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撩起草席，在外掛上竹箋。約莫等了半刻鐘，提筆鈴響，他才又回到席內(nèi)，對卿如是道，“客人久等，今夜的辯題已出：‘昨日之勢，窮途末路；今日之勢，方興未艾。’出自崇文先生《方興論》。請客人提筆。”

    卿如是一怔，眉間微蹙。崇文的書，不是都被雅廬那把火給燒干凈了嗎？她一本都沒能救出，后來又被廢掉十指，謄抄不得，如今哪兒來的崇文遺作？

    不過，這說是崇文遺作，卻錯了個字。崇文寫的文章，她幾乎都謄抄過百遍，倒背如流?！斗脚d論》中此句應(yīng)為“今日之勢，窮途末路；今日之勢，方興未艾?！?/br>
    兩個“今日”。須知第一個字若錯了，意思就大不相同。

    崇文寫這篇文章時，已臨近入獄，對赫赫皇權(quán)以及愚昧百姓都失望透頂，“窮途末路”四個字一是他存心詛咒，這個帝王遲早要完，二是他真心感慨，這個王朝遲早要完。

    但他終究是崇文，他明白，所有的窮途末路，其本質(zhì)都是方興未艾。有傾覆，有結(jié)束，才有發(fā)展，有開始。于是，“今日之勢，方興未艾?！?/br>
    回到這篇錯誤的《方興論》。第一個字若是“昨”，意思便成了：崇文對這王朝有期待和寄予，他認(rèn)為窮途末路終究是“昨日”，方興未艾才為本真。

    雖能與他的思想合上，但時間線就不對，對那個王朝擁有期待的是才入世不久的崇文，不是臨近入獄的崇文。

    若《方興論》是他年輕時寫的，“昨日”就沒什么不對。那時候他以為自己能改變□□帝王和愚昧百姓的想法。那時候他對方興未艾的王朝滿懷期待。

    可惜的就是，最終他什么也沒改變。入獄的前一日，他完成了《方興論》。那日他說，“今日之勢，窮途末路?！?/br>
    不再細(xì)想那許多，她呼出一口氣，提筆而書。

    采滄畔內(nèi)，靜謐無聲。她能聽見自己一顆心疾跳的聲音。所思漸深時，遠(yuǎn)處走廊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也聽得分明。

    腳步聲越來越近，外間那些侍墨小廝竟開始相互低語。她不得不抽神頓筆，堪堪聽見草席外傳來一位少年冷沉的聲音。

    “奉刑部之命查案，打擾之處還請見諒。”是下午那位名叫“斟隱”的侍衛(wèi)。

    一瞬靜謐后，有人壓低聲音道，“在下是采滄畔的管事，斟隱大人有何事，請隨小的往后房來。”

    緊接著，又是一陣腳步聲，逐漸遠(yuǎn)離。

    想必是下午沈庭失蹤那個案子，不知為何查到采滄畔來了。卿如是將思緒攏了回來，專注于手底的文章。

    時辰過了大半，她的文章寫成。過眼兩遍后，她看向身旁的小廝，點(diǎn)頭示意。

    小廝心領(lǐng)神會，低聲道，“采滄畔有‘禮讓新客’的規(guī)矩，客人靜等片刻，待落筆鈴響，我便頭個將客人的文章公之于眾?！?/br>
    采滄畔的鈴分為兩種。提筆鈴，提筆而書。落筆鈴，落筆成文。這些風(fēng)雅的規(guī)矩倒是經(jīng)年不變。

    卿如是一邊靜待落筆鈴響，一邊期待倚寒的文筆。出神間時辰就打發(fā)過去，她的文章果然第一個被小廝念出。

    半篇不到，外間便有此起彼伏的吸氣聲。一是驚艷于她的文采，二是因?yàn)?，她跑題了。文采斐然毋庸置疑，但她的立意都要偏到西邊去了。

    采滄畔里，文采倒是次要，最忌諱的就是偏題。

    卿如是當(dāng)然知道自己偏題了。準(zhǔn)確說來，不是她偏題，是在座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偏題了。唯有她知道是“今”非“昨”，可她不能說，只好用正確的理解來隱晦地提點(diǎn)世人。

    不知有沒有人看出端倪……她沉吟著。外面又起喧嘩之聲，打斷她的思緒。

    “諸位，刑部查案，事關(guān)重大，今夜斗文會到此為止?！狈讲拍枪苁滤剖怯謴暮蠓砍鰜恚瑥埩_道，“還請諸位墨客留下今日文章，改日誦讀品評。”

    話落，她聽見隔壁有小廝與墨客說道，“請客人落款后再jiāo予我?！?/br>
    她的小廝方才誦讀她的文章時出去了卻還沒有回來。

    正想直接離去，草席被撩起，定眼一看竟是那侍墨小廝。他一手正輕托著一只雪白豐。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