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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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字,雜亂無章,一撇一捺,都是張牙舞爪,大概是狂風(fēng)吹得東倒西歪的一棵樹。 她被當(dāng)做柔然細(xì)作抓了起來,薛紈會知道嗎?大概她被砍了頭,他也不知道吧。阿松念頭一轉(zhuǎn),想到薛紈,心中很不忿。 “阿松,我還寫?!卑⑴吨⑺傻氖?。 阿松垂眸看了一會,把自己的名字涂成個墨團(tuán)團(tuán)。定定神,她握起阿奴的小手,一筆一劃地教他寫桓和駿兩個字,“等你當(dāng)皇帝后,就要叫這個名字?!彼宰髦鲝?,替阿奴取了名字,兩個人腦袋湊在一起,描得認(rèn)真。 外頭侍衛(wèi)唧唧噥噥的話音停了,腳步聲進(jìn)來時,阿松茫然抬起頭來。 皇帝自她手臂下抽出一張大字,掃了一眼。 “這個名字不好,”他冷淡道,對上阿奴那張和自己肖似的面龐,臉色才緩和了,而阿奴這個孩子,對于父親的冷淡似乎毫無所覺,臉上瞬間便洋溢起天真的歡笑。 粗心有粗心的好——皇帝心想,伸手將阿奴抱了起來,“這個名字怎么配得上朕的兒子?”他傲然道,和阿奴烏溜溜的眼睛對視了片刻,皇帝似乎很隨意地說了句:“朕的兒子,朕的太子?!?/br> 阿松一怔。 “皇后殿下。”殿外的侍衛(wèi)倉促地喊道。皇后甩開攙扶的宮婢,如一道霞光,乍然出現(xiàn)在殿內(nèi)??聪虬⑴且谎凼遣患友陲椀膮拹海B禮也不見,徑直道:“陛下的太子?誰是陛下的太子?” 第78章 、相迎不道遠(yuǎn)(十四) 阿奴在他短暫的四年人生中, 還不曾得到過皇帝的青睞,可他對生父似乎有種天生的依戀,皇后闖入的瞬間, 皇帝松開了手, 阿奴卻緊緊攀住他的脖子。 皇帝微訝, 低頭看了阿奴一眼。 “陛下在這里干什么?”皇后即便咄咄逼人的時候,表情也是冷淡平靜的, 她厭惡地看一眼阿奴——她也是個母親, 也曾在無數(shù)次瞧見阿奴那張酷肖皇帝的英氣小臉時, 暗地里羨慕過閭夫人。但此刻這父子情深的場面讓她覺得刺目極了。 皇帝安撫似地拍了拍阿奴的后背,說:“我來看看阿奴?!?/br> 皇后眼尾掃過阿松, 輕叱道:“這不是柔然細(xì)作嗎?怎么還不投入大牢, 竟然放任她在這里放肆?” “阿松!”阿奴機(jī)警, 突兀地喊了一聲, 他掙開皇帝,緊緊抓住阿松的手。 “宮里哪來的柔然細(xì)作……”見阿奴眷戀阿松,皇帝忍不住辯解了一句。 “不是細(xì)作,也是居心叵測?!被屎罄湫Α;实弁蝗坏卮蟀l(fā)舐犢之情, 一時半會不好說阿奴什么, 她將目標(biāo)轉(zhuǎn)向阿松。曳了曳裙角,皇后傲然地, 微笑著走近阿松面前,“閭氏失德, 協(xié)私罔上,縱然是死,也難贖其罪。她一位后宮嬪妃,是怎么和外面的侍衛(wèi)傳遞消息的?陛下為何不將這位元脩的遺孀、郁久閭的‘義女’嚴(yán)加拷問, 難道還要如閭氏所愿,留她在宮里蠱惑皇子、陛下和太后,禍亂我朝嗎?” 閭夫人和侍衛(wèi)私通,是連皇帝都不肯去細(xì)究的一樁秘辛,被皇后這么直言不諱地揭開來,皇帝先是狼狽、錯愕,隨即喝道,“皇后,你是失心瘋了?” “妾身為皇后,懲治一名失德失貞的妃嬪,是情理之中,”皇后道,“倒是陛下,為了一個死人大動干戈,妾不知道昏庸的到底是誰?!?/br> “你……”皇帝極力按捺著怒火,死死盯著皇后。 “不錯,閭氏是妾賜死的,陛下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嗎?”皇后大概豁出去了,毫不猶豫地說道,“郁久閭頻頻生事,不過是想要替閭氏報仇而已,既然陛下怕郁久閭挾恨勾結(jié)元竑,不如將妾賜死,”皇后進(jìn)來時,屏退了所有宮婢,她扶著沉重的腰身,費力地跪了下來。 皇帝陰沉著臉,“你明知道自己現(xiàn)在懷有身孕,我不會拿你怎么樣。” “陛下錯了,妾并不怕死,”皇后垂首摩挲著腹部,“只是可憐了這個孩子,從小就沒有母親……” “阿奴也自小沒有母親,可太后把他教養(yǎng)得很好,”皇帝被皇后平靜的態(tài)度激怒,冷冷地說。原本還在猶疑,見過阿奴后,他驀地下定了決心,“這個孩子,英勇果決,宜為儲君?!彼蝗惶岣吡寺曇?,連遠(yuǎn)在殿外的侍衛(wèi)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陛下!”皇后一震,脫口而出,“他母親是柔然人!” “那又怎么樣?”皇帝反問,“桓氏的先祖不也是東胡血脈?總有一天,我要平定柔然,漠北各部也會成為我朝子民,”皇帝一把抱起阿奴,“劭兒,你要跟隨朕一起平定漠北嗎?” 阿奴睜大眼睛,點頭道:“要?!币齺砘实坌牢康匾恍Α?/br> 皇后跌跌撞撞地站起身,“陛下!” 皇帝打量著皇后,淡淡道:“妃嬪失德,罪不及子女,皇后賜死閭氏,既然沒有私心,那朕也不會苛待你的孩子。”他欣賞著皇后迅速失色的面容,對她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諷笑——你不正是為了太子之位嗎?我偏要給別人,你能如何? 皇后尖利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她張口道:“陛下要效仿元脩,廢了妾這個皇后嗎?” “不,朕還要倚重安國公,又怎么會廢你?”皇帝搖頭,“看你有孕以來,疑神疑鬼的,不如去邙山行宮避暑吧?!彼p嗤一聲,“閭氏的墓在邙山,你既然對她問心無愧,在邙山也沒什么可怕的了。” “陛下!”皇后難以置信,“你要讓妾的孩子出生在行宮嗎?” “死都不怕,在行宮生孩子又有什么可怕的?”見皇后驚慌,皇帝語氣緩和了些,“放心,你是皇后,我不會虧待你的。” 一顆淚珠猝然滑下臉頰,皇后十指攥緊了衣擺,她堅定地說:“不,為了這個孩子,我哪里也不去?!?/br> “朕意已決。”皇帝不再看她,抱著阿奴到了案邊,移過筆墨,饒有興致道:“劭兒,阿耶來教你寫字?!?/br> 皇后執(zhí)著地凝立了半晌,見皇帝不肯回首,她淚流滿面,慢慢跪在榻下,“陛下,”她腔調(diào)軟了,水光盈盈的眸中含滿柔情,“妾不舍得陛下……” “皇后,”皇帝垂眸看著她,“我一直認(rèn)為你是個有傲骨的女人,你別讓我失望。”和皇后對視片刻,他扭過臉,“你不肯去嵩山休養(yǎng),那我也只好放安國公去柔然請罪了。” 皇后死死咬著嘴唇,表情略顯扭曲——似乎是腹中的孩子讓她忍受了極大的痛楚。皇帝明知在她顫抖,卻對此不聞不問?;屎蠼^望了,她撫了撫裙擺上的褶皺,站起身來,把柔弱的脊背挺得筆直。 “閭氏只是夫人,阿奴已經(jīng)封了王,既然陛下不打算廢后,于禮,妾的孩子出生后,也該有個封號了?!被屎罄潇o地說。 皇帝神色復(fù)雜地瞟她一眼,“不論皇子還是公主,按例該有的一樣不會少。宮婢侍衛(wèi),你想帶多少就帶多少。” “妾是去靜養(yǎng)的,不想帶那么多人,”皇后已經(jīng)神色如常,對阿松道:“薛夫人不是思念閭夫人嗎?陪我一起去邙山小住吧?!?/br> “都這個時候了,難道你還以為朕……”乍然聽到阿松的名字,皇帝啼笑皆非,不禁打斷她——方才和皇后置氣,兩人都口不擇言,想到阿松還在,皇帝皺起眉頭。 “妾不是為了陛下,妾是為了太子殿下?!被屎蟮?。 果然阿奴急切地扯了扯皇帝,“我要阿松陪著我。” 皇帝心里一沉,“薛夫人在宮里陪你很久,該回府看看了,”他對阿奴和顏悅色,“改天再請薛夫人來看阿奴?!?/br> 阿奴將信將疑,但他難得和皇帝親近,被皇帝三言兩句便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父子專心致志地在案頭寫起字來。 “妾告退?!被屎笳f完,見皇帝只是隨意點點頭,她無聲地拜了拜,便轉(zhuǎn)身離開。 阿松注視著皇后的身影,停了一瞬,跟上去。日頭已經(jīng)跌落西山,殘留的霞光將天空染得如火如荼。暮色中兩人都沉浸在心事中?;屎笈ゎ^一看,正值青春的美人臉上鮮妍嫵媚,還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屎笥行┘刀仕?/br> 見皇后臉色不好,宮婢們迎了上來,皇后推開她們的手,疲憊至極似的,身形微微晃了晃,她說:“馬上起程去邙山行宮?!边@里她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皇后是個意志堅決的人,說走便走。她當(dāng)即點了幾名貼身宮婢,隨意收拾了行裝,趁暮色便悄然出了宮。 一盞燈燃了起來,火光驅(qū)散車內(nèi)的昏暗。阿松跪坐在一側(cè),望著御道上箭樓的影子一閃而逝。比起驚慌失措的宮婢,她的鎮(zhèn)定讓皇后意外。 皇后嘴角微微一動,是個冷淡疏離的微笑,“薛夫人今天怎么這樣安分?興許你撒個嬌,陛下會開恩,準(zhǔn)你留在宮里的?!睕]忍住,她刺阿松一句,“薛紈離京了,豈不是你和陛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 阿松自暮色中收回視線,直視著皇后——正是這樣放肆挑剔的目光,令皇后在第一眼看到她時就積攢了怒意。 “我原來是羨慕你,今天看來,做皇后也沒什么好的?!卑⑺善擦似沧臁?/br> “是沒什么好的,但要賜死你,也不過一句話的事?!币姲⑺扇允且桓睙o知無畏的樣子,皇后笑了,“你今天聽了這么多不該聽的,我怎么能放心留你在宮里呢?” “殿下要賜死我嗎?”阿松湛然的目光毫不躲閃。 “這個孩子還沒有出生,我不想手上沾染血腥。”皇后雙唇翕動,默念聲菩薩保佑,靠在車壁上閉目養(yǎng)神。 皇后面色蒼白,神色疲憊,阿松卻對她絲毫同情不起來。漠然審視了她幾眼,阿松又把頭扭開了。往邙山去的道路她并不陌生,車輪轆轆聲中,夜蟲唧唧低鳴。 已經(jīng)出宮城了。阿松悄然松口氣。“阿奴要做太子了,”她有點驚喜,又有點失落,“陛下不會再容我親近他了。” 假寐的皇后哂笑一聲,“你倒也不蠢?!?/br> “殿下知道我想起誰了嗎?”阿松微笑,“當(dāng)初在建康,也是這樣突然,元脩廢了王皇后,打發(fā)她去寺廟里清修——那一夜我坐王皇后的車離開宮城,就像現(xiàn)在這樣。兩年后王孚被殺,王氏一家獲罪,建康也淪陷了。” 皇后沒有睜眼,擰起纖秀眉頭,依舊默念著佛經(jīng)。 阿松自言自語:“協(xié)私罔上的哪是赤弟連,分明是周珣之呀?;敢⒆蠡屎螅B替你說句話都不敢……你以為你們退一步,桓尹就會饒過周珣之了?你以為你仗著肚子里這個孩子,還能重獲圣眷,東山再起?”阿松嫣然一笑,“我跟著你來,是因為我好奇你會不會也落得王皇后那樣的下場。我每天都在替你求神拜佛,求菩薩賜你一個好女兒呢。” “住嘴!”皇后猝然睜眼,眸中寒光閃動,她指甲尖利,抬手一掌摑得阿松嘴角滲血,“滾下車去。”皇后冷斥。 阿松拎起裙角,剛下車,見一名侍衛(wèi)自巷口奔了過來。車停了,侍衛(wèi)在車窗邊和皇后的側(cè)影竊竊私語。阿松順著侍衛(wèi)來的方向扭頭看去。 有人在巷口石榴樹下佇立著。那大概是周珣之來目送皇后吧。 愗華的婚期在月底,這會大概也在忙著試嫁衣。云中太遠(yuǎn),建康太險,誰來送我啊?她寂寥地想。 第79章 、相迎不道遠(yuǎn)(十五) 鳳駕蒞臨邙山翠云峰的避暑行宮時, 正是山景最盛的時候,滿目濃綠接踵而來,皇后在連夜的旅途跋涉后, 精神微微振作了些。此行雖然低調(diào), 但隨行的醫(yī)女穩(wěn)婆也是成群結(jié)隊, 等診過脈,屏退了眾人, 皇后這才得空, 問起了周珣之的近況。 “昨夜我精神不好, 腦子昏昏沉沉的,依稀聽那人說國公想要回渤海?” 阿松正要走, 不意聽到這句, 腳步停滯了, 一面慢慢整理著瓶里的花枝, 聆聽紗帷里皇后和宮婢的輕聲交談。 宮婢道:“國公是向陛下請了旨,陛下沒有應(yīng)允?!?/br> 皇后不滿,“是為阿奴取名那事嗎?他也是無心之失,何必呢?” 皇子命名那事, 周珣之犯了皇帝的忌諱, 但君臣都有意將此節(jié)遮掩了過去,眾人都被蒙在了鼓里。那宮婢只聽周府隨從傳話, 也是半知半解,“好像是近來許多言官無事生非, 老調(diào)重彈,國公也嫌聽著心煩,身上又不好,索性想回渤海將養(yǎng)一段時間?!?/br> “言官又說什么?” “還不是以前那些舊事?”宮婢聲音小了, 怕皇后聽了要動氣,含糊其辭道:”戰(zhàn)亂時,誰家不出點怪事呢?他們偏要說國公薄情寡義,私德有虧……” 皇后沉默了半晌,問:“陛下怎么說?” “陛下倒沒說什么?!睂m婢道,“還是陛下英明,知道他們就是眼紅周家罷了?!?/br> “何止是眼紅?”皇后道,“最近怪事頻頻,大概朝中真有小人作祟,傳話給國公,讓他對身邊人警醒點,別急著回渤海,”皇后細(xì)眉微蹙,輕輕撫摸著腹部,“起碼等這孩子平安出生后再走?!?/br> 宮婢留神著皇后動靜,一聽她輕聲呻|吟,也慌了手腳,“是昨夜勞累,動了胎氣了?” 臨盆也是這個月的事了,皇后氣息微亂,說:“是有些疼得厲害,你去請醫(yī)官來瞧瞧?!?/br> 宮婢急著去殿外招呼人請醫(yī)女,阿松也不覺緊張起來,放開花枝,掀起紗帷,有些好奇地打量著皇后。 皇后所有心思都在這個孩子上,根本不理會阿松,她忍痛倚在榻上,醫(yī)女在腹部探了探,又觀察了皇后臉色,安慰道:“還沒入盆呢,殿下忍忍,一會就過去了?!?/br> 皇后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這孩子好像是個慢性子?!?/br> 醫(yī)女玩笑道:“這才說明是貴人呢,架子大呀!” 皇后賞了她,等醫(yī)女退下后,那陣劇烈的疼痛也過去了,皇后在榻上安靜地倚了一會,吩咐宮婢道:“別什么事都傳話回宮里,鬧得大家都虛驚一場。”婢女稱是,皇后閉眸凝神,輕輕嘆了一聲。 “殿下還疼得厲害嗎?”宮婢詢問。 “沒有?!被屎髶u頭,“你下去吧。” “你是想娘了嗎?”阿松站在紗帷旁半晌一言不發(fā),等宮婢離開后,突然說道。 皇后睜眼,淡淡將她一瞥——留她在洛陽,難免要借著阿奴和皇帝鬼混,行宮里沒有被奪寵的危險,這會又精疲力竭,皇后也懶得和她橫眉冷對了。 見皇后沒有呵斥,阿松走了進(jìn)來,把花瓶放在皇后的長榻一側(cè)。清風(fēng)自床畔吹進(jìn)來,紗帷飄曳不定。 阿松的目光不自覺又在皇后臉上和腹部徘徊,和那句突兀的問句一樣,直白魯莽中透著點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