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轉(zhuǎn)后，能下床行走時，曾隔著屏風(fēng)見過那人?，聽聞那人?與姜麓相談甚歡。

    姜菀看到這里，心頭一跳，只覺得此人?會是一個重大的線索。她繼續(xù)往下看去，只見徐蘅記下了這人?的名字——

    袁至。

    這個名字是姜麓告訴她的。袁至雖只在姜家?待了十日左右，卻與姜麓甚是投緣。

    袁至沒有?過多介紹自己的出身，只說自己是外鄉(xiāng)人?，此次出行是去見一位舊友，中途路過了平章縣。他臨走時，給姜麓留下了一把自己隨身攜帶的折扇留作紀(jì)念，還說往后若是有?緣得見，此扇便是信物?。據(jù)他說，這把扇子的圖案是自己親手繪制的。

    這段萍水相逢的情分自此便再無頭緒。數(shù)日后，袁至離開，此后姜家?也搬離了平章縣，兩人?再不曾見面。

    姜菀合上日記，腦海中不斷盤旋著這個名字。無論如何，這個名叫袁至的人?算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他既然是在徐蘅之?前?到的姜家?，就代表著他經(jīng)歷了姜家?發(fā)現(xiàn)徐蘅、帶她回家?這件事，說不定還能夠知曉一些收養(yǎng)的細(xì)節(jié)。

    只是他所了解的細(xì)節(jié)，或許與姜家白日夢獨家文贈禮，歡迎加入群寺貳二貳吳舊義寺七?人?所知曉的并無二樣，但?若是此人?還在世，姜菀還是想親耳聽聽他說起當(dāng)年?之?事，總好過對著這冰冷的文字空想。

    她想著去松竹學(xué)堂時，便把此人?的名字告訴蘇頤寧，看有?沒有?法子打聽到袁至的來歷?？雌饋硭H精通于繪畫，蘇頤寧見多識廣又通曉書畫，說不定能設(shè)法打聽到此人?的消息。

    姜菀將日記合上，吹熄了燭火躺下。

    *

    白?日，與姜記食肆常年?合作的魚販送來不少尾新?鮮的魚。姜菀站在桶邊，俯身看著那游得正歡的魚，思索著該如何烹飪。

    尋常的魚湯有?些吃絮了，姜菀想了想，打算來做烤魚。

    姜菀便將魚清洗干凈，打上花刀，再用蔥姜蒜和?鹽、黃酒腌制去腥，最后撒上些淀粉，再下鍋油炸煎熟。宋宣在一旁準(zhǔn)備配菜，將豆芽、豆腐皮在鍋中焯一下燙熟，并且把熱油澆在辣椒、蒜末、花椒上，燙出油香味。

    之?前?制作的燒烤架和?鐵絲網(wǎng)顯然不太適合烤魚。姜菀前?些日子又找人?做了烤盤，在盤底鋪一層洋蔥、藕片和?土豆片，將煎好的魚平鋪在配菜上，再澆上guntang的料汁，小火慢烤。

    烤魚麻辣鮮香，就著米飯吃極其下飯。一條大點的魚的分量足夠兩到三個人?痛痛快快吃一頓。

    許多不愛吃魚的人?通常不習(xí)慣魚腥味，秦姝嫻便是如此。

    她來食肆?xí)r，吸著鼻子說道：“這味道……好香好辣啊?！?/br>
    姜菀記得她不愛吃魚：“秦娘子是不是不吃魚？你聞到的是烤魚的味道?！?/br>
    秦姝嫻點點頭：“我?打小便聞不了魚的味道，因此我?阿娘總說我?挑食?！?/br>
    姜菀指了指菜單：“今日新?品還有?一道泡椒鴨胗，是香辣口味，要嘗嘗嗎？這菜供應(yīng)數(shù)量不多，售完為止。”鴨胗不便宜，她也沒有?買太多，

    正巧旁邊桌的客人?點了這道菜。秦姝嫻轉(zhuǎn)頭看過去，白?底瓷碗里盛著深褐色的湯汁，每一塊鴨胗都被切成了花瓣形狀，點綴著辣椒與蒜瓣。鴨胗煮得很爛，咀嚼起來毫不費力，每一瓣都被泡椒的湯汁浸透，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

    秦姝嫻說道：“那便來一道泡椒鴨胗，再來一個......”她快速掃視著菜單，手指輕點了點，“花菜燜rou?！?/br>
    姜菀記下，問道：“秦娘子，這幾?日你覺得還好嗎？有?沒有?再出現(xiàn)不適？”

    秦姝嫻喝了口熱茶，道：“放心，郎中給我?把過脈，說體內(nèi)的毒素差不多都已經(jīng)清了，我?現(xiàn)在并無大礙，只是往后飲食需要格外當(dāng)心?！?/br>
    她用兩根手指捏著茶盞邊緣輕輕晃動，說道：“若是如沈?qū)④娝f，那藥粉背后的原料是天盛蓄意?傳入我?朝，那么會后患無窮的?！?/br>
    姜菀在她對面坐下，蹙眉道：“我?聽說，天盛多年?前?曾挑釁我?朝，但?戰(zhàn)敗了。如今他們又這般居心叵測，難道是一直懷恨在心，想要報當(dāng)年?的仇？”

    秦姝嫻嘆氣道：“我?瞧著這些年?天盛雖然表面俯首稱臣，但?實際并不服氣，一直想試圖對我?們不利?！?/br>
    姜菀想著沈澹當(dāng)日的話，說道：“沈?qū)④妼謩荻慈粲^火，也將此事告訴了我?個大概，叮囑我?買每一樣調(diào)料都要格外小心?！?/br>
    秦姝嫻壓低聲音道：“他自然敏銳。因為當(dāng)年?對天盛的那一仗，其中最至關(guān)重要的一場戰(zhàn)爭便是他帶兵的。”

    “沈?qū)④?.....還上過戰(zhàn)場？”姜菀下意?識開口，很快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傻話。

    秦姝嫻并沒在意?，順著她的話道：“自然，那年?他還只有?十九歲。他帶兵拿下了那場最關(guān)鍵的勝利，不僅鼓舞了我?軍士氣，還直接重創(chuàng)了天盛的精銳隊伍。在那之?后，我?軍便一鼓作氣，最終擊退了天盛?！?/br>
    “原來沈?qū)④娕麙焐详嚂r，還那么年?輕?！苯已矍?仿佛出現(xiàn)了一個身披甲胄的少年?郎，頂著一身血奮力廝殺，突出重圍。

    “其實，他棄文從?武，第一次拿起刀劍殺敵時，只有?十六歲?！鼻劓瓔沟恼Z氣帶著感慨。

    話說至此，宋鳶捧著木托盤上前?，將秦姝嫻點的菜品一樣樣放好。姜菀這才想起什?么，輕拍了拍頭，說道：“險些忘了正事。”

    她將那張寫有?秦姝嫻名字的嘉賓箋取出來遞過去。秦姝嫻的神色先是茫然，而后恍然大悟：“這便是你從?前?說過的那個頗有?用處的紙片吧？”

    姜菀笑道：“正是。”她給秦姝嫻詳細(xì)解釋了一下積分的含義和?使用規(guī)則，后者不住地打量著，面上帶著欣喜：“這是......特意?為我?準(zhǔn)備的？多謝你，姜娘子?！?/br>
    “待會結(jié)賬時，便可以進(jìn)行首次積分了?！苯业?。

    秦姝嫻將嘉賓箋收好，喜滋滋地開始用晚食。姜菀便也順勢起身，去了廚房忙碌。

    *

    第二日，姜菀送姜荔回學(xué)堂，順便帶上了幾?樣?xùn)|西?。

    除了給蘇頤寧的嘉賓箋和?寫有?鐘紹疑問的紙張，還有?姜菀費了好些力氣從?庫房姜父的遺物?里找到了那把作為信物?的扇子。

    這把折扇被珍重地放在一個匣子里，沒有?受到任何擠壓。姜菀把扇子取出來展開，見扇面上繪著一副畫。遠(yuǎn)處群山環(huán)繞，云腳低垂，近處涓涓山溪，翠意?蔥蘢。

    整幅扇面沒有?題字，沒有?人?物?，亦沒有?秾艷的色彩，只是簡簡單單的風(fēng)景，右上角蓋了枚印章。姜菀湊近了看，辨認(rèn)出了是個“袁”字?？磥?，可以確定這把折扇確實是袁至所有?。

    姜菀將折扇連同匣子一道帶去了學(xué)堂。

    她先把姜荔送去起居的風(fēng)荷院，這才往蘇頤寧的居所走去。

    一路上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姜菀心頭狐疑，覺得往常來時，總或多或少能見到一些蘇頤寧身邊的侍女?。

    她就這樣一直走到了蘇頤寧的院子外，一眼看見正廳的門敞開著，門簾子隨著風(fēng)微微擺動，隱約能聽見里頭的人?語聲。

    姜菀猶豫了一下，沒有?再上前?，而是退開了些距離，候在了院外。然而屋內(nèi)的聲音卻愈來愈高，只往她耳朵里鉆。

    一個女?聲道：“阿寧，不是阿嫂說你，你日后都打算這樣下去嗎？”

    緊接著是蘇頤寧的聲音：“這話阿嫂已經(jīng)說了許多遍，我?的回答從?未變過。你為何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問我?？”

    那女?聲似有?些惱：“你且瞧瞧你從?前?閨中的手帕交，那些小娘子個個都嫁了人?相夫教子，獨你不肯?！?/br>
    “人?各有?志，她們自有?她們的活法，我?又何必一定要同她們一樣？”

    “阿寧，你如今不是青春年?少的小娘子了，若是再不嫁人?，往后只會越來越難。阿嫂也是為了你好?！蹦莻€女?聲緩和?了一些，勸道。

    蘇頤寧卻并未讓步，涼聲道：“自打我?開辦了這學(xué)堂，阿嫂先是明里暗里說我?不務(wù)正業(yè)，又以身懷有?孕的由頭調(diào)走了學(xué)堂內(nèi)所有?的廚子。我?便是這輩子不嫁人?又如何？難道打擾到了阿嫂的生活？”

    “你怎么這般頑固不化！”那女?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以你的年?歲，尋常人?早已兒女?繞膝，可你至今待字閨中。這傳揚(yáng)出去，成何體統(tǒng)！”

    她耐著性子道：“不瞞你說，有?不少人?家?都上門打聽過你的親事，其中不乏才貌雙全的郎青年?郎君。若是你肯，大可以去見見，看看誰最合你心意?。阿寧，你雖不是二八年?華，但?以你的才貌，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br>
    “但?你若是成婚了，這學(xué)堂可就不能開辦下去了。但?這園子荒廢了也可惜，還是得派人?打理著。”

    許久，蘇頤寧忽而冷笑：“那我?還真是謝謝阿嫂的細(xì)心了。我?竟不知，阿嫂原來是看中了這園子啊?！?/br>
    “你——你這是什?么話？難道我?處處為你著想，你卻覺得我?另有?所圖？”那女?聲似乎被戳中了痛處，急躁了起來。

    蘇頤寧的聲音依然是淡淡的：“是或不是，阿嫂心里清楚?！?/br>
    ……

    “姜娘子？您何時來的？”青葵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姜菀忙轉(zhuǎn)頭看向來人?，道：“不多時。我?聽見蘇娘子房中似乎有?人?，便略等了一會?！?/br>
    她有?些尷尬，懊悔自己偷聽了旁人?的談話。青葵站定，只聽了一句便露出了習(xí)以為常的神情：“姜娘子可能還得多等一會，我?家?小娘子的嫂嫂一向如此?！?/br>
    正說著，卻聽得門簾被人?猛地掀開，一個婦人?沉著臉走了出來，面色不虞，她身旁的婢女?小心翼翼安慰著。

    她面對青葵的行禮視而不見，怒氣沖沖地離開了。經(jīng)過姜菀身畔，帶起一陣濃烈的香風(fēng)。

    “姜娘子，請隨我?進(jìn)去吧。”

    姜菀回神，應(yīng)了一聲便跟在青葵身后進(jìn)了屋子。

    屋內(nèi)似乎還漂浮著那婦人?身上的熏香味。蘇頤寧坐在窗下炕桌旁，神色平靜，看起來并沒有?受到那番話的影響。

    “姜娘子？請坐。”蘇頤寧微微訝異，抬手示意?青葵倒茶。

    姜菀說明了來意?，先是把鐘紹的問題請教記錄好，這才說起自己的正事：“蘇娘子，這是當(dāng)年?一位路過平章縣的人?贈予我?阿爹的信物?。我?不通丹青，但?看著覺得應(yīng)當(dāng)是幅水平很高的畫作。不知蘇娘子是否聽說過此人?？”

    蘇頤寧接過折扇，一眼看見那印章的落款，道：“袁至？”

    她凝眉思索，緩緩搖頭：“不曾聽說過?！?/br>
    “至于這畫，”蘇頤寧陷入了思索，“這構(gòu)圖和?上色的風(fēng)格，我?似乎……在哪里見過？”

    第53章 蒸南瓜和鹵香無骨鴨掌

    姜菀忙問道：“蘇娘子是知道這位畫者是誰嗎？”

    蘇頤寧輕皺眉, 又思索了片刻，遲疑著搖頭道：“我只是覺得?看?著熟悉，但卻從未聽說過此人的名字。我看他的畫作，雖然?景致簡單但韻味無?窮, 色彩濃淡相宜, 應(yīng)當(dāng)是位頗有水準(zhǔn)的畫者。只是我所知道的擅此種風(fēng)格畫作的畫者中, 卻并無?此人?！?/br>
    她反復(fù)看?著折扇上的畫：“因此我才覺得?詫異, 這究竟是何人？”

    姜菀眸色有些黯然?，說道：“這應(yīng)當(dāng)是唯一的證物了。其實我也仔細(xì)想過, 即便找到了這個人，也不見得?能找出我阿娘身世的真?相。畢竟他也只是一個局外人?！?/br>
    蘇頤寧柔聲道：“我理?解姜娘子的心事。無?論如何, 若是此人還?在世，你都想親自向他問一問當(dāng)年的情形，或許能找到什么?線索也未可知?！?/br>
    “畢竟, 當(dāng)年的親歷者里，他可能是唯一在世的人了。”姜菀苦笑?。

    “姜娘子, 我會設(shè)法向一些精通丹青的朋友打聽，請他們代為尋找。他們見多識廣，或許能找到這位名叫‘袁至’的畫者。”

    “那便拜托蘇娘子了?！苯移鹕硐蛩?了一禮, 這才從袖中取出“嘉賓箋”, 道：“蘇娘子, 這是我家食肆近日推出的一樣新鮮物事, 還?請笑?納。若是往后得?了空，蘇娘子可要多多光臨?！?/br>
    蘇頤寧略帶好奇地接過，正反面都看?了看?, 笑?道：“姜娘子真?是蕙質(zhì)蘭心，想出了如此特別?的東西?！?/br>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 姜菀告辭出來，蘇頤寧一直把她送到了學(xué)堂的大路上，才在姜菀的百般推辭下留步。

    姜菀看?了眼天色，微一思忖，打算順道去看?一眼裴綺。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裴綺居所的位置，便提步往那邊走?過去。

    姜菀來時，只?有知蕓正在院子里翻著書看?。

    “阿蕓?！苯倚?著喚道。

    知蕓聞聲抬頭?，頓時露出了笑?臉：“阿姐，你來了。”

    她放下書，一路小跑過來：“你是來看?阿娘的嗎？她這會兒不在，出門去采買食材了?！?/br>
    姜菀將她被風(fēng)吹亂的額發(fā)捋順：“我送阿荔回學(xué)堂，便想著來見見你們?！庇謫柕溃骸鞍⑹|在學(xué)堂一切都還?適應(yīng)嗎？”

    知蕓點點頭?：“幾位夫子都很好，還?有阿荔和我一道念書玩耍，我很喜歡在學(xué)堂的生活?！?/br>
    姜菀低頭?看?她：“那就好?！?/br>
    她陪著知蕓說了會話?，不多時裴綺就回來了。

    裴綺挎著籃子，里面裝了滿滿的蔬菜和rou。她有些吃力地把籃子從臂上卸下來，正想喚知蕓過來搭把手，身上卻忽然?一輕。

    “阿菀？”裴綺又驚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