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孩屬實命大，救活后竟然不哭。

    一旁的華宓君目瞪口呆，盛言楚快步走到另一個孩子跟前，可惜同樣的辦法并不管用。

    華宓君照著盛言楚的法子去救第三個，依舊沒成功……

    兩人頹喪地嘆了口氣，繼續(xù)救第四個。

    阿虎不敢耽誤，將背上幾個孩子都取出來后，扭頭就往外邊沖。

    七個孩子只活了兩個，剩下五個緊閉雙眼僵硬的躺在床上一動一動。

    “我去幫阿虎?！比A宓君抹開淚，言語果斷，“我會水，楚郎，你留在這看著孩子們別叫外人發(fā)現(xiàn)，我馬上就回來?！?/br>
    說著連走帶跑的脫下錦鞋消失在夜色中。

    山梔心鼓咚咚響，守在門口來回張望，唯恐有人往這邊來。

    屋內(nèi)，盛言楚將救活的兩個小生命往小公寓里送，這兩個孩子雖活了下來，但脈動很慢很輕，再不采取措施，怕是活不長久。

    今天不是白霧到來的時間，他只能跑上跑下將玻璃瓶打開放出白霧，可這樣實在太慢，小孩等不及搶救，不得已他拿出弓.弩，連發(fā)數(shù)十支箭射向玻璃瓶。

    ‘砰砰’脆響聲中，白霧隨之在客廳蔓延開來，過了一會，兩個孩子終于有了明顯的反應(yīng)，粉紅的小拳頭朝天輕輕揮舞著，閉著眼嗚嗚發(fā)出小貓似的叫聲。

    外頭沒有動靜，盛言楚這才有功夫細看兩小孩的面目，也是巧了，其中一個孩子額頭美人尖的地方長有幾片紅鱗。

    盛言楚下意識伸手去摸，鱗片很軟，旁邊有一塊大概是因為在水中浸泡太久隱約有些松動，咬咬牙，他將其撕扯了下來。

    小孩疼得哇哇大叫，盛言楚忙拿浸泡過白霧的毛巾蓋在傷口處，很快哭聲小了下去，疼痛促使小孩睜開了雙目。

    黑黝黝的小眼睛十分好看。

    掀開毛巾，盛言楚驚喜的發(fā)現(xiàn)小孩額頭上并沒有出現(xiàn)血淋淋的傷口，揭掉鱗片下的肌膚只略比正常膚色深一些罷了。

    也就是說，這些鱗片拔掉后其實是胎記？

    有了這種想法，盛言楚心中欣慰不少，投放到南域海里的毒極有可能污染了水質(zhì)，而那婦人不間斷的吃有毒素的海魚，如此才導(dǎo)致孩子降生后和常人不一樣。

    另一個孩子情況要糟糕一些，五官并沒有異樣，問題出在雙手之上。

    兩只小手手一共有十三根手指。

    這種畸形放在上輩子算不得什么，做手術(shù)切掉多余的手指就成，但古代極為忌諱多指現(xiàn)象。

    “姑娘，阿虎——”

    是山梔的聲音。

    盛言楚抱起兩個孩子瞬間躍出小公寓，幾乎是落地的同一時間華宓君和阿虎從外邊進了來，懷中抱著濕淋淋的孩子。

    一共八個，三人同時搶救，只活了一個。

    聽到小孩弱小的哭聲，華宓君乏力的往地上滑倒坐下。

    實在太累了。

    阿虎體力好還能站住腳，華宓君此刻連抬手臂的勁都沒有。

    “喝點水，阿虎你也喝點?！?/br>
    有事沒事就勸人喝水的盛言楚上線。

    華宓君清楚盛言楚倒得水是什么，阿虎則口干舌燥至極，一股腦喝下去后只覺得甘甜，沒什么其他想法。

    夜深人靜，好在沒人注意到魚竿上的小孩被他們救了下來。

    三個活下來的孩子不能不吃東西，盛言楚只好敲開隔壁婦人的艙門，得知自己的孩子還活著，婦人捂著嘴無聲落淚。

    魚湯原是下奶的好物，然經(jīng)此劫難后，婦人再也不敢喝魚湯。

    婦人母乳倒是多，但也不敢冒然將含有不知名毒素的母乳喂給三個小家伙，好在婦人有經(jīng)驗，提出喂孩子們喝蔬菜汁或是淡米湯等。

    這一夜，五個大人都沒合眼，忙前忙后守著三個小家伙直到天明。

    官船依舊在靜綏縣港口停一晚，盛言楚帶著阿虎找上舅舅程有福，乍然看到一籮筐隱有發(fā)臭的死尸，程有福嚇得屁股戳地。

    說明緣由后，程有福動了惻隱之心，連夜帶著外甥挖坑埋葬。

    處理好這些后，盛言楚和華宓君四手緊握，繼續(xù)踏上返程的路。

    -

    盛言楚并沒有頂著風(fēng)險將另外兩個孩子送還給他們的親生父母，而是將其一路帶到了江南府。

    江南府有鐘諺青在，一開門看到好友懷中抱著個睡得香甜的孩子，鐘諺青的驚詫不必程有福少。

    “你、你不是才成親嗎？這么快就——”

    后面的話堵在喉嚨里沒出來，因為華宓君手中也抱著一個。

    鐘諺青：“……”

    京城現(xiàn)在流行帶著正妻出去抱小妾的孩子回來？

    “去你的！”盛言楚笑罵，踢了踢鐘諺青的屁股，催促道：“快去幫我請兩個乳母過來，孩子快餓壞了?！?/br>
    鐘諺青打破砂鍋問到底：“楚哥兒，這孩子不會真是你外頭女人——”

    華宓君翻白眼：“他敢！”

    一聲中氣十足的呵斥嚇得鐘諺青心肝一顫，懷中小孩也嚇得不清，華宓君趕忙來回走動哄孩子 ，不忘拿眼睛斜盛言楚。

    盛言楚將錢袋子往鐘諺青懷中砸：“麻溜的！”

    鐘諺青很上道，夸了句弟妹霸氣后，揣著銀子找乳娘去了。

    第153章 【三更合一】 困鎖在吏……

    帶來的這兩個孩子都有缺陷, 所以盛言楚不敢直接讓乳娘接觸，便將羽毛竿做成吸管，一滴一滴地喂孩子喝。

    趁華宓君進屋換洗, 鐘諺青cao著大大的笑容滑稽地蹲在一旁看盛言楚喂奶。

    “說吧, 這兩孩哪來的？你夠能耐的啊，才出去一趟就拐了兩孩回來?！?/br>
    盛言楚輕柔地擦掉小孩嘴角流出的奶漬, 另一只手豎在唇邊：“出去說?！?/br>
    額頭有魚鱗的孩子被婦人抱回家去了, 留給盛言楚的正好湊成一個好字。

    在船上的那些時日，盛言楚夜里總會悄悄的將孩子們抱到小公寓里溫養(yǎng)，為了使他們的小身子上的創(chuàng)傷減至最低，盛言楚每晚都會開些白霧讓他們吸，一路走來, 小公寓里的白霧漸漸所剩無幾。

    留阿虎在里邊看著, 盛言楚和鐘諺青躡手躡腳地退出屋子。

    院子里艷陽高照，在屋里喂奶的這段時間, 盛言楚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衣裳早已濕透, 胡亂的將上衣褪下搭在腰間圈著，長腿一屈跪坐到冰涼的矮石墩上。

    聒噪的知了聲下，兩人舉杯對飲。

    江南府雖熱, 但妙在水多, 悶燥的夏風(fēng)卷著濕濕的水汽送到?jīng)鐾?，一會就將盛言楚后背的汗吹干?/br>
    和鐘諺青說起小孩的來歷時, 華宓君帶著山梔過來了一趟，是來送干衣裳的。

    伺候盛言楚換好裝束，華宓君沒久呆，很快就離開了涼亭。

    鐘諺青打趣的沖盛言楚彈了個響舌，唯恐華宓君沒走遠, 鐘諺青半掩嘴，賤兮兮道：“好多人都說弟妹兇悍的很，會武，可今個瞧著不太像啊，莫非你有一套了不得的御妻之術(shù)？”

    盛言楚笑而不語，暗道華宓君兇名在外都是唐氏在背后作祟罷了，實則華宓君并非傳言中那般驕橫，不過小性子當(dāng)然是有的。

    “喲喲喲?！辩娭V青還是老樣子，坐下沒半天就起來對盛言楚動手動腳，推搡盛言楚的胳膊，揶揄道：“快說說，好歹從前在臨朔郡守府姑父還壓著我喊你老師呢，你既有妙招，可不得教教我這個學(xué)生?！?/br>
    盛言楚拍打掉鐘諺青伸過來的手指，沒好氣道：“別提那事，你一提我就頭疼?！?/br>
    他小時候十分希冀當(dāng)老師呢，但這種遠大的理想愣是載在了鐘諺青身上，一想到以后的教學(xué)生涯要碰到鐘諺青這等‘厚顏無恥’的多動癥小孩，他立馬打消了偉大的念頭。

    鐘諺青憨笑撓頭，坐回石椅，兩人續(xù)又嘮嗑起宋城的事。

    “好在你帶來的小孩不是面目有殘缺?！?/br>
    鐘諺青頓了下，彎起指關(guān)節(jié)扣響桌子：“我那年到江南府游玩，碰到一個…嘖嘖，你是沒看到他的遭遇，連乞丐都比他吃香，老百姓看到他，皆避他三丈之外?！?/br>
    盛言楚歇了笑，沉聲道：“我準備將這兩個小孩帶去京城，他們一個多指，一個耳長，但出生沒多久，若有良醫(yī)醫(yī)治，早些將多余的指頭和耳朵剪掉，長大后應(yīng)該和常人無異?！?/br>
    “好端端的帶兩個孩子回京城，你怎么跟外邊人交代？”鐘諺青眼睛往華宓君離去的地方斜，小聲道：“弟妹能答應(yīng)？你才成親，說不好明年家里就要添孩子?！?/br>
    喝著涼茶，吹著小風(fēng)，盛言楚舒適至極，身子往后半躺，聞言笑道：“你瞧瞧你這話說得，敢情我娘子在你眼里就是那等容不下人的女子？”

    “我可沒這么說?！辩娭V青笑。

    翹起二郎腿，盛言楚嘚瑟道：“這事是她先提的，你也說了我明年些許要有自己的孩子，正好，養(yǎng)著他們可以提前感受為父為母的艱辛?！?/br>
    鐘諺青坐直身子，語重心長地勸：“若說別的孩子 ，你和弟妹想養(yǎng)，養(yǎng)就是了，左右你現(xiàn)在家產(chǎn)豐裕，但——”

    指了指身后屋子，鐘諺青欲言又止 ，吞吐道：“你說找良醫(yī)幫他們醫(yī)治，可敢切指斷耳的大夫世上有幾個？便是京城有，他們的嘴嚴嗎？到時候?qū)⑾⒙冻鋈チ嗽蹀k？官家因三公主的緣故，最不喜的就是怪胎?！?/br>
    末了，鐘諺青輕輕補上一句：“三公主的事是我先前游玩西北時聽來的野史，也不知真假。楚哥兒你是朝官，養(yǎng)著兩個怪胎終究不是好路子，你若憐惜他們，就將他們放在江南府買幾個奴婢幫著養(yǎng)，無須帶到京城去，省得惹官家的晦氣?！?/br>
    盛言楚蹙眉僵住，這兩個孩子太小了，跟著他往京城奔波委實疲累，何況鐘諺青說得在理，他得顧及自己的前程。

    老皇帝對西北各部下毒致使赫連氏一族頻出畸形后代，想來對這類孩子極為厭惡敏感，這時候他把兩個畸形小孩帶回京，有心人將這件事捅到老皇帝跟前，他受冷待是必然，這兩個小孩恐怕也兇多吉少。

    “我來安排此事?！辩娭V青直截了當(dāng)?shù)?，“交給我你放心，江南府我熟，我絕對不會讓外人知道咱們這有兩個小孩?！?/br>
    “那就多謝了?！笔⒀猿笆种x過，淡笑道：“大夫我會另尋，多耳的那個小孩畢竟是小姑娘，我得幫她尋個好大夫，不然長大后耳邊留疤可就不好了?！?/br>
    鐘諺青點點頭，拉著盛言楚往外走：“走走走，你好不容易來一趟，總得去看看你家的墨石鋪子吧？”

    小孩有了安置的好地方，盛言楚心口懸著的大石塊終于挪開，聞言理了理衣裳，笑道：“走吧?！?/br>
    -

    江南府是讀書人的天堂，從鐘家踏出腳那一刻起，盛言楚就嗅到了四處飄著的墨香。

    鐘諺青打點的盛家墨石鋪子位置設(shè)在江南府府學(xué)后邊，位置并不算頂好，盛家墨石是后起之秀，能占到這塊地其實算不錯的了。

    今年八月有鄉(xiāng)試，江南府各大書肆人頭爆滿，便是熱假期間，依然有不少書生頂著烈日跑到書肆讀書。

    盛言楚進去時，墨石鋪子里靜謐一片，入目可見的書生們均低著頭研墨寫書文章，幾乎沒人發(fā)現(xiàn)盛言楚走了進來。

    江南府的盛家墨石鋪子和其他地方差別很大，像周蜜打點的京城墨石鋪子空間并不大，鋪子上能放得下腳的地兒都擺上了墨石架，京城寸土寸金，沒得像江南府這樣劈出空曠的屋子讓書生們坐在里頭靜讀。

    鐘諺青帶著盛言楚坐到柜臺前，笑道：“你此番來了正好，倒省了我仲秋過后將這些賬本寄到京城，你查查看可有問題?！?/br>
    盛言楚沒有虛偽的推脫說鐘諺青做得賬不用查看，接過厚厚一打賬本，盛言楚抬眸張望，大步往中間空出來的書桌走去。

    江南府書生多，平日里各處的書肆都人滿為患，鐘諺青便投其所好，將售賣墨石的高腳架圍著屋子擺一圈，空出來一大片地方則端來一方方書桌，上邊整整齊齊摞著一些有趣的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