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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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登奇道:“臣與壽陽公來時,確實(shí)見檀祭酒隨侍壽陽公左右的,上城樓后,卻不見他了。” “難不成是行兇后潛逃了?”皇帝冷笑一聲,“去捉拿他?!?/br> 皇帝大概認(rèn)準(zhǔn)了檀道一便是兇手,數(shù)支禁衛(wèi)傾巢而出,將燈市百姓撞得人仰馬翻。檀道一在一盞晶瑩剔透的琉璃走馬燈后靜靜地觀望片刻,鎮(zhèn)定地走出來,“諸位可是找下官?”侍衛(wèi)們?nèi)绔@至寶,將他押至御前。 元脩之死,宮眷們雖然驚懼,倒還在其次,聽聞檀道一也卷入其中,頓時都大驚失色,各自從帷幄里探出頭來,惶惶地張望。 檀道一進(jìn)入御帳,先沉默地看了一眼元脩的尸首。他臉色原本就白皙,火光下,漆黑的眉眼愈發(fā)銳利醒目。 他的平靜,似乎坐實(shí)了皇帝的論斷。御前侍衛(wèi)們按住了佩刀,目露兇光。 “檀道一,”皇帝親自開口了,“你不在壽陽公身邊隨侍,去哪里了?” “臣在燈市。” “哦?”皇帝冷笑了,顯然不信,“朕擢你為壽陽公府東閣祭酒之前,特地問過,你曾經(jīng)受壽陽公所迫,出家為僧,是恨不恨他,你答曰不恨,現(xiàn)在看來,你心機(jī)深得很啊。” 檀道一仿佛沒有聽懂皇帝的諷刺,“臣奉旨出家后,一意事佛,心無旁騖,從沒有什么不甘?!闭Z畢,忽覺身畔衣袖拂動,轉(zhuǎn)眸一看,是阿松走了進(jìn)來。 她一名女眷,在御帳中甚為突兀,但她是元脩的夫人,倒也沒人說什么。 阿松還沒有換去臟污的衣裙,從領(lǐng)口到衣擺,血跡斑斑,她卻迅速恢復(fù)了神智,紅唇微抿,兩眼緊緊盯住了道一。 檀 道一垂睫斂眸,只等皇帝發(fā)話。 “給他一把弓,”皇帝臉色又莫名緩和了,“朕要看看你的箭法。你若是能射中篝火旁的惡鬼咽喉,朕許你襲武安公的爵位,若射不中,朕便治你護(hù)主不力的罪?!?/br> “陛下恕罪,臣不能?!?/br> 皇帝道:“為什么不能?” 檀道一自衣袖里伸出手,“臣今早裁紙時割傷了手,此時手掌無力,拉不開弓?!?/br> “什么?”皇帝眼睜睜看著檀道一解開布巾,掌心深深一道刀痕,他錯愕之下,不禁發(fā)出一聲大笑,“巧,真巧!”仿佛看穿了檀道一的心思,皇帝先是失望,繼而失笑,接連重復(fù)了幾遍,“朕今天懷疑你,你今天就傷了手,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他不甘心,索性撕破了虛偽的臉皮,拍案斥道:“你在燈市做什么?” “臣在燈市遇到故人,聊了幾句?!?/br> 皇帝笑道:“聊了一晚上?朕姑且信你。是什么人?” 檀道一沉吟良久,沒有開口。樊登走了進(jìn)來,先臉色古怪地瞥了眼檀道一,才對皇帝道:“有位謝娘子在城門下請求覲見——好像是謝羨家的女兒。” 皇帝在太后那里依稀聽過謝氏的名號,但此刻哪有興致見她?擺手道:“朕沒有空?!?/br> 樊登道:“謝娘子稱,今夜是她請?zhí)醇谰迫サ臒羰小L醇谰普f的故人,興許就是她?“ 阿松嘴角那一絲奇妙的微笑消失了,她冷冷地看向檀道一,果然檀道一無奈地點(diǎn)頭,說道:“臣說的故人,是謝娘子?!?/br> 樊登奉旨,將謝氏請進(jìn)御帳,謝氏雖然是未嫁的娘子,但頗有世家風(fēng)范,在皇帝面前也毫不慌神,將自己在何時何地與檀祭酒做了何事,說了何話,不疾不徐地細(xì)細(xì)陳述給皇帝,皇帝越聽,臉色越是難看,最后不耐煩道:“樊登!“ 樊登心情復(fù)雜,“陛下?!?/br> “夜深了,朕有些頭疼?!被实鄄莶莸卣f,“壽陽公之死,交由你去追查吧。回宮!” 眾人不約而同松口氣,皇帝擺駕回宮了,樊登自然也犯不上再去刁難檀道一,只命人將元脩尸首暫且收斂了,又指派一隊(duì)侍衛(wèi),護(hù)送華濃夫人等回壽陽公府。 夜色將盡時,阿松才登上了回府的車。大約是驚聞御前有命案發(fā)生,街上的游人也散了,唯有千萬盞燈籠仍舊在頭頂?shù)闹衽锷响o靜搖曳,流光溢彩。 才出宮門,聽見甲胄摩擦輕響,有人聲馬鳴漸行漸近,是輪值的禁衛(wèi)巡夜歸來,阿松正垂首想著心事,忽覺火光耀目,恍然抬頭,見窗扇被人自外頭用劍柄推了開來。 是騎在馬上的薛紈,他不動聲色在她臉上一脧,收回劍,微微一笑,沒說什么,只“駕”一聲,便催馬繼續(xù)往宮里去了。 第55章 、雙飛西園草(十五) 元脩的尸身被送回壽陽公府,愗華當(dāng)場昏厥, 府里也是人心惶惶, 連夜布置起了靈堂, 因?yàn)樵懼屑窃诒娔款ヮブ? 不必送訃聞,翌日開始,已經(jīng)有朝廷官員陸續(xù)來府里吊唁,檀道一主理府里事務(wù), 掌禮導(dǎo)客,忙得幾天沒有合眼,到了傍晚,壽陽公府閉門謝客,他才得了個喘氣的機(jī)會, 往靈堂走去。 跨過門檻時,眼前一陣眩暈,他扶住門穩(wěn)了穩(wěn)。耳畔是嗚嗚咽咽的低泣聲, 棺槨前跪伏的都是元脩的姬妾。在一群哭天搶地的女人中,阿松那張平靜的面孔格外突兀。 這幾天, 她按部就班,該哭靈時也出來應(yīng)卯, 也適時地落兩滴眼淚。此刻, 她想著心事入了神,高燃的燭火下,一張過于鮮妍明媚的臉上透出幾分漫不經(jīng)心來。 “熬了幾天了, 都去歇著吧。”檀道一說。 檀氏是府里的正經(jīng)主母,她萬事不理,女眷們都沒了主心骨,檀祭酒發(fā)了話,都松了口氣,抹著眼淚退下了。 檀道一輕舒袍袖,走到元脩靈前,雖然疲憊,但仍舊拈了香,深深躬身施了一禮。 皇帝還沒來得及追封,靈位只孤零零鐫刻了壽陽公元公的字樣。一代帝王,在位時是何等囂張跋扈,死后也落得這樣凄涼下場——消息傳去建康,江南大概又要震動了。 對一個死人,檀道一的恨意已經(jīng)蕩然無存。他凝望著香爐上的裊裊青煙,琢磨了一會心事,轉(zhuǎn)眸一看,阿松已經(jīng)改跪?yàn)樽?,一張臉對著微微跳躍的燭火,時而咬唇,時而微笑,表情十分詭異。 在亡夫的靈前露出這幅春心萌動的表情,被別人看見,還不知要引來多少猜測。檀道一接連看她幾眼,忍無可忍道:“你的表情,還能再高興點(diǎn)嗎?” 阿松直言無忌,“怕什么,這里沒人啊?!睗M不在乎地一指元脩靈位,“他都死了?!彪y不成還能從棺槨里爬出來掐我? 檀道一淡淡地,“你還沒當(dāng)上皇后呢,收斂點(diǎn)吧?!?/br> “你不是不在乎別人怎么說嗎?”阿松微笑地睨他一眼,“況且我想的也不是你,你管那么多呢?” 她這幅神氣,落在奴仆眼里,更有打情罵俏之嫌了,檀道一表情淡了些,說聲“隨你”,便回到自己的廡房。才換下喪服閉了會眼,便有家奴捧著一只禮盒走了進(jìn)來,說道:“周府來送喪儀時,還特地送了這個給檀祭酒?!?/br> 檀道一竭力睜開眼,見禮盒里是只潔白光潤的小小瓷瓶,“哪個周府?” “安國公府?!奔遗溃皝砣朔Q,是上好的金瘡藥,當(dāng)初寧州進(jìn)獻(xiàn)了琥珀枕,御賜給安國公,安國公命人將琥珀搗碎入藥,有止血生肌的奇效?!?/br> “哦?”檀道一掩藏住驚詫,坐起身來,若有所思地把玩著瓷瓶。 “現(xiàn)在時候還早,郎君要不要親筆書寫一封信致謝,奴送去周府?”這家奴對周珣之也十分尊崇。 那樣便顯得太急切和草率了。檀道一搖頭,“今天不了,等我改天登門致謝?!?/br> 屏退了家奴,檀道一的睡意全消,將瓷瓶的蓋子揭開,他嗅了嗅,沉吟片刻,聽見窗臺上喵嗚貓叫,便悄然起身,捏著脖頸將貓拎進(jìn)來,用裁紙刀在它腹部飛快一劃,敷上藥膏,才過一會,傷口的血便止了。 不見異常,檀道一松開手,那貓掙脫桎梏,往窗臺上一竄,逃走了。 周珣之違背圣意,主動來向他示好。檀道一無聲地一笑,取來金瘡藥薄薄涂在掌心,重新纏上布巾,提起筆來,正在斟酌言辭,那家奴去而復(fù)返,還領(lǐng)著一名婢女。 婢女一進(jìn)門便跪倒在檀道一面前,被縛的雙手扯住他衣擺,“郎君救命?!?/br> 家奴道:“這婢子上元那夜想要私逃,被家丁拿住,因?yàn)樗H受主君寵愛,本想等主君發(fā)落,誰知……本來要明天把她押送官府問罪,她卻尋死覓活的要見檀祭酒?!?/br> 婢女是小憐。檀道一在元脩和阿松處都見過她。放下筆,他對家奴道:“你先退下吧?!?/br> “郎君,”小憐揚(yáng)起一張淚水漣漣的臉,“主君在時,也很寵愛奴的,求郎君別把奴送去官府?!?/br> 檀道一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這婢女應(yīng)當(dāng)是知道元脩和阿松之間不少秘辛。他把自己衣擺從小憐手里拽出來,退后坐在案后,“主君寵愛你,你卻意圖私逃,豈不是枉費(fèi)了主君對你的寵愛?!?/br> “奴是被迫的,”小憐一面哭泣,暗自觀察檀道一的臉色,在檀涓府外那個雪天,她已經(jīng)猜到這對名義上的兄妹之間暗藏齟齬,她信誓旦旦道:“上元那夜檀夫人給了奴一碗毒藥,逼奴喝下去,奴為了逃命,才想離府暫且躲幾天?!?/br> 檀道一訝然,“她下毒害你?為什么?” “她嫉妒奴受主君寵愛!”小憐脫口而出,見檀道一失笑,她臉上一紅,憋著口氣,又道:“檀氏不僅獻(xiàn)媚于陛下,還和朝臣通|jian,被奴窺破,所以想要毒死奴滅口?!?/br> 檀道一的表情一凝,“朝臣?哪個朝臣?“ “羽林郎將,姓薛的,”小憐怕檀道一還不信,指天詛咒,“在永橋畫舫上,奴親眼見的,有一句假話,奴不得好死?!?/br> 檀道一沉默不語,一張清朗的面孔透出絲絲寒意,小憐不禁打個寒顫,試探著到了檀道一面前,含淚哀求,“檀祭酒,主君一定是被檀氏的jian夫謀害的,你要替主君伸冤,替奴做主啊?!?/br> “你起來?!碧吹酪缓鋈徽f。 他的聲氣很溫和。小憐欣喜不已,忙起身來,正要請?zhí)吹酪惶嫠山?,被他一記手刀,擊暈過去。須臾,檀道一推開門,喚道:“來人?!蹦羌遗珣?yīng)聲而來,一進(jìn)門,見小憐倒在地上,額頭鮮血汩汩而流,墻上也濺得血跡斑斑,家奴嚇得手都冷了,“這,這……” 檀道一嘆道:“她傷心欲絕,要追隨主君而去,撞墻昏厥了?!?/br> 哪是昏厥,看那臉色,分明是快不行了。家奴不敢去看小憐,驚魂未定地看著檀道一,“奴這就去請醫(yī)官?” “既然一片忠心,讓她遂愿吧。”檀道一垂眸,意態(tài)平靜,“給她一個滕妾的名分下葬,也不必知會官府了,還有父母的話,重重贈他們一筆錢,以保這輩子衣食無憂吧。” 那家奴鎮(zhèn)定地點(diǎn)頭——因?yàn)橹塬懼畬μ吹酪涣硌巯嗫?,他也對檀道一也特別的殷勤和恭謹(jǐn),“郎君合會眼吧,這些事交給奴去辦?!彼桓胰ヅ鲂z,從旁邊廡房悄悄叫了兩名健仆將她拖走,還用袖子拭淚:“真是個忠義癡心的婢子……” “你叫什么名字?”檀道一看了看這機(jī)靈的家奴。 家奴忙堆起笑:“奴叫王牢?!?/br> “王牢,”檀道一對他頷首,他實(shí)在太疲倦了,沒有再和王牢閑話家常,也沒理會墻上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跡,徑直往床上一倒,“今晚別再叫我了?!彼怆鼥V中他含糊說了一句。 王牢謹(jǐn)記檀道一的囑咐,將那些瑣事雜事都擋在了門外。而小憐撞墻自盡的消息卻瞬間傳遍了全府,姬妾們竊竊私語,阿松充耳不聞,在靈堂上徑自想著心事。見天色漸晚,她回房將喪服脫了下來,對著銅鏡掠了一眼自己的容顏,起身出門,自馬廄里牽了匹馬出來。 “夫人,”王牢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面指揮著人替小憐裝殮,不經(jīng)意看見僮仆打扮的阿松,忙追出門將她叫住,“夜了,夫人去哪?” “不用你管?!卑⑺刹如嬌像R。 王牢才見過小憐的下場,對檀道一是沒來由的敬畏,“檀祭酒睡了,夫人要出門,等明日稟報了再去,否則遇上巡夜的禁衛(wèi),被他們冒犯豈不是不好?” 阿松聽到檀祭酒這個名字,是格外的刺耳。她掣住馬韁,冷笑著瞥向王牢,“檀祭酒姓檀,不姓元,他是什么人,我要向他稟報?” 王牢啞口無言,“那……夫人帶上侍衛(wèi)奴婢?” “滾開。”阿松輕叱一聲,策馬馳出幽暗的巷道。 薛紈孤家寡人,宅門冷清,尋常都是輪值之后就在衙署睡了,阿松在衙署外問了侍衛(wèi),又得知薛紈被同僚拉去樂津里喝酒,她折道出了西陽門,來到樂津里。 樂津里臨靠大市,常有文人雅士通宵達(dá)旦地尋歡作樂,已經(jīng)鐘鳴漏盡,仍有絲竹聲伴著煌煌燭光自窗格流瀉而出。阿松顧忌身份,悄然牽馬站在僻靜處,有穿官袍的人經(jīng)過,她便別過臉去。 等了一會,她不耐煩了,索性走了出來,在明亮的燈光下?lián)P起臉來,在窗口不時經(jīng)過的身影中辨認(rèn)薛紈的蹤跡。 席上酒客興致高昂地吟詩作賦,薛紈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只坐在陰影里微笑。侍奴睜大眼睛找了許久,總算瞧見薛紈,笑著上前道:“外頭有個小子找薛將軍,小臉雪白的,頭發(fā)烏油油的,像個娘子?!?/br> 眾人都知道薛紈家里沒有姬妾,轟一聲笑道:“將軍又從哪里惹來的情債?” 薛紈也疑惑了,放下杯箸,來到酒樓外,正見阿松滿不高興地?cái)Q著眉頭。薛紈有些意外,將她略一打量——精神抖擻的,全沒半點(diǎn)氣餒。 薛紈笑道:“你怎么來了?”扭頭命侍奴牽了自己的馬來,往寂靜的道邊走去。 阿松跟在他身后,張口便道:“你殺了元脩?” 薛紈表情一定,轉(zhuǎn)過頭來,幽暗的夜色里,他的眼睛又深又亮,“什么?” 阿松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是你殺的元脩嗎?” 薛紈道:“不是?!?/br> 阿松一怔,暗自審視著他,“是你,”她篤定地說,“我知道是你?!?/br> “噓,”薛紈道,“殺人可是砍頭的大罪?!?/br> 阿松從他手里奪過馬韁,不偏不倚地盯著他。嚴(yán)冬已過,冰雪初融,空氣里靜靜流淌著初春料峭的寒意。阿松執(zhí)拗地說:“你不承認(rèn),我也知道是你。” 薛紈臉上浮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你希望是我?”隨即滿不在乎地一點(diǎn)頭,“哦,那就當(dāng)是我殺的吧?!睋哿藫凵砩系木茪?,他轉(zhuǎn)過身看著阿松,“三更半夜的,你穿過大半個城來,就為了問這句話?“ 阿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