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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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蓋滿京華,為何斯人獨憔悴也?”劍眉星目的漆雕白同情地看著我。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漆雕公真乃知音也!”我慨嘆一番。 前來上朝的官員,紛紛對我們繞行。 我和漆雕白互相做了個請的手勢,又一同踏上步往含元殿的蓮花紋石階。 在跨進主殿時,漆雕白湊到我耳邊小聲道:“顧大人今日小心了,聽說御史中丞謝大人又將你寫了一本子?!?/br> 我心里愈發(fā)酸楚,這人在我心底幾乎是個觸不得的人物,一觸就心酸。 ※☆※☆※ 朝堂里,天子身著明黃的龍袍頭戴通天冠,端坐至尊龍椅,于高階上俯瞰滿堂文武。我往文官隊伍里躥,盡量將自己埋沒在一群衣冠之中。 在太監(jiān)一聲“有本上奏”的喝聲中,我身后有人大步跨出行列,跪拜于地,“陛下,臣有本奏!” 一聽這個聲音,我就垂下眼瞼,壓低目光暗瞟過去。 緋色官袍穿在他身上總是那么合身,連一點褶皺都瞧不見,跪也跪得氣宇軒昂。望著他的身影,便知曉何為龍章鳳姿。我目光幽幽飄飄安放在他身上,耳中傳來他清朗的嗓音:“御史中丞謝沉硯彈劾門下侍郎顧淺墨!” 上自皇帝,下自百官,都似有意似無意向我飄來各異的眼神。我膠著在謝沉硯身上的目光只得一分分不著痕跡地收回,再垂下眼瞼。 見我經(jīng)受了眾人鄙夷目光的洗禮,明堂天子才咳嗽一聲,嚴肅又和藹地喚我:“顧愛卿?” “臣在!”我忙出列,跪下,同時再瞟一眼旁邊跪著的謝沉硯。 他視我為虛無,將袖中奏本取出,遞給太監(jiān)。太監(jiān)將本子呈給天子,老狐貍一邊裝模作樣翻看奏本,一邊故作不解,“距上回謝愛卿彈劾顧愛卿不足半月,怎又監(jiān)查了這許多?” 謝沉硯抬首答道:“回陛下,門下侍郎顧淺墨行為不檢,屢訪風(fēng)月之所,身為正三品的朝廷大員,不修身治國,不為表率,卻沉溺美色,其罪一;身為門下省要員,不勤政務(wù),卻引起長安男風(fēng)盛行,其罪二;其府邸擴建不止,不僅占用民宅,且規(guī)格僭越,其罪三;我大曜制,百官乘馬上朝,三品以上可乘朱軒馬車,但不得入大明宮丹鳳門,而門下侍郎顧淺墨獨乘四人抬軟轎,入丹鳳門,其罪四……” 我跪在地上,眼皮打架,一宿沒睡踏實,一個不留神就打起了瞌睡。夢中,桃花紛飛,我擁美人正喝酒,忽然一人從旁閃出,冷冷地指著我的鼻子,“顧淺墨,你著實無恥!”我打了個寒顫,猛地就醒了。 忙將身子跪正,感覺到微冷,這料峭春寒真是—— 我活動了下有些發(fā)麻的膝蓋,盡量將動作掩蓋到不為人所知,忽然感覺眼角余光里有些異樣,我微微偏了下頭,同謝沉硯薄怒的目光撞個正著。 我怔了怔,心肝肺都一起跳了起來。他終于不再視我為虛無了,可是,卻視我為生死不容。我將自己視線從他臉上收了回來,低低一嘆。 他抓著笏板的頎長手指緊了緊,我脾臟也跟著跳了起來,甚為擔(dān)心他會像夢里那樣指著我鼻子罵我無恥之甚。 身為五品的御史中丞,此人監(jiān)察百官毫不含糊,就連本官都屢屢被他彈劾,思及以往,約莫他彈劾我次數(shù)最多,真不曉得是我哪里得罪了他還是我被人拿捏的把柄太多,著實可嘆。 今日朝堂里的彈劾,以老狐貍對我訓(xùn)斥幾句再扣三個月俸祿的裁決告終。我被彈劾的那些個罪名,累加起來,足以讓我丟掉烏紗,輕則撤職流放,重則是下牢獄被砍頭。百官皆知,老狐貍不會真追究我的這些個罪名,所以一般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只有謝沉硯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執(zhí)著地上奏參本。 至于皇帝這個老狐貍為何一面縱容我一面又不制止御史對我的彈劾,沒有人知道。至于謝沉硯為何一直這么鍥而不舍地與我為難,也沒有人明白。 我從寒冷的大理石地面起身后,膝蓋酸麻,一個不穩(wěn),顫巍巍倒在了方起身的謝沉硯身上。 那個瞬間,我聽見周圍吸冷氣的聲音,以及低低的不屑嘲諷,無外乎又是我以色相勾引政敵云云。 謝沉硯臉色極度難看,我道了聲“抱歉”,趕緊撤身,奈何膝蓋還未恢復(fù)知覺,再度歪倒,這回、這回卻是直接撲入了他懷中。 朝官們紛紛拿笏板掩面,也不知道是非禮勿視呢還是不忍卒睹。龍椅上的老狐貍干咳一聲后,拿了奏折假意翻看。 我干笑幾聲,“那什么今日天氣甚好謝大人一起喝杯酒或者喝個茶不知意下如何?” 謝沉硯身體僵硬,怒氣隱隱,一把將我推開。 我踉蹌間退了幾步,拿手捂著心口。他、他竟一掌拍在、拍在我心口的位置…… 真是夠流氓。 某處隱隱作痛,我強行忍下,暗中瞥他一眼,見他微微怔忡,略有不可思議地低頭瞧著自己手掌,再不可思議地抬頭看我,碰著我看向他的目光,一瞬間,他臉上神色甚為古怪。 在整個朝堂都處于詭異氣氛的當(dāng)口,老狐貍突然清了清嗓子,“各位愛卿,朕初九日將在杏園設(shè)宴,宴請今年頭榜的三甲,各位務(wù)必列席?!?/br> “恭祝吾皇又得良材!”百官跪地拍著必不可少的馬屁。 退朝后出了含元殿,我剛要上轎,忽聽身后有人道:“顧侍郎……” 我邁出的腿收了回來,轉(zhuǎn)身看向朝我走來的謝沉硯。我讓自己做了個官樣笑容,臉皮隨著血管下脈搏的跳動而微微抽搐,看著他一步步走來,我竟突然萌生鉆進轎子里逃命的念頭。 紅袍在他身上如深秋的楓葉林,三千緋紅三千釄艷,風(fēng)中飄擺,凌凌肅肅,彷如燃盡天地萬物的烈焰,帶有令人迷醉的誘惑,卻又危機四伏。地獄的紅蓮之火,從天邊呼嘯而來,我渾身一顫。 他走到我跟前,眼光在我身上掃視一圈后,緩緩啟齒:“你……” 我抬起眼眸,不顧晨風(fēng)吹亂我的紫袍,也不理從官帽內(nèi)散落的幾縷發(fā)絲,收回假笑,不動如山地淡定看他,“謝大人有何指教?” 謝沉硯退了一步,伸出兩臂對我做了個躬身抱拳禮,“朝堂上,下官有失禮儀,乃一時情急,特向侍郎請罪!” 我看著他躬身為禮,清風(fēng)過袖,過了一會兒才淡語道:“唔,原是我的不對?!闭f著,我上前一步,想要扶他。 他不著痕跡地避開我,收了躬身禮,抬頭時,目光從我面上輕輕掃過,我追之不及。 “大人行為若依然故我,下官也將繼續(xù)向圣上上書,撤免大人侍郎一職,令德者居之!”他目光錯開我,方道歉又來威脅我。 我望天一嘆,“謝大人請便?!?/br> 鉆進轎子里后,我又掀起窗簾,對外勾了勾唇,“我入不了閣,你以為是你彈劾之功么?” 謝沉硯臉上無太多表情,只低低瞧我一眼,但他眼中似乎還有意思要表達。我放下轎簾,歪靠在軟枕上,不禁感嘆自己官運太背。這門下侍郎聽起來不錯,可不入閣為相,一切都是虛銜,也就容易被人拿捏,連老狐貍其實都不是太在意我。 嘆著嘆著,忽然腹下一脹,一股熱潮隨著我的嘆氣聲自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涌下。 ☆葵水突至,眾人圍觀 來葵水了,提前了半月。 轎子回府后,我坐著一動不動。不肯下轎的我,毫無懸念地引來整日無所事事、閑得要發(fā)毛的男寵們的圍觀。 得到消息的梅念遠急急趕來,疑惑地來迎我,“大人何不下轎?” 我稍稍挪動一下身子,熱潮便源源不斷來襲,洇濕了衣物。這叫我如何下轎如何見人?顧府的總管小廝男寵丫鬟們?nèi)羰且姷较律眭r血淋淋的本官,會作何感想? “取套寬袍來。”我在轎子里道。 “是,念遠這就去取。”梅念遠應(yīng)了聲便要轉(zhuǎn)身去取衣物。 “讓長萱取來,給本官寬衣?!蔽以谵I子里又道。長萱是我府上與如歌地位相當(dāng)?shù)拇笱诀?,二人的微妙差距只在誰能真正伺候我睡覺沐浴等。 “這……長萱外出辦事未歸?!泵纺钸h繼續(xù)道:“還是我去取吧?” 我哀嘆一聲,沒奈何只得道:“去吧?!?/br> 他取衣歸來,正要掀開轎簾,我大喝:“使不得!” 外面眾人似乎都被我突來的一嗓子嚇得不輕,連梅念遠都收回了手,相當(dāng)拿不準我的想法,“大人?” 因那一嗓子,下腹使力,又一股熱流襲來,我是如坐針氈。 某男寵媚聲道:“大人豈能讓總管寬衣?梅總管,大人這是害羞了,還是由小越來吧!” 去年才來到我府上的風(fēng)sao男寵小越越自告奮勇從梅念遠手中接過衣物,就要鉆進轎子里來。 我做好了鮮血流淌的準備,氣沉丹田,道:“不怕死你就進來!” 小越越一哆嗦,忙松開了握簾子的手,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地位并不見得比總管高,滿腹惆悵又滿含委屈地退了幾步。 隨后又有幾個男寵仗著比小越越美貌,意圖效法,我一面咬牙切齒打消他們的念頭一面忍受葵水順著大腿流淌的瘋狂觸感。 我將袖中折扇伸到轎簾外,做了個抬起的動作,“起轎,本官要沐浴,懶得走這許多路,直接去浴房。” 我連著轎子被抬進浴房后,熱水也及時送到,注滿了兩大桶,轎夫以及圍觀眾人都散去,我沐浴時一般不需人伺候,府中人都知曉。 周圍安靜下來后,我如同被火燒了屁股的貓唰地從轎子里竄出來,扒去了衣物,迅速沒入到浴桶中去。在一只浴桶里將自己刷干凈后,我挪到另一只毗鄰的浴桶里,洗完之后要涮一涮的意思。 舒適地仰靠在浴桶邊緣,我不禁陷入冥想中。 十七歲那年,我被師父玉虛子一腳踹到了大曜國來參加科考,彼時我扭扭捏捏地提問,我這女兒身該如何掩飾。師父將我從頭發(fā)絲打量到腳趾頭,最后舒了口長氣安慰我道:“放心,你這身板看不出男女。”我很不高興地繼續(xù)提問,“我來那個怎么辦?”師父茫然道:“哪個?” 我一點也沒有臉紅地大吼,“來葵水了怎么辦怎么辦?”師父愣了一下,這才陷入了沉思,并喃喃自語:“糟糕了,我真以為你跟你大師兄二師兄一樣一樣的了?!?/br> 彼時我蹲在地上畫圈圈,并伴有小聲的詛咒:“活該你找不到老婆!” 最后師父沉思完后一拍大腿,釋然道:“萬一被人瞧見,就說是衣服掉色了!” 我繼續(xù)蹲在地上,用樹枝寫了幾個狂草:玉虛子老怪沒女人要。 師父他蹲在我旁邊,瞅了半晌也沒瞅明白我寫了啥。能認出我獨創(chuàng)書法的人,還沒有。大師兄二師兄總說我的字是狗刨,我不屑跟他們計較,一般也只是在他們的名字前加上“混蛋”二字然后刻到石頭上,當(dāng)然,我的這些摩崖石刻一般人也認不出。 “我怎么覺得墨墨你好像寫了我的名字呢!”師父端詳了半天我的草書后,終于也只模棱兩可地辨認出三個字,“墨墨你莫非是舍不得為師?” 就這樣,我在大曜的五年時間里,一直都很好地掩飾了作為女人的真相。但是,來葵水真的很棘手。我一直在琢磨要不要配個什么靈丹妙藥,絕了這禍事。這個想法傳書給師父后,他火速回復(fù):萬萬使不得!若絕天葵,為師恐無徒孫,慎之慎之! 我嘆了口氣,從浴桶里伸出濕漉漉的手臂,摸到浴桶旁小案上的一個小木盒,拈出了幾顆石子,屈指彈了出去。 頃刻間,屋頂上、窗戶外頭、大門下紛紛響起數(shù)聲哀嚎。 沐浴完畢,我穿好衣服,將未干的頭發(fā)松松散散束在腦后,對著浴房里的銅鏡,提起眉筆描了幾下,將眉梢勾得上揚,這是近來長安比較時興的男子眉妝。一切就緒后,我拉開大門,以一副出浴后頗為風(fēng)流倜儻的模樣溜達了出去。 外面鬼哭狼嚎的數(shù)人早溜得沒煙了,我下手并不重,大概也就讓他們?nèi)硯滋觳桓以俚教幓问幎?。然而就在我拉開門走出來的瞬間,我瞧見不遠處梅念遠彎腰從地上撿起幾枚石子在手里掂了掂,看見我后,他手里的石子迅速沒入了袖擺中。 我走下臺階,袍袖當(dāng)風(fēng),狀若瀟灑道:“小時候練的彈弓,如今也沒落下,真是沒想到。” “彈弓?”梅念遠錯愕了一下。 我點點頭。 他未將懷疑的神色過多表示出來,突然醒悟一事,“大人,不好了!” “又不是老狐貍來抄我的家,有什么大驚小怪的?!蔽覕]了下額頭發(fā)際滴下的水珠,慢慢道。 “千瀾投繯了。”梅念遠看著我道。 我手一抖,拽下幾根滴水的發(fā)絲,腳步發(fā)晃,聲音變調(diào),“什、什么?” “大人!”梅念遠急急來扶我,“大人勿傷懷!” 我一把扯住梅念遠的袖子,斷斷續(xù)續(xù)道:“千瀾……千瀾……他……”我痛心不已,揪住梅念遠不放。 “不過沒死,被救下來了?!?/br> 我腦子一僵,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遂怒視總管,“梅念遠!你是嫌我太長壽是吧?” “大人息怒!”梅念遠半攬著我的腰,低眉順目道。 我一甩袖子,從他懷里站直了,虛驚一場后,腿還有些顫,“千瀾現(xiàn)在何處?為何投繯?” “現(xiàn)在東苑,似乎是不愿意去田莊,說是大人若要趕他走,他便只好一死,求得大人的寬恕?!泵纺钸h面無多少表情地一一匯報。 我低垂著眼睫,不作聲。梅念遠看了看我,咳嗽一聲后,幾番欲語。 “總管想說什么?”我開口道。 “……千瀾于大人而言,真的那般重要?”他抬頭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