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一夜春宵. 時爾臥室的采光極好,早晨的第一束陽光灑進來的時候,可以看到床上睡得極沉的兩個人以及滿地的衣服. 手機鈴聲響了兩遍,時爾卻仍然睡得昏沉,她陷入了夢魘,夢里的她被困在一個昏暗的房間里,但門是開著的,她的手腳也無任何束縛,可她知道,她走不出那扇門. 白嘉宴閉著眼伸手去摸手機,他也困得睜不開眼,從閉眼到現(xiàn)在也就睡了四個小時,還沒這倒霉的電話鈴聲吵醒了,接通后放在耳邊,他還沒來得及說聲喂,電話那頭的皮熠安就火急火燎的說開了. 十二,我昨天想了一宿,還是決定把這事兒告訴你,我說完你也別急.路子及他出事兒了,簡照南前天晚上回南城就是因為他,說他現(xiàn)在情況很不好,有嚴重的心理疾病... 白嘉宴半醒不醒的,被皮熠安這一通話砸的一臉懵,嗓音里帶著懵懂的啞:安姐?時爾還在睡. 皮熠安在那頭險些把電話摔了,聲音都快吼的劈叉了:白嘉宴?! 白嘉宴的耳朵受了大委屈,他嘶了一聲,還是懵:怎...怎么了? 只聽見皮熠安在那邊兒低低的咒罵了一聲,嘆了口氣十分無奈的說了句沒事兒. 白嘉宴被皮熠安這通電話給弄得沒一點兒困意了,他把時爾往懷里擁了擁,問皮熠安道:要我把她叫醒嗎? 皮熠安:不用,歇著吧. 這他媽都叫什么事兒啊,皮熠安掛了電話后愈加煩躁,她總覺得事情會越來越亂,亂到理不干凈,最后只能一剪子剪斷. 帶著這種糟糕的情緒,皮熠安在午飯的時候又接到了簡照南的電話,他沒說路子及的具體情況,只是再三強調不要同時爾說. 皮熠安心里躁的要命,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怎么做才是對的,她甚至不停的反省自己當初帶時爾離開南城是不是錯了,猶豫半晌還是問了句:是路子及不希望十二知道嗎? 簡照南給了肯定的答案. 他掛了電話后沒有回病房,而是先去吸煙區(qū)抽了根兒煙,吞云吐霧間又想起昨天早上見到路子及時的場景,小王八羔子真是夠嚇人的,送到醫(yī)院一檢查倒是還好,身體狀況倒是沒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他的問題是在心理上. 裴東新婚,人家不可能放下和媳婦兒度蜜月的事兒來陪路子及,臨走前把他知道的情況和簡照南都說了,又把曲齡風的聯(lián)系方式給了他. 曲齡風實在是個盡職盡責的醫(yī)生,她剛聽說這件事兒就來了醫(yī)院,那時候路子及還沒醒,簡照南趁著這機會和曲齡風聊了聊. 曲齡風有的職業(yè)準則時時刻刻在她腦子里刻著,她能說的情況并不多,臨走前猶豫了一下,還是和路子及說了她近日對路子及病情的判斷. 我之前一直以為路子及病因的根源于和前女友分手,現(xiàn)在卻有些拿不準了. 簡照南問:怎么說? 他之所以壓力大到出現(xiàn)自殘行為,絕不可能是某個單方面的因素造成的,前女友只是其中一個因素,還有一部分是因為他的父母.從和他的交流中就可以判斷出來,他總是刻意的逃避這個話題,他潛意識里在怨恨家人,但他的情感不允許他這么做,時間長了,他把自己都騙了個徹底,甚至于,他把所有人的傷害都歸咎于自己,哪怕那些與他無關,哪怕他才是受害者. 您的意思是說,他把自己塑造成了加害者的角色. 對,簡先生應該知道他一直偷偷的去看他的前女友吧? 知道. 他去見她,但是從不敢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因為他覺得自己不配,在一定程度上,他是想贖罪. 贖罪? 準確的來說,是替母親贖罪. 當天下午,路子及轉醒. 他醉酒不論,主要是洗涼水澡導致高燒和傷口發(fā)炎,分開了都不是什么大毛病,放在一塊兒就夠嗆了,雖說不傷及性命,但也足夠讓人渾身酸軟,頭暈目眩. 路子及迷迷糊糊的盯著簡照南看了一分鐘才認出人來,有氣無力的喊了聲師哥. 簡照南給他掖了掖被角,神色看不出喜怒,仍舊是平常那股子淡然的模樣,醒了啊,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路子及渾身都不舒服,但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簡照南瞥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叫了醫(yī)生過來又是一通檢查,最后確定真沒什么大礙,只需靜養(yǎng). 路子及,你知道今早送你過來的時候,醫(yī)生差點報警嗎?簡照南語氣平緩,仿佛在說‘今天天氣很好’. 路子及仿佛喪失了羞愧的功能,連對不起都說的毫無波瀾. 簡照南本意也并不是真要拿他怎么樣,心里也明白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對,揉了揉他的頭發(fā),無奈道:歇著吧,有什么事兒等明天出院再說. 這就熬到了今天中午,路子及精神剛好一些,開口第一句就說:師哥,我的事兒...你別和時爾說. 簡照南應了聲,什么都沒問. 如此,才有了簡照南和皮熠安通電話的那一出. 抽完煙,簡照南回病房,發(fā)現(xiàn)路子及已經(jīng)收拾好了,精神氣雖然還不足,但最起碼人瞧著是正常的,穿上衣服蓋住傷口,他仍然是那個光鮮亮麗的路子及. 師兄弟倆沒多說什么客氣的話,處理好醫(yī)院的事兒后就打車回家. 坐上了出租,簡照南才問:你想去我那兒還是回江北別墅. 路子及說:江北. 一個多小時到江北別墅,簡照南跟路子及一塊兒下了車. 介意我參觀參觀嗎?簡照南十分客氣的問. 路子及終于對簡照南露出了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帶了些許自嘲:師哥,你別臊我了. 時爾的房間一團亂,被褥團成一團堆在床尾,床單上似乎還有一血淡淡的血痕跡,路子及的白襯衫像一塊兒破布似的被丟在浴室角落,整個房間都透出一股破敗的味道. 路子及給簡照南倒了杯水,說:師哥,你先喝口水,我去收拾收拾房間. 簡照南點了點頭,自顧自的到處轉悠,仿佛真的是來做客一樣. 路子及口中的收拾房間,針對的只有時爾那一間,他非常自然的換了床單被褥,塞進洗衣機里轉,趁這個時間來了一通大掃除,擦窗拖地,通風透氣,最后還噴了些空氣清新劑,洗好床單后他晾在院子里,還叫簡照南一塊兒幫他抖了抖. 整個人瞧著不能再正常了,根本看不出來有一點兒毛病. 等都忙完了,路子及叫了外賣,在院子里擺好桌椅招待簡照南,哥倆往肚子里填了點東西,才預備開金口說話. 簡照南這人瞧著十分君子,溫溫潤潤的模樣,其實心眼子都在揣在肚子里,說句話能繞十八個彎兒,現(xiàn)下也是如此,想說什么并不直說,反而瞅了瞅花園里的那片雜草,問:從前這里種的是什么? 路子及一愣,似乎是不明白簡照南為什么突然問這個問題,他沒來之前不知道,等姚莉枝嫁過來后花園一直是她親手打理,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顏色,漂亮的緊,不太清楚,一直是...我媽打理的,我也叫不上名字. 簡照南點了點,嘮家常似的回道:小的時候,我媽也挺愛弄這些花花草草的,后來我弟弟駱一逐漸大了,到了青春期,三天兩頭的鬧,她也沒精力弄這些了. 路子及嗯了一聲,安安靜靜的聽著. 簡照南接著說:我沒跟你說過吧,我是棄兒,是爸媽把我領養(yǎng)回去的,沒想到后來又生了駱一. 路子及哪兒知道這些,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最后只是喊了聲師哥. 簡照南笑了笑,揮了揮手繼續(xù)說道:爸媽都覺得我是福星,覺得因為領養(yǎng)了我才有了駱一,對我更加的好.我一開始也挺高興有個弟弟,直到聽到家里的阿姨說,假的就是假的,怎么著還是親生的好. 我開始對比爸媽對我和駱一有什么不同,有一點差別都會自己偷偷地氣上半天,但是我從來不敢和他們說,因為我是‘假的’,我怕他們不要我.直到有一天,mama當著我的面開除了那個阿姨,她和我道歉,直到現(xiàn)在我都還記得她和我說的那句話. 她說:孩子,你可以埋怨mama,mama沒有高你一等,mama也是第一次做mama,會做錯事,會說錯話,如果你有不開心,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講. 師哥,你想跟我說什么? 人的多面的,是復雜的動物.小路,你不是個糊涂人,這么簡單的道理應該明白,人沒有單純的善惡,全憑你怎么看罷了,善良和惡不能相抵,你母親對你好和她做錯的事不能放在一起比較,你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把她的錯歸咎自己,這對你太不公平了,對時爾...也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