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對方笑笑。 他用分明的食指骨節(jié)推推眼鏡,笑意浸潤在唇畔,說:“下山只有一條路,怎么就不順路呢?” 時盞一時無言相對,不過,仍然在堅持著說不用,真的不用。 那男人沒有再堅持邀她上車,卻也沒讓司機提速,而是直接維持著十碼左右的龜速默默跟在她旁邊。這天拜佛的人不多,但是也不能算罕見,后方的車輛已經堵成長龍。 鳴笛聲陣陣,卻又沒人敢靠得太近。 時盞回眼一望,賓利后方長龍成形,偶爾探出腦袋來看的車主臉上盡是不耐煩神色。而造成這一擁堵的當事人卻十分悠哉,他搭出窗外夾著煙的那只手上有塊patek philippe腕表,一看就價格不菲,十分唬人。 不像聞靳深,他周身低調,連戴的表也是讓人叫不出品牌,可這并不影響他的高級感。 早在那個時候,時盞就已被他潛移默化地影響,卻不自知。她向來特立獨行,自私冷漠,卻鬼使神差地對那人說:“后面堵很長了,讓讓吧?!?/br> 要是聞靳深在場的話,他的眉會是蹙著的吧。 車內男人吞云吐霧,氣定神閑地挽唇笑著,涼涼反問:“我為什么要讓?” 時盞:? 她像在哪里聽過這句話。 于是,她說:“因為后面堵很長了。” 男人笑笑:“那也跟我沒關系?!?/br> 字句完全和當初不給救護車讓行的自己完全重合。那時聞靳深要求她主動讓行,她也是這么說的,一模一樣“我為什么要讓”“那也跟我沒關系”。 時盞腳步生生停住,一瞬不瞬地與男人對視。 她停,車也跟著停。 那男人散漫地彈掉一截煙灰,又徐徐吸上一口,才再度開口對她說:“沒關系,你要是不上車,我并不介意讓后面這么堵著。” 時盞本想忍,可眉間還是皺了起來,“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看她的目光像在看獵物,笑容卻還是溫善的,他說:“順路送你?!鳖D了頓,還十分多此一舉地補一句,“而已?!?/br> 雨勢瞬大,鳴笛聲愈發(fā)難以收拾。 距離山根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男人非常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的猶豫,主動推開車門,往里面騰出位置,做請的手勢,表現得紳士翩翩。 時盞最終會上車的原因,并不是妥協(xié),畢竟她不是個會向他人妥協(xié)的人。會上車,純粹是她看見男人頸間襯衣里隱現的黑繩。 那也是玉佛嗎? 等她上車后,賓利速度終于提到正常。男人讓司機打開空調,又將一張薄毯蓋在她的腿上,細心得仿佛舊人似的。 但時盞很明白,這樣擅長的男人是在無數女人身上練出來的。 他主動遞過來一張名片,很高級的質地,簡潔的白底金字,沒有任何多余的花紋和設計。上面也把他的職業(yè)寫得很清楚:泰星律師事務所,聞時禮。后面附帶他的聯(lián)系電話。 時盞沒接,淡淡說:“萍水相逢罷了?!?/br> 聞時禮淡笑一聲,像早就料到她不會接似的,手指一動將名片磕回掌心,說:“要是我不想和你單單只是萍水相逢呢?” 時盞不動如山,皮笑rou不笑:“那你想干嘛?” 聞時禮的視線里是她側顏,他笑得斯文有禮,說出來的話卻十分下作。 “想干你?!彼f。 他說得那樣直白坦蕩,一如當初她對聞靳深說“我想和你做.愛”一般,說得平平無奇,完全不顧聽者會有什么想法。 聞時禮和她,不出意外的話,應是同一類人。 時盞也不會被區(qū)區(qū)三個下流的字眼唬住,她云淡風輕地笑著,“那你晚上睡覺把枕頭墊高一些,畢竟夢里什么都有?!?/br> 聞時禮低低一笑,說:“剛剛在殿內看到你下跪拜佛的樣子,我就想,你在床上會是什么樣子?” 時盞瞇眼,轉眼瞧他:“這套我已經玩過了,聞先生還是換個獵物吧?!?/br> 聞時禮不惱不怒地,面上全是紳士笑容,他把玩著手里白色名片,在修長指間翻轉不停,說:“又不是今天睡你,我今天只想加個你的微信?!?/br> 說這話時,聞時禮換了個舒服姿勢靠著,頸項上的黑繩因此外露得明顯些,再次引起時盞注意。她盯著他頸間的黑繩,說:“那是玉佛么?” 聞時禮隨著她的視線,方明白說的是什么。 他一點兒也不像聞靳深,將那玉佛藏著掖著,直接用指勾出來懸在空中給她看,“這個?你感興趣?” 那是塊站佛,奶瓷色的色澤光潤,可辨佛祖慈善眉目。 聞靳深那塊兒是坐佛,和眼前這一塊倒很像一對。 她伸手將溫熱的玉握住,說:“我要這塊玉。” “小東西?!甭剷r禮低笑一聲,也不知道為什么喊她小東西,可就那么喊了,“你真會挑,渾身上下這是最值錢的。” “你舍不得么?”她問。 難道所有的玉佛后面都有一個念念難忘的舊情人,以至于所有佩戴者都惶惶到怕他人觸碰,亦或是對玉佛的失去。 這又是哪個meimei送的。 可這次。 時盞錯了。 聞時禮干凈利落扯下那塊玉,連斷掉的繩一起丟到她手里,懶懶地說:“不就是塊兒破佛,給你就是了?!?/br> 玉落在掌心,溫溫熱熱的殘留著男人體溫。 看。她想的沒錯,這人果然也不是個信佛的人。 她說:“拿什么換?” 他和自己一樣,不會大發(fā)善心,只會為利所圖。 聞時禮用手托著下巴,瞇眼:“不是說了么,要你微信?!?/br> 時盞攥著那塊玉,兩秒后,從包里翻出了手機。 加上她微信的聞時禮心情仿佛不錯,唇角愈發(fā)勾得深,并且提議要直接送她回家,她說:“不用,我婉拒你。” 聞時禮笑了:“你管這叫婉拒?” 時盞不再多話,只說在前面荷花池放她下車就行,附近路段已出山,相較于剛才已經很好打車。聞時禮也不太像是個有耐心的人,懶懶讓司機停車放她下去。 關車門前一瞬,時盞的目光與他不慎撞上,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又浮出有禮笑容,眼梢微挑,像在對她說再見。 時盞沒有回應,默然關上車門。 她拿著傘立在蕭索秋風中,內心升起寒意,冰凍全身。 遇見一個同類,是件可怕的事情。 第37章 九萬36 這一日的他,為她摘下玉佛。 chapter36 那天會在清水山下的荷花湖遇見聞靳深, 純粹算個巧合。精神病院出個岔子,一個女患者趁著保安換勤間隙出逃,等護士查房發(fā)現人不見時在兩小時后, 就這段時間, 女患者已竄到三十公里外的地方了。 往輕了說是看管不力,往重了說就是半個事故。 得知病患出逃的聞靳深, 也顧不上手頭沒處理完的事情,匆匆開車出來尋。趕到時, 女患者坐在荷花湖邊大哭大笑地發(fā)瘋, 引來不少路人側目。 精神病院的車隨后趕到, 跳下幾名醫(yī)護人員。 給女病患注射鎮(zhèn)定劑挾上車后, 聞靳深正往停車的方向去,一眼就看見前方公交站牌下立著的時盞。她手里拿著一把黑傘, 此刻細雨霏霏,也不見她撐。 看樣子,像在沉思, 又像在走神。 在聞靳深停在面前的前一秒,時盞都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她滿腦子都有一個疑問, 那天真的, 忘記問問聞時禮, 既然他也不信佛, 為何也在拜佛? 直到手里的黑傘被一只溫涼大手取走。 然后聽見傘撐開的聲音。 時盞微怔回神抬眼, 眼簾里黑色傘檐正在緩緩上移, 伴隨著微風細雨,聞靳深一雙深黑似墨的眼出現在傘檐下方。 他嘴角淺淺地勾出一抹弧度,溫溫問道:“有傘怎么不撐, 傻。” 心臟重重地跳動一下。 還以為自己接受過佛的洗禮,再見他時內心會稍微平靜一些。 時盞攥緊掌心那枚玉佛,把臉偏到一邊,用另一只手去奪他手里傘柄。取過傘柄,她兀自轉身背對他,快步行走。 后面?zhèn)鱽砟腥俗飞蟻淼哪_步聲,他腿長,幾步就握住她的手腕,聲線無奈:“還沒消氣?” 他壓根兒都不知道她為什么生氣吧。 也許他根本沒興趣知道。 聞靳深重新繞至她身前,上前逼近握住她拿傘柄的那只手上,像在謹防她逃跑。他置身雨中,她立在傘下,半濕半干,似一明一暗。 白大褂,黑旗袍,像格格不入,又像天生一對。 他的黑發(fā)沾上雨汽兒,有rou眼可見的白意。雨勢很配合地變大,時盞卻沒有將傘遞過去,淡淡問:“您有事?” 聞靳深微微探身,與她維持同一水平線,很低很低地問一句:“......我昨晚,是不是弄痛你了?” 那些糾纏炙浪的畫面瞬間浮在眼前,自己如何被他摁在床窩里玩弄也是歷歷在目。時盞面上一熱,卻硬著頭皮順著他的話接下去:“對,我太疼了,以后都不想那么疼。” 聞靳深靜靜看她,良久良久,最后失笑:“好,我以后收斂溫柔點?!闭f完就伸手去拉她另一只手,卻觸到一線粗糙。 聞靳深耷下眼皮,看見自她手心里垂落出從中間斷掉的黑繩,“拿的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腕向上,時盞也就直接攤開來,大大方方給他看。 那枚玉佛落進男人眼底。 短短一瞬時間,笑意完全從他臉上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清冷,甚至嚴肅得近乎滲人。 她注意到,聞靳深的視線變得深邃,他盯著玉佛看上幾秒后,寸寸上移視線,最后落在她的臉上沉聲問:“哪里來的?” “一個男人給的?!睍r盞如實說。 “哪個男人,嗯?” 聞靳深問完,就覺得心里焦躁,他明知道答案,卻還是在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