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瑞看向未來岳母，溫聲道：“小道消息確實太多了，而且許多細節(jié)都說得非常真切，仿佛是傳話之人親眼所見一般。有知道內(nèi)情的人透露，這些消息并非胡編亂造的，至少有七八成真。正因為如此，父……咳，王爺王妃與王府里的大人們也都相信，此事確實有可能是曹皇后的苦rou計，想要借此為太子與曹家爭出條活路來，同時也陷害了林昭儀與蕭貴妃，斷絕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的繼位資格。

    “所以，關(guān)于曹皇后臨終前做了什么事的傳聞，才會如此清晰地流傳到宮外，傳得人盡皆知?；噬袭?dāng)日可是下過嚴(yán)令，不許坤寧宮人離開，更不許知情人外泄消息的。傳消息的人如此無視圣命，也唯有‘故意’二字可解釋了?？墒俏覀儧]有證據(jù)，只能私下里議論而已。只怕連皇上與京中的眾位大人們，也都有類似的想法?！?/br>
    可就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是曹皇后故意設(shè)的苦rou計，那又如何呢？消息走漏得太厲害了，幾乎連京城市井間都有了傳聞，還多半是真的。林昭儀又確實是殺了曹皇后，蕭貴妃也確實是在事前見過林昭儀，二皇子確實曾經(jīng)結(jié)交過禁衛(wèi)軍中人，蕭家大家長蕭明德將軍也確實在禁衛(wèi)軍中很有影響力。就這些事實，會令朝野官民產(chǎn)生影影綽綽的聯(lián)想，得出自己的結(jié)論。這時候就算有人聲稱一切都是皇后的算計，也不會有多少人相信的。

    畢竟曹皇后已經(jīng)死了，死前還請求皇帝廢了太子，貶了曹家。她都這么識大體了，誰說她壞話，都要被人鄙視聲討的。

    皇帝如今的進退兩難，不就是這么來的嗎？

    文氏不由得長嘆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但旋即想到曹皇后只是母親，皇帝這個父親對太子卻沒那么慈愛心腸，便又沉默了。

    謝慕林問蕭瑞：“那么曹家和太子那邊又是什么反應(yīng)呢？他們愿不愿意配合？我覺得曹家人不象有這個智慧，太子更不可能乖乖看著自己的心頭rou去死，怕是要反抗一波的?！?/br>
    蕭瑞道：“燕王府的人沒等到后續(xù)，就先派人把信送回來了。若是后頭再打聽到什么消息，想必陸續(xù)會再有信報吧?！?/br>
    他頓了一頓：“還有，萬隆另外打聽到了一件與蕭家有關(guān)系的事。蕭大小姐蕭琳本來議親已經(jīng)議定了一家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忽然間男方鬧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丑事，蕭夫人趕在蕭將軍知情前鬧上門去，把親事給退了。蕭將軍雖有心要與對方說和，無奈人家也有脾氣，覺得蕭家不是誠心要結(jié)親，就婉拒了。蕭將軍本來要給女兒另行相看，卻被蕭夫人尋了許多借口拖延。蕭大小姐還時常出席別家的宴會，卻引得許多人私下非議。

    “萬家的姑娘透露，曾經(jīng)見到蕭大小姐吃了許多酸梅，口味大異平常。萬隆找人盯了將軍府幾日，發(fā)現(xiàn)他家請了一位小有名氣的婦科圣手上門，說是馬姨娘小產(chǎn)了，需要養(yǎng)身進補。可馬姨娘的丫頭在那段日子，幾乎天天都從相熟的藥鋪那里買馬姨娘慣用的……”蕭瑞說到這里，臉微微紅了一下，“……調(diào)理月事的藥。那丫頭還對藥鋪的伙計夸說藥十分管用，馬姨娘的病癥已經(jīng)好了許多?！?/br>
    月事不調(diào)與小產(chǎn)是不可能同時發(fā)生在一個人身上的，那說謊的又是誰呢？又為何要說謊？

    第1045章 丑事

    謝慕林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蕭瑞：“真的假的？！蕭琳？！她不至于吧？！就算她再喜歡三皇子，也沒到這份上吧？！”

    蕭家好歹有過一個蕭明珠，未婚先孕沒得好結(jié)果的。蕭琳明知道自己親姑姑的故事，怎么還要犯蠢呢？！就算她婚約退了又管什么用？三皇子跟藍氏的婚約還在呢！藍氏還活著，又是御賜的姻緣，難道她還能甘心去給三皇子做妾？！如果皇帝愿意讓三皇子娶她，當(dāng)初又何必把藍氏提出來？！這根本就是死路呀！除非三皇子熬到皇帝死了，然后上位做新君，蕭琳又一直沒嫁人，到那時候還有望進宮，把原本的原配藍氏給擠下正宮寶座。但皇帝還活著呢！蕭琳這時候跟三皇子成其好事，豈不是徹底斷絕了自己的后路？！

    謝慕林看向蕭瑞，欲言又止，簡直不敢相信他在聽說自己曾經(jīng)的姐妹做出這種蠢事之后，會是什么心情。

    蕭瑞卻只是淡淡地一笑：“我剛聽聞時，也十分吃驚。萬隆就是因為知道我與蕭家的關(guān)系，才會在聽到堂姐妹們的話后，心中生疑，特特花費功夫去打聽個中內(nèi)情的。但萬家姑娘們不過是在宴席間遇到蕭琳，就能察覺到她的異狀，那些年紀(jì)更大、久歷世事的世家婦人們，只怕更早發(fā)現(xiàn)了蕭家的秘密。就算蕭夫人往外放話，說是馬姨娘小產(chǎn)了又如何？她為了維護蕭琳的名聲，沒有跟馬姨娘通過氣，以至于事情穿了幫。

    “萬隆一個不相干的外人都能打聽到的事，旁人又怎會一無所知？況且蕭家并非沒有政敵，別的不提，親近太子的人就不可能輕易放過三皇子的母族。曹家固然是不成了，太子妃的娘家薛家卻還好好的呢。薛老太師不敢違逆圣意，去為曹家說話，可若是要與太子爭位的三皇子露出了把柄，他又哪里會有幫人隱瞞的道理？！”

    蕭瑞斷定，蕭琳的丑事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傳揚開來，屆時哪怕蕭明德再三向皇帝保證，自己絕對沒有支持三皇子的意愿，皇帝也會對這個多年的心腹重臣產(chǎn)生疑心的。蕭琳明知道三皇子有婚約在身，還是與他做了茍且之事，甚至還一度珠胎暗結(jié)，她還能嫁給別人么？肯定只剩下三皇子這一個選擇了。蕭夫人明顯是要保住女兒，她與兒子蕭琮只會暗在三皇子那邊，助他上位。因為只有三皇子成為了新君，擁有了可以無視皇帝口諭的權(quán)力，蕭琳才有希望光明正大地嫁給他。

    蕭明德再忠心于皇帝又怎樣？他都能為了meimei的平安、富貴向皇帝隱瞞燕王獨子的存在將近二十年，說不定就會為了女兒的一生幸福，選擇了三皇子這一邊呢？

    有了這樣一件丑事，哪怕皇帝心里清楚，曹皇后之死只是一樁苦rou計，宮中禁衛(wèi)并非是蕭家人調(diào)開的，他也不會再信任蕭明德了。而蕭明德一旦失去了皇帝的信

    任，就有可能會失去兵權(quán)。沒有兵權(quán)的蕭家又算得了什么呢？三皇子又憑什么借蕭家之力，去爭奪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蕭瑞苦笑著，不知該如何評價那位曾經(jīng)的父親對家人的管束能力。蕭明德忠于職守，一年里有大部分的時間都住在軍營里，卻忽略了家人。他的妻子、兒女面上畏懼他的威嚴(yán)，但心里何嘗真正把他的命令放在心上過？他為了親人，做了欺瞞自己效忠的君主的事，得到的卻只有家人的背叛。這樣的人生，也未免太過可悲了吧？

    蕭瑞心情有些沉重，卻不打算在謝家人面前表現(xiàn)出來。他只是淡淡地道：“興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有相關(guān)的消息傳到北平來。屆時若有人在你們面前議論起我與蕭家的關(guān)系，你們都不必理會。只是我姨娘……靜明師太那邊，還要請你們稍稍隱瞞一二。我怕她會因為蕭琳的事，想起一些不甚愉快的往事……”比如蕭明珠曾經(jīng)的未婚先孕什么的……

    文氏如今偶爾會往慈云庵送東西，心里并不把靜明師太視作養(yǎng)大蕭瑞的忠婢，而是將她當(dāng)成了未來女婿的養(yǎng)母，那就是半個親家了。蕭瑞之所以會在謝家人面前提及蕭琳的丑事，其實也是希望他們有點心理準(zhǔn)備，幫著在靜明師太面前隱瞞罷了。

    謝顯之動了動，心里有滿腔的疑惑，卻又不知該不該在這時候提出來。謝謹之悄悄扯了扯他的袖角，給他使了個眼色，他便安靜下來了。兄弟倆迅速達成了默契，過后會私底下向父親謝璞請教一些自己不清楚的事。

    謝慕林輕咳了一聲，安慰蕭瑞道：“你放心，我們家的人從不多嘴。況且一切都只是萬隆的推斷罷了，又沒有確切的證據(jù)，我們又怎會胡亂在別人面前提起蕭家的閑話？”

    蕭瑞沖她微微一笑，雙眼里滿是溫柔。

    謝映慧清了清嗓子，試圖重新把話題導(dǎo)回正題：“所以……這一回皇后娘娘之死，是為了給太子與曹家尋一條活路，因此用了苦rou計，順便坑了二皇子和林昭儀，還有三皇子與蕭貴妃，以及背后的蕭家?；噬嫌譀]辦法說服世人，扭轉(zhuǎn)輿論，說這事兒是皇后娘娘故意算計的，所以只能認了吧？那么……太子會被廢掉，另封個閑王的爵位，二皇子說不定要被貶為庶人了，三皇子的母妃和母族背了這么大的黑鍋，在世人眼中名聲敗壞，他也休想脫得了身。于是這三位年長的皇子都無緣儲位，最終只能便宜了四皇子？！雖然我早聽說，皇上本來就看好四皇子，可皇后娘娘又為什么要替四皇子鋪路呢？”

    謝慕林試著猜測：“興許是四皇子一向很老實，沒怎么得罪過曹皇后，她覺得自己順道替他鋪好了通往儲位的金光大道，是一種示好，能換取四皇子將來繼位后，對曹家與太子的寬容大度？”

    這種事不是不可能的呀。

    第1046章 熱議

    正如蕭瑞預(yù)料的那樣，沒過多久，京城的消息陸陸續(xù)續(xù)地就傳到北平來了。

    昔日隨小袁將軍進京獻俘的武將們，還有京城出身或者在京城有親友的官員們，或是給家人部屬寫信，或是收到親友家書，都開始了解新年前后發(fā)生在京城的這場大八卦。

    曹皇后風(fēng)光了那么多年，傳聞連燕王都要退避三舍，結(jié)果如今卻死得如此憋屈，怎叫人不心生好奇呢？

    傳聞中差一點就要過繼到燕王府為嗣的二皇子和三皇子，為了爭奪儲位勾心斗角，都干了些什么喪心病狂的事呀！后宮妃嬪為了兒子上位，連皇后都說殺就殺，也是千古奇聞了！

    也有人提起曹皇后之死中的種種不合理現(xiàn)象，議論京城官宦圈子里，也有人懷疑這是她自導(dǎo)自演的苦rou計，要拿自己的性命去以退為進，保住太子與曹家人，順道坑二皇子與三皇子一把，絕了他們繼位的青云路。

    又過了幾日，北平城里也開始有小道消息，流傳起柱國將軍府的大小姐蕭琳與人有私情的丑聞。哪怕退了婚也積極參加各種宴會呀，每場宴會幾乎都“碰巧”有三皇子光臨呀，在人前吃酸梅吃上了癮呀，忽然稱病不出門家里卻請了婦科圣手上門呀，還有那蕭夫人與馬姨娘完全矛盾的聲明……

    雖然北平城里知道蕭瑞真正身世的人不少，但也有些夠不上知道內(nèi)情的人存在，還以為他只是在燕王府做個侍衛(wèi)小領(lǐng)班，不過是五六品的小武官，雖然得燕王寵信，卻也沒什么好畏懼的。他們有意無意地在蕭瑞面前嚼舌，仿佛說起他同父異母的嫡出meimei不知自愛、未婚先孕，就能打擊到他的名聲似的，還有官眷在別的誥命面前對文氏說些有的沒的，好象文氏把女兒許給了蕭家的子弟，就是把孩子送進了火坑一般。

    文氏總算知道蕭瑞為什么要提前跟謝家打招呼了，心里有數(shù)，也不以為意，還反過來問對方，這小道消息是從哪里聽來的？有什么證據(jù)么？蕭家大小姐是跟誰有了私情？怎么鬧得這般人盡皆知了？蕭家竟然還任由旁人外傳此事？

    那官眷也就是敢私下嚼舌頭罷了，有心嘲諷謝家和蕭瑞，也得打著“為你好”的旗號，不敢明著懟，可見不是個有膽子的。她哪里真敢把三皇子說出來？一旦涉及皇家子弟，燕王妃就能傳她進王府訓(xùn)話！最終她只能訕訕笑著退了下去。

    萬太太順勢熱嘲冷諷了一番某些愛嚼舌根傳謠言的婦人，把那官眷懟得無顏再面對眾人，匆匆尋了個借口溜走，回頭卻避開其他人，私下對文氏道：“親家別把那長舌婦的話放在心上，她從前是慣愛拍徐夫人馬屁的。如今徐夫人落魄了，沒功夫搭理閑人，她就以為叫你們這樣得燕王寵信的人家丟個臉，便能讓燕王府也跟著丟臉了，回頭她能借此去向徐夫人邀功。真真可笑！徐夫人如今自個兒都滿身麻煩，誰有功夫理會她？！”說完了，又再壓低了聲音，“親家，雖說你們家未來二姑爺不是真姓蕭的，但他好歹在蕭家養(yǎng)過十幾年，蕭大小姐那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文氏啞然失笑，無奈地說：“這種事我怎么知道

    ？從議親開始，我就沒跟蕭將軍與蕭夫人有過往來，無論蕭家小姐是不是真的有事，我都不可能知道呀。我還不如你們家呢，好歹本家就在京城，什么消息都靈通些?！彼龥]有提起萬隆在打聽蕭琳消息上所作的奉獻，因為萬太太是絕不會樂意聽到庶子立功的話的。

    萬太太果然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也是，雖然我還沒收到京里的消息，但想必過些日子定然就有了。這事兒鬧得這么大，我們侯府不可能沒聽說的?！彼刂氐貒@了口氣，“真不知道那蕭家小姐是怎么想的，柱國將軍府多風(fēng)光哪！蕭將軍還是皇上的心腹重臣，手里有兵權(quán)的！蕭家小姐就算再傾心于三皇子，明知道三皇子與藍氏女都定了婚約了，也沒必要把自己賠上吧？哪怕她再癡心，好歹也要先爭取個名分，這般糊里糊涂地葬送了名節(jié)，還鬧得滿城皆知，她以后還怎么做人呢？！只怕蕭家人以后再也抬不起頭來了！”聽語氣象是在為蕭家擔(dān)心，可惜臉上那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出賣了她的真實想法。

    文氏到底還是個厚道人，不忍見萬太太繼續(xù)這么說蕭家的壞話，便提醒她：“親家仔細些，別在外頭議論此事。蕭家畢竟還是朝中重臣，再者……蕭家已故的大姑太太，還是咱們燕王殿下曾經(jīng)的未婚妻，又為王爺生下了子嗣……”

    萬太太臉色頓時一變，她總算記起燕王的獨子，也是蕭家女兒未婚有孕生出來的了。就算她樂意去嚼那傲慢無禮的蕭夫人母女的舌頭，也得顧及燕王府的臉面呢。她頓時沒了興頭，轉(zhuǎn)開了話題：“親家不知最近可聽說了？外頭有人說起放印子錢的閑話呢，說是北平城里曾經(jīng)風(fēng)光無限的官宦人家，我聽著覺得很象隔壁的周家，但沒有證據(jù)，也不敢多言呢?！?/br>
    文氏挑了挑眉：“有人說這事兒么？我倒是沒聽見?！弊罱逼匠枪倩氯ψ永镒顭狒[的話題，就是京城剛剛發(fā)生的皇后遇刺大案，以及兩位宮妃、兩位皇子的羅生門疑云，還有三皇子與表妹蕭大小姐的私情等等。有這么香甜碩大的瓜在，誰還顧得上北平城哪戶官宦人家放印子錢這種小事？

    一來，放印子錢雖不合國法，卻很常見，只要別鬧出什么人命來，衙門里幾乎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二來，如果事件的中心人物果然是周家，周家早已退出了北平權(quán)力圈，從周老夫人去世開始就一直低調(diào)守孝，等著開春后送父母靈柩返鄉(xiāng)下葬。他們還有什么叫人議論的價值呢？

    文氏不是很相信，她特地看了文氏幾眼。在她的記憶中，最愛盯著周家不放、拿周家以及徐夫人出丑的小道消息做談資的，正是這位親家太太。所謂周家放印子錢的閑話，該不會就是萬太太放出來的吧？

    萬太太被文氏看得滿臉不自在，輕咳了兩聲：“親家為何這般看我？難道你不信我的話？你只管叫人出去打聽！外頭街面上的人都在議論什么？！京里的消息固然熱鬧，但那可不是小門小戶的平民百姓能知道的。他們關(guān)心的還是咱們北平城里發(fā)生的事。周家放印子錢，都鬧出人命來了，據(jù)說群情洶涌呢！真不知道周家這回要如何收場！”

    第1047章 新聞

    文氏事后還真的派人到外界打聽了一下最近市井間的新聞，發(fā)現(xiàn)確實有不少人在討論官眷放印子錢的事，周家還被拿出來做了個典型范例。

    還好年前周家二老出殯的時候，周大太太與周三太太接受了文氏的提議，在路邊設(shè)了施粥棚周濟貧民，稍稍給周家掙了點慈善的好名聲，暫時還沒多少人說周家為富不仁啥啥的，頂多是叫人說周家?guī)孜惶郧椴灰?，有的端莊賢良，有的刻薄貪財，周家四個房頭分家的事，也被人來來回回地傳個沒完。真不知道這等家務(wù)事，是如何傳到市井間去的。

    文氏還以為，除了他們這幾家近鄰，以及當(dāng)日被請去周家見證分家的幾家親友外，是不會有外人知曉這許多細節(jié)的呢。難不成又是周四太太放出的風(fēng)聲？可傳聞中她也沒得什么好評價，她還會蠢到自己拆自己的臺么？

    不過，被文氏派出去打聽消息的趙豐年，素來是個辦事老到又細心的人。他在外頭打聽了兩日，回來就向文氏報告說：“太太，這事兒只怕少不了萬家太太的推波助瀾。周家二太太與四太太在外頭放印子錢不假，但因為周家有喪事，不日就要送靈返鄉(xiāng)，因此這兩位太太放出去的銀子，從臘月前開始，就陸陸續(xù)續(xù)收回來，不再放貸了。到了這會子，起碼已經(jīng)收回了七成。相比北平城里其他幾家放貸的官眷，她們這份量實在算不上什么。會有那么多人專盯著他家議論，有周家如今不如往日威風(fēng)的緣故，但也少不了萬太太命人在暗中刻意挑撥傳謠?！?/br>
    文氏聽得無語。萬太太對周家怎么就有那么大的怨氣呢？不過是因為她想把女兒嫁給周雅正，卻沒被周大太太放在眼里么？這位親家母，雖不是什么窮兇極惡之輩，但心胸狹窄、斤斤計較不能容人的行事，也夠讓人無語的。

    文氏沒有揭穿萬太太的意思，只是與布政使司衙門其他官眷們見面時，略提了一提，言道外界有人因為周家守孝，權(quán)勢大不如前，就胡亂傳他家的閑話，都是布政使司衙門的人，她們就不要參與其中了，免得叫外人看了笑話。

    文氏從前也以同樣的理由勸過丈夫下屬的妻子們不要在外頭傳播周家的閑話，因此眾誥命、敕命們并不意外，紛紛微笑著表示會遵命行事。最近她們光是吃京城的瓜，都吃不過來了，誰還有空去理會周家的事？放印子錢又不是什么新鮮趣聞，周家女眷放了又如何？她們當(dāng)中也不是沒人悄悄兒往外放貸呢，頂多就是放出去的銀子不如周家財大氣粗罷了。市井間有人拿印子錢說事兒，她們心里也挺惱火的，擔(dān)心會牽扯到自己身上。上司太太說不要議論此事，還正中她們下懷了！

    萬太太自個兒心虛，但篤定文氏是個好糊弄的，斷不可能發(fā)現(xiàn)自己在其中做的手腳，便也鎮(zhèn)定地隨大流應(yīng)了聲。反正她該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如今不必她再派人去搗鬼，也照舊有許多人議論周家放印子錢的話呢。她趁機收手，還能看一波好戲，又不用擔(dān)心別人會查到自己身上，何樂而不為呢？

    民間關(guān)于官眷放貸的傳聞越傳越廣了。年后布政使司衙門開衙辦事，謝璞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把屬下的官員們招來訓(xùn)話，將這事兒拿出來說，命他們回家后好生問清楚，各家官眷是否有干這種事。前事不究，往后布政使司門下卻不能再出這種事。一旦叫人抓住了證據(jù)上告，謝璞身為主官，是不會包庇手下人的。

    眾官員也知道事情的輕重，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樂意要把表面功夫做得好看了，紛紛應(yīng)承下來。他們回家后，也不知是如何cao作的，反正二月開始，北平城里放印子錢的人確實減少了許多。市井間議論這種事的人也大加削減。

    畢竟，馬上就是春播了。科舉方面，縣試也要開始了。開春后，人們也要換下厚重的冬裝，改穿輕薄些的春裝。還有人要吃春餅、春菜什么的。大家要忙的事情多著呢，一個議論了許久的老話題，又沒有發(fā)生什么新的變故，是不可能一直讓人保持興趣的。

    倒是官眷親貴圈子里，仍舊保持著對京城皇后遇刺案的興趣。來自京城的消息源源不斷，給眾人提供了足夠的新鮮美味誘人的瓜，大家哪里舍得就這么丟開手呢？

    謝家這邊托未來女婿萬隆的福，也陸陸續(xù)續(xù)收到了京城來信，知道了一些內(nèi)情。再加上蕭瑞那邊從燕王府帶來的消息，謝慕林他們也快要被瓜撐死了。

    連北平城的人都能聽說蕭琳與三皇子的私情，知道前者曾經(jīng)未婚先孕，而后落胎，京城的人只會更早知曉此事。而揭穿此事的不是別人，恰恰與薛家有關(guān)系。世人都猜測，是因為薛老太師一家相信，蕭家因為女兒失身三皇子，不得不與三皇子捆綁，為了助三皇子上位，必須要先將皇后與太子拉下馬，因此就由蕭貴妃出面，挑撥了林昭儀去刺殺曹皇后。

    對于三皇子與蕭家這種險惡用心，薛家人肯定是不服氣的，所以他們也要揭穿蕭家的丑事，好讓皇帝清楚地認識到，蕭家早已不是從前那忠心耿耿的臣子了，蕭明德有私心，早已辜負了皇帝的信任！

    真相被戳破后，蕭琳閨譽盡毀，蕭家也跟著丟盡了臉面。就算蕭夫人想要為女兒辯解，甚至還把破壞了自己計劃的馬姨娘嚴(yán)加重罰，也無法扭轉(zhuǎn)外界的輿論。蕭琳幾次哭死過去，但還是硬撐下來了，也沒有產(chǎn)生什么自盡的想法。她已經(jīng)認定了三皇子，無論如何也要撐到三皇子登基，接她入宮的。沒了名聲，她多半是沒辦法成為正宮皇后了，但沒關(guān)系，做個貴妃也行。只要將來她能為三皇子生下兒子，繼承皇位，她還有被扶正的一天！至于藍氏？那算什么？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蕭琳如此堅強，令很多人都覺得意外。蕭夫人與蕭琮一邊罵薛家多管閑事，一邊也在為了蕭琳的堅強而欣喜。

    然而，這時候薛老太師卻出事了。

    他在凌晨前往皇城上朝的路上，在離家不遠的地方遇襲，被人打傷了后腦，渾身是血地暈了過去。據(jù)當(dāng)時的目擊者說，襲擊他的人，身上穿的是京西大營兵士的制服，那正好是蕭明德父子掌管的兵！

    第1048章 懷疑

    盡管蕭明德將軍近日一直留在京城中，不曾回過京西大營。

    盡管蕭琮大少爺聲稱自己留守大營，從來沒有派過任何一個兵出去。

    京城內(nèi)部的輿論還是把蕭家父子視作襲擊薛老太師的罪魁禍?zhǔn)?，原因不用說，自然是因為薛家有人揭穿了蕭大小姐未婚先孕的丑聞，壞了蕭家的大好名聲了！

    不但薛家的人是這么認定的，就連皇帝與那些跟蕭明德走得近的文武百官，心底里也覺得是這么一回事。蕭明德可以說是百口莫辯，可回頭看看妻子和長子，又覺得事實說不定就是如此，只不過指使的主謀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妻兒罷了。

    襲擊者一日未曾落網(wǎng)，就證明不了此事不是京西大營的士兵所為?？删退阕罱K官府抓到了襲擊者，卻發(fā)現(xiàn)他并非京西大營中人，薛家與世人也不會相信的。他們只會認為，這是蕭家收買了官府的人，故意給自己洗白呢！

    反正襲擊者沒有被抓住現(xiàn)行，以后蕭家怎么解釋都說不清。蕭明德一邊為此苦惱，一邊努力向皇帝證明自己的忠誠，一邊還要訓(xùn)斥妻子和兒子，覺得他們這么做不是在泄憤報復(fù)，而是給蕭家添亂！他們這是生怕世人議論女兒蕭琳的丑事議論得少了么？！

    蕭夫人與蕭琮堅決聲稱自己是無辜的，還說薛家固然是罪有應(yīng)得，可他們要下手，也不會沖著薛老爺子。這位老臣年紀(jì)一大把了，一棍子敲下去，說不定連性命都不保，那豈不是鬧大了？他們知道真正曝光了蕭琳丑聞的是薛家哪個子弟，都已經(jīng)找人設(shè)好套，要把人揍個半死，還叫對方不敢聲張，只能吃個啞巴虧。他們都做到這份上了，又怎會忽然轉(zhuǎn)去對付薛老太師？！

    蕭夫人懷疑這可能是三皇子的人在報復(fù)薛家，因為丑事泄露，蕭琳固然是身敗名裂，他這個男方的品行也被質(zhì)疑了。在蕭貴妃被懷疑挑撥林昭儀刺殺皇后的當(dāng)下，這種質(zhì)疑對三皇子是有百弊而無一利的。品行有污點的皇子，還怎么說服群臣們愿意推舉他為新儲君？！尤其是還有一個清白無辜的四皇子對比之下。

    蕭琮也在懷疑這事兒是三皇子搗的鬼，心里生出幾分怨氣來。他能體諒三皇子為了他meimei出氣的想法，可不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三皇子先是瞞著他與父母，與meimei蕭琳私通，不小心把蕭琳肚子搞大了，害得她年紀(jì)輕輕還未嫁人就要承受落胎之苦，又未能阻止事情曝光，導(dǎo)致蕭家如今陷入非議。這時候三皇子不想著盡快平息風(fēng)波，解釋清楚蕭貴妃沒干指使林昭儀刺殺皇后的事，保住蕭貴妃的位分，然后盡快求得皇上，允許蕭琳與他完婚——哪怕是側(cè)妃的名份呢！這才是真正對蕭琳好的做法。

    否則，只要皇帝一日不允，蕭琳便一日不能嫁給三皇子。世人皆知她與皇子私通之事，還有誰會上門求娶？總不能讓他meimei一輩子都嫁不出去吧？！如果真是這樣，蕭家就真的被三皇子害慘了，后者還奢望什么蕭家能助他奪嫡？！

    蕭明德懷疑妻兒，蕭夫人與蕭琮懷疑三皇子，那三皇子是怎么想的呢？

    他也懷疑過蕭夫人或蕭琮，心里不耐煩地認為他們在給自己添亂，但看了蕭琮循秘密渠道遞進宮的秘信后，他知道薛老太師遇襲一事不是他們干的了，便又開始懷疑起別人來。

    他最疑心的便是曹家！

    三皇子與母親蕭貴妃在曹皇后死后曾碰過面，匆匆交流過對此事的看法。蕭貴妃承認自己曾經(jīng)不止一次秘密前去冷宮看林昭儀，看這位受寵多年也囂張了多年的昔日情敵如今落魄凄慘的模樣。

    她還把林家人的種種下場都告訴了對方，尤其是林昭儀的老母親病重而亡；她的親兄長被族人逼迫自盡，卻對外聲稱他是急病而死，其實是林氏族人想要借此向皇帝證明自家的清白，好與林昭儀一方劃清界限；她的親侄兒親侄女們被趕到鄉(xiāng)下窮苦莊子里自生自滅，連求學(xué)讀書的資格都被剝奪了；她的親姐妹被夫家趕進了佛堂，叫公婆妾室踩在頭上……

    蕭貴妃這一次又一次的刺激，導(dǎo)致了林昭儀一天比一天痛苦。蕭貴妃再把二皇子不理會生母處境，一心要向皇帝諂媚討好的行徑，夸大幾分，編造些二皇子所謂“不孝”的言論，然后收買了一個往日在二皇子身邊侍候的小內(nèi)侍，在林昭儀面前添油加醋一番，林昭儀就變成了如今這副半瘋的模樣。

    但蕭貴妃只承認自己干了這些刺激林昭儀的事，卻堅持自己沒有指使對方去刺殺曹皇后！她又不傻！無論是林昭儀與二皇子，還是曹皇后與太子，都是秋后的螞蚱了，早晚要完蛋，她為什么要去節(jié)外生枝？

    蕭貴妃懷疑這是喬美人干的好事，因為她們這些身份最高的后妃以及她們所生的皇子出了事，得益的便是四皇子及其生母了。她只是有些懷疑，喬美人不象有這個心機的，但很有可能是新進宮的哪個宮妃給喬美人出了主意，甚至有可能是喬家找了能人，設(shè)下了圈套來。

    三皇子不贊同母妃的想法，他直接就懷疑上了曹皇后與曹家。他覺得這是曹皇后使的苦rou計，為的是保住太子與曹家，順道暗算他這個本該最有資格成為新儲君的皇子一把。就連薛老太師遇襲，也有可能是薛家那邊配合曹家使出來的苦rou計，甚至有可能是曹家犧牲親家來設(shè)套！反正曹皇后臨終前求皇帝廢去太子儲位了，當(dāng)太子不再是太子，薛老太師對曹家就沒了用處，還不如最后壓榨一回，派上點用場呢！

    三皇子十分不甘心，他從前還跟太子關(guān)系不錯，費了許多心思去討好曹皇后呢！就算他后來行事不慎，暴露了一些小心思，好歹也跟太子有過些兄弟情誼。四皇子因為年紀(jì)小，從來很少跟哥哥們在一處混，跟曹皇后與太子都不親近。曹皇后既然都下定決心要廢去太子儲君之位，只求保住兒子與娘家人的富貴平安了，那為什么不能讓他這個曾經(jīng)與太子交好的三皇子成為儲君，反而要便宜了四皇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