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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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趼不無狐疑地接過錦囊,轉(zhuǎn)身朝王宮方向走去。 周天子從萬安殿里出來,回到御書房獨坐有頃,越想越是難心。堂堂天子,遇到事兒竟然無人可以商量。兩個叔公有等于無,只會添堵。顏太師的主意雖然可行,卻是餿主意一個。別的不說,單是想到要將雪兒嫁予老燕公,他這心里就不是味兒。唉,細想顏太師,也是無奈。大周天下演至今日這般境地,也夠難為老太師了。 心中煩悶,顯王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王后。又坐一時,他叫上內(nèi)宰,一步一步地朝靖安宮挪去。 聽聞天子駕到,王后及眾宮女無不叩迎于地。周顯王扶起王后,對內(nèi)宰、宮正及眾宮女?dāng)[了擺手。眾人知趣,叩首退出。 宮中只余二人時,周顯王卻又想不出如何開口,陰沉起臉,在廳內(nèi)來回踱步。王后看出他有心事,先出聲道:“陛下心神不寧,可為雪兒之事?” 顯然,她已盡知內(nèi)情。周顯王的步子更加沉重,呼吸也粗放許多。 王后緩緩起身:“陛下,瓜熟蒂落,雪兒去歲及笄,也該出嫁了!” 周顯王停住步子,面現(xiàn)怒容:“雪兒是該出嫁,可秦、魏哪兒是來聘親?他們是來——是來——”越說越氣,順手抄起窗臺上的玉瓶,猛然摔在磚地上。 “啪”一聲脆響,玉瓶應(yīng)聲而碎。 玉瓶是王后的陪嫁之物,也是王后的至愛。顯王陡發(fā)雷霆之怒,玉瓶于頃刻間成為一堆碎片,王后自是承受不起,心中一陣絞痛,淚水盈出。她拼力噙住,緩緩走到窗前,跪于地上,一聲不響地撿拾碎片。 周顯王這才意識到自己做得過了,急至王后跟前,伸出手顫抖著抱住他,不無沮喪地說:“子童你說,寡人算什么?寡人是什么!?” 王后也緩過神來,一邊撿拾碎片,一邊柔聲說道:“陛下,您是天子,是大周天子。” 周顯王凄然哂笑:“什么大周天子?大周何在?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如今,王土何在?王臣何在?寡人不過是他們槍頭下的纓子,劍柄上的珠子——寡人——寡人心里,窩囊??!” 王后聽得難心,緩緩放下碎玉,伸出纖手捉住顯王的大手:“陛下,天下又不是只有魏、秦兩家,陛下若是不稱心,就為雪兒另擇一家?!?/br> 顯王的腦海里立即閃過顏太師的主意,輕輕搖頭:“另擇何人?天下公侯,弱國敢怒而不敢言,強國哪一家知道禮義廉恥?哪一家顧念周室尊榮?魏、秦不說了,楚人向來不服周,莊王時居然興兵問鼎;趙、韓本是大夫篡政,與魏是一丘之貉;齊自桓公之后,再無君子,到田氏代姜,齊人也就不知何人了。老燕人雖說尚存正氣,可燕公老邁,燕室弱而偏遠,無濟于事!” 王后輕聲安慰:“這些事兒又不是一日兩日了,陛下有志振作,亦當(dāng)徐徐圖之?!?/br> 顯王凄然說道:“你叫寡人如何振作?先前寡人尚存一絲振作之心,孟津會上,這點心思也就隨風(fēng)而去了。子童呀,寡人是眼睜睜地看著先祖的基業(yè)土崩瓦解,眼睜睜??!” 顯王說得難心,淚水不由自主地順腮流淌下來,滴落在磚地上。 一陣沉默之后,王后輕嘆一聲,抬頭說道:“陛下,若是一時三刻尋不到合適人家,雪兒的婚事何不拖上一拖?” 周顯王輕輕搖頭:“若是能拖,寡人就不會如此煩心了。眼下不是嫁與不嫁之事,而是嫁也不可,不嫁也不可。嫁,不知嫁予誰家;不嫁,誰家也不會善罷甘休!寡人思來想去,左右皆是個難。適才請來兩位叔公商議,兩個老糊涂又各執(zhí)一端,吵得寡人的耳朵生疼。唉,寡人一肚子的苦,堂堂周室,竟無一人可訴!” 王后抱過顯王,將他輕輕攬在懷中,似是在安撫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陛下萬不可過于憂心,傷及龍體……至于雪兒之事,容臣妾三思,或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br> 周顯王眼睛微閉,許久,抬頭問道:“雪兒可知此事?” 王后點了點頭:“王城誰都知道了,怎能瞞過雪兒!” 周顯王長嘆一聲:“唉,雪兒不會知道,王城里誰也不會知道,寡人心里,多少苦??!”說完,復(fù)嘆一聲,搖頭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出宮門。 聽著顯王漸去漸遠,王后一下子呆在那兒。她開始明白過來,眼下的難題,還真不是嫁與不嫁雪兒之事。 公主閨房前的水池邊,碧水如鏡,水中漂著一簇簇睡蓮,幾朵蓮花盛開,又有幾個打著苞兒的,將水池裝點得分外嬌嬈。 一身英武的姬雪手拿寶劍,在池邊舞劍。舞有一會兒,姬雪的動作越來越慢,似是在想心事。 慢慢地,姬雪放下寶劍,走至圍欄邊,半倚在欄桿上,凝視著水池中的倒影。 池水中陡然落進一粒石子,池水蕩出一圈圈漣漪,將姬雪的倒影扭曲開去。姬雪回頭一看,見是姬雨不知何時閃在身后,倚在一根亭柱上,歪頭凝視著她:“阿姐,你這么出神,在想什么呢?” 姬雪輕嘆一聲:“唉,如果此生是個男兒身,該有多好?” 姬雨一聲哂笑,一串話語如連珠炮一般:“男兒身?男兒身有什么好?你看看滿朝文武,哪一個不是男兒身?再看看太學(xué)里的貴族少爺,哪一個不是男兒身?再往遠處看,列國公侯,還有數(shù)不清的太子、世子和公子,哪一個不是男兒身?可你數(shù)數(shù)看,在這些男兒身當(dāng)中,有幾個是有出息的?有點才具的,臉上莫不寫著虛偽,心里莫不藏著貪婪;沒有才具的,不是行尸走rou,就是禽獸不如!” 姬雪抬頭看一眼姬雨,搖頭道:“雨兒,你總是愛鉆牛角尖。如果阿姐是男兒身,我就——我就——” 姬雨學(xué)著姬雪的口吻接道:“我就重振先祖基業(yè),恢復(fù)大周祖制,使天下萬民樂業(yè),再無征伐!” 姬雪嗔道:“你又取笑阿姐了!” 姬雨走過來,靠在姬雪肩頭:“那——阿姐你說,如果你是男兒身,想做什么?” 姬雪沉思有頃,回望姬雨:“我是姐,你是妹,照理得我先問你。雨兒,如果你是男兒身,此生欲做什么?” 姬雨不假思索:“我壓根兒就不想做男兒!” 姬雪奇道:“哦?雨兒不愿做男兒,那是愿做女人了?” 姬雨輕輕搖頭。 姬雪驚訝了:“那——那你想做什么?” 姬雨從胸襟里掏出那只如羊脂般的乳色玉蟬兒,輕輕撫弄:“我呀,就想做一只自由自在的蟬兒,想飛就飛,想唱就唱?!?/br> 姬雪笑道:“要是人人都像meimei,天下豈不更亂了?” 姬雨不無認真地說:“要是人人能像雨兒,天下再也不會亂了?!?/br> 姬雪又是一笑:“好好好,阿姐不與你貧嘴,阿姐問一句實心的。雨兒,依你的眼力,秦國太子和魏國太子,哪一個更有可取之處?” 姬雨撲哧一笑:“說來說去,阿姐原來不是想做男人,而是想嫁人呢!” 姬雪面色羞紅,再次嗔道:“你——又來了!” 姬雨抿嘴笑道:“好好好,阿姐說的這兩位太子,依雨兒之見,沒有一個好東西!” 姬雪急忙辯解:“阿姐指的不是他們兩個人!” 姬雨不無詫異:“那——阿姐指的又是什么?” “阿姐是想問你,秦國和魏國,從長遠處看,哪一國更——更有利于重振大周?” 姬雨一下子怔了。好半晌,她才明白姬雪的心事,輕嘆一聲:“唉,阿姐,雨兒說句不該說的,天下早已沒有大周了。你看看父王,你看看父王身邊的哀哀諸公,你再看看列國諸侯……” 姬雪的臉色轉(zhuǎn)陰,淚水緩緩流出,似是自語,又似是說予姬雨:“天下大勢,阿姐早就看清楚了??砂⒔悴桓市?,阿姐相信大周仍有希望!這個希望哪怕只有一點點兒,阿姐也要奔著它去。雨兒,近幾日來,阿姐反復(fù)思量,魏國貌似強大,可失道寡助,定不久長。秦人雖說荒蠻,卻有后發(fā)之力。阿姐若能成為秦國的太子妃,有朝一日太子當(dāng)政,阿姐或可影響未來秦公,大則重振大周,小則為父王分憂!” 姬雨的淚水奪眶而出:“阿姐——” 姬雪輕嘆一聲:“唉,阿姐的這份心思,卻又說與誰知?” 姬雨抹去淚水:“阿姐放心,雨兒這就告知母后去!” 驚詫的姬雪不及攔阻,姬雨已是飛奔而去。姬雨一氣跑至靖安宮,正欲進門,遠遠看到一名軍尉領(lǐng)著衣裝怪異的宋趼快步走來。 姬雨的好奇心陡起,隱于一棵樹后,待他們走近,斜刺里沖出,攔住軍尉,指著宋趼道:“請問軍尉,他是何人?” 軍尉冷不丁吃此一驚,退后兩步,見是二公主,趕忙拱手:“回二公主的話,此人是從蔡國來的,說有要事,求見娘娘?!?/br> 姬雨將宋趼上下打量一番,點頭道:“嗯,是蔡人衣裝!”轉(zhuǎn)對軍尉,“你們在此候著,我去稟報娘娘。” 姬雨走進宮里,見王后獨自跪在窗前,正在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什么。宮正和兩個宮女各垂腦袋,不吱一聲,遠遠候在一側(cè)。 姬雨快步走到王后身后,見王后全神貫注凝視著的,正是那只被顯王摔碎了的玉瓶。 姬雨輕聲叫道:“母后!” 王后正自冥思,見是姬雨,指著旁邊的磚地:“雨兒,坐吧。” 姬雨兩腿一彎,在王后旁邊跪下。 王后手指玉瓶:“雨兒,母后問你,可有物什將玉瓶膠合起來?” 姬雨的眼睛望向玉瓶。所有碎塊都被王后找到并拼接在原位,上面的道道裂痕醒目地顯出,它們只是被暫時拼裝在一起,稍一震動,就會再次成為一堆碎片。 姬雨深知玉瓶對母后的意義,輕聲問道:“母后,它——它怎么碎的?” “唉,”王后輕嘆一聲,“怎么碎的不重要了,雨兒,母后問你,可有物什將它們膠合起來?” 姬雨沉思有頃,搖了搖頭。王后的淚水奪眶而出,緩緩站起。 姬雨陡然明白過來,王后所指并不是碎了的玉瓶。玉瓶代表王權(quán),是象征,王后的傷感不在玉瓶,而在玉瓶之外的東西。 姬雨心里一動,跟著站起來,緩緩說道:“母后,雨兒——雨兒有話要說!” 王后頓住步子,回頭望著姬雨。 “這些碎片,阿姐或有辦法粘合,母后可否讓她試試?” “是嗎?”王后思忖有頃,“她有膠?” 姬雨點了點頭:“方才,雨兒聽阿姐說,她能尋到膠!” “哪兒尋去?” “秦國!阿姐愿去秦國,阿姐說,那兒或有膠,可粘此瓶!” 王后又是一番沉思,回頭再看一眼玉瓶,輕嘆道:“唉,算了吧。碎了就是碎了,膠起來,它也是碎了。” “可阿姐——”姬雨急了。 “雨兒,”王后顯得甚是疲憊,“要是沒有別的事兒,母后要休息一會兒?!?/br> 姬雨點了點頭,正欲出門,忽又想起門外之事,回身稟道:“母后,方才雨兒看到軍尉引領(lǐng)一人,說是求見母后?!?/br> “哦?”王后略感驚異,“他是何人?” “說是打蔡地來的,一身蔡服,想是——”姬雨頓住話頭。 王后思忖有頃,吩咐宮女懸下珠簾,端坐于幾前,對宮正道:“宣蔡人覲見!” 宮正走至門外,朗聲唱道:“娘娘有旨,宣蔡人覲見!” 宋趼走進,隔珠簾叩道:“草民叩見天國娘娘,祝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后緩緩說道:“觀你衣飾,似是蔡人。聽你言語,卻非蔡人!請問高士何人?” 宋趼再拜道:“娘娘圣明!草民確非蔡人,這身衣飾是家?guī)熖貫椴菝窨p制的,說是這樣可以覲見娘娘?!?/br> 王后略吃一驚,再次發(fā)問:“你家先生所為何事?” “家?guī)熞菝裆訒环猓仕湍锬镉[。”宋趼說完,從袖中掏出隨巢子的錦囊,宮正接過,掀起珠簾,進去遞予王后。 王后拆開一看,急急問道:“你家先生現(xiàn)在何處?” “家?guī)熥蛉丈性谕醭牵袢詹恢ハ??!?/br> “你家先生尊姓大名?” “家?guī)焽诟啦菝褶D(zhuǎn)奏娘娘,家?guī)熓青l(xiāng)野一叟,娘娘不必記掛?!?/br> 王后沉思有頃,微微點頭,轉(zhuǎn)對宮正:“賞高士金五十、綢緞十匹?!?/br> 宋趼趕忙拜謝:“草民謝娘娘恩賜!草民懇請娘娘收回成命,沒有家?guī)焽谕?,草民不敢受禮。娘娘萬安,草民告退?!苯又侔萑荩従?fù)顺觥?/br> 王后轉(zhuǎn)對姬雨:“雨兒,送送這位先生?!?/br> 姬雨答應(yīng)一聲,追出門外。 看到姬雨走遠,王后再次打開宋趼捎來的錦囊,細讀幾行偈語:“欲過此關(guān),可服赤丹;昏睡半月,續(xù)服青玄;欲除病根,鬼谷求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