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五皇子的話一落,剛悄悄湊上來的翰林官笑了笑,又退了回去。 衛(wèi)敬沉聲應是,回了五皇子后,衛(wèi)敬過來問翰林官可有意愿去衛(wèi)府吃頓便飯,翰林官直搖頭:“不了不了,五殿下既是得了皇上的旨意過問盛家小秀才如今的狀況,是私事,我一介臣子怎好過去打攪?!?/br> 跟隨五皇子來臨朔的翰林官是四皇子的人,翰林官來靜綏除了主持科考,另外就是幫四皇子試探盛言楚的為人和才學。 在此之前,翰林官一直以為九歲高中秀才的盛言楚是個可造之材,可今日見了高塔上的小屁孩后,翰林官頓時沒了拉攏的心思。 既然已經(jīng)有了說辭回四皇子,翰林官覺得他沒必要再跟五皇子和衛(wèi)敬周旋。 在翰林官眼中,衛(wèi)敬這種不知世故的臣子絕對不可能跟不善言語登基無望的五皇子攪合到一塊。 沒了翰林官這只隔墻的耳朵,五皇子看盛言楚的目光變得肆無忌憚起來,盛言楚和程以貴打了招呼后,試圖在四個大門外找夏修賢和馬明良的身影,找著找著,視線不期而遇的和正門外的五皇子對上。 兩人目光隔空對峙,忽而一陣風吹來,五皇子衣擺上蟒紋隨風蕩起,下一息五皇子握著佛珠的手拎了拎腰間的玉葫蘆蓮花禁步壓住衣擺,夏風馳騁而過時,只聞環(huán)玉叮當脆響,不見衣玦翻飛。 盛言楚心里翻江倒海的涌動,待五皇子進了貢院后,盛言楚才從震驚中回過神。 “剛才進去的那人是誰?” 書生們議論紛紛。 “衛(wèi)大人對其畢恭畢敬,瞧著應該不是朝臣?!?/br> “小小年紀一身貴氣十足,莫非是宮里的皇子?” “皇子來臨朔郡干什么?” 有關三位皇子前往地方磨煉的事,老皇帝并沒有對外提及,書生們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不可能是皇子,八月科舉忙得很,皇子來臨朔郡干嘛?無人接待他啊……” “那他是誰?難不成是朝臣?可這歲數(shù)未免小了些……” 書生們各種說法都有,然盛言楚內心卻極為篤定。 ——剛才進去的那人就是皇子。 在嘉和朝除了皇子能穿蟒袍外,別無他人。 如果他沒猜錯,那人有可能是他義父口中的五皇子,也就是送他科舉書單的梅自珍。 換言之,還是他即將要跟隨的主。 第72章 【二更】 密室抄書,茶館…… 初九, 院試和鄉(xiāng)試如期而至。 住在客棧里的書生們進了貢院后,盛言楚走在街上感覺臨朔郡城都空蕩了許多。 府學的書生下場的下場,不下場的則散學回家休息, 科考開考的這兩日, 盛言楚幾乎都沒怎么出過衛(wèi)敬的書房密室,貢院里書生絞盡腦汁的考試, 盛言楚也沒閑著, 除了如饑似渴的看書外,他還買來不少素紙,邊看邊抄。 衛(wèi)敬雖然說過這些書他能順回家,但好多書籍都是孤本,收集不易, 他還是抄寫一本帶走算了。 這幾年他的毛筆字練得越發(fā)的好, 只不過抄書這種事還是圓珠筆寫起來更為順滑、快速且節(jié)省紙張。 進小公寓翻找半天后,他終于在書房拐角的抽屜里找到一只中性筆。 這支筆應該是當初中介帶他過來簽約時落下的, 是一只藍筆, 墨水并不多,但沒關系,有小公寓的復制功能在, 倒不用擔心筆會用完。 握著中性筆時, 盛言楚微微有些不適應,寫出的字歪扭不齊, 不過他有書寫的底子,抄了兩頁紙后,他握筆時的順暢感逐漸產(chǎn)生,越寫越快,字也越寫越好看。 院試要考三天, 這三天里,除了吃喝拉撒,盛言楚都是在密室里度過的。 密室除了衛(wèi)敬和盛言楚,連杜氏都不可以觸碰,因此這三天他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一樣在書海的草原上放肆的奔跑,一口氣抄了七八本書,抄得手腕發(fā)疼他才停筆。 這間密室杜氏等人進不來,所以盛言楚看書時會從小公寓里拿一些零食出來,有他娘做的煙熏小魚干、辣炒文思蠶豆以及炒制好放在冰箱里的牛rou卷和羊rou卷。 邊看書邊吃東西最愜意不過了,但這樣閑適的日子必須在今天結束,因為今天傍晚院試要結束,院試一結束,代表著鄉(xiāng)試第一場結束,也就意味著監(jiān)考鄉(xiāng)試的衛(wèi)敬要從貢院回府。 算好衛(wèi)敬回家的時辰,盛言楚就跟上輩子偷偷背著父母在家看電視的小孩一樣,等衛(wèi)敬一行人從貢院出來后,他立馬將小魚干等零嘴收進小公寓,又將這幾天用完的筆芯一根一根不落的放回去,至于抄寫的書籍,更是不能讓衛(wèi)敬看到。 等衛(wèi)敬疲倦的回到書院時,只能聞到空氣中飄蕩的辛辣味。 盛言楚下意識的去擦嘴,小動作惹得衛(wèi)敬忍俊不禁。 晚宴上,盛言楚本以為能看到五皇子,然而沒有。 衛(wèi)敬只字不提五皇子,也沒有過問盛言楚在書房偷吃的事,只不過第二天衛(wèi)敬重回貢院主持鄉(xiāng)試時,衛(wèi)敬的書房多了好幾盒香辣兔頭和鴨腸等rou食。 盛言楚:“……” 之后的幾天,這些rou食天天都會出現(xiàn)在書房,每日的花樣還不重復。 鄉(xiāng)試的第五天,盛言楚吃完送進來的醬雞腿后,擦擦手決定聽從衛(wèi)敬的話出去溜達一圈。 走之前尋府上丫鬟問他娘在哪,丫鬟道:“夫人帶著程娘子去了劉功曹家?!?/br> 功曹是郡守的左膀右臂,丫鬟口中的劉功曹正是靜綏縣上一任縣太爺。 盛言楚呆在密室的這幾日,程春娘和杜氏相處的相當融洽,杜氏去哪都會帶著程春娘。 “去劉功曹家干嘛?” 不會又是賞花品茶吧? 他娘跟他吐槽好幾回了,說郡城那些小姐夫人們表面上對她說說笑笑,實則背地里十分嫌棄她的身份,有幾個婦人見她是個粗鄙村婦,言辭中或多或少埋著譏笑和輕慢,總之,程春娘覺得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太累,但杜氏覺得她來一趟郡城不容易,合該多認識一些人。 如果單單結交權貴,程春娘表示非常抗拒認識這些兩面三刀的人,之所以忍了好幾天,是因為杜氏有一句話觸動了程春娘的心弦。 “我知道春娘妹子不喜這樣的宴席,我何嘗愿意?” 程春娘有些詫異,杜氏面對那些小姐夫人明明很開心,怎么會不愿意呢? 杜氏苦笑:“若非我夫君身居郡守一位,你以為我想和她們吃茶賞花?別,我是看她們一眼都嫌臟。春娘妹子你且瞧著吧,等我夫君一離開臨朔郡我再遇見她們,我只當不認識。之所以如今和她們來往,不過是看在她們男人的面子上罷了,那些人都是我夫君的同僚和手下,我一個婦道人家處理不來官場上的事物,便只能替他安穩(wěn)好后方事宜?!?/br> 程春娘不太明白杜氏的意思,杜氏索性簡而言之:“春娘妹子你再忍忍,楚哥兒以后是個有出息的,日后去了京城做官或是外放,你這個當娘的總要替他安置好身邊的事不是嗎?他在朝堂忙,你則要在后院替他料理女人的事,你可別小看了那幫說話帶刺的女人,她們的枕頭風厲害著呢!” 杜氏長長吐出一口氣:“我夫君能將郡守府的位置坐穩(wěn),多虧了他手下那幫屬官不生事,那些屬官之所以不敢胡來,還不是因為我在后方將他們的女人哄得聽話?” “夫人好手段?!背檀耗飶埧诮Y舌。 杜氏眨眨眼,很耐心的教程春娘:“不是一家人我自是不會跟你說這些,楚哥兒現(xiàn)在是我半子,我當然希望他能越走越遠,可我不能像春娘妹子一樣日日跟在他身邊,所以有些事我得提點春娘妹子?!?/br> 程春娘正襟危坐,杜氏繼續(xù)道:“這幾天要辛苦春娘妹子了,郡城的夫人小姐算不得什么豺狼,京城那邊口蜜腹劍陽奉陰違的人比這更多更惡心,屆時還需春娘妹子立起腰桿來,唯有這樣楚哥兒在朝中才能安心?!?/br> 程春娘似懂非懂的點頭,回味過頭后,程春娘覺得杜氏教給她的不應該是兒媳做的事嗎? 然而一想到還沒影的兒媳,程春娘頓時搖頭嘆氣。 她兒子尚未成親就往外邊‘扔’了個兒子,這樣的情況誰家還愿意將女兒嫁過來? 既然短時間內娶不了兒媳,程春娘只能擼起袖子替未來兒媳暫時料理兒子的事,料理第一步則是程春娘練膽和假笑。 當杜氏過來喊程春娘去劉功曹家品茶時,程春娘立馬將先前跟盛言楚吐槽過的事拋之腦后,換了身干凈衣裳屁顛屁顛的跟著杜氏去了劉功曹府。 盛言楚聽丫鬟說起他娘今早出去時的愉悅表情,不由失笑。 原以為他娘會煩心,沒想到玩得挺得勁。 和府中丫鬟留了出門的話后,盛言楚邁著輕盈的步子往郡城主街走去。 再過幾天便是仲秋團圓之夜,城中因兩場科舉而消弭的歡鬧逐漸躥出頭,尤其是院試結束之后,城中各大酒樓頓時張燈結彩。 有人買醉提筆在墻上作詞,或是拎著酒壺在大街上踉蹌發(fā)瘋,亦或是開懷大笑與好友暢享高中的喜悅……總之一場院試下來,書生們的人生百態(tài)盡顯。 盛言楚頗覺有趣,看戲的目光從主街書生們身上收回來后,旋即抬腿進了一家茶館。 臨朔郡的茶館并非只賣茶,除了茶水每月上旬還會舉行叫賣會。 嘉和朝的叫賣和上輩子的拍賣會是一個意思,只不過這里會分官賣和民賣。 官賣的物件是朝廷抄家留出來的東西,比如家奴或宅院。民賣就比較廣泛,但凡值錢的的東西都可以拿來典當。 茶館能在郡城屹立不倒,多半就是靠著民賣典當存活。 盛言楚進去的時候,只見內堂墻上掛著的正是‘民賣’二字,小二認出盛言楚,見到盛言楚后,彎著腰笑吟吟的領著盛言楚上了二樓。 茶館內鬧哄哄,二樓憑欄建成大圈圈形,此時圓形憑欄邊坐滿了人。 第73章 【一更】 金家兄妹,贖回…… 盛言楚逛到茶館的時候, 已經(jīng)過了午飯的時辰,但茶館還是上了兩碟子點心并一盞炒青雨花茶。 “上半年大雪封城茶山阻塞,茶館今日還能奉上清明前后采摘的松針雨花茶, 可謂是大手筆, 料想此番招待之人是個稀客吧?” 聲音傳出的方向是左邊屏風外的客人,茶館每每開叫賣會的時候都會在每張桌子邊緣立上一道鏤空的香樟屏風, 既保留了客人的隱私又不妨礙幾桌之間相互交談。 盛言楚接過小廝熱切端上來的茶水, 剛打開茶蓋就聽到了上面那番話。 他飛快的掃了一眼隔壁桌子上的人,說話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眉挺眼細,一張臉并不出色,然頸部掛著的金燦燦麒麟長命鎖不自覺讓見過之人在青年面前矮了幾分自信。 青年旁邊身側還坐著一個妙齡少女, 年齡并不大, 梳著京城宮里娘娘最愛的高聳垂髫髻,大約少女的年歲太稚嫩的緣故, 便在耳后梳了兩個垂髫髻, 鼓鼓的發(fā)包尾部纏了條鮮紅的吉祥結,吉祥結上的流蘇麥穗徑直往下掛著,一路垂到腰際, 紅光閃閃的絲線摻在腦后尚未梳起來的烏發(fā)中間若隱若現(xiàn)。 兩人的裝扮跟臨朔郡的老百姓明顯格格不入, 尤其是兩人外邊套的著金線繡紗,薄如蟬翼千金難得。 盛言楚打量了一眼便坐了回去, 暗忖這兩人衣著華貴應該不是普通百姓,為了不惹麻煩,他只當剛才那句話不是沖他說的。 青年見盛言楚沒回應他,便起身來到鏤空屏風前,雙手搭在木桿上:“小兄弟 , 剛聽迎客的小廝喊你盛秀才,敢問你可是靜綏的那位?” 都湊上來指名道姓了,盛言楚不好再裝聾賣啞,起身拱了拱手:“盛某的確是靜綏人士,但——” 還沒說完 ,青年細長的雙眼綻放出光彩,撫掌對著身邊的少女笑道:“玉枝meimei,咱們踏破鐵鞋無覓處啊,隔壁這人正是做出毛衣和夾襖在皇上跟前留名的盛秀才!” 少女聞言起身款款而至,并沒有顧忌禮節(jié)止步在屏風后,而是直接繞過來走到盛言楚身邊,待看清面前的少年和她一般大后,少女繃緊了嘴角,莫名其妙上來就趾高氣揚的問:“那毛衣和夾襖是誰教你的?” 盛言楚避開少女咄咄逼人的語氣,微笑的坐回去:“瞧姑娘這話問的,你我毫不相識,盛某沒必要和你說這些吧?更何況臨朔郡城人人皆知那毛衣是我娘平日里窩在家中做繡活時瞎想出來的?!?/br> “你娘?”少女步步緊逼,紅潤的嬌唇里吐出為難人的話語,“你娘現(xiàn)在在哪,我要見她!” 不是詢問,而是命令。 盛言楚額頭瞬間蹦出幾條黑線,什么人吶這是! 后邊的青年見盛言楚冷了臉,趕緊打圓場:“讓盛秀才看笑話了,我這玉枝meimei在家嬌蠻慣了,說話沒個收斂,您別放心上?!?/br> 少女卻不依,回瞪過去:“策哥,你還想不想讓咱們家賣毛衣和夾襖了?這衣裳我都打了樣板,白白的讓什么秀才給搶了功勞,我不找他算賬找誰?” “金玉枝!你瞎嚷嚷什么!”青年趕緊捂住少女的嘴,訕訕的對盛言楚道,“我家小妹胡言亂語呢,盛秀才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