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380節(jié)
比如曹淑卿自打與方聞山和離之后,就不再是誥命了,被娘家人嫌棄、驅(qū)逐,名聲掃地,已經(jīng)不再被承認是京城皇親、勛貴、武將、官宦人家女眷圈子里的一員。沒人再給她送帖子,邀請她赴宴或是參與任何聚會、活動,出門在外偶然與人相遇,別家的女眷也不再客客氣氣地跟她寒暄。性情比較好、又與她曾經(jīng)有過不錯交情的人,還能跟她客套兩句,再找個借口告辭離開;性情不好又與她曾經(jīng)結過怨的,當面冷嘲熱諷的多了去了!曹淑卿嘗到了人情冷暖,再想回頭去抱承恩侯府的大腿,承恩侯夫妻又不想理會她,其他幾房的兄弟子侄直接打起了她私房的主意。除了二房還愿意看顧她一二,她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也因為她陷入了這種境地,所以她消息閉塞,對于曹家和太子的認知,似乎還維持在幾個月前。她還覺得太子是皇帝的嫡長子,正宮皇后所出,正式封了儲君,不可能有人動搖得了他的地位,其他圖謀儲位的皇子通通是白日做夢。她還覺得曹家雖然受到了皇帝的打壓,但在朝中依然很有勢力,盟友無數(shù),所以皇帝要對曹家做些什么,都得束手束腳的。 她如今想要重新回到從前的圈子,女兒女婿這邊不配合,她就改而去找承恩公生前的一些舊部,企圖通過他們家的女眷,為自己找回昔日的榮光。這些舊部或許不會在人前大肆宣揚自己對于承恩公的感激和懷念,但只要是承恩公的血脈親口相求,他們都會給點面子,絕對說不出拒絕的話。 不得不說,曹淑卿找對了人。她雖然還沒有再次受邀參加什么聚會,但有幾位武將家的夫人,已經(jīng)會低調(diào)的邀請她一塊兒去廟里上個香,吃個齋什么的了。她們還會跟曹淑卿說些圈子里的八卦瑣事,說說笑笑地,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曹淑卿還是昔日那位風光無限的國公府千金一般。 當然,這其實已經(jīng)跟從前不一樣了。風光時的曹淑卿,可從來沒把這些父親舊部的妻女放在眼里過。她當時差不多都把她們當成是仆從一般,唯獨方聞山一人得她另眼相看。其實她心里也清楚,這些女眷多少有些應酬她的意思,并不是真心的,還有意要把聚會的地點定在城外不容易撞見人的地方,希望雙方的會面不會引起外界的關注,但她并不在意,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象這樣被人奉承著,成為人群的中心點了。就算明知道這是假的,她也樂意裝不知情。 頂多就是回到自個兒家里之后,她會跟身邊的丫頭婆子吐個槽罷了。 葉金榮把繼母和弟妹們聽來的吐槽內(nèi)容告訴了謝慕林,還說:“那些都是什么人家,小的都記下了,連他們當家的老爺眼下在擔任什么官職,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朱瑞聽到這里,不由得眼中一亮:“真的假的?!連這些事都打聽到的話……” 謝慕林沖他微微一笑:“關于曹家私下里動向的線索,這不是就到手了?” 第1413章 防備 線索有點少,也不是很明確。畢竟現(xiàn)階段還愿意搭理曹淑卿的承恩公舊部,也許只是人品比較正直,不會因為她落魄了,就對昔日恩主之女置之不理,未必就是還跟承恩侯府有什么勾結。 不過,他們還愿意跟曹家的人有所接觸,也代表著他們并沒有徹底跟承恩公的后人劃清界限。從這里面找與承恩候一家有勾結的人,應該是有脈絡可尋的,總比什么線索都沒有的強。 朱瑞就盯上了那幾家人,次日一大早,就找燕王府里的情報人員布置任務去了。 他們得去調(diào)查這幾家人的情況,男主人與家中子侄目前的職位,姻親朋友里都有誰,多跟什么人家往來,等等。別看只有幾家人,這么順藤摸瓜地查下去,工作量還是挺大的。 當日承恩侯府得勢的時候,一度權傾朝野,再加上他們家族分支多,子孫繁茂,女兒又非顯貴高門不嫁,二十年間已經(jīng)在京城與地方上織起了一大片關系網(wǎng)。若再加上承恩公生前的舊部,還有承恩侯兄弟這些年來結交的盟友,人數(shù)眾多,而且手握實權者也不少。雖說皇帝有意慢慢削減曹家對朝廷的影響力,當日二皇子與何家還在朝時,也沒少打擊曹家的親朋盟友,已經(jīng)削弱了不少曹家的影響力,還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見勢不妙,主動與曹家疏遠了,但實際上還與承恩侯保持某種默契的,仍舊不是少數(shù)。這些人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興許不會參與曹家涉嫌謀逆的行動,但若是曹家落得抄家滅門的地步,是一定會站出來為他們求情的。 朱瑞關注的,倒不是這部分雖然對曹家有情義、本身卻還守得住立場的文武官員和世家大族。他更警惕地,是在“情義”掩蓋下,事實上還沒放棄與曹家的盟約,愿意跟他們一塊兒為了力保太子繼位而做出謀逆之舉的陰謀家。這種人,才是最值得他關注的。因為皇帝與燕王未必知道這些人心懷不軌,而這些人卻會為了謀取自己想要的權勢,而不顧國法與道德的制約,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幾日后,朱瑞從屬下收集到的大量情報中,敏銳地找到了兩位行跡可疑的將軍,兩人都在禁衛(wèi)軍任職,其中一個是守皇城大門的。他們家的女眷看似跟其他女眷沒什么不同,對曹淑卿還算客氣守禮,但事實上,每次見過曹淑卿的前后,她們都會打發(fā)人去城中一處小寺廟上香。恰好,承恩侯夫人的心腹嬤嬤,也會在同一天同一時間,出現(xiàn)在同一地點。小寺廟香火不旺,香客也不多,燕王府的人能追查到的消息也有限,對于她們是否相互交換了什么重要信息一無所知??墒?,這樣的巧合本身就說明了什么。 朱瑞聽了屬下人的報告,有些懷疑這是承恩侯夫人擔心曹淑卿這邊什么都不知道,會不知天高地厚地闖出禍來,連累承恩侯府,因此特地示意兩位盟友家的女眷去糊弄她一下。 這兩位將軍明面上都是那種盡忠職守,對承恩公這位舊上司心懷敬意,但與承恩侯這個承恩公的繼承人態(tài)度平平,關系并不親密的那一種。他們還曾經(jīng)向親友提過,有些看不慣承恩侯府和曹家其他人如今的行事,認為有違承恩公生前的教諱,還沒少為舊上司感嘆。這樣的人,看起來就不象是會為曹家冒險犯謀逆大罪的死忠,所以,皇帝雖然一再削弱曹家對軍隊的影響力,卻一直沒有動過這兩人在禁衛(wèi)軍中的職務。很顯然,皇帝信任他們。 皇帝信任的禁衛(wèi)軍武官之妻卻在暗地里跟承恩侯夫人來往,行事如此鬼祟,分明就是有鬼! 朱瑞立刻就把這個情報告訴了燕王。燕王聽了還有些詫異。他長年駐守北方,對禁衛(wèi)軍中的情況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皇帝如今基本只把信任的武官安排在身邊,沒想到這里頭竟然還有人與曹家私下里有聯(lián)系?!此事確實不可不防。別看這兩位武官都不是在乾清宮執(zhí)勤的,但負責看守皇宮大門的人有可能放進心懷不軌的刺客,負責巡視皇城的人也有可能為太子與曹家通風報信。燕王拿不準,皇帝一直懷疑身邊有曹皇后留下的耳目,蕭貴妃也可能在宮中安排了不少jian細,這里頭是否就有那兩位武官的手筆? 燕王迅速入宮向皇帝稟報了此事。雖然目前還沒有明確的證據(jù)證明這兩位禁衛(wèi)軍官會助曹家對皇帝不利,但多警惕些總是沒錯的?;实勰沁叺昧诵?,也覺得自己應該小心一點。雖然不好打草驚蛇,但尋個借口,把這兩名武官暫時支出皇城,連他們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和捎帶入職的親戚子侄也一并調(diào)開,應該是沒問題的。如果他們真的忠誠可靠,是被冤枉了,那日后皇帝再給他們升個官,就算是彌補了今日所受的委屈。 不過,皇帝不可能再把他們調(diào)回皇城來了。哪怕是太子被廢了,曹家徹底沒了指望,他也不會冒這個險。 皇帝召見了新委任的禁衛(wèi)統(tǒng)領何萬安,把這件事交給他去辦。他沒有明確說自己這么做的理由,只是吩咐何萬安去完成這項任務罷了。 何萬安要如何行事,那都是后話了。朱瑞這邊繼續(xù)打聽著曹家與蕭家的情報,而謝慕林也迎來了第二場需要出席的宴席。 這回她去的是樂昌大長公主府上,參加這位大長公主的壽宴。 樂昌大長公主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她年輕的時候與太后有過舊怨,關系至今不是很好。不過她的兒子和女兒都曾經(jīng)在皇帝繼位的事情上出過力,所以如今日子過得還行,在宗室中很是受人敬重。 她的外孫女兒馮氏是位美貌卻性情不佳的閨秀,曾經(jīng)參與過太子妃的擇選,只是最終敗于薛氏之手。如今薛氏在東宮做著凄凄慘慘的怨婦,馮氏卻已經(jīng)出嫁了。男方條件一般,還有那么一點紈绔名聲,但家世還行,本身也是嫡子,夫妻倆關系還算融洽。馮氏就覺得自己比薛氏幸運了,明里暗里的,沒少在人前奚落太子妃薛氏,順道還要踩一踩另一位曾經(jīng)的競爭對手藍氏。 薛氏成了個有名無實被賤妾踩在頭上的太子妃,藍氏還未成為三皇子妃就被丈夫嫌棄,馮氏對比自己的境況,怎能不得意呢? 謝慕林出門的時候,老總管就隱晦地提醒過她,要小心這位馮氏的嘴,那可是出了名得理不饒人的潑婦! 第1414章 壽宴 樂昌大長公主是宗室里的大長輩了。她是皇上的姑媽,先帝的嗣姐,是承德帝在兒子死光之后,所剩不多的親骨rou之一。因為這一層關系,她從先帝登基時開始,在皇家與宗室圈子里,就有著超然的地位。 不過,這份超然的地位在當今皇帝登基近二十年后,也漸漸消退了昔日的光環(huán)。拜曹家曾一度權傾京師,連宗室皇親都要敬讓三分的關系,樂昌大長公主沒有得到當今皇帝與太后的特別優(yōu)待,與曹皇后以及承恩侯府關系平平,曾經(jīng)為她張目的宗室勢力也不復往日顯貴。她的夫家與后代中并沒有出現(xiàn)什么特別出色的人才,除了家世出身,沒啥好說的,因此她的后代們都漸漸淡出了權力的圈子,如今只能算是皇親中的平凡一員罷了。除了在打著樂昌大長公主的名號舉行的一些宴會、活動上,還能有一點存在感以外,她家的子孫后代在京城并不是十分受人尊崇。 因此,樂昌大長公主的兒孫們特別喜歡為她辦壽宴,她每年的生日,他們都要大擺宴席為她慶祝一番,引得許多宗室皇親、勛貴名門前來道賀,皇帝與太后無論對她觀感如何,都會派人送來賞賜,若是遇上皇帝心情好,說不定還會加恩于她的兒孫們。哪怕是為了這短暫的榮耀能給她兒孫們帶來的風光,他們也要年復一年地堅持為她舉行大擺壽宴,哪怕是勒緊褲腰過日子,也得將排場臉面給維持住了。 當謝慕林從馬車上走下來,看到樂昌大長公主府中為了這場壽宴而增加的各種喜慶擺設時,心中首先想到的就是“靡費”二字。 真的,太浪費了。 謝慕林自己有過辦宴席的經(jīng)驗,對于各種宴席項目的費用數(shù)額心里門清,一看大長公主府前院里擺放的各種鮮花與綁在樹上的那些絲綢絹帶,就能算出大概的成本。大長公主的晚輩們?yōu)榱嗽诖罄涮炖餇I造出眼前這片花紅柳綠、喜慶洋洋的景象,也未免太鋪張浪費了吧?怪不得老總管會說,京中一直有大長公主府財政情況不佳,幾位老爺都曾有被人追債追上門,幾位夫人也日常以典當為生的傳聞。 謝映慧還說過,樂昌大長公主的孫女兒里頭,估計有兩三位條件不是太好的庶女,要被嫁給身家豐厚的商戶,以換取大筆金錢支撐大長公主府的開銷了。這在宗室中是相當丟臉的事,大長公主自個兒多半不知曉,但她的兒子媳婦們,早晚要跟她稟明兒女婚事的選擇,到時候她還是會知情的。若是在壽宴之后,她的兒子媳婦再向她坦白,估計她還能過一個開心點的生日。 謝慕林心中暗暗感嘆一番,便笑著迎上了大長公主的大兒媳,口稱“表嬸”,客客氣氣地說了恭賀的話,示意香桃與秋紋奉上壽禮,再夸兩句大長公主府今日的華麗場面,看著對方露出了得意而高興的表情,今日的應酬任務也就完成了兩成。 在向今天的壽星樂昌大長公主說完賀辭,又聽了大長公主的夸獎之后,謝慕林就被迎到了女賓席上,坐的是相當靠近主桌的位置。燕王府對于大長公主府的人而言,已經(jīng)是十分顯赫的權貴人家了。所以,哪怕今天燕王府派出的代表只有謝慕林這個小輩,大長公主的晚輩們也依舊對她客客氣氣地。 今日的主桌除了壽星本人,就是她的長子長媳、次子次媳,還在宗室中幾位與她同輩的老姐妹、老嫂子們,其余人等都坐在其他相鄰的席上。比如謝慕林這一桌,就坐了樂昌大長公主的三子三媳,女兒女婿們,還有跟隨母親前來給外祖母賀壽的馮氏。 太子妃今天沒有前來,藍氏據(jù)說受到了邀請,但還未嫁進朱家門,因此不會坐到前頭來。同一張桌子上,今天只有馮氏與謝慕林年紀相仿,又是同輩,開席前大家閑聊說話,也只有馮氏拉著謝慕林聊天。只不過馮氏聊的題材,有些不那么受人歡迎。 這位年輕的小媳婦明明生得挺漂亮的,但性格是真的不太好。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婚姻不是非常美滿,但又沒辦法向人埋怨有什么不好的關系,所以非常愛在人前顯擺自己有多么的幸福,跟丈夫相處得多么和睦,丈夫是多么的推崇她,一再夸獎她的賢惠,旁人又對她有多少贊賞……總之,有一種“因為自己沒有,所以特別要去強調(diào)自己有”的既視感。 謝慕林本來沒打算跟她一般見識。她留意到汾陽王繼妃今天就坐在隔壁桌上,與永齊郡主頭碰頭的不知道在談些什么,兩人的視線都投向了同一個方向。順著這個方向望去,謝慕林發(fā)現(xiàn)今天何大夫人與何二夫人又出現(xiàn)了,而且明顯是混了兩個圈子,彼此相隔不遠,受到的待遇卻天差地別。她不確定汾陽王繼妃與永齊郡主留意的到底是哪位何夫人,正想著要不要想辦法確認一下,就聽到馮氏在自己耳邊說話了:“表弟妹,你說是不是呀?做人妻子,還是要賢惠一些的,否則只會叫人笑話!” 謝慕林心中有些不耐煩,面上還維持著微笑,回頭看向馮氏:“表姐想說什么?” 馮氏輕蔑地笑了笑:“你方才走神了么?還是故意裝作沒聽見來搪塞我?我也知道,你頭上有那么一位婆婆在,還不是嫡親的婆婆,行事難免會束手束腳的??烧且驗槟遣皇悄愕沼H的婆婆,你就不能指望她會真心為永安表弟著想。你若是真想永安表弟過得好,就得多為他考慮,事事都先想在頭里才是!這對你自己也有好處,畢竟燕王府上一輩的笑話也鬧得夠多了,這一輩的人也該想法子去澄清澄清不是?總不能讓別人笑話完了你婆婆,又要再來笑話你。那永安表弟就真真這輩子都沒辦法在人前直起腰來了!” 謝慕林方才在想事兒,壓根兒就沒留意到馮氏顯擺自己顯擺得好好的,無緣無故怎么就把火燒到了她身上,但這不妨礙她聽出了對方話里的不懷好意。 順著馮氏時不時偷瞄的視線,她發(fā)現(xiàn)前者在跟一名有些臉熟的中年婦人交換眼神。那不正是久違了的寧國侯府二夫人程王氏嗎? 這可是老仇人了呀! 她都沒顧得上找老仇人的麻煩,對方竟然就要送上門來了。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客氣了! 第1415章 反諷 寧國侯府在長房崛起之后,二房的世子一家就沒以前那么風光了。再加上為了王湄如姐妹的事,程王氏跟婆婆、丈夫都鬧得很不愉快,還被幽禁了一段時間。 等到王湄如入了東宮,得到太子的專寵,程王氏方才揚眉吐氣,重新獲得了自由。當時寧國侯夫人母子倆所倚仗的平南伯府已經(jīng)敗落,他們又跟曹家本家的承恩侯府關系平平,為了重新巴結上去,好繼續(xù)壓制二房,避免世子之位旁落,這對母子又重新跟程王氏和好了,就盼著她能幫他們穩(wěn)住太子這根金大腿呢! 寧國侯夫人還想過要把程王氏的長女程寶釧送進東宮做個寵妃,但王湄如拒絕,程王氏也有自己的考量,這事兒就沒成。王湄如求了太子,給程寶釧尋了一門親事,后者本人還算滿意,但又有些猶豫,是不是要放棄東宮的尊榮,寧國侯夫人更是在暗地里勸她婉拒。這事兒就僵住了。 如今太子妃薛氏娘家祖父傷重去世,薛家徹底退出了京城權貴的圈子,還想要攀附三皇子一方,承恩侯府已經(jīng)開始考慮要給太子換一個太子妃,讓自家女兒頂上了。曹文鸞如今已經(jīng)及笄,雖然一直說要說親,但其實還未議定,若真的有機會成為太子妃,她當然不會放棄。 只不過太子拒絕了這件事,擔心曹家表妹做了正妻,會仗著娘家的勢力欺負他的愛妾,便狠狠地駁了回去。 于是寧國侯夫人又打起了自家孫女兒的主意。程寶釧家世比曹文鸞弱,又跟王湄如是表姐妹,本來就是一伙兒的,她去做太子妃,正好與王湄如妻妾相輔相得,把太子的寵愛都給霸占住,到時候他們家興許就不必再去討好曹家人了! 這回不等寧國侯夫人開始行動,寧國侯就堅持否定了妻子的提議。程寶釧固然是王湄如的嫡親表妹,但她同時也是王湄如殺父仇人的女兒,誰能擔保王湄如會看在姑姑的面上,不記恨表妹呢?薛家在王家姐妹艱難的時候收留了她們,又送王湄如入了東宮,享盡榮華富貴,可以說是王家的大恩人了,可王湄如一旦得了專寵,又是如何對待太子妃的?王湄如刻薄寡恩,行事無情,對待自家恩人尚且如此,又怎會對仇人之女心慈手軟? 寧國侯拒絕去冒風險,更不想跟處境不妙的太子捆綁得更深了。他的長孫程篤已經(jīng)靠著外家,與四皇子那邊攀上了關系。只要四皇子在皇帝的支持下順利立儲、繼位,程篤未來就是天子近臣!榮華富貴近在眼前,為什么要想不開,去做什么外戚?! 寧國侯夫婦為了這件事意見不統(tǒng)一,世子程禮倒是站在母親這邊的,但妻子程王氏態(tài)度曖昧不清,似乎有些想讓女兒做太子妃,未來做皇后,但又顧慮侄女兒王湄如的心情,一時半會兒的拿不定主意。倒是程寶釧原本已經(jīng)開始走程序的定親儀式,暫時被尋了個借口,耽擱下來了。 程王氏如今三兩天就要進一次東宮見侄女兒,外人不清楚她們姑侄倆都在議些什么,會不會就是關于未來太子妃之位歸屬的問題?反正看程王氏每次出宮時都神情平靜,估計這對姑侄并沒有鬧翻,所以宗室皇親圈子里的人,對她都很客氣。不管太子將來是不是會被廢掉,在皇帝廢儲的旨意正式下達之前,他們還是要把太子當成未來儲君一般敬著的。 謝慕林早就從各方面收集到許多相關的情報,如今一看到程王氏在場,心里便很快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只是有些納悶馮氏這個女人心里在想什么?難道她心里還存有親近東宮的念頭嗎?不然為什么要跟太子愛妾的姑媽勾結在一起?!就因為王湄如讓薛氏吃了許多苦頭,讓昔日在太子妃擇選中敗于薛氏之手的馮氏感到開心?! 謝慕林腦中心念電轉(zhuǎn),人已經(jīng)坐直了身體,客客氣氣、平平靜靜地正色問馮氏:“表姐這是在我面前說燕王府的壞話,還順便貶低了我婆婆一通?這算什么?我以為馮家也是京中有頭有臉的高門大戶,表姐又是樂昌大長公主的外孫,理當從小受過精心教養(yǎng),知道什么是規(guī)矩禮數(shù)才對——在公眾場合說長輩的不是?這是誰家的規(guī)矩?!” 馮氏習慣了自己拿捏著道理踩人的時候,人人退讓三分,沒想到今天竟然會遇上個硬點子。她露出幾分詫異之色,隨即笑出了聲:“喲,你一個新媳婦,今兒竟然敢大著膽子駁我了?!難道我說的話不對?!長輩又如何?罪臣之女,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害得燕王叔差點兒斷了香火,如此罪人,倒好意思在我面前說自己是長輩了?!” 她輕蔑地瞥了謝慕林一眼:“謝氏,我勸你別犯蠢,那既不是你親娘,也不是你親婆婆,還不定怎么算計你們夫妻呢。你要替她出頭?難道她還能記得你的好?何苦來哉?!” 謝慕林嗤笑一聲:“表姐這話,令我對表姐夫家和娘家到底是什么情形十分好奇。原來你家里都認定了嫡母不是親娘,嫡婆婆不是親婆婆,做嫡妻的成天想著算計庶子庶女,庶子夫妻但凡孝敬她些,那在旁人眼里就是犯蠢哪?請恕我沒見過世面,還是頭一回聽人大喇喇地說這種話呢!我娘家母親可不是這么教導我們姐妹的,我的夫家婆母也從來待我們夫妻關懷有加。我自問無論老朱家還是謝家,都有規(guī)矩有教養(yǎng),難不成馮家和金家是不一樣的家風?”金家便是馮氏如今的夫家。 謝慕林一邊說,還一邊拿話去瞟同席的馮氏之母,樂昌大長公主的女兒。對方臉色都變了,狠狠地瞪了女兒好幾眼:“胡說些什么呢?!仔細叫你婆婆聽見!” 馮氏慫了一下,但看著謝慕林臉上嘲諷的笑意,一下就上頭了:“我……我才不是胡說呢!誰不知道燕王妃善妒又生不出兒子,若不是燕王找回了年輕時與人jian生的兒子,如今早就斷了香火了!我也是一片好心,不想叫謝氏走了她婆婆的老路,將來被人說嘴,才好意提醒她的!謝氏你不能領會我的好意,也就罷了,怎么能反過來怪我呢?!” 謝慕林冷下了臉:“公婆之間是如何相處的,可不是我做兒媳婦的該管的事。反正王爺王妃恩愛如昔,王爺對郡主疼愛有加,王妃待我們郡王爺也十分關愛。他們自個兒都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太后與皇上也沒說什么。表姐身為遠親,如此關心我們燕王府的家務事,還真是叫人承受不起呢!不過在我看來,王妃作為妻子,做得比表姐強得多了,日子也過得比表姐強百倍。表姐怎么好意思嘲笑我們王妃,還有臉來教導我呢?” “你說什么?!”馮氏臉色一白,旋即又黑了。 第1416章 賢妻 不出謝慕林所料,馮氏不停地在人前炫耀自個兒的賢惠,還要“教導”別人如何做個賢妻,對別人家的家務事指手劃腳,仿佛看不得一個專寵善妒的妻子,非要人人都如她一樣,“大方”地給丈夫納妾,覺得那才是身為妻子該做的事——其實她本人心里明明很嘔,無奈反抗不了身邊人的勸說,那就唯有給別人洗腦,好證明自己做得再正確不過了,不贊同她做法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她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金家公子長相俊美,家世也不錯,看起來就是個相當理想的丈夫人選了。馮氏嫁過來后,對著他身邊的鶯鶯燕燕十分不滿,偏偏所有人都告訴她,這是正常的。她一個落選了太子妃、名聲又不是很好的女子,就別要求更多了。同樣落選太子妃的藍氏雖然被賜婚給了三皇子,但三皇子對她的嫌棄簡直人盡皆知,害得藍氏丟盡了臉面。她馮氏雖然也沒攤上什么好夫婿,但好歹金公子沒做得象三皇子那般過分不是? 他對她還算是敬重的,也給足了正妻的臉面,從來不會讓那些鶯鶯燕燕冒犯她的尊嚴。身為丈夫,這樣就不錯了。無論是從娘家得到的教育,還是夫家成員的言論,所有人都是這么跟馮氏說的。馮氏自個兒腰桿挺不直,這種話聽得多了,也就信了。明明心里不高興,但還是要照著別人告訴她的“賢妻”標準來約束自己,好讓所有人都看到她有多么的賢惠,仿佛這樣就能證明,太子放棄她而選擇了薛氏為太子妃,是瞎了眼!是被王氏的美色迷惑了!事實上她才是那個最適合成為太子妃的人!她落選不是因為她不好,而是薛氏使了上不得臺面的陰招! 馮氏用這種理論洗腦了自己,還要想辦法去洗腦別人。只要人人都認可她的想法,那她就是正確的!做得再好不過了! 然而今天,卻有個新進門不久的宗室媳婦,說她做得不如她看不起的燕王妃,說燕王妃的日子過得比她好多了,這叫她怎么忍?! 她當即就駁了回去:“別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你婆婆連個兒子都生不下來,還不許燕王納妾……” 她話未說完,就被謝慕林打斷了:“什么時候判斷一個妻子好不好,是看她給丈夫納多少妾了?!這么說來,那些孝順公婆、相夫教子、主持中饋、打理家業(yè)、友睦族鄰……等等職責,做妻子的做得再好,都不如給丈夫多納兩個妾嗎?那我們這些人家養(yǎng)女兒,何必花費那么多心力去教導她學各種東西?只需要讓她學會給丈夫挑美人做妾就行了。反正只要妾納得多了,賢惠之名就到手了,其他事情都不重要,那還費勁兒讓女兒學那么多功課干什么?!” 謝慕林斜眼看向馮氏:“說實話,我也是在京城長大的人了,還真沒想到,馮家教導女兒,竟然是這么教法??磥硪院笪矣辛藘鹤?,也不能求娶馮家的女兒呢!不然娶回來的媳婦除了給家里塞些亂七八糟的姬妾,叫別人稱贊她賢惠不妒以外,什么事都不會干,我兒子娶她回來做什么?!給家里的男人納妾這種事,用得著妻子來干嗎?那不是隨便一個機靈些的管事就能辦得了的?我何必讓自己的孩子三媒六聘,勞師動眾地娶一個無用的蠢媳婦回來?!” 不等馮氏開口,馮氏的母親就先急了:“永安郡王妃,話可不能這么說。我們馮家教導女兒,從來不是這么教法的,你誤會了……” “既然是誤會,就請馮夫人教好自己的女兒,別讓她不知打哪兒學來些歪理,不但把自己給忽悠瘸了,還四處大放厥辭,禍害別人家的好女兒!”謝慕林毫不客氣地道,“今日是樂昌大長公主的壽宴。宴席上,我們朱家人和樂融融齊聚一堂,為姑祖母她老人家賀壽。在這樣的大喜之日,令嬡特特跑來諷刺我們朱家人,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馮氏的母親臉色頓時變了。她們母女雖說是樂昌大長公主的親骨rou,但確實是外嫁的外姓人,女兒馮氏又比她再隔了一層。永安郡王妃謝氏是朱家的媳婦,她那位被馮氏嘲諷的婆婆燕王妃,同樣是朱家的媳婦。馮氏踩燕王妃時,還順道踩了燕王一腳,等于是在諷刺燕王這位朱家人。若不論血緣,單論家族姓氏,馮氏的言論確實等同于在主人家的壽宴上對主人的親族無禮…… 馮氏的母親下意識地看向了同桌的三弟妹,對方看戲看得正歡呢,絲毫沒有幫口的意思。馮氏前些日子才因為三弟妹拒絕給三弟納妾的事,說了些不中聽的話,三弟妹顯然在記恨此事,恐怕還巴不得永安郡王妃多罵幾句呢。 馮氏的母親無奈,只得親自開口替女兒賠不是:“都是我教女無方的錯,還請永安郡王妃別與小女一般見識?;仡^我會好好教導她的,不會再讓她在人前失禮了。” 謝慕林看了她一眼:“馮夫人是長輩,您開了口,我自然不好再計較下去了。只是,令嬡畢竟在人前說了我婆婆的壞話,怎么也該為此賠罪道歉才是。只要令嬡知道自己的錯,真心道歉悔改,我也不會緊盯著這點小事不放的。” 馮氏的母親看向女兒,拼命使眼色:“還不快給永安郡王妃賠罪?!” 馮氏瞪大了雙眼:“憑什么?!母親當日是怎么跟我說的?!身為妻子,不應該妒忌,多給夫婿納幾個妾,還能開枝散葉,多子多孫,這是家業(yè)興旺之兆!我不過是照著母親的教誨,指點指點表弟妹罷了,省得她還象她婆婆似的,只知道霸占著丈夫不放,結果自己又生不出來,害得……” “快住口!”馮氏的母親急了,“現(xiàn)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么?!今兒是你外祖母的大喜之日,你非要把她老人家的壽宴給攪和了才安心不成?!” “發(fā)生什么事了?”大約是見這邊鬧得有些不象話了,樂昌大長公主的大兒媳終于忍不住走了過來,裝作一副剛剛才聽到動靜的模樣,卻暗暗瞪了自家三弟妹一眼,怨怪她沒能及時制止這場亂子。 樂昌大長公主的三兒媳笑笑,滿不在乎地裝作沒看見的模樣。她可是忍受馮氏這個無禮小輩許久了,只是礙著大姑子在婆婆面前得寵,才忍氣吞聲罷了。如今看到馮氏被人懟得啞口無言,她心里高興都還來不及,又怎會去阻止?她巴不得聽永安郡王妃多說幾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