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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肖申克的救贖在線閱讀 - 第5節(jié)

第5節(jié)

    他在一九五四年開始寫信給州議會。史特馬那時已當(dāng)上典獄長,他老愛擺出一副安迪只不過是只吉祥物的樣子,經(jīng)常在圖書館里和安迪瞎扯,有時還摟著安迪的肩膀,跟他開玩笑。但是他誰也騙不了,安迪可不是任何人的吉祥物。

    他告訴安迪,也許他在外面是個銀行家,但那早已成為過去,他最好認清監(jiān)獄中的現(xiàn)實。在州議會那些自大的共和黨議員眼中,政府花在獄政和感化教育的經(jīng)費只有三個用途:第一是建造更多的圍墻,第二是建造更多的鐵窗,第三是增加更多的警衛(wèi)。而且在州議會諸公眼中,被關(guān)在湯瑪森、肖申克、匹茲費爾和南波特蘭監(jiān)獄的囚犯,都是地球上的人渣,是進來受苦的。假如面包里出現(xiàn)了幾條象鼻蟲,那還真他媽的不幸??!

    安迪依舊神色自若地微笑著。他問史特馬,如果每年滴一滴水在堅硬的水泥塊上,持續(xù)滴上一百萬年,會怎么樣?史特馬大笑,拍拍安迪的背,“你可活不了一百萬年,老兄,但如果你真能活這么久,我相信到時候,你還是老樣子,臉上還是掛著同樣的微笑。你就繼續(xù)寫你的信吧,只要你自己付郵資,我會替你把信寄出去。”

    于是安迪繼續(xù)寫信。最后,終于開懷大笑的人是他,雖然史特馬和哈力都沒機會看見。安迪不斷寫信給州議會,要求撥款補助監(jiān)獄圖書館,也一再遭到拒絕。但是到了一九六〇年,他收到一張兩百元的支票。州議會也許希望用這兩百元堵住他的嘴,讓他別再煩他們了。但安迪認為自己的努力已收到初步成效,于是加倍努力。他開始每周寫兩封信,而不是一封信。到了一九六二年,他收到四百元,此后十年中,圖書館每年都會準時收到七百元。到了一九七一年,補助款甚至提高到整整一千元。當(dāng)然這無法與一般小鎮(zhèn)圖書館的經(jīng)費相比,但一千元至少可以采購不少二手偵探小說和西部小說。到安迪離開之前,你在肖申克圖書館中幾乎可以找到任何你想看的書,即使找不到,安迪很可能也會為你找到。這時候的圖書館已經(jīng)從一個油漆儲藏室擴展為三個房間了。

    你會問,難道這一切全因為安迪告訴哈力那筆意外之財該如何節(jié)稅嗎?答案是:對……也不對?;蛟S你自己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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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申克的救贖》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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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坐牢的人而言,時間是緩慢的,有時你甚至認為時間停擺了,但時間還是一點一滴地漸漸流逝。鄧納海在報紙頭條的丑聞聲浪中離開了肖申克。史特馬接替他的位子,此后六年,肖申克真是人間地獄。史特馬在位時,肖申克醫(yī)務(wù)室的床位和禁閉室的牢房永遠人滿為患。一九五八年某一天,當(dāng)我在牢房中照著刮胡子用的小鏡子時,鏡中有個四十歲的中年人與我對望。

    《肖申克的救贖》第三章(1)

    當(dāng)時,馬路消息流傳著肖申克養(yǎng)了個理財高手。一九五〇年的春末到夏天,安迪為想要儲備子女大學(xué)教育基金的警衛(wèi),設(shè)立了兩個信托基金。他也指導(dǎo)一些想在股市小試身手的警衛(wèi)如何炒股票(這些警衛(wèi)炒股票的成績斐然,其中一個警衛(wèi)還因發(fā)了財而在兩年后提早退休)。他絕對也傳授了鄧納海典獄長不少避稅訣竅。到了一九五一年春天,肖申克半數(shù)以上的獄卒都由安迪協(xié)助辦理退稅,到了一九五二年,所有獄卒的報稅工作都由他代勞。而他所得到的最大回報,是監(jiān)獄中最有價值的東西——贏得所有人的善意對待。

    后來,在史特馬主政時,安迪的地位更加重要了。至于個中細節(jié),有些事情我是知道的,有些事情我只好用猜的。我知道有不少犯人在外面有親人或靠山幫他們打點行賄,因此可以在獄中獲得特殊禮遇——例如,牢房中可以有收音機,或可以獲得額外的親友探視機會等等。監(jiān)獄里的囚犯稱這些在外面替他們打點的人為“天使”。突然之間,某個家伙禮拜六下午可以不必去工廠工作,于是你知道天使替他打點好了。進行的方式通常都是,天使會把賄款交給中階的獄卒,再由這個中間人負責(zé)向上、向下打通關(guān)節(jié),大家都分到一些油水。

    還有就是讓鄧納海丟官的廉價修車服務(wù)。起先他們只是暗中經(jīng)營,但在一九五〇年代末期,卻大張旗鼓地做起生意來。我也蠻確定有些監(jiān)獄工程的包商、提供機器設(shè)備給洗衣房以及車牌工廠的廠商會讓監(jiān)獄高層抽回扣。到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毒品猖獗,同一批監(jiān)獄管理人員甚至從毒品生意中牟利,這筆非法收入加總起來還蠻多的,雖然不像艾地卡或圣昆丁等大監(jiān)獄有那么大筆黑錢進出,卻也不是小數(shù)目。結(jié)果賺來的錢反倒成了頭痛的問題。你總不能把大把鈔票全塞進皮夾里,等到家里要建造游泳池或加蓋房間時,再從口袋里掏出一大疊皺巴巴、折了角的十元、二十元鈔票來支付工程費。一旦你的收入超過了某個限度,就得解釋你的錢是怎么賺來的。如果你的說服力非常弱,那么很可能自己也鋃鐺入獄。

    所以,安迪的服務(wù)就更重要了。他們把安迪調(diào)離洗衣房,讓他在圖書館工作,但是如果你換個角度來看,他們其實從來不曾把他調(diào)開過,只不過安迪過去洗的是臟床單,如今洗的是黑錢罷了。他把這筆非法收入全換成了股票、債券、公債等。

    屋頂事件過了十年后,有一次他告訴我,他很清楚自己做這些事的感覺,也不太會因此而感到良心不安。反正無論有沒有他這個人存在,非法勾當(dāng)都還是會照常進行。他并不是自愿到肖申克來的,他是個無辜的、被命運作弄的倒霉鬼,而不是傳教士或大善人。

    “更何況,雷德,”他依舊以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對我說,“我在這兒做的事與我在外面的工作并沒有太大的不同。我教你一條冷血定律好了:個人或公司需要專業(yè)理財協(xié)助的程度和他們所壓榨的人數(shù),恰好成正比。管理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愚蠢殘忍的怪物,其實外面那些人的手段照樣殘忍和野蠻,只不過他們沒有那么蠢,因為外面的世界所要求的能力水準比這里高一點,也沒有高很多,只是高了一點?!?/br>
    “但是,毒品——”我說,“我不想多管閑事,不過毒品會讓我神經(jīng)過敏——我是絕不干這種事的,從來沒有?!?/br>
    “不,”安迪說,“我也不喜歡毒品,從來都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抽煙或喝酒。但是我并沒有販賣毒品,我既沒有把毒品弄進來,更不賣毒品,主要都是那些獄卒在賣?!?/br>
    “可是——”

    “對,我知道。這中間還是有一條界線。有的人一點壞事都不做,他們是圣人,鴿子都會飛到他們肩膀上,在他們衣服上拉屎等等;還有另外一種極端是,有的人只要有錢,就無惡不作——走私槍械、販毒,什么勾當(dāng)都肯干。有沒有人找過你去殺人?”

    我點點頭。多年來,的確有不少人找過我,畢竟我什么都有辦法弄到。有不少人認為,我既然能替他們的收音機弄到干電池,或能替他們弄到香煙、大麻,自然也能替他們弄到懂得用刀的人。

    “當(dāng)然有人找過你啦,但你不肯,是嗎?”安迪說,“因為像我們這種人,我們知道在超凡入圣與無惡不作之間還有第三種選擇,這是所有成熟的成年人都會選擇的一條路。因此你會在得失之間求取平衡,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盡力將善意放在面前。我猜,從你每天晚上睡得好不好,就可以判斷你做得好不好……又或者從你晚上都做些什么夢來論斷。”

    “善意。”我說著大笑起來,“安迪,我很清楚,一個人會在善意的路上慢慢走下地獄?!?/br>
    他變得更加嚴肅了,“你難道不覺得,這兒就是地獄嗎?肖申克就是地獄。他們販賣毒品,而我教他們?nèi)绾翁幚碡湺举崄淼腻X,但是我也借機充實圖書館。我知道這兒至少有二十多個人因為利用圖書館的書來充實自己而通過了高中同等學(xué)力考試。也許他們出去后,從此可以脫離這些糞堆。一九五七年,當(dāng)我們需要第二間圖書室時,我辦到了,因為他們需要討好我,我是個廉價勞動力,這是我們之間的交易。”

    “而且你也擁有私人牢房。”

    “當(dāng)然,我喜歡那樣?!?/br>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監(jiān)獄人口慢慢增長,到了六十年代已有人口爆炸之虞,因為當(dāng)時美國大學(xué)生想嘗試吸大麻的人比比皆是,而美國的法律又罰得特別嚴。但安迪始終沒有室友,除了一度,有一個高大沉默、名叫諾曼登的印第安人曾經(jīng)短暫和他同房(跟所有進來這里的印第安人一樣,他被稱為酋長),但諾曼登沒有住多久。不少長期犯認為安迪是個瘋子,但安迪只是微笑。他一個人住,他也喜歡那樣……正如他說,他們希望討他歡喜,因為他是個廉價勞動力。

    《肖申克的救贖》第三章(2)

    對坐牢的人而言,時間是緩慢的,有時你甚至認為時間停擺了,但時間還是一點一滴地漸漸流逝。鄧納海在報紙頭條的丑聞聲浪中離開了肖申克。史特馬接替他的位子,此后六年,肖申克真是人間地獄。史特馬在位時,肖申克醫(yī)務(wù)室的床位和禁閉室的牢房永遠人滿為患。

    一九五八年某一天,當(dāng)我在牢房中照著刮胡子用的小鏡子時,鏡中有個四十歲的中年人與我對望。一九三八年進來的那個男孩,那個有著一頭濃密紅發(fā)、懊悔得快瘋了、一心想自殺的年輕人不見了。紅發(fā)逐漸轉(zhuǎn)灰,而且開始脫落,眼角出現(xiàn)了魚尾紋。那天,我可以看到一個老人的臉孔很快會在鏡中出現(xiàn),這使我惶恐萬分,沒有人愿意在監(jiān)獄中老去。

    一九五九年初,史特馬也離開了。當(dāng)時不少記者混進來調(diào)查,其中一個甚至以假名及虛構(gòu)的罪狀在肖申克待了四個月,準備再度揭發(fā)監(jiān)獄里的重重黑幕,但他們還未來得及揮棒打擊時,史特馬已逃之夭夭。我很明白他為什么要逃跑,真的,因為如果他受審判刑,就會被關(guān)進肖申克服刑。真是如此的話,他在這里活不過五小時。哈力早在兩年前就離開了,那個吸血鬼因心臟病發(fā)而提前退休。

    安迪從來不曾受到史特馬事件的牽連。一九五九年初,來了一個新的典獄長、新的副典獄長和新的警衛(wèi)隊長。接下來八個月,安迪回復(fù)了普通囚犯的身份。也是在那段時期,諾曼登成了他的室友,然后一切又照舊。諾曼登搬出去后,安迪又再度享受到獨居的優(yōu)惠。上面的人盡管換來換去,但非法勾當(dāng)從未停息。

    有一次我和諾曼登談到安迪?!昂萌艘粋€,”諾曼登說。很難聽懂他的話,因為他有兔唇和腭裂,說話時唏哩呼嚕的?!八呛萌?,從不亂開玩笑。我喜歡跟他住,但他不喜歡我跟他住,我看得出來?!彼柭柤?,“我很高興離開那兒。那牢房空氣太壞了,而且很冷。他不讓任何人隨便碰他的東西,那也沒關(guān)系。他人很好,從不亂開玩笑,但是空氣太壞了。”

    直到一九五五年,麗塔·海華絲的海報都一直掛在安迪的囚房內(nèi),然后換成了瑪麗蓮·夢露在電影《七年之癢》中的劇照,她站在地鐵通風(fēng)口的鐵格蓋子上,暖風(fēng)吹來,掀起她的裙子?,旣惿彙袈兑恢卑哉級γ娴揭痪帕柲?,海報邊都快爛了,才換上珍·曼斯菲,珍是大胸脯,但只掛了一年,便換上一個英國明星,名字好像叫海莎·科特,我也不確定。到了一九六六年,又換上拉蔻兒·薇芝的海報。最后掛在上面的是個漂亮的搖滾歌星,名叫琳達·朗斯黛。

    我問過他那些海報對他有什么意義?他給了我奇怪和驚訝的一瞥,“怎么?它們對我的意義跟其他犯人一樣呀!我想是代表自由吧??粗切┟利惖呐?,你覺得好像幾乎可以……不是真的可以,但幾乎可以……穿過海報,和她們在一起。一種自由的感覺。這就是為什么我總是最喜歡拉蔻兒·薇芝那張,不僅僅是她,而是她站立的海灘,她好像是在墨西哥的海邊。在那種安靜的地方,一個人可以聽到自己內(nèi)心的思緒。你曾經(jīng)對一張照片產(chǎn)生過那樣的感覺嗎?覺得你幾乎可以一腳踩進去的感覺?”

    我說我的確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也許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意思。”他說。沒錯,多年后我確實完完全全明白他的意思……當(dāng)我想通時,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諾曼登當(dāng)時說的話,他說安迪的牢房總是冷冷的。

    一九六三年三月末或四月初的時候,安迪碰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告訴過你,安迪有一種大多數(shù)犯人(包括我在內(nèi))所缺乏的特質(zhì),是一種內(nèi)心的寧靜,甚至是一種堅定不移的信念,認為漫長的噩夢終有一天會結(jié)束。隨便你怎么形容好了,安迪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大多數(shù)被判終身監(jiān)禁的囚犯入獄一陣子以后,臉上都會有一種陰郁絕望的神情,但安迪臉上卻從未出現(xiàn)過,直到一九六三年的暮冬。

    那時我們換了一個典獄長,名叫山姆·諾頓。假如馬瑟父子馬瑟父子(increasematherather),父子倆均為十七世紀著名的公理教會牧師。有機會認識諾頓,一定會覺得十分投契,從來沒有人看過諾頓臉上綻開笑容。他是浸信會基督復(fù)臨教會三十年的老教徒,有一個教會發(fā)的襟章。他自從成為這個快樂小家庭的大家長以后,最大的創(chuàng)新措施就是讓每個新進犯人都拿到一本《圣經(jīng)·新約》。在他桌上有個小紀念盤,柚木上嵌的金字寫著:“基督是我的救主”,墻上還掛了一幅他太太的刺繡作品,上面繡著:“主的審判就要來臨。”這些字使我們大多數(shù)人都倒抽一口冷氣,我們都覺得審判日早已來到,而且我們也都愿意作證:巖石無法讓我們藏身,枯樹也不會提供我們遮蔽。他每次訓(xùn)話都引用《圣經(jīng)》。每次碰到這種人的時候,我建議你最好臉上保持笑容,用雙手護住下體。

    醫(yī)務(wù)室的傷患比史特馬在位時少多了,也不再出現(xiàn)月夜埋尸的情況,但這并不表示諾頓不相信懲罰的效力。禁閉室總是生意興隆,不少人掉了牙,不是因為挨打,而是因為獄方只準他們吃面包和喝水,導(dǎo)致營養(yǎng)不良。

    在我所見過的高層人士中,諾頓是最下流的偽君子。獄中的非法勾當(dāng)一直生意興隆,而諾頓卻更是花招百出。安迪對內(nèi)幕一清二楚,由于我們這時候慢慢成了好朋友,所以他不時透露一些消息給我。安迪談起這些事情時,臉上總是帶著一種半好玩、半?yún)拹旱谋砬?,好像他談的是一些掠奪成性的丑陋蟲子,它們的丑陋和貪婪,與其說可怕,不如說可笑。

    《肖申克的救贖》第三章(3)

    諾頓建立了一種“外役監(jiān)”制度。你也許在十六、七年前看過這類報道;連《新聞周刊》都為此寫過專題,聽來似乎是獄政感化的一大革新。讓囚犯到監(jiān)獄外面伐木、修橋筑堤、建造貯藏馬鈴薯的地窖。諾頓稱之為“外役監(jiān)”,而且應(yīng)邀到新英格蘭的每個扶輪社和同濟會去演講,尤其當(dāng)他的玉照登上《新聞周刊》之后,更加炙手可熱。犯人卻稱之為“筑路幫派”,但沒有一個犯人曾受邀到同濟會或扶輪社去發(fā)表他們的觀點。

    于是,從伐木、挖水溝到鋪設(shè)地下電纜管道,都可以看見諾頓在里面撈油水,中飽私囊。無論是人員、物料,還是任何你想得到的項目,都有上百種方法可以從中揩油。但是諾頓還另辟蹊徑。由于監(jiān)獄囚犯是廉價奴工,你根本沒有辦法和他們競爭,所以建筑業(yè)全都怕極了諾頓的外役監(jiān)計劃。因此,手持《圣經(jīng)》、戴著三十年紀念襟章的虔誠教徒諾頓,在十六年的肖申克典獄長任內(nèi)從桌底下收過不少厚厚的信封。當(dāng)他收到信封后,他會出過高的價錢來投標(biāo)工程,或根本不投標(biāo)工程,或是宣稱他的“外役監(jiān)”計劃已經(jīng)和別人簽約了。我只是覺得納悶,為什么從來不曾有人在麻省某條公路上,發(fā)現(xiàn)諾頓的尸體塞在被棄置的雷鳥車后車廂中,雙手縛在背后,腦袋瓜中了六顆子彈。

    總之,正如酒吧中播放的老歌歌詞:我的天,錢就這么滾滾而來!諾頓一定非常同意清教徒的傳統(tǒng)觀念,只要檢查每個人的銀行賬戶,就知道誰是上帝最眷顧的子民。

    這段期間,安迪是諾頓的左右手和沉默的合伙人,而監(jiān)獄圖書館就成了押在諾頓手中的人質(zhì)。諾頓心知肚明,而且也充分利用這點。安迪說,諾頓最喜歡的格言就是,用一只手洗凈另外一只手的罪孽。于是,安迪提供諾頓各種有用的建議。我不敢說他親手打造諾頓的“外役監(jiān)”計劃,但是我很確定他為那龜兒子處理各種錢財,提供有用的建議。錢越滾越多,而……好家伙!圖書館也添購了新的汽車修理手冊、百科全書,以及準備升學(xué)考試的參考書,當(dāng)然還有更多加德納和拉摩爾的小說。

    我相信這件事之所以會發(fā)生,一則是諾頓不想失去左右手,二則是他怕安迪如果真的出獄的話,會說一些不利于他的話。

    我的消息是在七年中這邊弄一點、那邊弄一點所拼湊出來的,有些是從安迪口中得知,但不是全部。他從來不想多談這些事,我不怪他,有些事情我是從六七個不同的消息來源那兒打探來的。我曾說過囚犯只不過是奴隸罷了,他們也像奴隸一樣,表面裝出一副笨樣子,實際上卻豎起耳朵。我把故事說得忽前忽后,不過我會從頭到尾把故事完整地說給你聽,然后你也許就明白,為什么安迪會陷入沮喪絕望的恍惚狀態(tài)長達十個月之久。我認為,他直到一九六三年、也就是進來這個甜蜜的地獄牢房十五年后,才清楚謀殺案的真相。在他認識湯米·威廉斯之前,我猜他并不曉得情況會變得那么糟糕。

    湯米在一九六二年十一月加入我們這個快樂的小家庭。湯米自認是麻省人,但他并不以此為榮。在他二十七年的生命中,他坐遍了新英格蘭地區(qū)的監(jiān)獄。他是個職業(yè)小偷,我卻認為他該揀別的行業(yè)干,或許你也會這樣想。

    他已經(jīng)結(jié)婚,太太每周來探監(jiān)一次。她認為如果湯米能夠完成高中學(xué)業(yè),情況也許會逐漸好轉(zhuǎn),她和三歲的兒子自然也會受益,因此她說服湯米繼續(xù)進修,于是湯米便開始定期造訪圖書館。

    對安迪而言,幫助囚犯讀書已經(jīng)成為例行公事,他協(xié)助湯米重新復(fù)習(xí)高中修過的科目(并不是很多),然后通過同等學(xué)力考試。同時他也指導(dǎo)湯米如何利用函授課程,把以前不及格或沒有修過的科目修完。

    湯米可能不是安迪教過的學(xué)生中最優(yōu)秀的一位,我也不知道他后來到底有沒有拿到高中文憑,但是這些都和我們要講的故事無關(guān)。重要的是,湯米后來非常喜歡安迪,正如其他許多人一樣。

    有幾次談話時,他問安迪:“像你這么聰明的人怎么會淪落到這種地方?”這句話就和問人家“像你這樣的好女孩怎么會淪落到這種地方?”一樣唐突。但安迪不是會回答這種問題的人,微笑著把話岔開。湯米自然去請教別人,最后,他終于弄清楚整個事情,但他自己也極為震驚。

    他詢問的對象是跟他一起在洗衣房工作的伙伴,名叫查理·拉樸。查理因為被控謀殺,已經(jīng)在牢里蹲了十二年。他迫不及待地把整個審判過程原原本本告訴湯米,那天把軋布機熨平的干凈床單一條條拉出來塞進籃子里的動作,都不再像平日那么單調(diào)了。查理正講到陪審團等到午餐后,才回到法庭上宣告安迪有罪,這時候機器故障的警笛響起,軋布機吱吱嘎嘎地停了下來。其他囚犯從機器的另一端把剛洗好的老人院床單一條條塞進軋布機里,然后在湯米和查理這一端每五秒鐘吐出一條燙得平平整整的干床單,他們的工作是把機器吐出的床單一條條拉起來,折疊好以后放進推車里,推車里早已鋪好棕色的干凈牛皮紙。

    但是湯米聽到警笛聲后,只顧站在那兒發(fā)愣,張大嘴巴,下巴都要碰到胸口了,呆呆地瞪著查理。機器吐出的床單掉在地上,越積越多,吸干了地上的臟水,而洗衣房的地面通常都很潮濕骯臟。工頭霍姆跑過來大聲咆哮,想知道哪里出了問題。但是湯米視若無睹,繼續(xù)和查理談話,仿佛打人無數(shù)的霍姆根本不存在似的。

    《肖申克的救贖》第三章(4)

    “你說那個高爾夫球教練叫什么名字?”

    “昆丁,”查理回答,一臉困惑沮喪的樣子。他事后說,湯米的臉色好像戰(zhàn)敗投降時豎起的白旗一樣?!昂孟袷歉窳帧だザ 惖摹!?/br>
    “嘿!嘿!注意!”霍姆的脖子脹得好像雞冠一樣紅,“被單放回冷水里,動作快一點,老天爺,你——”

    “格林·昆丁,天哪!”湯米說,他也只能說出這幾個字,因為霍姆用警棍在他后腦勺上狠狠敲了一記,湯米倒在地上,撞掉了三顆門牙。當(dāng)他醒來時,人已在禁閉室中。他被單獨監(jiān)禁了一星期,只準喝水、吃面包,還被記上一筆。

    那是一九六三年二月的事,放出禁閉室以后,湯米又去問了六七個老犯人,聽到的故事都差不多。我也是被問的人之一,但是當(dāng)我問他為何關(guān)心這事時,他只是不答腔。

    有一天,他去圖書館對安迪說了一大堆。自從安迪走過來問我買麗塔·海華絲的海報以后,這是安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去了鎮(zhèn)定……只不過這次他完全失控。

    那天我后來看見他的時候,他仿佛被重重打了一耙,正中眉心一樣。他兩手發(fā)抖,當(dāng)我跟他說話時,他沒答腔。那天傍晚,他跑去找警衛(wèi)隊長比利·漢龍,約好第二天求見典獄長諾頓。事后他告訴我,他那晚整夜沒有合眼,聽著隆冬的冷風(fēng)在外面怒號,看著探照燈的光芒在周圍掃射,在牢籠的水泥墻上劃出一道道移動的長影,從杜魯門主政時期開始,這個牢籠就成了他的家。他腦中拼命思考著整件事情。他說,就好像湯米手上有把鑰匙,正好開啟了他內(nèi)心深處的牢籠,他自我禁錮的牢籠。那個牢籠里關(guān)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老虎,那只老虎的名字叫“希望”。湯米給的這把鑰匙正好可以打開牢籠,放出希望的老虎,在他腦中咆哮著。

    四年前,湯米在羅德島被捕,那時他正開著一輛偷來的車,里面放滿贓物。湯米招出同黨,換取減刑,因此只需服二到四年徒刑。在他入獄將近一年時,他的室友出獄了,換成另一個囚犯和他同住,名叫艾烏·布拉契。布拉契是因為持械闖入民宅偷竊,而被判六至十二年徒刑。

    “我從來沒有看過這么神經(jīng)過敏的人,”湯米告訴我,“這樣的人根本不該干小偷的,至少不應(yīng)該帶槍行竊。只要周遭有一點點聲音,他很可能就會跳到半空中,拔槍就射。有一天晚上,只不過因為有人在另一個牢房中,拿著鐵杯子刮他們牢房的鐵柵,他就差點勒死我。

    “在重獲自由之前,我跟他同住了七個月。我不能說我們談過話,因為你知道,你不可能真的和布拉契交談,每次我們談話,總是他滔滔說個不完,我只有聽的份兒。他從不停嘴,如果你想打個岔,他會兩眼一翻,對你揮舞著拳頭。每次他這樣便讓我背脊發(fā)涼。他身材高大,幾乎禿頂,一對綠眼珠嵌在深陷的眼眶中。老天,我希望這一生不要再看到他。

    “他每晚都說個不停:他在哪里長大的、他如何從孤兒院逃走、他干過什么事,還有他搞過的女人、他贏過的撲克牌;我只有不動聲色地聽他說。我的臉雖然不怎么樣,不過我并不想整形。

    “照他所說,他至少搶過兩百個地方,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連有人放個響屁,都會使他像鞭炮般驚跳起來,但他發(fā)誓是真的?!犞椎?,我知道有的人聽說了一些事以后會編造故事,但是在我聽說這個叫昆丁的高爾夫球教練之前,我記得我就曾經(jīng)想過,假如有一天布拉契潛入我家偷東西的話,我若事后才發(fā)現(xiàn),就算是萬幸了。我真不敢想象,當(dāng)他潛入一個女人的房間翻珠寶盒時,她若在睡夢中咳嗽一聲或翻個身,會有什么后果?單單想到這件事,都令人不寒而栗。

    “他說他殺過人,殺過那些惹毛他的人,至少這是他說的,而我相信他的話,他看起來確實像會殺人。他實在太他媽的神經(jīng)過敏、太緊張了,就像一把鋸掉了撞針的槍,隨時會發(fā)射出去。我認識一個家伙,他有一把鋸掉撞針的警用手槍。這樣做沒什么好處,純粹是無聊而已,因為手槍的扳機變得十分靈敏,只要他把音響開到最大聲,把槍放在喇叭箱上,很可能就會自動發(fā)射。布拉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無法說得更清楚了,總之我相信他轟過些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