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jié)
盛言楚瞥了眼陸陸續(xù)續(xù)走出來的布衣書生,小聲交代:“這些游子大多入不敷出,那些思鄉(xiāng)詩你就別刻印在墨石上賣高價了,回頭請他們幫著抄一抄,包著鄉(xiāng)試墨石一并賣掉,就當(dāng)仲秋折扣?!?/br> 鐘諺青聽得發(fā)楞:“如今外頭都知道新科狀元盛言楚來了江南府,你那些詩若是刻印成墨趕在鄉(xiāng)試前賣掉,進賬至少比平時要高三成,你舍得不賺?” 盛言楚笑笑,揩掉頭上的汗珠,嘆息道:“錢賺不完的,我目前不缺銀子花,少他們一兩二兩的銀子并不礙事,就當(dāng)做善事積德?!?/br> “你這何止是積德?!”鐘諺青拔高音量,驚悚道:“白送給他們,還找他們抄寫詩文,天底下哪有這般好的事?” “抄寫詩文?” 狗鼻子書生們立馬頓住腳,“鐘掌柜,敢問抄什么詩文 ,我們幾人可嗎?” 盛言楚笑著揚長而去,任由口若懸河的書生們將鐘諺青團團圍住。 - 回到鐘家后院,盛言楚老遠就聽到了里邊的歡聲笑語,還有男人爽朗的哈哈大笑。 盛言楚眉頭不禁挑起,阿虎忙道:“陶娘子的男人也跟著來了,說要來謝謝爺那日的救兒恩情?!?/br> 推門而入,瞅見迎面走來的盛言楚鳳表龍姿,陶娘子身邊站著的男人快步小跑上前。 噗通一下跪倒。 “恩公!” 男人姓封,讀過書,十來歲時還考過了縣試,可惜家貧,因交不出二兩的做保銀子才沒繼續(xù)往下考。 “快快起來。”盛言楚趕忙攙扶,溫言道:“不過是舉人之勞罷了?!?/br> 封定海倔強不起,陶娘子抱著孩子小碎步挪過來,夫婦倆齊齊跪倒,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響頭。 “我這孩子若非大人出手相救,這會子早就魂歸故土?!?/br> 封定海涕泗橫流,跪在那一個勁的道謝:“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盛言楚哈了聲氣,這熟悉的臺詞… 華宓君笑著溫柔和婉,過來將陶娘子攙扶住,又讓阿虎去拉激動之余差點就要說出‘以身相處’的封定海。 夫婦倆均哭得不能自抑,倒是懷中的小家伙乖巧的很,睜著水汪汪的黑黝大眼睛看著盛言楚,小手朝前張著。 “這是要夫君抱么?”華宓君以帕掩口而笑。 陶娘子目光在兒子和盛言楚之間來了一個徘徊,笑彎了眉眼:“是了,盛大人要抱嗎?” 盛言楚立即抬手去抱,小家伙從他娘懷里出來后不哭便罷了,竟還咧嘴沖盛言楚笑,胖乎乎rou嘟嘟的小模樣惹得盛言楚歡喜不已。 外頭驕陽似火,擔(dān)心曬傷了孩子,盛言楚抬起袖子擋著陽光大步往屋內(nèi)走。 小家伙十分活潑,躺在盛言楚懷里一點都不認生,嘰哩哇啦的叫著,到底是才出生沒幾天的孩子,不一會兒就閉眼酣睡起來。 陶娘子將兒子放進帶來的竹籃里輕輕搖著,一旁的封定海搓搓手,壯著膽子笑問:“盛大人,我這孩子還未取名,您是他的再生父母,煩請您賜他個名可成?” “成成成?!笔⒀猿欢Γ泻舭⒒⑷ツ霉P墨,想都沒想揮袖而成。 “長生?”封定海輕喃:“封長生?” 盛言楚:“長生二字雖俗氣了些,卻是大多世人一輩子求之不得的東西?!?/br> 瞥了一眼睡得迷糊的小家伙,盛言楚慢條斯理道:“這孩子一出生就遭難,劫后余生下定有大福氣,對他來說,旁的都是身外物,唯有這條命最為珍貴?!?/br> 命是撿來的,可不得盼著長長久久的活著。 “就叫長生!” 封定海一連喚了好幾次,指腹輕柔地擦著小長生的臉頰,含笑道:“若叫我給他取名,怕又跟他幾個表哥差不多,叫什么魚啊,蝦啊,還是盛大人取的名好?!?/br> 話題不由往宋城那邊拐,封定海沉默的頓了下,續(xù)道:“老家來信,說我家婆娘走后宋城港口就被封了,短短三日便查出四五十個像我家長生這樣的孩子,都……” 盛言楚猜出幾分:“這段時日你們切記別拋頭露面,我擔(dān)心朝廷會搜查過來?!?/br> 夫婦倆點頭,送走三人,盛言楚派阿虎將鐘諺青找來,交代鐘諺青找乳娘照顧另外兩個孩子時切莫走漏風(fēng)聲。 安置好兩個小孩,時間轉(zhuǎn)瞬來到八月,盛言楚得趕緊往京城趕。 雖說衙門的熱假放到仲秋后,但今年是鄉(xiāng)試大比之年,在側(cè)輔佐吏部舉辦科考的翰林院勢必會忙得焦頭爛額。 他得趕回去幫忙。 - 八月初六,京城鄉(xiāng)試正副主考官跟隨吏部尚書入闈,一道參加簾上馬宴的還有國子監(jiān)和京城幾處比較有名的書院山長、教諭們。 戚尋芳作為翰林院掌院,是當(dāng)仁不讓的考官之一,入闈前一天,戚尋芳將在京的翰林官召集到一起,數(shù)了數(shù),加上盛言楚,剛好十人。 “都給本官到考功司協(xié)助秦大人去?!?/br> “啊?” “熱假還沒結(jié)束呢…”有人小聲抱怨。 戚尋芳絲毫不為所動,皮笑rou不笑:“不想去就回去繼續(xù)歇著吧?!?/br> 盛言楚撇嘴:“……”意思是回去了就別來了唄。 這話很有分量,一次堵住幾人的嘴。 就這樣,十人頂著大太陽進了吏部考功司。 在吏部連軸忙得應(yīng)接不暇的秦庭追一眼就瞅見了盛言楚。 “盛大人,來來來?!?/br> “秦大人?!笔⒀猿笆侄?。 秦庭追話不多說拉著盛言楚往考功司內(nèi)院走,一推門,盛言楚還沒從眼前空蕩蕩的屋子里回過神,秦庭追扭頭就出去將門鎖了起來。 “秦大人?”盛言楚傻了眼,緊迫地敲門:“這是干嘛?戚大人讓下官過來是來幫忙的吖!” 門外秦庭追的聲音漸遠:“盛大人好生休養(yǎng),過幾天自會有人告知盛大人將要做得事。” 盛言楚氣竭,只好折返回屋坐下。 因不知接下來要干什么,他不好擅自回小公寓吹空調(diào),便像個神經(jīng)病似的坐在空曠的屋子發(fā)呆。 觀察了兩天后,盛言楚終于摸清了吏部小官進來的頻率,一日三次,都是來送餐的,夜里還貼心的給他燒艾驅(qū)蚊。 一問關(guān)他的緣由,小吏就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 又問他是不是犯了罪,小吏卻笑了,說他不必太過擔(dān)心,是好事來著。 盛言楚也覺得秦庭追不像在關(guān)押他,從一日三頓好飯菜就能看得出來。 既沒犯事,又要關(guān)著他不讓他出去,想來接下來要他做得事十分隱蔽。 在鄉(xiāng)試期間被鎖在吏部考功司不讓出去的人都有哪些?這般一想,盛言楚腦海中宛若有人錚的一下拉彈起吉他。 嘿,除了批閱官還能有誰?! 想明白秦庭追鎖他的意圖后,一顆提著的心終于平安落地。 接下來幾天,他沒有再傻乎乎的守著屋子靜坐,而是吃了飯就往小公寓里鉆。 為了給那三個小孩開白霧,小公寓里被他毀得一團糟,客廳角落堆碼的玻璃瓶全被他射得稀巴爛,光掃玻璃渣就掃了半麻袋。 期間白霧如約來了一回,他又開始卡bug往外拿玻璃瓶,直到一樓客廳堆滿吸滿白霧的玻璃瓶后他才收手。 八月是鑠石流金之際,熱不可耐,每到天擦黑的時候,他就會準時從小公寓里出來。 吏部的小吏也會準時拿著艾草和夜息香過來燒一圈,站在精奇古怪的香氣下洗禮一番后,等小吏掛好鎖,他立即就往小公寓里奔,進去做得頭一件事就是洗澡。 邊洗邊罵那個想出同時燒艾和夜息香的蠢貨。 這兩種草的氣味都是重口味,合在一快熏燒聞久了能要人半條命。 空調(diào)房里美滋滋搓澡的盛言楚才罵完,吏部某間燭火依舊的屋里突然接連打起噴嚏。 “大人?”小廝敲門問。 同樣被鎖在屋里的秦庭追皺皺鼻子,旋即闔眼說無礙,繼續(xù)對燭整衣危坐。 - 鄉(xiāng)試要考九天六夜,盛言楚就困在小矮屋里呆了九天六夜,八月十六,貢院的大門從里邊打開。 盛言楚所住小屋子也有了動靜,進來的官差他不認識,彼此也不言語,木著臉上手搜完他的身后就帶著他往另一棟院子走。 繞過幾道游廊,盛言楚終于在小院子中見到了熟人。 第154章 【三更合一】 科舉批閱…… 院中領(lǐng)頭站著的就是秦庭追, 數(shù)日打坐靜心,秦庭追狀態(tài)看起來十分不錯。 翰林官們看到盛言楚,紛紛過來問候。 今年熱假長, 和他相熟的同窗夏修賢、應(yīng)玉衡等人皆趁機回了老家, 留在京城的多是京城本地翰林,當(dāng)然了, 李蘭恪不會來的, 至于為什么,懶字當(dāng)頭。 秦庭追是吏部考功司的老大,上來先是一頓推心置腹的賠罪。 一番卑謙的話引得眾翰林官近乎半個月的怨氣悉數(shù)在一瞬間煙消云散。 盛言楚猜得很準,他們這些人被困鎖多日就是想讓他們進內(nèi)闈批閱考卷。 下場京城鄉(xiāng)試的秀才比地方多的多,盛言楚粗略看了眼統(tǒng)計名單, 發(fā)現(xiàn)京城秀才的成分十分復(fù)雜, 除了本地秀才,還有很多達官顯貴人家的孩子, 這些秀才大抵是家中有名望, 求了恩典后得以在京城科考,不必長途跋涉回老家。 為了避嫌,秦庭追將臨朔郡留京科考的鄉(xiāng)試卷挑走了, 只留了一些本地科考卷交給盛言楚。 見其余翰林院被引至隔壁, 只留他和秦庭追在一屋,盛言楚抬起頭面露困惑。 主要是秦庭追剛還說讓他批閱京城本地的考卷, 可為何那些考卷都被翰林官們帶了出去? 此刻他兩手空空,批什么? 秦庭追嘴角微彎,瞧他神色,道:“盛大人別急,等隔壁的人將考卷審查出來, 咱們再批閱不遲。” 說話間,陸陸續(xù)續(xù)有不少盛言楚不相識但一聽名字就抖三抖的大官們走了進來。 起身行禮后,盛言楚搶先一步開口:“秦大人,隔壁的人難道不批卷嗎?” 偌大的屋子里坐滿了人,都是一些有分量的文臣,有幾個曾是盛言楚幼年讀書時只能在時務(wù)報上看到的傳奇人物。 秦庭追說得干脆:“他們不夠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