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8節(jié)
她有些詫異地看向謝璞。謝璞沖她點了點頭:“這位是我們謝家的族人,宗房子弟,你當(dāng)叫一聲三堂哥。有什么難處,只管跟他說就行。他為人穩(wěn)重可靠,無論是打探消息,還是在外奔走打點,都可以請他出面。只是這事別讓你們祖母知道。她不知道老家有族人在京城,若聽說了此事,多半要攔著不許你們?nèi)ヒ娝??!?/br> 謝慕林恍然。 族人。對了,謝家還有族人! 謝徽之在旁有些惴惴不安:“父親,我從沒聽說過這位三堂兄,也沒與他有過來往,這貿(mào)貿(mào)然找上門去……還是問他要銀子,請他幫忙辦事,他能愿意么?萬一他見我們家落了難,不想搭理……” 謝璞微微一笑:“不會的。我們謝家族人都很正直,不是那等無情無義的小人?!?/br> 就算他這么說,謝徽之心中的不安也不會有所減少。沒別的原因,他對家族的了解太少了。謝老太太從來不提族人,也不許別人提起老家的事。有人聽說他們家祖籍湖陰,特地跑來套近乎拉關(guān)系,還差點兒被謝老太太趕跑了呢。至于曹氏,更是連湖陰老家都沒去過。全家上下,除了謝璞母子,大約也就只有文氏知道族里的事了吧? 大金姨娘從前私底下嘀咕太太們的閑話時,就曾說過,文氏是在族人見證下,與謝璞成親的,謝老太太根本就沒同意,也沒出席婚禮。但因為文氏名義上是隔房的侄媳,另有婆婆,所以謝老太太對此也無計可施,只能暗地里生悶氣。 這分明就是跟族人鬧翻了的意思!就算謝璞與族人私下還有聯(lián)絡(luò),在謝璞遇到這么嚴(yán)重的禍?zhǔn)聲r,族人真的會愿意冒著得罪權(quán)貴的風(fēng)險,伸出援手么? 謝徽之心里沒底,謝慕林卻已迅速有了一個想法:“爹,既然族里還愿意管我們,能不能給族里寫封信,讓他們請一位長輩來京城,代替我們出面做事?我們家如今只有老弱婦孺,辦事太不方便了。若有人能替我們出面,不但可以打探消息和打點事務(wù),一旦平南伯府借著伯娘的名義,對我們提了什么要求,我們也有人可以出面應(yīng)對。再者,大哥在平南伯府,萬一曹家的人借大哥的名義做點什么不好的事,我們總得有人壓制住他們呀?” 謝謹(jǐn)昆固然可以幫上忙,但聽名字就知道他與謝謹(jǐn)之應(yīng)是同輩,輩份太小了,身份不夠。 謝顯之是謝璞長子,平南伯府與曹氏有可能借著他的名義,做出對謝家人不利的事。而年歲地位在謝顯之之下的謝謹(jǐn)之,即使沒生病也沒辦法把人擋回去。平輩卻血緣比較遠(yuǎn)的謝謹(jǐn)昆,也不見得能壓得住場。這是其一。 其二,謝老太太糊涂又自私,分不清事情輕重,又很容易被人哄騙,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被曹家哄去坑兒子——在婚姻上,她就已經(jīng)坑過兒子一回了。為了阻止她犯渾,謝慕林希望族里能派出一位輩份高些、人又精明厲害些,能壓制得住謝老太太的代表來,好歹別讓謝老太太拖后腿,壞了謝璞自救的計劃才好。 謝慕林隱晦地解釋了自己的想法,謝璞聽得又是一呆,隨即苦笑:“成,你把這事告訴你三堂哥,他自會給族里寫信。倘若事情順利,半個月就該有回音了。” 湖陰縣就在太湖南面,快馬送信,一來一回,半個月足夠了,哪怕族里收到信后派人到京城,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個月。雖說謝璞覺得自己一個月后怎么也能出去了,但母親那邊,確實需要有人震懾一番。他這個做兒子的不好出面,族里卻沒那么多顧慮。以往他們不開口,不過是怕他難做而已。 謝璞又嘆了口氣,轉(zhuǎn)眼看向二女兒,感嘆道:“真姐兒,你如今真的懂事多了,人也越發(fā)穩(wěn)重。若是在三日之前,我根本想象不到,自己乖巧靦腆的女兒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即使全家面臨困境,也依舊能保持冷靜,不慌不忙,靜思對策。你這樣很好。不過,這也是因為爹爹讓你受委屈了,否則,你根本不需要cao心這些。爹爹對不住你娘、你哥哥和你,你心里會埋怨爹爹么?” 謝慕林扯了扯嘴角。她能埋怨便宜爹什么?埋怨他當(dāng)年娶錯了人,又縱容大了曹家的胃口嗎?不過謝映真對親爹是全心孺慕的,她當(dāng)然也不好ooc了,唯有微笑著表示:“這怎會是爹爹的錯?這都是那些小人在作祟!爹爹不要多想,只要努力證明自己的清白,早日脫罪就好。我們所有人都還等著爹爹帶我們回家呢?!?/br> 謝璞又忍不住紅了眼圈:“你放心。爹爹一定會帶你們回家的!” 在旁安靜聆聽多時的蕭瑞忽然間咳了兩聲,引得所有人都朝他看去,他卻只是微微一笑:“時間差不多了,謝知府還有什么話要跟家里人交代,就盡快說吧。一會兒就到巡視時間了,你的兒女得在那之前離開?!?/br> 謝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蕭二少爺,你方才,什么都聽到了吧?” 謝慕林忍不住看向便宜父親,猜想他與自己打的是同樣的主意。 蕭瑞微笑著說:“我一個小輩,又能做什么?謝知府放心。” 小輩至少能傳話呀! 謝慕林猜測著蕭瑞言下之意,謝璞卻抓緊最后的時間囑咐女兒:“方才這些話,你們出去后,別再告訴旁人了,連你娘也別說,更不要讓宛琴知曉。大人的事,自有大人解決。等你們?nèi)酶鐏硪娢?,我自會與他商量應(yīng)對之法。你們安心在家里侍奉老太太,照看生病的手足,旁的一概不必cao心?!?/br> 謝慕林無語,見謝徽之答應(yīng),也只好跟著點頭。 探監(jiān)時間結(jié)束了,蕭瑞要帶謝家姐弟離開。 謝徽之忍不住又要哭,謝璞便道:“你是大孩子了,兄長們無法出面主事,你就該站出來支應(yīng)門庭才是,哭哭啼啼的做什么?你要聽你嬸娘與兄姐的話,不要再任性胡鬧了。” 謝徽之哽咽著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一邊掉淚,一邊不停點頭,還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回頭看父親,依依不舍。 等轉(zhuǎn)過拐角,看不見父親的臉了,他才安靜下來,一回身,卻冷不丁看見有個人站在陰影處,嚇了他一跳。仔細(xì)一瞧,那人穿著一身全黑的曳撒,卻非官服,神情冷肅,沉默不語。謝徽之心中畏懼,縮了縮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向那官員鞠了一躬,便迅速跟上蕭瑞與二姐走了。 出了監(jiān)牢,他忍不住小聲問謝慕林:“那位大人是誰呀?怎么悄無聲息地站在那里?可把我嚇了一大跳!” 謝慕林瞥了他一眼,翹起了嘴角:“管他是誰?只要是旁聽者就好了。” 第48章 提醒 謝慕林的話雖然有些隱晦,但謝徽之也不是傻瓜。他迅速就領(lǐng)會到了自家二姐的言下之意,記起謝慕林之前告話父親謝璞的那些秘聞,嘴便不由得咧開來。 謝慕林給他使了個眼色,他立刻會意地捂住了嘴,雖然還是忍不住想要偷笑,但已經(jīng)努力在掩飾了。 如今大理寺的官員知道謝璞是被曹氏和平南伯府陷害的,原因是為了改嫁他人,那謝璞身上的罪名完全就是子虛烏有了嘛??磥砀赣H洗清冤情的日子不遠(yuǎn)了。到時候曹家人不知道會是什么嘴臉?要是事情傳開來,曹氏的名聲一定很好聽吧?到時候看她還怎么有臉裝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對著他們兄妹幾個擺嫡母的架子! 謝徽之哼哼兩聲,回頭看見蕭瑞,想起對方的出身,又忍不住笑道:“蕭二少爺,你方才聽到的那些話,可別隨便告訴人哦。關(guān)系到我們太太的名聲,曹家的清名,那些事可不能亂傳呢!”所以你們蕭家就趕緊把傳言散布開去吧,我們謝家一點都不在乎的。曹氏名聲壞了,我老子也好盡早休妻呀! 蕭瑞看了謝徽之一眼,臉上淡淡的,沒說話。 謝慕林忙暗暗扯了謝徽之的袖口一下,示意他不要多嘴。有些事,大家心里有數(shù)就行了,何必說出口?聰明人還用得著提醒嗎? 謝徽之嘻嘻笑了兩聲,閉上了嘴,整個人卻放松下來。他的未來似乎已經(jīng)不再黑暗了,光明的前程就擺在眼前! 謝慕林見他好象有些飄了,心里倒生出了幾分憂慮。她把謝徽之扯到墻角處,壓低聲音正色說:“爹的案子固然是有了轉(zhuǎn)機(jī),但你也不能太過掉以輕心了。萬一露出什么破綻,叫曹家的人發(fā)現(xiàn)了,你覺得他們會不會壞爹的事?曹家有權(quán)有勢,他們?nèi)粽嬉玫谒赖兀退愕性俣嗟淖C據(jù)證明自己無辜,也未必有用。所以,我們眼下還不能松口氣,需得仔細(xì)留意局勢發(fā)展才行。爹雖然不指望我們能幫上他的忙,但我們也不能拖他后腿吧?因為我們年紀(jì)小,看起來好象很好哄騙的樣子,曹家人說不定要從我們這里入手,做些對爹不利的事。我會小心謹(jǐn)慎,你呢?會得意忘形,輕易上他們的當(dāng)嗎?” 謝徽之忙道:“當(dāng)然不會!我又不是傻子!”仔細(xì)想想二姐的話,他也覺得自己是放松得太早了。曹家背后可是有皇后,有太子的!承恩侯府也不是謝家這樣的門第能對付的。父親謝璞能不能脫罪,還得看大理寺的官員能不能公正斷案,宮里那位九五至尊又會不會為了皇后與太子徇私。萬一皇帝心里是偏著老婆兒子的,那就算大理寺的人再公正,父親的小命也未必能保?。?/br> 謝徽之嘆了口氣,低頭說:“二姐提醒得是,我一定會小心行事,絕不與曹家的人再有往來,自然就不會上他們的當(dāng)了。” “天真!”謝慕林不以為然,“他們用不著親自對付你,只需要指使外人來接近你就行了。你以前的那些朋友,能保證個個都可靠嗎?你出門在外遇到的人,能擔(dān)保里頭沒有曹家的走狗嗎?這不是光靠逃避就能躲開的,你需得自己行事謹(jǐn)慎才行。反正你記住,方才在牢里聽到的話,誰問你都不能說。爹叫我們別再告訴其他人,我們就都要牢記這一點。” 謝徽之連連點頭:“放心。我剛才什么話都沒聽見,一出門就都忘光了!” 謝慕林對他的乖巧還算滿意:“反正你只要記住,爹好,我們做兒女的就好;爹若是被抄家流放,我們絕不會有好下場。哪怕是為了我們自己的將來,為了日后不會再受饑寒貧苦,這一場戰(zhàn)爭,我們都絕不能輸!” 謝徽之重重點頭:“我知道。這就象是在打仗,戰(zhàn)勝了,我們就有好日子過了,比從前過得更好;但如果戰(zhàn)敗……說不定就連性命都丟了。我們不是大哥大姐,沒有曹家血統(tǒng),以曹家的心狠手辣,絕不會輕饒我們的!” 謝慕林見他明白了事情的輕重,總算安下心來。 其實這個三弟人不蠢,就是從小沒有好生教養(yǎng),行事總帶著些紈绔子弟的沖動和輕浮,很容易被人哄騙。如今,他能變得懂事起來,對謝家這群老弱婦孺而言,也算是個助力吧。 蕭瑞一直站在十步以外,看著謝家姐弟交談,隱約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心里有些詫異,忍不住多看了謝家次女幾眼。 以往他從未在外頭聽說過謝家這位二姑娘的名聲,只知道謝家大姑娘如何美貌聰慧,謝家三姑娘、四姑娘如何年少多才,還以為謝家剩下的女兒很平庸,不值一提。如今想來,謝家那幾位有名氣的姑娘,那名氣都透著幾分虛假,多半是外人看在曹氏面上,故意傳誦的,以此贊美曹氏之賢。 倒是這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謝二姑娘,既冷靜,又聰慧,還十分沉得住氣,考慮事情也很周全,遠(yuǎn)勝他所知道的謝家其他三位姑娘。以她的年紀(jì)來說,著實難得。 看來,哪怕曹氏與方聞山的丑事少為人之,曹氏的賢名也名不副實得很。否則,謝家其他姑娘都在外薄有名聲,怎的就偏偏這位真正聰慧能支撐家門的千金,不為人知呢? 蕭瑞沉吟,瞥見丁三哥帶著文氏從后堂出來了,便退后幾步,避到了一旁。 謝慕林見著文氏,忙迎了上去:“娘,我們已經(jīng)見過爹了。爹一切安好,沒有生病,也沒有在牢里受過什么苦。衣裳、藥和被褥都給了他,他還交代了我們許多話,一會兒我就細(xì)細(xì)講給你聽。” 文氏聞言也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說著便有些躊躇,她也想見丈夫一面的,不知道現(xiàn)在還能不能探監(jiān)了。 那丁三哥則道:“我們盧大人方才交代太太的事,太太記得要盡快弄清楚,報上來才好。謝大人那里,太太還是改日再去探望吧。反正少爺小姐已經(jīng)見過人,確認(rèn)謝大人無事了,不是么?一會兒大人們就該來巡視監(jiān)牢了,若是撞見了太太與小姐,反而不好。若是太太擔(dān)心謝大人還有話要囑咐,回頭我下了差,便打發(fā)人去找你們就是。我已經(jīng)知道你們是王兄弟的朋友了,不會騙你們的?!?/br> 文氏聞言,頓時露出了感激之色,連連道謝:“多謝丁三爺了。那就一切拜托了!我們老爺?shù)锌谛牛∪隣斨还艽虬l(fā)人傳過來。我們就住在李貨郎家里。一任辛苦錢茶水錢,我們都不會虧待了丁三爺和你朋友的!” 丁三哥哈哈笑道:“好說。好說?!?/br> 他見李貨郎不在,問了前堂那差役一聲,得知李貨郎被遣到門外去等候了,便告訴文氏母子三人,還親自領(lǐng)路帶他們出去,將人交到李貨郎手里,又把可以幫忙傳口信的話再說了一遍,得了李貨郎五錢銀子的額外好處,方才把人送走了。 第49章 討論 盧復(fù)之驚愕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問來人:“你說什么?!” 坐在正位上的大理寺正卿左肇知,卻已忍不住露出笑來:“竟有這樣的事?那可真真出乎人意料之外了?!?/br> 他轉(zhuǎn)頭看向盧復(fù)之,“你故意把文氏扣住,企圖堵塞謝璞的消息來源,好讓他繼續(xù)為曹家所騙,落入曹家陷阱中,再借機(jī)順藤摸瓜,查出曹家的隱秘。這算盤本來打得挺響,可惜叫一個探監(jiān)的小孩子壞了你的盤算。誰叫你輕視孩子呢?如今吃鱉了吧?謝璞不是蠢人,當(dāng)心他猜到你的用意,回頭抱怨你!” 盧復(fù)之不以為然地說:“我想讓他上曹家的當(dāng),也不過是為了叫上頭知道他著實無辜,完全就是被利用哄騙了而已,并非與曹家早有勾結(jié)。我這是為了他好。他日后脫罪了,感激我還來不及,又怎會抱怨我?” 他駁了上司幾句,便忍不住再問堂前站著那人:“姓蔣的,你再跟我說一遍,那謝璞與文氏之女在牢里都跟謝璞說了什么來著?曹氏與方聞山有染?!那什么李昌升的信,是平南伯與方聞山偽造出來陷害謝璞的?!” “蔣兄”面無表情地走到他對面的交椅前落座,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黑曳撒下擺的衣褶,方才不緊不慢地道:“相關(guān)供詞,我已命人記錄在案,是真是假,回頭命人一查便知。盧少卿耳朵不好,回頭還是找個大夫看一看吧,該吃藥就吃藥,別諱疾忌醫(yī)才是。” “好你個蔣孝荃!你這是故意寒磣我呢?!”盧復(fù)之氣得滿臉漲紅,“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過是為了方便才問你一回。至不濟(jì),也可以去問謝璞!你不肯說就算了,可以叫我去找案卷看,你犯得著惡心人么?! 蔣孝荃不理會他,只轉(zhuǎn)頭看向左肇知:“正卿大人,此事我需得盡快上報皇上。謝璞那里,也請大人盡快安排審訊之事。謝璞見過兒女之后,心中清楚了事實真相,心潮涌動,眼下正是審問的好時機(jī)。大人還當(dāng)把所有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之處,都問個明白,也好解皇上心頭疑惑。” 左肇知收了笑容,鄭重回答:“蔣千戶請放心。本官一旦審出結(jié)果,會立刻將供詞送往錦衣衛(wèi)衙門,由蔣千戶轉(zhuǎn)呈皇上御覽?!?/br> 蔣孝荃點了點頭,這方轉(zhuǎn)頭看向盧復(fù)之:“曹氏所言那封信,至今不曾見到影子,到底是大理寺的人無能,遲遲未能從謝宅搜得,還是早讓謝璞三女銷毀了?此事還望盧少卿盡快查清。無論這封信是真是假,總要見到信本身,才能斷定。再者,這信若是真的,謝璞與李昌升之間到底有何干系,還得查問清楚;這信若是假的,那偽造書信之人又是誰?總共偽造了多少封信,當(dāng)中的內(nèi)容又是什么?眼下藏在何處?曹家人欲借用這些假書信,對何人下手?所有的這些疑問,都需得查個清楚明白,上報皇上才行?!?/br> 盧復(fù)之撇撇嘴:“知道了。這些事你不說,我也會做,用得著你啰嗦么?” 蔣孝荃用懷疑的目光看了他幾眼,把人給看毛了,方才移開視線。 盧復(fù)之被他這么一激,立刻就立下了軍令狀:“你放心,我定能把此案查個水落石出!若我果真無能,叫曹家人蒙蔽,查不出結(jié)果,沒法給出讓皇上滿意的答案,我就辭官!我說到做到!” 蔣孝荃仍舊是面無表情:“祝君順利?!?/br> 盧復(fù)之看到他這副輕描淡寫的模樣,更生氣了,立刻就收拾面前的卷宗起身:“我這就去牢里見謝璞!他那平妻文氏才說了許多謝家賬上的細(xì)節(jié),待我尋謝璞核實一番,再對比你們錦衣衛(wèi)的卷宗,便能摸到平南伯府收到銀子后,用在何處的痕跡。這天下又不是只有你姓蔣的一個人能查案子,我也不輸你!” 他氣沖沖地抱著案卷走了,蔣孝荃卻還是那副平靜的模樣,甚至還不緊不慢地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茶水。 左肇知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緩言道:“復(fù)之聰明能干,只是性情直率些。鎮(zhèn)撫使與他相識多年,交情也深,明知道他是這么個脾氣,何苦總是把他氣得直跳腳?” 蔣孝荃淡淡地說:“左大人此言差矣。蔣某任職錦衣衛(wèi)鎮(zhèn)撫使,只向皇上效忠,從不與百官結(jié)交,談何與盧少卿交情深?盧少卿方才一時失態(tài),蔣某不過是有話直說罷了,并非刻意氣什么人?!?/br> 左肇知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只與蔣孝荃繼續(xù)討論謝璞此案。不過蔣孝荃所代表的錦衣衛(wèi)雖然插手此案的時間很短,卻已經(jīng)查出些大理寺沒查到的消息了,令左肇知頗為吃驚。 原來那曹氏口中與謝璞通信的李昌升,不但依附河?xùn)|河道總督林東南多年,更是后者麾下的理賬能手,有權(quán)插手河?xùn)|河道衙門的錢糧事務(wù)。不過,除了他留下的遺書外,眼下并沒有其他證據(jù)能證明,他參與了河工銀子貪污案,平日里手腳也還算干凈,因此曾頗受林東南信任。 他與謝璞相識,已是多年前的事了,認(rèn)真查起來,竟與謝璞是府試與院試的同榜。以李昌升當(dāng)時的年紀(jì),不滿十八歲就成了秀才,可以說是天賦出眾了。只是在那之后,他參加幾次鄉(xiāng)試都一再落榜,從此泯然眾人,與一路順利考中舉人、進(jìn)士的謝璞相比,可謂天差地別。 有同時認(rèn)識謝璞與李昌升的官員透露,這兩人在縣試之后結(jié)識,在府試時就已經(jīng)是好友了。謝璞不但為家道中落的李昌升支付食宿花銷,還把他引薦給了自己的二伯父,致仕翰林謝澤川,求謝澤川指點李昌升的功課文章,助其順利通過了院試。 只是好景不長,院試過后不久,兩人便交惡了。謝澤川為李昌升寫了薦書,薦他到衡州的石鼓書院讀書。薦書乃是謝璞親自送去的,卻被李昌升當(dāng)眾撕毀,公然聲稱不需要依仗謝家,也能憑自己考中舉人、進(jìn)士,不愿受嗟來之食。據(jù)說他當(dāng)時還想罵得更多,謝璞忍不住,一拳把人打暈了,才讓他住了嘴。 李昌升離開湖陰縣時,聽說頗為狼狽,當(dāng)?shù)氐氖咳硕颊J(rèn)為他恩將仇報,不識好歹。還有人從他家親友處聽聞,幾年后他屢試不第,就聲稱是謝家收買考官,故意妨礙他的前程。然而當(dāng)時謝澤川已經(jīng)病逝,謝璞又在偏遠(yuǎn)之地做縣令,哪兒能礙得著他?他不過是才學(xué)不足罷了,卻不知反省己身,只知道怨天尤人…… 李昌升后來下落不明,再聽到他的消息時,他已是林東南身邊的慕僚了。雖然稱不上心腹,卻因為有一手理賬的好本事,在林東南手下也算受重用,只是不太顯眼罷了。此番他忽然留下遺書,畏罪自盡,牽連林東南,就連林家也措手不及。 謝璞既與他交惡,就不可能與他合謀貪污河工銀子。只是,若信的內(nèi)容乃是曹家捏造,他們又是怎么知道謝璞與李昌升彼此相識的呢?若謝璞清白無辜,那李昌升又是否有罪? 左肇知與蔣孝荃對望一眼,覺得此案的疑團(tuán)一重接一重,他們要查的地方還多著呢。 第50章 哄騙 正當(dāng)左、蔣二位在為案情糾結(jié)之際,盧復(fù)之忽然回來了。 他手里還抱著之前帶走的卷宗,臉上帶著幾分奇異的興奮,顧不上之前與蔣孝荃的齟齬,雙眼發(fā)亮地說:“平南侯府……還有曹氏,派人來騙謝璞了!” 左、蔣二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左肇知忍不住問:“果真?來人是如何騙他的?”就連一向板著臉的蔣孝荃,也挑起了一邊眉毛,露出感興趣的表情來。 盧復(fù)之興沖沖地把手里的卷宗往旁邊的桌子一放,答道:“也不知是曹氏想出來的那些騙人的話,亦或是另有能人幫她起草的底稿。若非我早從謝璞次女處,聽說了事情的真相,只怕也要信了。而謝璞雖然早知道實情,但看他聽那些話時的表情,只怕也不是沒有猶豫過的。曹家真真是心黑手辣,別說是女婿了,就連親外甥,都不放過哪!” 原來平南伯府剛剛來了一輛馬車,載了一男一女。男的是先前已經(jīng)來過一回的平南伯親信管事,女的卻是曹氏身邊侍候的大丫頭桂珍。 桂珍先去探望了錢mama。雖然盧復(fù)之先前曾有過明令,不許任何人在得到大理寺官員允許之前,探視錢mama,但平南伯府顯然神通廣大,得到了許可,順利入內(nèi)了,就連本該一路陪同入內(nèi)的差役,也停留在離入口不遠(yuǎn)處等候,不曾跟到牢房前。因此,沒人知道桂珍具體跟錢mama說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