diào)取到了相關(guān)信息。

    柱國將軍府蕭家,在京城也是個不小的勢力,當(dāng)家人柱國將軍蕭明德執(zhí)掌京西大營,是一位手握兵權(quán)的軍中大佬,只是行事沒有曹家的承恩侯那么張揚罷了。不過蕭家跟曹家的關(guān)系有些復(fù)雜,大體上是不怎么友好的。

    這不僅僅是因為兩家的當(dāng)家人都是軍中實權(quán)人物,頗有影響力,還因為蕭明德的親meimei在宮中做貴妃,生有一位三皇子,頗得圣寵。別看蕭貴妃在皇后面前謹(jǐn)守禮數(shù),三皇子與太子殿下關(guān)系也很和睦,實際上曹皇后對蕭貴妃十分不感冒,也時常讓太子別跟三皇子走得太近,免得被人算計了……

    謝映真深閨弱女,又被有意無意地限制了社交,對外界的事其實是不太了解的。但因為蕭家與曹家之間有這么復(fù)雜的關(guān)系,她反而能從家里其他人或下人口中,聽到一些蕭家的消息。雖然這些消息大部分都偏向負(fù)面,但一些客觀事實,卻大體上不會有什么偏差。

    比如謝映真就知道,柱國將軍有二子二女,嫡長子蕭琮已經(jīng)封了世子,人也成年了,早在去年便隨父入了京西大營,乃是京城頗受好評的青年才俊,后起之秀,即謝徽之他們常在一處玩耍的公子哥兒們口中的“別人家孩子”,就連承恩侯府與平南伯府的嫡出子弟,也難望其項背。

    至于次子蕭瑞,據(jù)說是侍妾所生,還有人輕蔑地稱呼他為婢生子,在優(yōu)秀的嫡長子光芒下,被壓制得無聲無息。有人說他沒什么本事,只是庸常之人;也有人說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绔子弟,十分不受父親嫡母待見;還有人說他受嫡母忌憚,被故意壓制得出不了頭,事實上本身挺有天賦才干……

    這些傳聞無論是真是假,謝映真都只當(dāng)是八卦趣聞,聽過就算了。而謝慕林如今斟酌起來,倒覺得傳聞頗有深意……

    這位蕭二少爺,光看外表和氣質(zhì),就不象是個庸常之人,莫非真是扮豬吃老虎?但不管是豬還是虎,堂堂將軍府公子,跑來大理寺做個小小差役,也太夸張了。到底是有人算計他,還是他有意為之?莫非就是為了他與那位“昌伯”之前提起過的“慧武大少爺”?

    謝慕林心念電轉(zhuǎn)間,腦中已經(jīng)閃過許多念頭,但面上卻不露分毫,只好奇地看著那位蕭少爺,看他如何回答。

    然而蕭少爺卻沒有回答。

    他只是淡淡一笑,便轉(zhuǎn)身引路了:“跟我來吧,別東張西望,也別理會牢中其他犯人?!?/br>
    這樣也可以?

    謝徽之又是一呆,然而他也不能拿蕭瑞怎么辦。人家就算眼下只做了個大理寺差役,也依舊是將軍府公子。即使是在謝家平安無事之時,謝徽之也沒資格沖著人家大呼小叫,更別說眼下謝家蒙難,謝徽之又身處大理寺牢獄中,還得看人家臉色,才能見到父親了。他只能郁悶地閉上了嘴,發(fā)現(xiàn)二姐謝映真正拿雙眼瞪著自己,便知道自己說話造次,唯有縮頭縮腦地跟在二姐身后,隨那蕭瑞去了西邊的牢房。

    謝慕林小心跟在蕭瑞身后,走在牢房的走廊上,悄悄觀察著周圍的情形。

    這大理寺牢獄比想象中更干凈一些,同時環(huán)境也更加森嚴(yán)。關(guān)在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流氓地痞、小偷小摸,而是各級官吏,又或是官家子弟。這些人不至于沖著來探監(jiān)的女眷說些什么不正經(jīng)的話,卻有那不甘心伏法又或是確實有冤情者,見到個人就大聲嚷嚷“冤枉”、“放我出去”,其中甚至有狀若瘋癲的,頗為嚇人。

    謝慕林與謝徽之一路走來,中途被嚇了幾回。謝徽之小孩子家,估計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被嚇得一驚一乍的,小臉煞白。謝慕林雖然起初也被嚇了一跳,但后來習(xí)慣了也還好,就當(dāng)作是玩簡陋版鬼屋了,還沒有鬼屋昏暗嚇人呢。

    走在前頭的蕭瑞則一直很平靜,仿佛對這種事已經(jīng)司空見慣了一般。他也不跟謝家姐弟倆多說什么,只是沉默地把人領(lǐng)到目的地,叫一聲:“謝大人,有人來探你。”便讓路退到一旁去了。

    謝慕林透過牢房的木柵欄,借著有些昏暗的光線向內(nèi)往去,只看到一個男子的背影,穿著白色中衣,頭上發(fā)髻略有些凌亂,盤腿坐在木板床上,面對著墻壁的方向,不知道在做什么。聽到蕭瑞的話,男子回過頭來,卻是謝映真記憶中父親謝璞的模樣,但又比平時更添幾分憔悴之色。

    謝慕林愣了一愣,還沒叫人,三弟謝徽之就先忍不住丟了被卷,沖上前來抓著柵欄哭喊:“父親!”同時淚如雨下。

    謝璞沒想到是兩個孩子來探他,忙下了床,快步走到柵欄前:“你們怎會來?可是家里出事了?!”

    謝徽之放聲大哭。他畢竟還是個孩子,沒心沒肺,無憂無慮地活了十一年,無論在家如何受漠視冷待,總有父親在上,替他擋風(fēng)遮雨,供他錦衣玉食,嫡母也會做到表面功夫。如今父親落難,嫡母翻臉,他便體會到了何為人情冷暖,過了幾日衣食無著的所謂苦日子之后,心中怎會不惶恐呢?因此一見到父親,就忍不住委屈得哭起來了。

    謝慕林雖然能體會三弟的感情,卻沒有他那份傷心。她把被卷揀了回來,放在柵欄前,向謝璞行了個禮,端端正正地說:“爹,家里人如今都被放出來了,不再被關(guān)押在家中。伯娘帶著大哥大姐回了平南伯府,我和娘侍奉老太太,帶著剩下的人去了俏姐的夫婿李貨郎家。如今一家人暫且安好,衣食溫飽也有著落,只是二哥病重,至今昏迷不醒,四弟與四妹也有病在身,需得請醫(yī)吃藥。另外,大哥大姐與我們分開時,身體也有些不適,尤其是大哥,還被桂珍打暈了,眼下不知如何,需得日后有機會,再找人打聽去了?!?/br>
    謝徽之猛地把哭聲一收,扭頭看向謝慕林:“二姐,你……”嬸娘明明說過有些事可以隱瞞的……

    謝璞也怔怔地看著二女兒:“什么?真姐兒,你方才說什么來著?!”他腦中一片混亂,只抓住了最令他震驚的一句,“你說桂珍把你大哥打暈了?!”

    謝慕林面無表情地回答:“是。我們一家人剛被放出來,平南伯府就遣人來接伯娘了。伯娘只帶走了大哥、大姐與桂珍,其他人全都丟下了。她聲稱曹家女不能與有罪之人為伍,因此要與爹爹和離,帶著一雙親生兒女大歸。大姐一向聽伯娘的話,當(dāng)時就跟著走了。大哥不愿意,就被桂珍打暈了帶走。三弟想要上前救大哥,還被平南伯府的人大力推倒在地?!?/br>
    她抬眼看向謝璞:“昨夜,要不是娘從前的舊婢俏姐不忘恩義,讓夫婿來接我們,只怕我們這一家子老弱婦孺,從老太太,到病重的兄弟姐妹們,全都要被迫流落街頭,無家可歸了?!?/br>
    第45章 探監(jiān)(中)(推薦加更)

    謝璞的臉色很難看。女兒帶來的消息令他大為震驚。

    他昨日才見過曹家派來的人,當(dāng)時沒提什么和離的話,只讓他安心而已。雖然那人也曾叮囑他別亂說話,不要把親戚往死里得罪了,但話里話外,還是有許諾,會替他照看家里人,讓他不必?fù)?dān)憂家中老弱安危的。

    那人甚至還暗示了,說無論他這官司最后是什么結(jié)果,哪怕是被判有罪,平南伯府也有辦法求得皇后與太子出手,讓他平安脫身。即使他在這個過程中可能會受點罪,可最后的結(jié)果定然會是好的,曹家絕不會忘記他的功勞。

    謝璞當(dāng)時就覺得這些話很荒唐。他什么錯都沒有,根本不會被判有罪,哪里需要皇后與太子出手?而且,若他受點罪,就是對曹家有了功勞,那這功勞又是什么意思?總不能是保護(hù)王安貴吧?

    王安貴一介貪官污吏,國之蛀蟲,何德何能需要他謝璞這個正經(jīng)科舉出身的進(jìn)士、人品清正的朝廷官員來保護(hù)他,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清名?曹家人有這樣的想法,簡直可笑!平南伯夫人娘家嫂子的兄弟,就這么尊貴了?可他謝璞難道就不是平南伯的親妹夫?!

    謝璞當(dāng)時斷然拒絕了曹家來人的建議。那人臉色難看地離開了,謝璞也沒放在心上。他雖然也曾想過平南伯夫人會惱羞成怒,可有曹氏在,平南伯總不會為了討好夫人的娘家親戚,就對親meimei一家趕盡殺絕吧?

    結(jié)果,女兒今日就告訴他,曹氏要和離!

    平南伯竟然為了妻子娘家的姻親,就讓親meimei與丈夫和離!

    他這是瘋了么?還是愚蠢貪婪了這么多年后,終于無可救藥地變成了白癡?!

    謝璞咬著牙,擠出一句話:“你伯娘……是心甘情愿的么?!”他仍舊不敢相信妻子會翻臉無情。

    然而謝慕林的答案卻讓他失望了:“是啊,非常樂意呢,她看起來很高興?!?/br>
    謝璞聽得目瞪口呆。

    謝慕林看著他的表情,繼續(xù)火上澆油:“不僅如此,早在平南伯府派馬車來接人之前,大理寺的大人們曾經(jīng)把老太太、伯娘與我娘,還有大哥及琴姨娘分別傳喚過去問話。據(jù)我娘說,伯娘親口對大理寺的人指證爹有罪,貪了河工上的錢,她還說曾經(jīng)看到過你跟一個叫李昌升的人通信,在信里提到貪錢的事?!?/br>
    謝璞怔了一怔,皺起眉頭:“李昌升?”

    謝慕林繼續(xù)說:“后來宛琴姨娘被傳喚時,否認(rèn)了爹貪污的說法,還為你說了許多好話。她還說伯娘是受了錢mama的哄騙,誤會爹了,才會說那些氣話,并不是在指證爹。為了這個,大理寺的大人們把錢mama扣下了,伯娘一回到南屋,就生氣地打了琴姨娘一個耳光,昨兒離開時,也沒帶上她?!?/br>
    謝璞愣愣地看著女兒,仿佛沒反應(yīng)過來。

    謝徽之倒是先有了反應(yīng):“咦?太太打過琴姨娘耳光么?可我昨兒見到太太對琴姨娘挺和氣的呀,還說怕平南伯為難她,讓她留在我們家更好。”

    謝璞忙看向女兒。

    謝慕林點頭:“是有這么一件事。琴姨娘挨打之后,就向伯娘解釋,她說那些話都是為了保護(hù)伯娘。因為之前有人給她傳消息,指大理寺的人在我們家搜出了一個賬本,記載的都是歷年伯娘從謝家拿走的銀子。琴姨娘覺得,有了這個賬本,爹就有望洗清自己罪名了,便把話傳給了錢mama,讓她稟報伯娘。可錢mama沒放在心上,瞞下了此事,讓伯娘在不知情之下,向大理寺的大人們說了不該說的話。等到爹被無罪釋放之后,伯娘定會很尷尬的。琴姨娘拿錢mama給她做了擋箭牌,是為了她的名聲著想。伯娘聽后,便知道琴姨娘還很忠心,只是錢mama被大理寺扣下,平南伯夫婦定會惱怒,萬一遷怒琴姨娘就不好了,所以伯娘才讓琴姨娘留在我們家?!?/br>
    謝徽之長吁一口氣:“原來如此。我不知道這些事?!碑?dāng)時他與兄弟們一起被關(guān)押在別的屋子里,并未親眼見到曹氏與宛琴的交談。

    謝璞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不過是一本賬本,不告訴曹氏,曹氏就在大理寺的人面前說錯話了——所謂說錯話,是指她指證丈夫有罪這件事吧?這也就意味著,曹氏早有意在大理寺的人面前誣告丈夫,而平南伯夫婦是知情人。曹氏兄妹早就約定好了,先前打發(fā)人來叫他安心,不過是哄騙而已!

    宛琴因為知道賬本的存在會令情況發(fā)生變化,對曹氏不利,臨時改了口,卻破壞了曹家兄妹和盤算,因此才會挨那一耳光。

    謝璞忍不住冷笑了幾聲。他為了息事寧人,十六年來花了過百萬兩銀子,卻只是喂飽了幾只白眼狼!

    謝慕林留意著父親的表情,見他還知道氣憤,心里倒還安心了些。只要謝璞不會因為害怕曹家權(quán)勢而選擇退縮就好。

    她又轉(zhuǎn)頭去看了蕭瑞一眼,見蕭瑞若有所思的模樣,嘴角不由得翹了一翹。

    她從意識到這位蕭二少爺?shù)纳矸蓍_始,就在盤算著利用對方了。

    曹蕭兩家的復(fù)雜關(guān)系,或許能給謝璞帶來些許助力——關(guān)于曹家人的丑聞,蕭家真的會不感興趣嗎?

    謝徽之不知道自家二姐的盤算,正氣憤地對謝璞說:“父親!曹家太過分了!太太這根本就不是怕受您連累,才跟您劃清界限的,她分明就是在幫外人陷害您!您可千萬不能順了他們的意!”

    謝璞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一些:“真姐兒,你母親在哪里?怎么沒來?是不是你二哥病得重了,她要留在家里照顧?我有事要跟她商量,你回去后,讓她想法子來一趟吧?!闭滤€是需要找個可靠的人商量的。長子不在,次子病重,母親無法依靠,他除了文氏,也沒別的選擇了。

    謝慕林回答說:“娘今日也來了,不過在牢獄外叫大理寺的盧右卿請走了,說是昨日審問時,有些東西沒問清楚,今日要再補上。所以,娘才把東西交給我和三弟,給你送來?!彼褞淼陌づc被褥盡力塞進(jìn)柵欄中,柵欄空隙太窄,就把東西拆了塞。

    謝璞有些哭笑不得地接手東西,無奈地說:“辛苦了。你們出去后,跟你娘說一聲,讓她進(jìn)來一趟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商量?!彼又亓俗詈笠痪湓挼恼Z氣。

    謝徽之順從地應(yīng)下了,謝慕林卻說:“在娘來之前,有一件事,是其他人包括娘在內(nèi)都不知道的,女兒要告知爹爹。您聽完之后,可能會很生氣,但希望您能盡量保持冷靜,想出對策?!?/br>
    謝璞轉(zhuǎn)身將衣物被褥搬到木板床上,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問:“是什么事?”

    “我知道伯娘為什么要害您,就連平南伯府要害您的原因,我也知道。”謝慕林對上謝璞愕然的目光,翹了翹嘴角,“伯娘急著要把您害死了,好改嫁給一位方聞山將軍。平南伯也急切想要舍棄一個知府妹夫,想要一位禁軍統(tǒng)領(lǐng)妹夫呢。爹,您聽說過伯娘的這位青梅竹馬嗎?”

    第46章 探監(jiān)(下)

    謝慕林借口深夜無意中聽到了曹氏與方聞山私會時的對話,將她知道的情報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當(dāng)中,她只隱瞞了一件事,就是那封被偽造來陷害謝璞的信,正在她手上。

    那封信在未能證實真?zhèn)蔚那闆r下,對謝璞太不利了。畢竟筆跡是他的,印也是他的。萬一被大理寺當(dāng)成是真正的證據(jù)怎么辦?所以她只說有這么一封信的存在,甚至不隱瞞謝映容的種種古怪行勁,卻沒把信的具體內(nèi)容說出來。

    當(dāng)然,她也有添油加醋,給曹氏與方聞山私會時的交談內(nèi)容進(jìn)行了一點擴充,將從謝映容和大金姨娘那邊得來的消息也加了一點進(jìn)去。反正當(dāng)時在場的另外三個當(dāng)事人都不可能反駁她的話,任何否認(rèn)都會被視作狡辯,他們能奈她何?

    最后,謝慕林還再添了一把火:“伯娘還曾經(jīng)不耐煩地對那位方將軍說,既然搜不到信,不如叫人再偽造一封就是了,省得把她繼續(xù)拖在謝家,吃不好睡不好,還有可能生病。方將軍說那是不可能的,一來,當(dāng)時在信上用的是爹的真印,這真印已經(jīng)被官府查收了,沒法再用;二來,偽造那封信的是一位極擅長模仿他人筆跡的高手,平南伯他們利用這人偽造了許多東西,害爹的這封信不過是順帶而已,但因為事關(guān)重大,怕消息走漏后,會帶來大禍,所以他們早早就把那位高手殺了滅口。如今匆忙之下,再也沒法找到個同樣能干的人來偽造另一封信了,所以,他們必須找到原來的那一封?!?/br>
    謝慕林看向謝璞,生怕他震驚之下,會錯過重點,便著重點明:“也不知道他們都叫那人偽造了誰的筆跡,做出多少害人的文書信件來。爹您興許只是他們頭一個目標(biāo)而已,他們能為了幾封書信殺人滅口,后頭還不知有多少見不得人的陰謀。爹一定要謹(jǐn)慎對待,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大理寺,告訴皇上,不要有任何隱瞞,更不要有什么顧慮,把不該由自己承擔(dān)的責(zé)任承擔(dān)下來。還請爹爹牢記,您有老母親,有妻子兒女,家中還有無數(shù)產(chǎn)業(yè)營生,在您庇蔭下有無數(shù)人需得依仗您活命糊口。哪怕是為了這幾百上千條人命,您也不能犯糊涂!”

    謝璞本來已經(jīng)失去了表情的臉龐上,重新又有了生氣。他紅著眼圈,含淚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鄭重道:“好孩子,你說得對!”

    他抬手擦去眼淚,捂住了自己的臉:“我已錯了十六年……是時候撥亂反正了?!边B曹氏一介婦人都能下狠心斷絕孽緣,他還有什么可猶豫的呢?若是不放心長子長女,曹氏虎毒不食子,而她一旦身陷困境,不是還有自己這個父親么?

    謝顯之,謝映慧,他們都是姓謝的,完全可以跟曹家劃清界線!

    謝慕林能掌握的信息有限,謝璞卻不同。在聽完女兒的敘述之后,雖然心頭依然震驚,他卻已經(jīng)迅速察覺到了自己案情的轉(zhuǎn)機。

    別看他好象即將要與曹皇后、當(dāng)朝太子以及承恩侯府曹家一系對立,仿佛螻蟻妄想天開要去挑戰(zhàn)大象,事實上,平南伯府與曹氏、方聞山,并不等同于曹皇后、太子與承恩侯府。

    做了曹家十六年的女婿,他清楚曹家兩個嫡支之間微妙復(fù)雜的關(guān)系。平南伯這回的陰謀,只怕是自作主張的,未必得到嫡長一脈的同意。只要曹皇后與太子不出手偏幫平南伯與曹氏,后者就不可能只手遮天。

    而曹皇后與太子倘若真的要出手偏幫,謝璞也相信自己并非死路一條了。帝后失和多年,皇帝對曹皇后與曹家的觀感,可不那么美妙……

    謝璞與皇帝本是連襟的關(guān)系,但之前從未得到過皇帝的另眼相看。倒是去歲他因政績卓著而回京述職時,皇帝發(fā)現(xiàn)他不肯聽從曹家號令,不愿為曹家黨羽,便龍顏大悅,親口說出了要提拔他、重用他的話。這回他被王安貴誣告,皇帝之所以會大怒,多半也是因為誤會了他受曹家指使,貪污河工銀子以肥曹家的關(guān)系吧?倘若他能證明自己的清白,不但主動與曹家劃清界限,還光明正大地打曹家的臉,皇帝就算不能公然表現(xiàn)出支持的態(tài)度,也會覺得喜聞樂見吧?

    其實,若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謝璞是不想摻和帝后之爭、奪嫡之戰(zhàn)的。畢竟皇后只是不討皇帝喜歡,平日里行事也沒什么失德之處,太子更是性情溫和,飽受贊譽。若為私情而導(dǎo)致后位、儲位不穩(wěn),引起朝局動蕩,這不符合士大夫的行為準(zhǔn)則。

    然而,就象女兒謝映真說的那樣,有那么多人都倚仗著他活命糊口,他自己死了不要緊,卻不能把那么多條人命都牽連進(jìn)去,更不能坐視jian臣顛倒黑白,殘害忠良。必要時,他也只能爭一爭了!

    謝璞再擦了一把臉,冷靜下來,想了一想,便對一雙兒女道:“事情我都已經(jīng)清楚了,你們放心,我自有打算,不會叫曹家稱心如意的。只是你們還小,不好摻和進(jìn)來,就不要多問了。你們回去后,好生照料家里人,孝敬祖母,為兄弟姐妹們治好病,安撫母親、姨娘們,等待我的消息。若是有法子,就每隔兩日來探我一回。曹家那邊若跟你們說什么話,哄你們?nèi)プ鍪裁词拢銈儎e聽他們的,來見我時,把消息告知我就好,我會告訴你們該怎么做。若有機會,就把你們大哥接回來。至于你們大姐……”

    他頓了一頓:“看她本人的意愿吧。倘若她更喜歡待在曹家,我也不會阻攔她。她自小跟著母親長大,心里本就更親近曹家,即便回到謝家來,也不會跟我們一條心的。”

    謝璞對于曹氏所出的一雙兒女的性情與想法,其實是有一定了解的,并不強求。

    謝慕林與謝徽之答應(yīng)下來。謝徽之又小聲問:“父親可認(rèn)得什么可靠的親朋好友,我們能求他幫忙的?就算我們乖乖在家里等消息,也要有消息可等呀。曹家翻臉了,我們都不知道該找誰打聽去。先前嬸娘提了一位溫大人,可老太太不情不愿地……”

    謝璞怔了怔。

    謝慕林點頭:“是一位溫緒友大人。娘說他是同鄉(xiāng),老太太一聽就不肯了。娘勸她,眼下救爹出來要緊,顧不得這許多了,但老太太仍舊不情不愿?!?/br>
    謝璞閉了閉眼,對于自個兒母親的糊涂程度,已經(jīng)不抱希望了。

    謝慕林則繼續(xù)說:“其實不但是打聽消息的地方,若有人能資助我們一點銀子,那就更好了。我們幾乎是凈身出戶的,雖然眼下寄居在俏姐家,衣食都有保證,但俏姐家里也不富裕,他們一家每個月只有幾兩銀子的收入,這兩日卻已為我們花了幾十兩了。接下來還要給二哥看大夫吃藥,老太太也不知會提什么要求。我們總不能害得俏姐一家精窮了吧?”

    謝璞嘆了口氣,頭痛地揉起額角來。

    第47章 旁聽(推薦加更)

    大概謝璞也很清楚自家老娘有多不靠譜,對于謝慕林的請求,他沒怎么猶豫,就提供了一個選擇。

    南城貢院西街南,一個叫“昆記”的文房鋪子,老板叫謝謹(jǐn)昆,二十出頭。

    謝慕林一聽這名字,就覺得耳熟。這跟謝謹(jǐn)之不是只有一字之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