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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林珩在線閱讀 - 林珩 第70節(jié)

林珩 第70節(jié)

    “我知此女,其嫁與執(zhí)政幼子,卻與族人關(guān)系曖昧。還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出,牽涉到王子的舅父。”

    諸國公子入上京,可謂是一把雙刃劍。

    天子索質(zhì)子威懾諸侯,反過來,上京城的一切也不再是秘密。

    林珩好鉆研史書,九年時間,足跡踏遍史官宅邸。

    楚煜設(shè)法引入諸多耳目,打探的消息悉數(shù)傳回國內(nèi)。在他歸國之后,越國的探子仍隱姓埋名留在上京,時時傳遞消息。

    “諸國小覲,晉國大夫呈遞奏疏,請冊封公子珩。天子壓下不允,上京城內(nèi)眾說紛紜,相當(dāng)熱鬧。”

    楚煜坐到榻旁,恢復(fù)平日里的慵懶模樣。鐵血似曇花一現(xiàn),令越侯頗感頭疼。

    “無妨再加一把火?!?/br>
    “如何做?”越侯問道。

    “參奏楚國行不義之舉,冬獵祭祀行刺父君。罪梁氏不念舊恩,反復(fù)無常謀害國君,無德無義理當(dāng)為千夫所指?!背闲笨吭陂竭?,笑意盈盈,愈顯姿容絕色。他拂開袖擺,指腹擦過金繡花紋,慢條斯理道,“臣刺君,亦能刺天子。天子漸老,諸子壯。梁氏女同王子舅父有情,若言故布疑陣,為執(zhí)政同王子傳遞消息,未必說不通?!?/br>
    “天子未必中計?!痹胶顡u搖頭。

    “天子多疑,不中計也會埋下疑心。”楚煜勾起一縷長發(fā),一圈接一圈繞過指尖,輕笑道,“至于如何施為,只需買通宮中寵妾,許下重金,就能借梁氏女大做文章?!?/br>
    聽完這番話,越侯良久陷入沉默。

    他和楚煜不同,經(jīng)歷過先王時期,對上京仍存些許敬畏。雖是微乎其微,終究沒有徹底消失。

    正猶豫時,肩膀忽然一陣抽痛。

    越侯單手覆上傷處,回憶獵場中的驚心動魄,猶豫被怒意碾壓,完全支離破碎。

    “謹(jǐn)慎動手,事不可為不要強(qiáng)求?!?/br>
    “父君放心?!背闲χ眢w,話鋒一轉(zhuǎn),“楚有異動,上京牽涉其中。越晉同盟,我意書信公子珩,父君以為如何?”

    “可?!痹胶铧c點頭。

    想到兩國同盟,他又不禁感到惋惜。

    晉國太夫人年事已高,兩國皆無嫡出女公子,今后的盟約該如何維系?

    楚煜不知越侯心中所想,正思量書信內(nèi)容,決定連夜動筆,以便盡快送往晉國。

    千里之外,晉國都城肅州,三座祭臺搭建完畢,刑場備下五馬,半人高的火把圍成一圈,火光下是關(guān)押囚徒的木柵欄。

    公子長及有狐顯等人被帶出牢房,分批送往刑場。

    今夜之后,氏族們將被公開行刑。公子長及有狐氏車裂,余者盡數(shù)絞殺。

    囚徒的隊伍穿過城內(nèi),路旁城民齊聲唾罵,不斷拋出石子冰塊。

    公子長被一塊石頭砸中額角,登時鮮血淋漓。

    “國賊!”

    國人的怒罵持續(xù)不斷,公子長如行尸走rou,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遙想數(shù)月之前,他駕玄車佩王賜劍,奉君命上朝聽政,何等意氣風(fēng)發(fā)。

    現(xiàn)如今,他竟淪落到如此下場。

    林珩!

    林珩的面容閃過腦海,回想當(dāng)日宮門前的種種,公子長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

    他突然停下腳步,回望晉侯宮方向,目光陰翳籠上暗霧。

    “快走!”

    甲士見他不動,橫起長矛推搡。

    公子長踉蹌兩步差點栽倒。他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強(qiáng)迫自己收回視線,跟隨眾人走向城門,踏上死亡之途。

    晉侯宮內(nèi),林珩坐在燈下,翻開珍夫人送回的書信。

    “入鄭?!?/br>
    “鄭侯設(shè)饗宴。”

    “宴中,鄭侯迫君上奏上京,公子不孝無德,不堪為一國之君?!?/br>
    “君上困鄭國?!?/br>
    林珩一目十行,瀏覽完全部文字,合上絹布,忽地發(fā)出一聲輕笑。

    一陣?yán)滹L(fēng)灌入室內(nèi),燭光搖曳,焰心發(fā)出爆響。

    他的背影在屏風(fēng)上拉長,短暫發(fā)生扭曲,好似猛虎現(xiàn)出獠牙,將要擇人而噬。

    第五十三章

    是夜,肅州城外火光通明。

    方形篝火熊熊燃燒,半人高的火把繞祭臺排列。自城頭俯瞰,似一條巨龍盤踞大地,威嚴(yán)崢嶸。

    木制的柵欄高過兩米,下寬上窄。囚徒被推入門內(nèi),一個挨著一個,互相擁擠在一起,連轉(zhuǎn)身的余地都沒有。不想被踩踏,眾人只能踮起腳尖貼近柵欄,爭搶呼吸的空間。

    公子長身份特殊,沒有同氏族關(guān)押在一處,而是獨自鎖進(jìn)一間柵欄。

    在他左側(cè)是有狐丹父子,右側(cè)則是熊熊燃燒的火把。

    火光照在他臉上,幾點火星飛濺至眼角,灼燒的刺痛令他驟然驚醒。

    望見奴隸牽出的戰(zhàn)馬,看到馬鞍下拖拽的繩索,他艱難地滾動喉結(jié),臉色變得青白。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麻木憎恨消失無蹤,盡被無限的恐懼取代。

    火光下,宗的身影由遠(yuǎn)及近。

    迥異于平日里的裝束,他身著寬大的麻衣,腰間系一條長帶?;野椎陌l(fā)披在身后,額上勒三股發(fā)繩,帶上串聯(lián)玉飾,玉上雕刻玄鳥圖案。

    在他身后,數(shù)名年輕男子手捧小鼎,鼎中盛滿清水。鼎紋粗獷古樸,源于開國之初,由天子賜給初代晉侯。

    “宗伯!”

    公子長從地上躍起,猛撲向柵欄,雙手牢牢握緊欄桿,頭壓向縫隙,大聲道:“宗伯,林珩有罪!他不孝悖逆,召國人驅(qū)逐父君,他是晉國的罪人!”

    “他是罪人!”

    公子長竭力嘶吼,單手探出柵欄,手指抓向?qū)γ娴淖凇?/br>
    僅僅數(shù)寸距離,此時卻有如天塹。

    滿是臟污的手指開合數(shù)次,用力攥緊,掌心卻空空如也,正如他的命運。

    宗站在原地,寬大的袖擺被風(fēng)鼓起,灰白的發(fā)遮住臉頰,也掩去他臉上的表情。

    “宗伯,林珩是罪人,他是罪人!”

    嘶吼變成咆哮,公子長聲音變調(diào),形似瘋癲。

    宗始終不為所動。

    “君上偏寵妾庶,多行昏庸之舉,實乃偏離正道。背棄先君誓言,欲壞祖宗之法,有今日下場是咎由自取?!?/br>
    “況成王敗寇,古已有之?!?/br>
    宗上前一步,目光鎖定公子長,眸底浮現(xiàn)暗光。

    “落敗就該承擔(dān)后果,慨然赴死,方為林氏子豪邁。你身負(fù)胡血,公子珩仍許你以晉室血脈受刑,已是法外開恩,莫要不知足?!?/br>
    法外開恩?

    不知足?

    公子長怒睜雙眼,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手指緊扣木欄,用力到指尖發(fā)白,指甲一片片翹起,流下殷紅的血。

    “你胡說!”

    他大聲咆哮,欲以癲狂掩飾恐懼。

    見他這副模樣,宗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走向祭臺,再不看他一眼。

    跟在宗身后的晉室成員手捧小鼎,經(jīng)過柵欄時,落在公子長身上的目光頗為復(fù)雜,既有厭惡也有鄙夷,還有幸災(zāi)樂禍,唯獨沒有憐憫和惋惜。

    同被關(guān)押的氏族始終緘默。

    包括有狐氏父子在內(nèi),沒人給予公子長半點關(guān)注。

    有狐丹在戰(zhàn)斗中受傷,傷口惡化,已經(jīng)奄奄一息。有狐顯的狀況不遑多讓。他雙腿骨折,右小腿粉碎,被族人抬著出城,正因高熱昏迷不醒。

    有狐達(dá)情況稍好,卻也是滿身狼狽,不復(fù)見往日的卓爾不群,一表人才。

    父子三人關(guān)押在一起,有狐達(dá)靠在柵欄上,呆滯地望向天空。掌心探出縫隙,接住幾片飄落的雪花。

    看著雪花緩慢融化,過往的一幕幕浮現(xiàn)腦海,他忽然發(fā)出一陣狂笑。

    笑聲喑啞變調(diào),堪比嚎哭。

    甲士聽得不耐煩,大步走上前,反持長矛捅向柵欄。矛桿末端狠狠撞上有狐達(dá)的胸口,近乎能聽到骨裂聲。

    “嚎什么嚎,閉嘴!”

    “明日受死,今夜省點力氣?!?/br>
    有狐達(dá)胸口受創(chuàng),發(fā)出劇烈咳嗽,當(dāng)場咳出鮮血。

    見他無力再嚎啕,甲士滿意地收回長矛,轉(zhuǎn)身走回到祭臺下,監(jiān)督奴隸運送犧牲。

    城門處出現(xiàn)幾點火光,不多時,一輛馬車穿過夜色向刑場駛來。

    抵達(dá)近前,馬奴勒住韁繩,做侍人打扮的馬桂跳下車轅。

    四下里打量一番,他邁步走向公子長,見對方落魄的模樣,不由得嘿嘿一笑,冰冷陰狠,令人不寒而栗。

    再看有狐氏父子,他更覺得滿意。

    當(dāng)年正夫人病逝,公子珩被送往上京,玉堂殿上下幾經(jīng)磨難,數(shù)人被活生生打死。

    動手的是麗夫人,但無有狐氏在背后撐腰,沒有君上偏愛公子長,她豈敢肆意張狂。

    如今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

    麗夫人已死,馬上就輪到公子長和有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