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jié)
程春娘越說越起勁:“空有一副容貌有什么用,再過幾年,那唐氏照樣老的不能見人,要說華正平也是個孬種,好好待少將軍不行嗎?有少將軍在,他要什么樣的妾室沒有?非巴著唐氏那個惡婦不放?” 月驚鴻見攔不住他姐那張嘴,只好端了個小杌子坐那靜靜聽著。 盛言楚一進院門就聽到他娘喋喋不休的說話聲,將帽子交給盛允南,邊往里走邊問:“我娘今個這是怎么了?” 盛允南笑:“下午李家來了幾個人,擱家里坐了好一會兒,舅老爺說李家想要將女兒嫁給叔,奶一聽這話喜得…” “誰?”盛言楚腳步凝住,“李老大人家?” 盛允南抱著帽子點頭,這時程春娘聽到動靜走了出來,三言兩語就將事兒說清楚了,末尾惆悵地笑:“也不知李家想將哪個姑娘嫁給你?!?/br> 盛言楚不動聲色地進屋,脫了鞋上了床榻后,手抵著額頭。 “…也不一定是李家姑娘…” 聲音很輕,輕的程春娘沒聽見。 “嘖嘖,”月驚鴻對酒氣敏感,見盛言楚歪在那小憩,忍不住坐過來,“你今夜去哪位同僚家了?明兒又不休沐,喝酒就不怕誤事?” 盛言楚按了按太陽xue,闔著眼道:“俞庚俞大人將他娘子擅長做的竹筒燒魚都祭了出來,我一個下屬能不去?” “俞庚俞大人?”月驚鴻覺得好耳熟,思忖片刻驚道,“他不就是咱們臨朔郡的老鄉(xiāng)嗎?難怪第一天就叫你去吃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 盛言楚身子乏得很,便喚盛允南幫他端盆guntang的泡腳水來,熱氣順著木桶氤氳在腳掌酥酥麻麻的格外舒服。 月驚鴻按摩手藝好,先前無事的時候教過盛允南,肩膀按捏一番后,盛言楚累得眼睛開始打架,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兩人輕手輕腳地將盛言楚抬回床上,見盛言楚睡得迷糊,關(guān)上門后盛允南不由碎嘴:“夏大人累得眼窩都陷了下去,如今叔才進翰林院就疲得栽頭就睡,都說當(dāng)官的人享福,我看不盡然。” 月驚鴻雙手環(huán)胸嘁了聲:“你懂什么,先苦后甜,熬過這三年就好了?!?/br> “真的?”盛允南不信。 月驚鴻懶得多說,舉目回視外甥的屋子,想起盛言楚臨睡前說得那句話,月驚鴻嘆了口氣提步往外走。 - 接下來幾天,每每快到散衙的時刻,俞庚都會找各種借口將盛言楚留下,或是去俞家吃各種魚,或是叫上幾個花娘去游湖。 盛言楚絲毫不耐,不管什么局,只要俞庚請,他都去。 一次兩次后,俞庚的狐貍尾巴終于露了出來。 時值五月,京城這兩天小雨下個不停,如線般的雨滴掛在船鞘上連成雨幕。 盛言楚淡淡瞥了眼對面環(huán)抱著兩個柔弱無骨花娘的俞庚,俞庚早就被京城骯臟的官場泡得面目全非,原先鮮衣怒馬的少年郎此刻嘴里銜著花娘玉手喂過來的果子,眼中情.欲溝壑難填,時至今天,少年郎已經(jīng)淪落成了聲色犬馬之輩。 “盛大人真不點兩個嬌娘作陪?”俞庚余光射過來。 真沉的住氣啊,俞庚想,見到這幅旖旎的風(fēng)情竟還能無動于衷。 “不了?!笔⒀猿n著袖子望向泛著圈紋的湖面,目光幽冷。 俞庚蹙了下眉頭,雙手從花娘胳膊上抽出,舉起酒杯:“明日就是休沐的日子,盛大人考慮的如何?” 早在幾天前,俞庚就問盛言楚可有空去淮親王府走一遭,話里的意思無非是淮親王有一庶女過幾日要及笄,盛言楚那日若能上門,指不定能成一樁美事。 淮親王啊…… 盛言楚嗤笑,京城人人都說這一代淮親王懦弱無能,事事以妻子二公子為尊,什么時候這樣的草包親王和俞庚纏到一塊去了? 不對,應(yīng)該說和俞庚身后的四皇子。 俞庚還在那扯嘴皮子。 “若非你于本官同出一郡,本官才不會閑得發(fā)慌將這事告知你呢?!?/br> “你過繼嫡子的事本官知情,淮親王府那位庶小姐賢良淑德,想來會跟你夫妻同心一起孝敬衛(wèi)大人?!?/br> “……盛大人,你想好何時上門提親沒?” 盛言楚袖中的手緊了緊:“俞大人說笑吧?下官哪有能耐娶親王家小姐?!?/br> 俞庚舉杯啜了口甜酒,笑:“親王家的小姐又怎么了?盛大人有心要娶,娶公主都要得?!?/br> 十公主尋死覓活要嫁給新科狀元的事早已在京城傳開,老皇帝為了堵住悠悠眾口,于昨日下旨將十公主許給了京城一世家子弟,再過幾日便要過門。 公主出嫁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這般匆匆出嫁的少有,越是蹊蹺越有鬼,如今城中都在說十公主見老皇帝將她賜給旁人,許是在宮里鬧呢,老皇帝眼不見心不煩便草草將公主嫁了。 盛言楚嘴角勾了抹興味,負(fù)手站在船頭,望著江面淅瀝的雨串。 “娶親王女倒是下官高攀,只是…” 轉(zhuǎn)過身,盛言楚遙望著癱在溫柔鄉(xiāng)里眼露迷離的俞庚,啟唇:“只是不知這親事是俞大人自個牽得紅線,還是淮親王讓俞大人來下官這做得說客?” “自然是淮…”俞庚酒醉上頭,忽緩了口氣打哈哈:“有二公主在,淮親王哪能干預(yù)兒女婚事,讓盛賢弟明日去淮親王府的其實是二公主?!?/br> “二公主?” “對,”俞庚揮手讓花娘上岸,抹了把臉,“二公主膝下沒女兒,王府那位庶小姐打小就養(yǎng)在二公主身邊,不論是品貌還是脾性都是頂好的,只不過二公主是皇家人,貿(mào)然收養(yǎng)庶女為嫡女有損天家顏面,故而那位庶小姐這么些年依舊背著庶出的名分?!?/br> “盛大人倒不必在意這個,淮親王府?dāng)n共就這么一位小姐,盛大人若娶了她,那就是親王家獨一份的東床嬌婿?!?/br> 盛言楚靜靜聽得,俞庚在他身上費了這么天的口舌,他若貿(mào)然開口拒絕,勢必令俞庚不悅。 和俞庚分別后,盛言楚去了趟夏家。 - 四月底瓊林宴那天,夏修賢準(zhǔn)備大半年的散館考試結(jié)束,夏修賢以出色的表現(xiàn)順利留館,如今和俞庚平起平坐,接任了戚尋芳的位置,做起六品侍讀學(xué)士,而戚尋芳連升兩級,直接成了掌院下面的二把手直學(xué)士。 夏修賢散館后休沐時間有小半個月,這兩日夏修賢將半年來的覺一次睡了個夠,盛言楚敲門時,夏修賢還在打哈欠。 “你這是日也睡夜也睡,咋還睡不飽?” 盛言楚將手中的鴨崽蛋往夏修賢懷里塞:“料想你今天還沒吃東西,過來時聽見有人賣這個,想著你喜歡吃,便買了一些?!?/br> 鴨崽蛋和活珠子是同一道菜,只不過鴨崽蛋腥味要濃一些,盛言楚不太敢吃,但夏修賢很愛這一口。 “就你一個人在家?”走了幾步盛言楚也沒看到夏太太,夏修賢上京后竟改了從前在靜綏的奢靡之風(fēng),家里除了一個煮飯的老媽子,連看門的小廝都沒。 吸溜干鴨崽蛋的汁水,夏修賢一口包住鴨崽蛋,口齒不清地說:“我娘一聽我能留館,便吵吵地說幫我娶個媳婦,這兩日見天的往外跑,反正我醒來就沒見到她人影。” 盛言楚鮮少看到夏修賢蓬頭垢面狼吞虎咽的模樣,見狀打趣:“既夏伯母cao心你的親事,你還不打起精神來好好捯飭下自己,如今你順利留館升了官,想來京城大把的閨秀想要嫁給你?!?/br> “嫁給我?”夏修賢哼笑地往書房走,“我家產(chǎn)悉數(shù)賠給盧婧柔了,剩下的銀子拿來買這棟院子后就所剩無幾,我這樣一窮二白的人,誰家愿意將女兒嫁進來受罪?” “那可未必?!?/br> 盛言楚嫻熟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我猶記得那年初次在縣學(xué)見到修賢兄的情形,那時的修賢兄浪蕩,嘴毒,總見不得旁人比他好…” 夏修賢團起一個紙球砸向盛言楚,笑罵出聲:“放屁,我何時見不得你好了?當(dāng)年你一來縣學(xué)就處處壓我一頭,我可沒有在背后陷害你半個指頭?!?/br> “瞧瞧——”盛言楚揚唇,“修賢兄果真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從前從你嘴里哪能聽到這些屎尿屁的臟話,如今是張嘴就來?!?/br> 夏修賢擦擦手,半敞著袍子癱坐在椅子上,就像盛言楚所說的,夏修賢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不論冬夏都搖著扇子扮風(fēng)流的公子哥。 這變化倒不是什么壞事,至少夏修賢看上去比三年前要穩(wěn)重,如果說俞庚在官場廝混幾年后越發(fā)的沉迷女色貪慕權(quán)勢,那夏修賢則在這里邊修了一本真經(jīng),從靈魂到rou體都得到了洗滌。 吃飽喝足,夏修賢打量起自己的兄弟,一身sao氣的水綠寬袍,腰帶松松垮垮地綁著,身上似有若無地飄著京城玲瓏坊的粉香。 從旁人身上嗅到花娘的氣味,夏修賢定要翻臉,然這人換成盛言楚后,夏修賢當(dāng)即頭湊過來,揶揄一笑:“喲,我那小兄弟開竅了?” “滾。”盛言楚最煩得就是男人開黃腔,“打住啊,找你說正事呢!” 夏修賢一臉失望的退回椅子繼續(xù)葛優(yōu)躺,仰頭望屋頂哼唧:“說來你倒是沒變,還是像從前那樣開不得玩笑。” 說著眼睛一斜睨向盛言楚:“說吧,找我所謂何事?” 盛言楚開門見山,問起俞庚和淮親王的關(guān)系,夏修賢在翰林院和俞庚共事三載,應(yīng)該對俞庚多有了解。 “俞庚?”夏修賢直呼其名,冷嗤一聲:“他呀,他早就將狀元郎的骨頭給扔了,我剛上京那年,聽說他跟吏部的秦庭追秦大人鬧了一場?!?/br> “因為阮家女么?”盛言楚問,“聽聞阮家原是想將女兒嫁給俞大人的,只不過俞大人說家有糟糠之妻不可棄,后來這阮家女便嫁給了秦大人?!?/br> “什么糟糠之妻不下堂?那都是鬼話?!?/br> 夏修賢嫌棄的不得了:“他就是嫌棄阮家女是庶女罷了,還拿糟糠之妻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堵阮家,活該秦大人壓他一頭!” “阮家嫁女,他傻乎乎地寫詩說什么妾無意之類的話,激得秦大人當(dāng)場擼起袖子和他打了起來,別看秦大人長得瘦骨梭棱,實則拳拳到rou,直打得俞庚滿地找牙?!?/br> “正巧四皇子的轎攆從旁經(jīng)過,這才將俞庚從秦大人手中救了下來。” 偏頭看了眼認(rèn)真聆聽的盛言楚,夏修賢嘖了嘖嘴:“俞庚效勞四皇子不是一天兩天了 ,怎么,你好端端的問他跟淮親王做什么?” 盛言楚將淮親王庶女的事一并說了出來,末了道:“淮親王是官家的眼中釘,俞大人讓我去娶淮親王庶女,也不知他安得什么心。” “害人之心??!”夏修賢大呼,“你才在金鑾殿上拒了賜婚,轉(zhuǎn)頭就迎娶淮親王的庶女,你將官家的臉往哪擱?” 盛言楚明白其中的厲害,淮親王庶女?dāng)嗖荒苋?,但他更想知道俞庚和淮親王的關(guān)系。 “這我倒沒留心?!?/br> 夏修賢打了個哈欠,揉揉睡眼道:“淮親王是異姓王,從前祖上因跟高祖拜了把子才有如今的榮華富貴,只不過咱們官家心思深,總覺得淮親王有了異心,反正你離淮親王遠(yuǎn)一些,至于那什么庶女的及笄之筵,你甭去,也別怕俞庚找你麻煩。” 說著,夏修賢眨眨眼,擠出一堆笑:“哥哥我如今和他同為侍讀學(xué)士,但凡他找你的不快,你只管跟我說,我給你撐腰。” “去你的!”盛言楚雞皮疙瘩都跑了出來,連告辭都不說了,起身就往院子外邊走。 夏修賢支頤歪在椅上哈哈大笑。 - 夜里,盛言楚往小公寓一鉆。 俞庚賣力的向他推薦淮親王庶女以及李家突然上門這兩樁事,使得盛言楚意識到一件事:他的確該好好的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 而夏修賢則提醒了他另外一件事:他得攢銀子做聘禮。 沒聘禮誰家姑娘愿意嫁給他? 第124章 【三更合一】 盛小友,…… 前兩年在縣學(xué), 同窗們曾跟盛言楚打聽過藍墨石,自那以后,盛言楚便上了心。 在靜綏時他便托南來北往的商人替他尋摸魚膠、冰片、牛骨還有湖藍草, 經(jīng)過反反復(fù)復(fù)的失敗后, 他終于成功地用竹板定型了幾塊藍墨石。 選了一塊打磨精致的送給了李蘭恪,剩下幾塊還留在小公寓。 盛言楚制作的藍墨石比嘉和朝畫師們所用的藍顏料要清湛, 研磨打散后描在紙上有一股煙波淡靄的質(zh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