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顯之接過帕子擦了擦淚，看著文氏，猶豫了一下：“太太?！?/br>
    文氏微笑著柔聲道：“不必如此，從前你都是管我叫嬸娘的，繼續(xù)這樣叫就好了?！?/br>
    謝璞在旁道：“叫什么嬸娘、太太的？直接叫母親就是了?！?/br>
    文氏嗔了謝璞一眼，怨他不知道體諒孩子的心情。

    但謝顯之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地叫了一聲：“母親。”這讓文氏驚喜不已，眼圈都紅了。

    謝顯之低著頭，在兄弟們的簇擁下就座。那一句“母親”，比他想象的更容易說出口。他自從知道自己的母親都對謝家做了什么之后，便明白她已經(jīng)沒有資格做父親的妻子了。他依然敬重自己的生母，可是……也不排斥管文氏叫母親。最起碼，文氏是那個始終對父親不離不棄、一直照顧著祖母與弟妹們的賢良婦人，配得上他這句稱呼。

    謝璞問起了謝顯之今日擇選太子伴讀的經(jīng)過。謝顯之大部分時間都在宮門外等候，知道得也不多，只將自己經(jīng)歷過的部分說出來，很快就說完了。

    不過，他特地提到了通政使焦聞英，問父親是否認識對方。

    謝璞不愿意多談，只簡單地說：“你二祖母娘家父親宋祭酒，曾經(jīng)與焦大人共事多年，有些交情。這點小忙，皇上也不在意，他便順手幫了?！?/br>
    謝顯之恍然大悟。

    謝慕林在旁與謝謹之、謝徽之對視了一眼，都心領(lǐng)神會地笑了。

    這個求助對象，是謝璞自己找的?？煞ㄗ訁s是他們兄妹三人想出來的，還事先知會過大哥謝顯之做好準(zhǔn)備。否則，謝顯之在受考教時，表現(xiàn)不夠突出，就達不到那種效果了。若他不是足夠的優(yōu)秀，又受母親的聲名狼藉所累，又怎能讓焦聞英順理成章地產(chǎn)生愛才之心，把他拉出平南伯府那個泥潭呢？皇帝會幫忙說話，那是意外之喜。謝家人本來只是指望焦聞英一人而已。

    焦聞英是出了名的孤臣，他與宋家的交情，是不能擺到臺面上的。謝璞不能為了救自己兒子，就損害他的清名。謝顯之足夠優(yōu)秀，才能讓整件事顯得更有說服力。

    現(xiàn)在人順利救出來了，謝家人都松了口氣。謝璞還對兒子說：“行李不必擔(dān)心。你本來就是兩手空空離開家的，衣裳用品另外再置辦就是了。”

    謝顯之猶豫了一下，羞愧地小聲問：“那……大meimei怎么辦呢？”

    第153章 請求

    謝映慧怎么辦？

    謝璞忽然沉默了下來。在場其他人，也都不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兒，謝徽之才小聲道：“她自個兒不想回來的……我去找她的丫頭婆子捎話，還被趕出來了呢，說話那叫一個難聽……”

    謝顯之露出了羞愧的表情。其實他也跟meimei謝映慧說過想回謝家的話，謝映慧當(dāng)時的態(tài)度就不是很好。對待他這個同母所出的親兄長尚且如此，對待本來就不太待見的庶弟，謝映慧的態(tài)度就更不可能好了。謝家人并未放棄謝映慧，可是謝映慧的所作所為，卻太傷人心。

    謝映芬也小聲說：“大姐好象很喜歡平南伯府吧？她不是還想嫁給平南伯世子么？她真的舍得回來？”其實宛琴私下也是有跟兩個孩子說一些曹家八卦的。

    謝顯之不由得更窘迫了。他雖然在平南伯府遭到軟禁，但有些流言他也是有所耳聞的，因此知道m(xù)eimei心儀曹文衡，也知道平南伯夫妻早前很積極地跟曹氏議定meimei與曹文衡的親事，如今卻不再提起了。這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是否意味著什么，只有平南伯夫妻心里清楚。

    就算平南伯夫妻沒有變卦的意思，謝顯之也不認為曹文衡是meimei的良配。這位表兄性情粗放，說得好聽是率直，說得難聽是急躁任性。也許他從小與謝映慧相熟，有些青梅竹馬的情份在，還會時不時哄她開心，陪她玩耍，但他已經(jīng)不是天真的孩子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會越來越象他的父親平南伯，利欲熏心，不擇手段。他又怎會把一個童年玩伴放在眼里？

    曹文衡但凡對謝映慧有一份真心，就不會對謝映慧的親哥哥如此輕視怠慢。那絕對不是對待未來妻子兄長的態(tài)度。

    謝顯之還知道，曹文衡跟程家的表姐妹走得很近，屋里還有兩個開了臉的丫頭，在外頭的青樓楚館中，亦有紅顏知己。而他今年，才僅僅十五歲而已。這樣的人，如何能成為meimei的夫婿？

    謝顯之想到meimei還在癡癡地等待著曹文衡履行那所謂的“婚約”，為了討“未來公婆”歡喜，竟不肯回謝家來，心里就焦慮無比。

    他懇求父親謝璞：“meimei不懂事……她年紀(jì)還小，又被曹家人哄得久了，心里只當(dāng)他們是好人。再者，還有母親……還有娘在。meimei自幼跟著娘長大，她舍不得離開娘身邊，這才不肯回來的。求父親不要因此惱了meimei，只要meimei回到家里來，我們好好教導(dǎo)她，她一定會回心轉(zhuǎn)意的！”

    這是希望謝家人強行將謝映慧帶回？

    謝慕林等人都有些意外，但仔細一想，便知道平南伯府那邊的情況多半不妙，所以謝顯之才會為meimei著急，寧可用強制的手段，也要把人帶回來。

    謝璞沉默不語。說實話，那個不孝女，他遲早是要接回家里來的，但眼下卻未必是好時機。曹家一時半會兒出不了事，曹氏已經(jīng)沒了兒子，定然舍不得再把女兒送回，再加上謝映慧那不孝女又是豬油蒙了心，一味認賊作父……總要等到曹氏改嫁方聞山，他才好以父親的身份，將女兒接回。而眼下他趕著上任，沒空與平南伯府糾纏不清，也怕會影響皇帝那邊的行動……

    長女眼下才十三歲，離嫁人還早呢。他還有時間。倘若謝映慧真的因為平南伯世子，壞了名聲，大不了他在外地挑個人品可靠性情溫厚的女婿就是了，不會耽誤了她的終身。

    這么想著，謝璞已經(jīng)做了決定：“我把你要回來，尚且費了大勁兒，更何況慧姐兒根本不想回來呢？我若要逼她回家，家里就別想過清靜日子了。我已經(jīng)接到了吏部的任命文書，不日就要前往北平上任，并不打算帶家眷前往，你們得先隨宗房大伯回老家住些日子。我把你meimei帶回來容易，可若她在家里給你母親、弟妹，還有宗房的長輩們添亂，那又該怎么辦？”

    謝顯之一時語塞。

    謝慕林在旁插嘴：“是呀，大哥。就算現(xiàn)在讓你回去勸大姐回來，你有把握能說服她嗎？”

    謝顯之沮喪地低下了頭。他沒有把握，所以才想先把meimei強行帶回來再說。

    謝璞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孩子，別發(fā)愁。你meimei在曹家吃不了大苦頭。我謝家的家財至少有九成落到了平南伯手中，這些銀子養(yǎng)活你meimei一個，綽綽有余。她到底是你娘的親骨rou，你娘還不至于餓著冷著她。人人皆知她是我謝璞的閨女，誰也拿捏不了她的終身大事。當(dāng)日我在獄中并未對她的婚事做出任何承諾，日后要把女兒嫁給誰，我也會仔細斟酌。你娘在這件事上，做不了主。你meimei做的白日夢，也終究只是夢而已?！彼挪粫屌畠杭薜讲芗夷莻€火坑里去！

    謝顯之驚訝地看著父親，有些激動。

    謝璞笑笑，拍拍他的肩：“好了，累了半天，餓了吧？咱們先吃飯。吃過飯歇一歇，我?guī)闳ヒ娔阕婺?。她老人家一直念叨你，生怕你在曹家受苦了。若她見到你安然無恙地歸來，一定會十分歡喜?！?/br>
    謝顯之紅著眼圈點頭：“是，父親?！?/br>
    文氏忙招呼大金姨娘準(zhǔn)備開飯。謝家兄弟姐妹們紛紛幫忙擺桌椅餐具。謝顯之有些不大適應(yīng)，但還是參與了進去，笨手笨腳地搬起一張條凳，卻被謝謹之接了過去，又被謝徽之笑嘻嘻地往父親謝璞那邊推。他們知道大哥離家這么久，肯定有許多話想跟父親說，都樂于制造機會。

    謝顯之從前與兄弟們雖然還算和睦，但從來沒有過這般說說笑笑親親熱熱的時候，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了。

    謝慕林見他好象有些無所適從的模樣，跟當(dāng)日在謝府上房所見的溫文少年大不相同，還覺得挺有趣的。她笑著指了指他懷里露出的信封一角：“大哥，這個是什么？當(dāng)心掉出來了。”

    謝顯之低頭一看，忙將信封抽出，他差點兒忘了這件事呢：“父親，這是焦大人給我的薦書，說是您一看就知道要送我去哪家書院了?！?/br>
    “哦？我看看。”謝璞接過信封，果然不用看里頭的信件內(nèi)容，就知道焦聞英要推薦謝顯之去哪家書院了。

    他笑道：“這位收信人是竹山書院的牛大儒，他當(dāng)年與焦大人，還有你曾外祖父宋祭酒，是同窗兼同年，頗為熟悉。看來焦大人是直接薦你進竹山書院求學(xué)了，倒省了我的功夫。你只管跟你母親、弟妹們一道回湖陰老家去，與你弟弟們一同進書院求學(xué)，然后直接在老家下場考試，倒也方便?！?/br>
    他將信重新塞回到長子手中，面帶微笑：“只要你舅舅還在京城，你一日未考得舉人功名，就一日不要再踏進金陵城。這是為父對你的要求，你一定能辦到吧？”說罷轉(zhuǎn)頭看向次子，“謹之也一樣哦。”

    年未及冠就取得了進士功名的謝璞完全不覺得這是什么過分的要求?？芍x顯之與謝謹之兄弟倆，已經(jīng)嚇得驚出了一身冷汗。

    第154章 誤導(dǎo)

    謝家這邊是一家子和和樂樂、歡歡喜喜，但平南伯府那邊，氣氛就是另一回事了。

    曹氏萬萬沒想到，哥哥帶著侄兒與兒子出了一趟門，只半天的功夫，就少了一個人回家。兒子居然出了宮就直接回謝家去了，還是皇帝金口玉言，通政使隨從親自護送。他們平南伯府的下人，連攔車的膽子都沒有，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她兒子跑了！

    她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這可怎么辦？哥哥，你要幫我把顯之要回來呀！顯之是我的親生兒子，他……他怎能回謝家去呢？！”

    平南伯也很煩躁：“我倒是不想讓他回去，可攔不住他自己想回呀！皇上發(fā)了話又如何？又沒說不許他回我們平南伯府來。結(jié)果他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就跟著焦聞英走了，根本沒打算回來跟你告?zhèn)€別。他的想法已經(jīng)明明白白地擺在這里了，虧你還總說，他只是一時想不通，遲早會想明白的。如今怎樣？！meimei，不是哥哥不幫你，是顯之這孩子行事太涼薄了，太傷我的心！”

    曹氏不由得淚如雨下。

    其實她也想不明白，兒子為什么就不能象女兒那樣，乖乖聽她的話，照她的安排行事？她是他的親娘，把他養(yǎng)到這么大，處處都在為他著想，難道還會害他么？謝璞雖是他父親，又為他做了什么？十幾年了，謝璞連跟他一起生活的時間都少，整天不是考較功課，就是讀書科舉，哪里及得上她的噓寒問暖？為什么……為什么謝顯之非得偏向謝璞？！

    謝映慧看著母親傷心的樣子，對兄長的怨氣不由得更深了：“哥哥太過分了！外祖母和舅舅、舅母對他那么好，母親也是一心為他著想，他竟然還要棄你們于不顧，害你們傷心難過，真是太不孝了！

    “父親有什么好的？若不是有曹家，他能有這萬貫家財，能有今日的高官厚祿么？！母親當(dāng)日要和離，也是為了保住謝家的基業(yè)，保住我和哥哥的性命，他分明都清楚的，可如今卻不肯和母親復(fù)婚，連皇后娘娘下了旨意，他也不理會，根本就是早有預(yù)謀！

    “他這些年拿那些平妻妾室庶子庶女來傷母親的心，就夠過分的了，如今還要拋棄母親、哥哥和我。我若不是看在生恩份上，絕不會在外人面前為他說好話！可他如今竟然得寸進尺，還要把哥哥搶走，哥哥竟然也愿意受他的哄騙！這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謝映慧氣得滿臉通紅，渾身發(fā)抖。她緊緊抱住了曹氏，哭道：“母親別難過，哥哥對你不孝，你別管他了，讓他回去認別人做娘，讓他去受那些妾室庶子的氣吧！到時候，他就知道誰才是真心對他好的人了。你還有我，我會孝順你一輩子的。等到將來哥哥吃盡了苦頭，回來求你原諒的時候，你再狠狠給他一個教訓(xùn)，叫他磕頭認錯！”

    曹氏抱著大聲痛哭的女兒，心中的痛楚不知為何，忽然消減了許多。她有些心虛地看了看兄長與嫂子，默默擦去臉上的淚水，好象想到了什么，又不停地流起淚來。

    曹文衡看著沉默的父母，覺得有些無趣，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便笑著說：“姑姑，您要是實在舍不得表弟，明兒我把人綁回來如何？我們悄悄把人弄回來，尋個沒人知道的院子關(guān)好了，綁緊些，不讓表弟有機會逃走。如果謝家來人，我們就說不知道，還可以笑話他們，連兒子都看不好，還有臉上門來找事兒？”

    曹氏嗆了一下，忙道：“不必了，不必了！”她緩了一緩，有些難過地說，“他就算人回來了，心沒回來，又有什么用？既然他一心想回他父親身邊，那就讓他去吃幾天苦頭吧。反正，我這個母親就在這里，他什么時候想回來，家里的大門總是向他敞開的?！?/br>
    曹文衡聽得有些不高興，心想這是他家，姑姑也不過是回來客居罷了，憑什么叫一個不識抬舉的外姓表弟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平南伯夫人程氏一看兒子的臉色，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悄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別說話，自己上前笑著勸曹氏說：“meimei別擔(dān)心，孩子不懂事，哄一哄就好了。顯之只是回謝家住幾日，他是個孝順孩子，知道你身體不適，難道還能不回來看你么？皇上也只是讓他回家讀書，沒說不許他來看母親呀。你就放心吧，他過幾天就能回來了，沒人能把他從你身邊奪走！”

    謝映慧哭著從母親懷里抬起頭來：“舅母，就算哥哥回來，也不能輕易讓他進門！憑什么他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他以為曹家是什么地方呀？！”

    曹文衡嘴一咧，差點兒沒笑出聲。在這種時候，他真是特別喜歡謝大表妹，喜歡極了！

    平南伯夫人卻只覺得謝映慧是個糟心孩子，竟然還來拆自己的臺，但此時此刻，卻只能笑著安撫道：“真是孩子話，那是你親哥哥，有什么好計較的？”叫了貼身大丫頭進屋，讓她把謝映慧帶下去，“瞧你哭成什么樣了？你表哥該笑話你了，快下去收拾收拾?！?/br>
    謝映慧原本還不打算離開的，想要再跟母親多親近親近，好體現(xiàn)自己的孝心，以及對母親不離不棄的決心，但一聽說表哥看了會笑話，立時就紅了臉，羞答答地偷看了曹文衡一眼，便乖乖跟著丫頭出去了。

    平南伯夫人給兒子使了個眼色：“去，看看你meimei怎么樣了，不許惹她生氣！”

    曹文衡笑著說：“我對慧meimei好著呢，怎會惹她生氣？”轉(zhuǎn)身跟上去了。

    平南伯見屋里只剩下他們夫妻兄妹三人，方才開口道：“meimei，這回顯之真真是打了個一個措手不及。你說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有哪里對他不好了，他竟然一點兒甥舅情份都不念，在御前下我和文衡的臉，還頭也不回地找他老子去了。我為他費的心思，就都白費了么？！”

    曹氏紅著眼圈向兄長道歉：“哥哥別惱，都是顯之的錯，我代他向你賠不是。等他將來回來了，我一定叫他向你磕頭賠罪！”

    平南伯冷笑了一聲：“等他回來再說吧。我只怕他一去不回頭，連你這個親娘，也不放在心上了。他在我這里住著，還滿心滿眼地念著他老子。如今他回去了，還能想起我們曹家么？就怕他在謝家待上一年半載的，連自己親生母親是誰都忘了！”

    他嚴(yán)肅地看向meimei：“我最擔(dān)心的是，謝璞把顯之弄回去后，接下來，就該打慧丫頭的主意了。淑卿，倘若你兩個孩子都被搶了回去，將來怎么辦？等你跟方聞山成了親，這兩個孩子，就真真正正要跟你生分了呀！你想要見他們一面，都沒了理由?！?/br>
    曹氏的臉?biāo)⒌陌琢恕?/br>
    第155章 驚怒

    曹氏開始不停地要求見承恩侯與承恩侯夫人。

    她想明白了，要把兒子接回身邊，要讓女兒不被謝家?guī)ё?，她還是要依靠曹皇后與承恩侯府的權(quán)勢才行！三哥雖然貴為平南伯，卻不得兄姐信任，許多事做起來都束手束腳的，否則也不會想要謀取更大的權(quán)勢了。她不可能事事都指望三哥，偶爾……也該向長姐長兄低下頭，懇求他們垂憐，幫她這個meimei一點小忙……

    承恩侯府那邊態(tài)度冷淡，遲遲沒給她任何回音，她卻先收到了謝徽之輾轉(zhuǎn)托人捎來的一封謝顯之的親筆信。

    謝顯之在信中向母親曹氏請安，并向她道歉賠罪，表示自己已經(jīng)遵從皇帝旨意，回到謝家生活，匆忙間沒來得及向外祖母、母親、舅舅與舅母辭別，他覺得十分愧疚，請他們恕罪。

    謝顯之提到，通政使焦聞英大人賞識他的才學(xué)天賦，不忍見他荒廢天資，因此給了他一封薦書，命他到外地書院求學(xué)。他覺得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前不久他才嘗試去拜一位京中的名儒為師，可惜未能成功，如今有機會拜在另一位大儒門下，他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才是。

    另外，父親謝璞不日將前往北平上任，這一去，不知要過多少年才會回金陵城。謝顯之如今還能與父親在一處生活，meimei謝映慧卻已多日不見父親了，若不能趕在父親赴任之前，趕來見上一面，只怕就要幾年后方有機會再見。因此，謝顯之懇求母親，讓meimei來見一見父親，以全父女之情。

    曹氏看到這里，差點兒沒把信給扔了。

    兒子這是什么意思？這分明是他的筆跡，他卻要叫meimei去見謝璞，難不成……他這是想助謝家奪回謝映慧？！

    曹氏心頭大痛，只覺得兒子背叛了自己，一時間，又覺得兒子一向孝順，不可能會這么做，莫非是他聽信了謝璞的讒言，才會故意在信里寫這樣的話？

    謝映慧本來聽說哥哥來信了，以為謝顯之是回謝家后又后悔了，寫信來請求母親原諒的，雖覺得快了些，但因為心里痛快，也沒多想，便跑來陪母親一同看信了。沒想到哥哥沒有在信中寫她想看到的任何內(nèi)容，反而還企圖誆騙她回謝家去，她立刻就發(fā)作了：“哥哥太過分了！我可是他一母同胞的親meimei，他怎能這般欺騙我？！我才不會回去呢！死也不會回去！”

    曹氏深吸一口氣，按住了女兒：“慌什么？母親在這里呢，誰都沒法把你搶走。你哥哥也只是叫你去跟你父親告別罷了。禮數(shù)如此，你也不能埋怨你哥哥出這樣的主意。他定是怕你被外人說閑話，損及名聲，才會昏了頭的?！?/br>
    謝映慧哭著抱住曹氏的手臂：“母親！我才不要去見父親！他長年離家在外，對我漠不關(guān)心，只會偏著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根本就沒把我當(dāng)成是他最重要的嫡長女。他都不稀罕我了，我為什么要在乎他？他愛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我才不要去送他呢！就算別人說我閑話，我也無所謂！反正舅舅舅母和表哥都知道我的為人，不會誤會我的！”

    曹氏輕撫女兒的背，皺著眉頭重新拿起僅僅讀了一半的信，繼續(xù)往下看。

    謝顯之又老調(diào)重彈了，他還是希望meimei謝映慧不要跟本家關(guān)系鬧得太僵，即使是與外家更親近，也不能拋開禮數(shù)，不敬本親。他還提到，父親對于meimei在外頭的一些言論十分生氣，只是看在謝映慧年紀(jì)尚幼，又不在家中生活的份上，沒有多說什么，免得壞了女兒的名聲?？筛赣H也明說了，倘若曹家不能妥善地教養(yǎng)meimei，導(dǎo)致meimei將來在婚配上有所不順，他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即使謝映慧如今是寄養(yǎng)在外祖母家，也僅僅是寄養(yǎng)罷了。她還是姓謝，是謝璞的女兒，沒有改姓曹，也沒有改姓方。她婚事的決定權(quán)，仍在父親謝璞的手上。曹氏身為母親，只有建議權(quán)，卻不能做主。為了謝映慧的未來著想，她對親生父親至少要保持該有的禮數(shù)。

    謝顯之提醒母親曹氏，不要擅自將meimei謝映慧許配出去。倘若謝璞不認可她為女兒選擇的夫婿，即使人遠在北平，隨時都有可能一狀告進京來。屆時，meimei就成了沒有父母之命，私自與人訂下終身的女子，名聲掃地，再也沒有閨譽可言了。即使是母親與舅舅，以及那未來的姻親，也會跟著丟臉的。謝顯之不能眼睜睜看著meimei落入那等尷尬的境地，所以才勸母親，千萬不要瞞著父親，私下決定meimei的婚配。

    曹氏這一回是真的把信給扔了。

    她氣得站起身來，在屋里走了幾個來回，一甩袖，就把桌面上的茶具都掃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