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出門，林氏特意給她打扮過，從發(fā)髻到繡鞋，沒有一樣不是精心挑選過的，就是為了在宴會能夠壓過其他小姐。

    可是她沒想到，會先被姜清筠搶了風頭。

    她咬唇，心下的不甘愈燃愈烈。想到她臨出門前林氏叮囑她的話，姜清婉攥緊手帕，起身去接姜清筠。

    “你身體本來就弱，還穿薄春衫。回京后半個月你都沒敢出府，大伯母也不擔心你出來一趟受涼?！?/br>
    “清筠，你這病還沒好，大夫不是說還不能出來嗎？”見她這副關(guān)切模樣，姜清筠不由自主想到前世，姜清婉說的也是相似的說辭。

    看似是在關(guān)心她的病情，實際上卻又將她和所有人劃清了界限，無形的孤立。

    在姜清婉走過來嫻熟地想挽上她手臂時，姜清筠往后退了一小步躲開，“我身子已經(jīng)大好了，大jiejie你不知道嗎？”

    “倒是大jiejie你，聽說二嬸娘這段時間一直在為你請大夫，是那天去禪山寺受涼，風寒還沒好嗎？”她一邊往前走，一邊用純良無害的眼神看著姜清婉，關(guān)切問著。

    兩個人原本離花亭就不遠，說話時如果沒有刻意放低聲音，坐在那邊的官家小姐是基本都可以聽到的。

    先前坐在姜清婉身邊的小姐恍然說了一句：“原來你之前生病了，難怪前幾天我沒見到你?！憋L寒說不上是大病，但一般沒痊愈的人都不會隨意出門。

    “不是風寒。”姜清婉沒想到姜清筠竟然會把事情引到她的身上，原先她一向都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

    林氏為她請大夫是事實，要看的病卻不是風寒，而是她禪山寺回來之后時常夜半驚醒。但是這些事情，她又不能同任何人說。

    “清筠你還小，不要隨便亂說話?！睙o力地解釋了一句后，姜清婉就想直接跳過這個話題，伸手拉著姜清筠往亭中走，讓她坐在她身邊。

    “你就坐jiejie身邊，有個照應(yīng)?！?/br>
    在她的視線范圍內(nèi)，她也好控制住姜清筠。

    “大jiejie，位置不是主人家安排的嗎？我直接坐你身邊不適合?！苯弩捱@次任由她拉著，卻笑著再往她心口插了一刀。

    姜老太爺雖然去世，但姜府仍舊有姜承文這個吏部尚書和姜老夫人的誥命之身在支撐著，官員一般也不會小瞧姜府，甚至還會讓自己家的女兒多和姜清婉打好關(guān)系。

    前世宴會上，姜清婉這么一句話，就讓原先坐在席間的一個官家小姐讓出位置，不僅落了那家的面子，還再次把姜清筠推向了眾矢之的。

    “阿筠的位置在我身邊，就不勞煩姜大小姐費心了?！睆牟贿h處傳來一道悅耳動聽的女聲，姜清筠聽出來是誰，猛地回頭看過去。

    從后院通往后花園的路上，迎面走來三位女子，錦衣華服，每個人都是名徹京城的才女。

    沈家的嫡女沈若瑄和庶女沈若琳，一位是京城第一才女，一位在京城貴女中也排的上名號。這兩個人一出現(xiàn)，就注定要受到最熱烈的矚目和艷羨。

    可姜清筠一心只注意到了站在沈若瑄身邊的蘇未。

    那是她前世后半生，為數(shù)不多的光。即便最后蘇未自顧不暇，那抹光也被人親手掐滅，可于當時的她來說也是不可多得的溫暖。

    “蘇jiejie?！?/br>
    蘇未和沈若瑄低聲說了句話，徑直走到了姜清筠身邊，應(yīng)了她一聲，“這一去江南，身子看著是大好了?！?/br>
    “幾個月沒見你，倒也值得了?！?/br>
    說著，蘇未就要帶著姜清筠坐到她那邊。走了兩步，她像是想到什么，轉(zhuǎn)過身來看向站定在原地不動的姜清筠，笑吟吟說道：“我?guī)еⅢ抟黄鹱?，姜大小姐不介意吧?！?/br>
    蘇未是定北大將軍的遺孤。定北大將軍戰(zhàn)死沙場后，朝廷便把所有的補償都加在蘇未的身上，不能給的便都轉(zhuǎn)化為她的特權(quán)。宮中的妃嬪都要給她幾分面子。

    姜清婉都快要把手里的帕子絞碎了，但仍是強顏歡笑著，“不介意。清筠開心就好?！?/br>
    沈若瑄落座后打量了姜清筠幾眼，而后又看向姜清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而沈若琳只是坐在嫡姐身邊，一言不發(fā)。

    *

    沈若瑄這個主人公到了花亭之后，在座的貴女明顯都收斂了幾分。不在圍繞著自己的小圈子，而是挑著說著沈若瑄會感興趣的話題。

    沈若瑄偶爾也會給面子的應(yīng)和幾句，但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聽別人講。

    “一直坐著品茶聊天也怪無聊的，不如換著玩點兒什么。沈小姐覺得呢？”坐在席間的孫云柔建議著，眼神在花亭內(nèi)環(huán)顧了一圈。

    沈若瑄抬眸，饒有興致地問了一句：“你們可有什么想玩的？”

    眾人面面相覷了片刻，隨后便說出飛花令、賦詩作畫等等選項。

    “射覆嗎？”細若蚊吶的聲音響起，見有人看過來，小姑娘的臉一下更紅了。

    姜清筠認識她，因為她正是前世被迫讓位置的小姐。很害羞，平常來赴宴也只是礙于家里人的命令，她也基本把自己當成了隱形人。

    孫云柔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點頭贊同，“那就射覆吧。正好今日姜二小姐難得赴宴，不知可否敢和我對一局？”

    以往其他宴會上，小姐們也玩過射覆，圖個開心，就算是輸了也不過是喝一杯酒，無傷大雅。

    可之前相互對局的兩位小姐，大多都是實力相近，好互相留個余地。

    可這次，花亭中的小姐們看看孫云柔又看看姜清筠，神色各不同。有驚詫的也有淡然的，有看熱鬧的也有唏噓不已的。

    孫云柔雖然名字聽起來很柔弱，但人卻和她的名字大相徑庭。誰都知道，孫云柔的投壺和射覆技術(shù)，在京中小姐中幾乎少有對手。

    而姜清筠……卻是真的柔弱，一竅不通。

    就在其他人都以為姜清筠要找借口拒絕的時候，當事人卻坦然地一口應(yīng)了下來，“可以。”

    “孫小姐想猜什么？”

    第12章 起卦   聽說姜二小姐也在

    她話音剛落，就感覺到蘇未摁著她的手，朝她搖搖頭，一臉的不贊同。

    知道蘇未是擔心她會輸，姜清筠安撫著拍拍她的手，用唇語和她說了一句話，而后轉(zhuǎn)身笑容和煦地看著孫云柔。

    “或者說，孫小姐想賭什么？”

    在別人的眼中，射覆是她不曾接觸更是不曾會的事情。但姜清筠卻一點兒都不慌張或者是流露出半分忐忑。

    孫云柔見她敢應(yīng)下來，還應(yīng)得如此坦蕩有底氣，嗤笑一聲，“不愧是姜二小姐?！?/br>
    “這一局，如果我輸了，孫府在城西的糕點鋪就抵給你?！闭f著，她從袖中拿出一紙地契，放到石桌上。地契抬頭赫然寫著相宜糕點鋪五個字。

    “那如果我輸了呢？”

    “若你輸了，”孫云柔停頓一下，目光看望沈府的另一個方向，“喝一杯酒，去練武場跑馬一圈。如何？”

    沈家的人，在朝堂上有人從文和有人從武。而沈府和其他府邸最大的不同，就是太上皇當年特意辟出一塊地，為沈家修了練武場，以示皇恩浩蕩。

    提到練武場，沈若瑄眸光一閃，唇角含笑，“這個賭注不錯?！?/br>
    “那我們一言為定?！?/br>
    一席話下來，蘇未的眉頭始終都沒舒展開來。在其他小姐起身定射覆要猜的東西時，姜清筠俯身，“蘇jiejie放心，我有辦法?！?/br>
    “況且，那可是一家糕點鋪呢?！?/br>
    蘇未忍俊不禁，戳了戳她小腦袋，“明明就是饞那家的糕點?！?/br>
    “切莫大意。如果你輸了，那一圈跑馬我替你來?！?/br>
    “那我就更不怕了。”姜清筠打趣一句，挽著蘇未的手準備離開花亭，騰出場地。

    *

    一般官家小姐之前玩的射覆，選擇的物品不會太過刁鉆，大多是就地取材或者是拿身上的某件飾品讓人來猜。

    姜清筠和蘇未分別留下身上一件物品后，就出了花亭站在不遠處候場。

    花亭中只留下三位做準備工作的小姐，其他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在不遠處賞花閑聊。但圍在孫云柔身邊的官家小姐最多。

    “二meimei，jiejie知道你沒上過馬。一會兒跑馬的時候可要小心?！苯逋褡呓允峙裂诿婧眯亩谥?，但話語里的嘲諷也是顯而易見的。

    “大jiejie的馬術(shù)也不精，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為好?！?/br>
    孫云柔指定要姜清筠和她對一局，定下賭注后，姜清婉也提出要參加進來，兩個人對賭的局變成了三個人。

    “二meimei放心，jiejie雖然不一定會贏，但也一定不會輸?shù)?。”姜清婉輕哼一聲，絲毫不把姜清筠的話放在心上。

    “你這個大jiejie……”

    “沒事，她可能病剛好?！苯弩拚f著，望向亭中正在準備的蕭婷冉，眸中笑意的深處是不見底的冷漠。

    *

    一炷香過后，射覆比賽才準備完畢。姜清筠、孫云柔和姜清婉在亭內(nèi)，所有官家小姐站在她們身后，但不能開口或者做小動作提示。

    射覆要猜的物品放在石桌上，拿顏色不同的小碗罩著，以便區(qū)分。

    蕭婷冉把順序打亂，讓三個人選。輪到姜清筠是，只剩下了最后一個小碗。

    官家小姐玩射覆時，大多會選擇梅花易數(shù)，器皿中的物品不同，所需要起卦感受的方式也不同。

    孫云柔從前練習占卜，射覆起卦的次數(shù)多了，動作嫻熟流暢。她手中掌控著倒扣的碗，搖了搖，聽到一串清脆的聲音。

    姜清婉雖然射覆技術(shù)不高，但該知道的流程還是知道的。

    這邊兩個人已經(jīng)開始易數(shù)占卜，判斷著碗里扣著的是什么物品。

    一時間，有人在看著孫云柔手里的動作，也有不少人在注意觀察著姜清筠。

    *

    這次沈家的宴會，除了官家小姐外，京中也有不少公子才俊來赴宴。只不過分在后花園和水榭。

    沈府的一位小廝在沈二公子耳邊說了一句話，沈二公子挑眉，搖動著他新得的折扇。

    “有意思了?！?/br>
    “蕭兄，有興趣去后花園逛逛嗎？聽說在玩射覆起卦。”

    沈二公子撩下衣袍，落座在蕭亭言身邊。

    蕭亭言一言不發(fā)，全心集中在面前的棋盤上，其上黑白兩子廝殺互咬，誰都不放過誰。

    沈二公子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見蕭亭言不為所動，他繼續(xù)下鉤子，“清時那位從不出門的meimei也在，聽說貌美，你也不去嗎”

    蕭亭言下棋的手一頓，腦海中不自覺浮現(xiàn)出在禪山寺時見到的人。

    海棠花滿，小姑娘一襲春衫輕薄，嬌軟昳麗。比華枝上的綻放的花還要清麗。

    但他總覺得，小姑娘對他懷著似有若無的疏離甚至是敵意。

    這也是他這段時間，偶爾回想起來卻始終不得解的謎題。

    “蕭兄，我贏了。”蕭亭言出神瞬間，對面人就已經(jīng)放下棋子，堪堪險勝。

    蕭亭言放下棋子，起身拍著衣袍，“你若有興趣我陪你走一趟?！?/br>
    聽到這話，沈二公子就知道他是同意了，但還是在嘴硬，笑罵了他一聲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