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中的馬匹高大健壯，四肢粗壯有力，稱得上萬里挑一。對好戰(zhàn)的晉人而言，這樣的良駒難得一見，不做戰(zhàn)馬實在可惜。

    馬鞍、馬鐙更讓眾人眼前一亮。

    臨桓城地處邊境，同相鄰諸侯國時有摩擦，還要面對犬戎的sao擾，生活在此的國人和鄉(xiāng)人皆能上陣廝殺。不分男女老少，對戰(zhàn)功的渴望烙印在骨子里。

    城內(nèi)有上千國人，他們幾經(jīng)沙場，眼光相當(dāng)毒辣。見許放等人騎術(shù)一般，過坑洼處卻如履平地，立即猜出馬鞍和馬鐙的好處。

    有細(xì)心的國人留意到馬蹄印，伸出手掌比對，很快發(fā)現(xiàn)異樣之處。

    “他們的馬蹄上似釘了東西?！?/br>
    “你沒看錯？”

    “我牧馬二十載，我父還曾為先君養(yǎng)馬，絕不會看錯?！?/br>
    聽到牧人的回答，國人們頓時生出興趣，紛紛圍了上來。

    “這般作為豈非損傷馬蹄？”

    “良馬仍能奔跑，且速度飛快?！?/br>
    “一身麻布袍，腰佩長劍，頭上沒有戴冠，卻人人踏皮履，他們的身份定不一般?！?/br>
    眾人猜測紛紜，對這伙騎士的身份愈發(fā)好奇。

    在議論聲中，許放一行人穿城而過，直奔縣府所在。

    抵達(dá)縣府門前，一行人拉住韁繩，陸續(xù)翻身下馬。

    許放解開腰間錦囊，倒出包裹的金印，抬手展示給守門的健仆，道：“我乃內(nèi)史許放，奉命前來臨桓城，有要事同縣大夫商議?！?/br>
    健仆不敢輕慢，忙不迭彎腰行禮。自己守在門前，催促同伴去上報主簿。

    主簿得知情況，手中竹簡落地。

    “許放，你沒聽錯？”

    這個名字何其久遠(yuǎn)，上一次入耳還是公子珩立國，玉堂殿眾人自請離宮為正夫人守墓。

    “縣大夫不在城內(nèi)，速持此信去報?！?/br>
    沒有時間細(xì)想，主簿抽出一枚簡片，提筆寫下一行字，交給心腹送出城，去找巡視郊田的縣大夫。

    “速去，不要耽擱?！?/br>
    “諾?！?/br>
    心腹轉(zhuǎn)身離開，腳步聲飛速遠(yuǎn)去。

    主簿在室內(nèi)踱步，來回兩趟之后停住，快速整理衣冠，決定先一步去迎接許放。

    公子珩日前歸國，許放道是奉命前來，背后之人不言自明。

    或許危險，亦是良機。

    思及此，主簿不再猶豫，快速穿過府邸去往正門。

    許放等人被攔在門前，良久不見縣大夫露面，心中難免生出猜測。

    好在主簿及時出現(xiàn)，當(dāng)面說明原因，將眾人請入府內(nèi)。

    “今日大市，縣大夫出城在外。我已派人去請，諸君稍安勿躁?！?/br>
    說話間，一行人穿過廊下，在主簿的引領(lǐng)下進(jìn)入廂室。

    室內(nèi)空間寬敞，門窗洞開，依舊有些昏暗。

    仆人撥亮銅燈，送上新煮的湯羹。

    主簿在許放對面落座，上首空出一個位置，顯然是留給縣大夫。

    “許內(nèi)史言有要事，可否透露一二？”主簿表明自己的身份，繼而口出試探，以求驗證之前的猜測。

    “君乃田氏？”許放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

    “家祖曾為田氏旁支，作戰(zhàn)英勇獲先君賞賜。仆慚愧，未能承先祖勇毅，只能為一主簿?！?/br>
    “田氏旁支，令祖莫非是下大夫田犇？”許放繼續(xù)問道。

    “正是?！敝鞑绢h首。

    許放面露恍然，仰頭飲盡盞中熱湯，懷念道：“昔日宮中設(shè)宴，我同田大夫有一面之緣。其膂力過人，一桿長戟舞得虎虎生風(fēng)，實是一員勇將?！?/br>
    回憶起當(dāng)年，許放不時發(fā)出感慨，十分自然地轉(zhuǎn)移話題，輕松避開主簿詢問。

    時間飛速流逝。

    日正當(dāng)中，縣大夫終于從城外趕回。

    他在府門前下車，喘息未定，召來等候在門口的健仆，問道：“許內(nèi)史現(xiàn)在何處？”

    “現(xiàn)在廂室，田主簿亦在?！?/br>
    縣大夫腳步停頓，旋即若無其事登上臺階，繞過雕刻猛獸的照壁，快速穿過廊下，去往招待客人的廂室。

    一路行來，縣大夫眉心深鎖。想到肅州傳來的消息，不由得心潮翻涌。

    許放等人著急趕路，日夜兼程，尚不知晉侯在祭祀上昏倒，流言傳遍肅州城，正鬧得沸沸揚揚。

    遠(yuǎn)在臨桓的縣大夫卻已得知消息。

    針對許放的到來，他心中浮現(xiàn)諸多猜測。實情如何，還需當(dāng)面才能確認(rèn)。

    走到廂室前，縣大夫壓下心中思緒，鎮(zhèn)定神情，推門走入室內(nèi)。

    “許內(nèi)史。”

    “壬大夫。”

    雙方見禮后落座，許放不再如之前閃避，直接言歸正傳，道出自己前來臨桓城的目的。

    “我奉命而來，有要事告知。”

    說話間，他遞上攜帶一路的竹簡。

    竹簡包裹在麻布中，撰寫的文字不長，內(nèi)容卻是觸目驚心。

    縣大夫從頭至尾瀏覽一遍，眉心再未舒展，眼底燃起怒色，簡直難以置信。

    啪地一聲，竹簡被扣住。

    他抬頭看向許放，目光灼灼，聲音低沉：“此事當(dāng)真？”

    許放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從袖中取出一張輿圖，不緊不慢展開，讓縣大夫和主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城邑圖！”

    “正是?！痹S放頷首，仔細(xì)折疊輿圖，重新收回袖中，正色道，“若非阻攔及時，此圖已被送出宮，落在費氏手中。”

    “怎能如此，安敢如此！”

    縣大夫猛然一捶拳，牙齒咬得咯吱做響。

    主簿拿起攤開的竹簡細(xì)看，雙眼猛地瞪大，當(dāng)場瞠目結(jié)舌。

    “君上要將臨桓城封給費氏？”

    “事情未成。”許放點出實情，神情肅然，凜若冰霜，“一次能攔，兩次、三次又該如何？君上一意孤行破祖宗之法，此前早有先例。事關(guān)重大，恐危害國祚?！?/br>
    縣大夫面沉似水，主簿沉默不語。

    室內(nèi)陷入寂靜，落針可聞。

    “公子珩派許內(nèi)史前來，想必已有對策？”

    縣大夫看向許放，表情恢復(fù)鎮(zhèn)定。

    冷靜下來之后，腦中轉(zhuǎn)動飛快。他料定對方有備而來，找上自己應(yīng)該是已有腹案。

    “公子確有吩咐，端看君敢不敢為?！痹S放凝視縣大夫，話語中飽含深意。

    縣大夫目光微閃，看著許放默不作聲。

    四目相對，視線如利刃絞殺。

    雙方在默中對峙，直至一方敗下陣來。

    縣大夫率先收回目光，聲音變得緊繃：“無害晉國，章有何不敢為?！?/br>
    “善！”

    許放拊掌大笑，向身旁人伸手，后者遞上一只扁平的木盒，盒身上沒有任何標(biāo)記，唯有金色銅鎖格外醒目。

    “請君親手打開?！?/br>
    木盒遞到縣大夫手中，一同遞來的還有一把鑰匙。

    盒身入手的剎那，壬章突覺掌心一沉。

    鑰匙旋開銅鎖，盒蓋掀起，盒中靜靜躺著三卷竹簡，還有一個怪模怪樣的東西，像一個不規(guī)則的橢圓，一端開口，不知是何用途。

    主簿探頭看一眼，對盒中物分外好奇。礙于身份限制，沒有馬上開口詢問。

    壬章略過怪模怪樣的東西，拿起竹簡細(xì)看。

    看過第一卷，他面現(xiàn)震驚。

    看完兩卷，他百感交集，隱隱現(xiàn)出激動。

    看到第三卷，他已是心潮澎湃，抑制不住喜色。

    “許內(nèi)史，此物果真如信中神奇？”壬章拿起盒中的馬掌，急切問道。

    “我等坐騎均釘此物，君何妨親自一觀？”許放建議道。

    “好?！?/br>
    縣大夫當(dāng)即起身，迫不及待去往馬廄，牽出一匹駿馬。

    他顧不得袖擺沾染塵土，親自蹲下身觀察馬蹄，再令人策馬跑動，細(xì)看馬的狀態(tài)，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有此具，戰(zhàn)馬長途奔襲，何愁兵鋒不能遠(yuǎn)指！”

    眾人回到廂室，縣大夫一掃之前的猶豫，當(dāng)面向許放承諾，一定不負(fù)公子珩所托。

    “章親筆書信，煩請許內(nèi)史轉(zhuǎn)交公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