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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盛唐風(fēng)流在線閱讀 - 第306節(jié)

第306節(jié)

    高宗有召,一眾朝臣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早早地便全都趕到了宣政殿中,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竊竊地議論著明崇儼的死,滿大殿里盡是嚶嚶嗡嗡之聲響,正自議得火熱之際,一聲呼喝驟然響起中,一身整齊朝服的李顯已緩步行進(jìn)了大殿之中。

    “臣等叩見太子殿下?!?/br>
    一見李顯趕到,諸臣工們自是顧不得再亂議,各自躬身大禮參拜不迭。

    “眾愛卿平身罷?!?/br>
    李顯的面色甚是肅然,半點笑意皆無,對于朝臣們的見禮,也只是平淡地點了下頭,隨口吩咐了一句,便即大步向前墀下的錦墩子行了去,一撩衣袍的下擺,面無表情地端坐了下來。

    “謝殿下?!?/br>
    眼瞅著李顯面色不對,一眾臣工們自是不敢再胡亂議論,各自躬身遜謝了一聲,分左右各自站好了位置,木然地等待著高宗夫婦的駕臨,只是瞟向李顯的眼神里都不禁微有些異色,概因所有朝臣都知曉李顯素惡明崇儼,又有著足夠的手段狙殺于其,心下難免都有所猜測,只是誰也沒那個膽子當(dāng)著李顯的面說出此言,自然只能是沉默為金了的。

    “天皇陛下,天后娘娘駕到!”

    一派詭異的安靜中,后殿的轉(zhuǎn)角處突然響起了程登高那尖細(xì)的喝道之聲,旋即便見高宗夫婦神情肅然地行了出來。

    “臣等叩見天皇陛下,天后娘娘?!?/br>
    一瞅見高宗夫婦已到,諸般臣工自不敢怠慢了去,各自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br>
    高宗煩躁地?fù)]了下手,語氣不耐地叫了起。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聽高宗語氣不對,一眾朝臣們心里頭都不免犯起了叨咕,只是誰也不敢在此時有甚失禮的表現(xiàn),只能是滿懷心事地齊聲謝了恩,各自落回了原位。

    “眾愛卿該是都已知曉了的,昨夜有賊夜闖諫議大夫明崇儼府上,悍然行刺殺之舉,此等藐視朝堂之舉萬不可輕縱了去,諸位愛卿對此有何良策,且都道將出來罷?!?/br>
    高宗落了座之后便不曾再開口,倒是武后霍然站了起來,陰沉著臉環(huán)視了一下殿下眾人,語氣憤概地開了口。

    “娘娘所言甚是,微臣以為此必是jian賊作祟所致,乃亂我朝綱之惡行也,可謂是罪大惡極,須得著能臣徹查分明,以揪出幕后之黑手,還我朝堂之清明!”

    武后話音一落,賈朝隱便已站了出來,義憤填膺地附和了一句道。

    “嗯,賈相此言乃謀國之道也,本宮深以為然,此案干系重大,確須從快查處才妥,愛卿以為何人可擔(dān)此重任?”

    武后對賈朝隱的話顯然甚是贊同,不等其余臣工進(jìn)言,便已是大加肯定了一番。

    “娘娘明鑒,老臣以為此案奇詭,非大賢大能之輩不足以任其事,且事涉朝堂大員,也須得顯貴之人方足以壓陣,是故,微臣以為主審之人非太子殿下莫屬!”

    賈朝隱慷慨激昂地說了一通理由,出人意表地推舉了李顯為主審官。

    “嗡……”

    賈朝隱此提議實在是怪異了些,一眾朝臣們大多都所料不及,登時便炸了鍋,亂議之聲登時便響成了一片。

    “陛下、娘娘,微臣以為賈相此言甚是,有太子殿下出面主持審案,定可從速偵破此案,微臣懇請陛下、娘娘明斷!”

    “陛下、娘娘明鑒,太子殿下屢破奇案,素有決斷之明晰,當(dāng)此重任必?zé)o虞也!”

    “臣附議!”

    “臣亦附議!”

    ……

    諸臣工們尚未議個分明,就見武后一黨的武承嗣、武三思等人盡皆站了出來,紛紛進(jìn)言支持賈朝隱之提議,那等擁戴狀著實是太過詭異了些,若是不知內(nèi)情的,只怕還真以為這幫人等都是李顯的死忠一黨了,當(dāng)然了,諸臣工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自不會被這等假象所迷惑,然則內(nèi)心里的疑惑與不解卻是更深了幾分,亂議之聲也由是更響了不老少,倒是李顯卻似乎穩(wěn)當(dāng)?shù)煤?,老神在在地端坐著不動,既不出言反駁,也不出頭遜謝,就這么平靜地聽著,宛若事不關(guān)己一般。

    “嗯,眾愛卿所言甚是,本宮亦有此意,顯兒,眾愛卿皆以為爾能勝任此案,不知爾可敢為之否?”

    武后任由朝臣們亂議了一陣之后,這才一壓手,示意朝臣們安靜下來,面色肅然地望向了端坐在前墀下李顯,言語平和地開了口,此言一出,滿殿朝臣們的眼光立馬齊刷刷地全都聚焦在了李顯的身上,大殿里瞬間便是一派詭異的寧靜……

    第六百七十九章軒然大波(下)

    政爭的事兒講求的便是虛虛實實,讓人捉摸不定方是上上之策,這個道理李顯自是心中有數(shù),面對著武后一黨全力舉薦于己的行徑,李顯自是不敢輕忽了去,趁著一眾后黨們七嘴八舌地進(jìn)諫之際,腦筋可就緊趕著運(yùn)轉(zhuǎn)了起來——后黨們此舉到底是真有心將此難題推將過來,還是玩的欲擒故縱之伎倆?這案子到底能不能接?

    明崇儼是怎么死的,這個問題李顯自是最有發(fā)言權(quán),倘若真將案子接到手中的話,萬一要是無法在規(guī)定時間里拿出個令人信服的答案,面臨著的必將是武后一黨沒完沒了的攻訐,壓力無形中便得由李顯自己來承擔(dān),這些年來所樹立起來的無往不利之形象勢必要被抹黑得不成樣子,倘若是造一假案的話,卻又難保不被揭穿,后果同樣不堪得緊,然則話又說回來了,將審案權(quán)放到后黨手中的話,李顯也不甚放心得下,只因那幫家伙行起事來可是半點底線都沒有的,又有甚假案造不出來,這顯然也不是李顯樂意見到的局面,更麻煩的是一旦李顯拒絕擔(dān)任主審官,后頭要想再就此事發(fā)表意見,顯然便有些礙難之處。

    “啟稟父皇、母后,兒臣也以為此案須得從快從嚴(yán)查處方是正理,母后及諸臣工如此厚視兒臣,兒臣本該惶惶從命才是,然,兒臣卻有不可為之苦衷,還請父皇、母后見諒則個?!?/br>
    活人自是不會被尿憋死,以李顯的智算之能,自是很快便已將利弊全都盤算了個透徹,待得武后發(fā)問之際,他已是有了準(zhǔn)主意,這便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深深一躬,滿臉子歉意地遜謝了一句道。

    “苦衷?爾有甚苦衷,不妨說來與娘聽聽?!?/br>
    一聽李顯果然拒絕了主審官之責(zé),武后的眼神立馬便凌厲了起來,似笑非笑地盯著李顯,不依不饒地往下追問道。

    “母后明鑒,兒臣與明大夫素有怨隙,彼此關(guān)系并不睦恰,在某些人眼中,怕是兒臣也有作案之嫌疑罷,若是兒臣奉旨徹查此案,無論得出甚案情,都難以服眾,故此,兒臣不敢為此,也不能為此!”

    武后的問話里誅心之意味極濃,一眾親近李顯的大臣們都不禁為之暗自捏了把冷汗,可李顯卻是從容得很,不緊不慢地應(yīng)答道。

    “嗡……”

    刺殺朝廷大臣乃是謀逆之死罪,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可李顯倒好,居然如此坦蕩地自承自個兒有嫌疑在身,這等話一出,滿堂震驚,哄亂之聲暴然而起,縱使是武后連壓了數(shù)下手,都止不住朝臣們的亂議之言。

    “肅靜!”

    眼瞅著群臣們鬧騰得實在太不成體統(tǒng)了,默默端坐著的高宗不禁便是一陣火大,忍不住斷喝了一嗓子,登時便將群臣們?nèi)颊鸬脹]了聲息。

    “顯兒昨夜何在?”

    高宗并不似武后那般能隱忍,心里頭有甚疑問往往都憋不太住,也不管場合對不對,直截了當(dāng)?shù)乇阕肪科鹄铒@來了。

    “父皇明鑒,兒臣昨日奉旨主持承天門大宴,因著心情振奮之故,酒不免喝多了些,尚未回宮,便已是醉倒了,至今日巳時三刻前后,程公公前來傳旨之際,兒臣方才被喚醒,一夜酣睡如泥,渾然不知己身何在?!?/br>
    高宗的性子李顯清楚得很,也早就預(yù)料到高宗在武后的撩撥下必然會對自己產(chǎn)生疑慮之心,早早便已思忖好了對策,這會兒一見高宗果然按捺不住地蹦了出來,自不會在意,這便裝出滿臉的委屈之神色,苦著臉解釋了一番。

    “啟奏陛下,太子殿下昨日飲酒近五壇,未回宮便已醉倒,此一條不僅微臣可以作證,便是在場所有臣工皆是目睹?!?/br>
    眼瞅著高宗當(dāng)場逼迫太子,素來剛直的郝處俊立馬便看不下去了,這便當(dāng)場站了出來,高聲稟報了一句道。

    “陛下明鑒,老臣也是目睹之人,可以為證!”

    裴行儉雖不算是李顯一系的人,可內(nèi)心里還是傾向于李顯的,再者,他對明崇儼每每借鬼神之言蠱惑高宗也極為的反感,潛意識里便不想李顯被“冤屈”了去,這便也從旁站了出來,高調(diào)地支持了李顯一回。

    “陛下,老臣亦可作證!”

    “陛下,太子殿下昨夜確實酒酣,我等皆可為證!”

    ……

    有了兩大丞相的帶頭,一眾朝臣們自是紛紛跟上,附和之聲此起彼伏地響成了一片。

    “唔,諸公之言朕自是信得過,朕也只是隨口一問罷了,諸公不必放在心上?!?/br>
    高宗本就不是個有大主見之輩,先前之所以會疑心李顯,那都是武后在背后挑撥之故,這會兒一見群臣們皆力挺李顯,心不免便有些虛了,哪還有甚往下追究的心思,忙尷尬地解釋了一句道。

    “陛下圣明。”

    一眾朝臣們見高宗已改了口,自是不敢強(qiáng)揪著不放,只能是各自稱頌不已地退回了原位。

    “顯兒莫要多心,朕也是為了爾之清白好么,而今爾之嫌疑已去,這案子么,還是交給爾,朕方可安心?!?/br>
    被群臣們這么一折騰,高宗心里頭對李顯的疑慮已是基本消解了去,這便打算以審案權(quán)來安撫一下李顯受傷的心靈。

    “父皇厚愛,兒臣感佩在心,然,兒臣還是不可為此,除瓜田李下之嫌外,波斯之戰(zhàn)即將開始,后勤輜重之調(diào)度轉(zhuǎn)運(yùn)事宜繁瑣,兒臣實不敢分心,還請父皇海涵則個?!?/br>
    高宗的好心李顯可以理解,只不過理解歸理解,李顯可沒打算將這么個燙手的山芋往自個兒懷里扒拉,自是趕緊出言婉拒道。

    “嗯,波斯戰(zhàn)事將起,還須得顯兒多多為力,此案顯兒不審也好,只是案情重大,終歸須得有能臣為之,不知顯兒屬意何人哉?”

    高宗為人雖弱懦,可在對外用兵上卻是古來帝王中少有的堅決,也每每為自己的赫赫武功而自得,這一聽李顯提到了波斯戰(zhàn)事,自是不愿李顯因此案分心而導(dǎo)致戰(zhàn)局有失,只是又覺得先前當(dāng)庭懷疑李顯的舉動頗有些過分,有心給李顯一些補(bǔ)償,這便將舉薦大權(quán)交給了李顯。

    “顯兒可知此案關(guān)系非小,須輕忽不得,倘若不能給天下人一個交待,朝廷面子何存?爾可須謹(jǐn)慎了去?!?/br>
    高宗的補(bǔ)償之言一出,武后立馬便急了,自不能不擔(dān)心李顯胡亂指個小官兒去負(fù)責(zé)此事,這便緊趕著從旁插了一句道。

    呵呵,老賊婆子憋不住了,還琢磨著往咱頭上套/緊箍咒,等著罷!

    武后一急,李顯可就不急了,也不理會武后話里的警告之意,更不曾回答武后的問話,只是一味眉頭微皺地作出了副認(rèn)真思忖的樣子,片刻之后,眼睛突地一亮,似乎已然有了準(zhǔn)主意。

    “啟稟父皇,兒臣以為母后所言甚是,此案關(guān)系非小,確須能臣以為之,非親貴不可用也,是故,兒臣舉薦八叔主審此案,定可從快偵明真相,以告慰明大夫在天之靈!”

    燙手山芋李顯自己不想接,也不想讓武后一黨去窮折騰,而找其它重臣么,那不是讓人去跳火坑么,毫無疑問,這自然也不是李顯所愿為之事,如此一來,越王就很不幸地被李顯一把給拽了出來。

    “唔,八哥,顯兒舉薦于您,不知八哥可愿為朕分憂否?”

    高宗對越王還是很信任的,這一聽李顯舉薦的人是李貞,自不會有甚旁的想法,欣然地點了點頭,望向了李貞,和煦無比地問了一句道。

    “陛下明鑒,為陛下分憂,實屬老臣分內(nèi)之事,自不敢有辭,奈何老臣素不曾審過案,于此道并不精擅,倘若強(qiáng)為之,恐誤事也,惶恐,惶恐?!?/br>
    李貞此番本是打算看熱鬧來著,卻沒想到躺著也中槍,愣是被李顯的舉薦給卷了進(jìn)來,心底里著實怒極,恨不得將李顯罵上個狗血淋頭,只不過想歸想,做卻是沒膽子這么去做的,面對著高宗的殷切期望,李貞也只能是苦著臉出言婉拒道。

    “八叔過謙了,您乃國之砥柱,威望無雙,有您主持大局,再有大理寺、京兆府等諸有司衙門全力支持,何愁此案破之不得,小侄以為此案非您不能為也!”

    李貞想脫身,可惜李顯卻沒打算讓其溜號,這一聽其出言推辭,立馬站了出來,毫不客氣地捧殺了其一把。

    “太子殿下過譽(yù)了,老臣何德何能,實有心而無力哉?!?/br>
    李貞可不傻,那會不知此案有多難處置,別的不說,要審李顯這個最大的嫌疑人便不是件易事,沒有高宗的旨意,他連東宮的門都進(jìn)不去,又談何審案之說,再者,就算是李顯肯配合,李貞也不以為自己真能審出甚真相來,沒見武后一黨都不肯出面爭這個主審權(quán)么,很顯然是早已料定了此案之難度過高罷了,李貞自是怎么也不肯接手主審之事,毫不猶豫地便再次推辭了起來。

    “八叔此言差矣,以您之能,審明案情實屬舉手之勞耳,本宮甚是期待焉?!?/br>
    不止是李顯要坑李貞一把,武后出于自身的考慮,也想著將李貞架上火爐,也不等高宗出言,便即從旁插了一句,如此一來,原本是母子對峙之局轉(zhuǎn)瞬間竟變成了母子聯(lián)手逼迫李貞之勢,變化之快著實令人無所適從,滿殿大臣一時間全都看傻了眼,目瞪口呆地不知作何感想……

    第六百八十章糊涂案糊涂斷(一)

    “娘娘明鑒,老臣,老臣……”

    李貞顯然沒料到武后也出手夾擊了自己一把,登時便急了眼,緊趕著便要出言請辭,可一急之下,卻又愣是找不著太好的借口,一張老臉竟生生憋得通紅如血,要說有多狼狽,便有多狼狽。

    “朕看可以,此事便由八哥主持大局好了,諸有司衙門全力配合,務(wù)必在一月之內(nèi)審結(jié)此案,朕要將那不法之徒抄滅九族,斷不輕饒!”

    難得武后與李顯在朝局的看法上有一致的時候,高宗自是也樂得成全上一回,不待李貞將話憋個完整,便即下了決斷,毫不猶豫地便將燙手的山芋撥到了李貞的懷中。

    “老臣領(lǐng)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宗的話都已說到了這個份上,再要強(qiáng)辭,那可就有著欺君之罪了,李貞無奈之下,也只能是硬著頭皮應(yīng)承了下來,心里頭就別提有多歪膩了的。

    “嗯,有八哥在,朕大可放心了。”

    高宗體虛,加之沒睡好,議到此時,早已是乏得緊了,眼瞅著事情已然有了定論,自是不想再多啰唣,丟下句交待之言,便即起了身,無甚形象地打了個哈欠,緩步便向后殿轉(zhuǎn)了去,武后見狀,也沒甚言語,默默地跟在了高宗的身后。

    “散朝!”

    高宗夫婦一走,程登高自是不敢怠慢,扯著嗓子呼喝了一聲,一溜煙地領(lǐng)著一眾小宦官們便追在了高宗夫婦的后頭,臨時早朝至此算是告了個終了……

    “父王,太子那廝著實太過分了,明明是他干的屁事,回頭卻讓我等去頂缸,天下哪有這般好事,既是要查,那就查他娘個底朝天,看那廝還得意個甚!”

    今日原本就是荀假,這朝議一散,諸般人等自是各歸各府,越王府一行人自也不例外,分乘著數(shù)輛馬車呼嘯著回了城中王府,卜一進(jìn)書房的門,早已滿腹怨氣的李沖率先沉不住氣了,連落座都不曾,便急吼吼地罵了起來。

    “大哥,當(dāng)不致于罷,太子殿下該不是那等樣人?!?/br>
    李溫如今雖已是回朝任了將軍,可畢竟在河西廝混了多年,對李顯之能有著股盲目的崇拜情結(jié),此時一聽自家兄長如此說法,登時便有些子忍不住了,這便出言反駁了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