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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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思忖有頃,閉目祈禱一陣,焚去書信,取出一小塊羊皮,咬破手指,將血擠入硯里,伏案草成血書一封。書畢,端詳一陣,尋到一個錦囊,將羊皮卷起來,塞進錦囊,仔細縫好,輕聲叫道:“來人!” 宮正趨進:“娘娘有何吩咐?” 王后指了指案上的錦囊:“你馬上動身,去云夢山一趟,務(wù)必尋到鬼谷,將此錦囊轉(zhuǎn)呈谷中一位白眉仙人?!?/br> “白眉仙人?他可有名號?” “仙人長居鬼谷,自號鬼谷子!去吧,快去快回,不可張揚!” 宮正拿起錦囊,納入袖中:“老奴遵旨!” 宮正走后,王后悶坐有頃,從隨巢子的錦囊里倒出兩粒藥丸,一粒赤丹,一粒青玄,拿過丹丸,以溫水服下,將另外一粒收藏起來。 王后服畢,端坐幾前,微閉雙目。不多一時,藥力發(fā)作,王后大叫一聲,倒在地上。眾宮女聽到聲響,疾步進來,陡見王后口吐白沫,昏迷不醒,頓時驚叫起來。 一時間,后宮大亂。 王后突患怪病,宮中御醫(yī)盡皆不能診治。 此事迅速傳至館驛,魏國副使匆匆走進陳軫院落,急稟陳軫:“稟報上卿,周王后突患緊病,冷熱無常,昏睡不醒,周室正在全力救治。顏太師傳話,鑒于娘娘玉體有恙,長公主婚嫁之事暫緩計議!” 陳軫聽畢,臉色轉(zhuǎn)陰,思忖有頃,吩咐副使:“此為周室緩兵之計!病不瞞醫(yī),你速回安邑,將情勢奏知陛下,請陛下速遣御醫(yī)前來診治。待拆穿之時,看他有何話說?” 副使急引二人,快馬急馳而去。 望著魏國副使飛馳而去的背影,樗里疾沉思片刻,臉上浮出微笑,也對副使耳語幾句,副使點頭,快步離去。不一會兒,一騎馬馳出洛陽,徑投西去。 宮正拿過王后錦囊,帶上一個太監(jiān),二人換過便裝,乘快馬徑投云夢山去。不消五日,二人已到宿胥口,尋路趕至山中,尋入鬼谷,自然又被童子攔住。 二人費盡口舌,童子依舊不許。宮正急了,從袖中摸出一只大周天子的通關(guān)玉牒,交予童子,要他呈送鬼谷先生。童子久從未見過玉牒,反復(fù)觀賞許久,仍識不出,又見來人神情急切,想是急事,思忖有頃,持玉牒進洞稟報。 鬼谷子見到玉牒,當(dāng)即出洞面見宮正。宮正看到來人果有兩道白眉,知是鬼谷子,見過大禮,轉(zhuǎn)呈王后錦囊后,告辭出谷。 鬼谷子走回洞中,拆開錦囊,打眼一掃,閉目陷入冥思。有頃,鬼谷子睜開眼睛,將王后的血書反復(fù)審視幾遍,輕嘆一聲,納入袖中,起身走出洞口。 童子迎上道:“先生,方才二人,乍眼一看,怪里怪氣的?!?/br> “哦,如何怪法?” “年紀一大把,卻不見一根胡子;長著男人身,聲音卻嗲里嗲氣,聽起來就跟女人似的!” 鬼谷子撲哧一笑:“這叫宮人!” 童子大是詫異:“啥叫宮人?” “宮人就是——就是住在王宮里的人!” “啥叫王宮?” “王宮就是——”鬼谷子略頓一下,想好詞兒,“就是許許多多又高又大的房子連在一起?!?/br> 童子眼睛大睜:“難道比咱這山洞還大?” “當(dāng)然!”鬼谷子呵呵直樂,“你小子想不想下山開開眼界?” “下山?”童子眼睛一眨,笑道,“若是先生想下山,童子愿陪先生走一遭。” 鬼谷子呵呵又是一笑:“你小子嘴巴倒溜!你心中想的什么,別以為老朽瞧不出來!在這山溝里一蹲這么些年,你小子早就憋不住了,為師成全你,此番就讓你見識見識山外塵世,看你煩也不煩。” 童子湊上來,嘻嘻笑道:“先生,憑你咋說,童子跟您下山就是。要帶啥子不?” 鬼谷子吩咐他道:“棚架上有個小招幡兒,有些年頭沒用過了,你拿下來,扛在肩吧!” 童子跑回洞中,果在棚架上尋出一只旗幡兒,取下來扛在肩上,興沖沖地走出,朝鬼谷子叫道:“先生,走咧。” 鬼谷子背起兩手:“走吧!” 一老一少徑出鬼谷,不消幾個時辰,就已趕到云夢山腳。不料二人一出山坳,就被遠處山頂上的一雙眼睛盯上了。 是宋趼。 童子扛著看相的幡子在前,鬼谷子倒背兩手在后,兩個人影迎著宋趼的目光不急不慢地緩緩移動。不一時,兩人行至那個三岔道口,童子停下步子,回望鬼谷子。鬼谷子朝通向洛陽的那條小道一指,童子徑投西去。 宋趼看得真切,一個轉(zhuǎn)身,疾步趨至樹下,對閉目靜坐的隨巢子道:“稟報先生,不出先生所料,鬼谷先生出來了!” 隨巢子忽地起身,急急走到山頂,在巨石上站定,遠遠地眺望正在山間蠕動的一大一小兩團黑影,一絲難得一見的笑意浮在他飽經(jīng)滄桑的老臉上。 隨巢子心情極好,宋趼卻是不無惶惑:“先生,弟子有惑!” “說吧!”隨巢子收回目光,不無慈愛地望著他。 “前番先生以死懇請,鬼谷先生竟然不為所動。此番天國娘娘一封書信,鬼谷先生就匆匆下山,弟子百思不得其解?!?/br> 隨巢子微微一笑:“一把鑰匙開一把鎖嘛!” 宋趼仍舊一臉惑然:“若是如此,鬼谷先生出山,為的并不是天下蒼生,而是天國娘娘?” 隨巢子卻似胸有成竹,甚是開心地侃侃說道:“娘娘是天下蒼生的娘娘,自也是天下蒼生。娘娘眼下的處境,與天下蒼生的一般無二。天下猶如一堆亂麻,娘娘就是這堆亂麻的麻頭。只要鬼谷先生去抽這根麻頭,再想脫身,怕就難哩!” 宋趼徹底明白了隨巢子的良苦用心,不無嘆服地連連點頭。隨巢子回頭又是一番眺望。直到望斷黑影,隨巢子才轉(zhuǎn)過身來,吩咐宋趼:“這樁事情告一段落,我們也該走了!” 宋趼遲疑一下:“還去洛陽嗎?” “鬼谷子一去,洛陽就用不上我們了?!彪S巢子頭前走去,似又回到現(xiàn)實中,臉上浮出一絲愁云,“這幾日不知怎的,總是夢到平陽。前番魏人屠城,平陽伏尸數(shù)萬,適逢酷暑,腐尸橫陳絕不是好事。萬一鬧起瘟病來,衛(wèi)人豈不是雪上加霜?” 宋趼臉色一緊,急急跟上。 鬼谷子、童子二人不急不忙,搖搖晃晃,于第十二日迎黑時分趕到洛陽。眼見城門就在前面,鬼谷子卻頓住步子,招呼道:“小子,天色晚了,咱得尋個地方過夜才是。” 童子眼珠子四下一掄,指著不遠處的一處房舍:“看,那里有戶人家!”話音落處,扔下招幡,撒腿跑去,不一會兒飛奔回來,老遠就不無興奮地招手道,“先生,快來,是個土廟,正好住人!” 鬼谷子拾起招幡,徑朝土廟走去。趕至廟門,鬼谷子抬頭一看,門楣上寫的是“軒轅廟”三字,門半掩著。童子敲門,無人應(yīng)聲,推門探頭一看,院中亦無人。土廟甚是破舊,看那樣子,像是有些年頭了。鬼谷子審視有頃,抬腳跨進門檻,童子緊跟于后。 土廟沒有偏殿,只有正殿三間,中無隔墻,甚是空蕩。殿中左右各有一根立柱,上架兩道大梁。正堂靠墻處坐著一尊泥塑,面前擺著少許供品。毋須再說,泥塑當(dāng)是軒轅帝了。 鬼谷子攜童子在軒轅帝前跪下,拜過三拜,回身看時,童子大吃一驚,差點驚叫起來:左側(cè)立柱下,赫然一人勾頭盤腿坐在那兒。因天色蒼黑,加之毫無防備,童子一點也未注意到他,那人也似正在忙活什么,并未理會兩個不速之客。 鬼谷子瞇眼細看,左邊靠窗處鋪著干草,上面是一張破葦席,顯然,此人在此居住多日了。鬼谷子細觀此人,見他二十出頭,濃眉大眼,五官端正,天庭飽滿,氣正骨直,一身粗布衣裳難掩身上貴相,眼中一亮,微微點頭。 童子早已判斷了形勢,將招幡兒放在門后,尋到一把掃帚,徑至右側(cè)立柱下,靠東間窗下掃出一片地方,見廟門外面有個草垛,亦去抱來幾捆干草,鋪出兩個床鋪。鬼谷子在草鋪上緩緩盤腿坐下,眼角依舊瞄向那人。 童子忙活已畢,終是忍不住好奇,躡手躡腳地走近那人,在他前面蹲下。天色幾乎黑定了,童子睜大眼睛方才看清,那人正用一把短刀聚精會神地雕刻一柄木劍,一個木制劍鞘和一把銼子擺在旁邊。 木劍本是兒童玩具,童子心里癢癢的,看有一時,見他仍舊一言不發(fā),一門心思只在刻雕,終于忍耐不住,伸手去拿旁邊的劍鞘。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陡然出手,迅速將劍鞘拿起,瞪他一眼,見到是個孩子,立時松懈下來,將劍鞘移至膝上,朝童子咧嘴一笑,算是致歉,依舊刻他的木劍。 那人的過激反應(yīng)使童子大吃一驚。見他發(fā)笑,童子知他并無敵意,正欲問個明白,門外傳來腳步聲,不一會兒,有人敲門。童子開門,見是一個跟那人差不多高下、差不多相貌的小伙子。小伙子見到童子,似吃一驚,劈頭問道:“我二哥呢?” 童子愣了:“什么二哥?” “有人說他住在這兒,人呢?” 童子聽出是來尋人的,朝殿里一指:“里面有個人,不知是否?” 小伙子幾步跨進殿里,不無驚喜地叫道:“二哥,我在城里尋你兩天了,迎黑才打聽出你住在這個廟里!” 那人并未回話,頭也不抬,依舊在雕木劍。 “二哥,阿大要你回去。阿大說,這幾日莊稼長得快,田里草多,忙不過來,定要尋你回去。” 那人依舊在雕木劍。 “天要黑了,咱得快走,要趕二十多里呢!” 那人依舊在雕木劍。 小伙子急了,苦口勸道:“二哥,你就死了這個心吧!阿大說了,富貴是好,可富貴不是咱莊稼人的!咱莊稼人是啥?是蒼頭百姓,生就下田干活的命,咋能跟富貴人比?阿大還說,人家富貴人打小就習(xí)六藝,就讀詩,就知禮,可咱呢?打懂事起,就知道種地!” 小伙子一口一個阿大,那人聽得煩了,朝小伙子白了一眼,忽地起身,將銼子、短刀一忽拉全收起來,又將木劍小心翼翼地插入劍鞘,拔腿朝門外走去。 小伙子一愣,趕忙追出殿去。 童子趕到門口,見二人一前一后已是走遠,復(fù)回殿里,對鬼谷子笑道:“先生,山外果是怪人多,你看那人,都成大人了,還玩木劍。人家對他說話,他一句也不應(yīng)。” 鬼谷子微微一笑,指著那人的葦席道:“席子是你的了,睡吧!” 洛陽南郊,井田里,炎陽似火,天上并無一片云。此時已交六月,從麥茬里長出的秋莊稼綠油油的沒了腳跟。 谷田里一溜兒排著起落不已的四張長鋤。排在左邊的是個年約五旬的壯漢,名喚蘇虎,依次挨著的是他的三個兒子。周人干活也是長幼有序,緊挨他的漢子不足三十,是蘇虎長子蘇厲。在土廟里刻木劍的怪人排在第三位,名叫蘇秦。敲門喊他的小伙子名叫蘇代,排在最后,此時看起來,似是稚氣剛脫,未入冠年。 這日老天特別整人,日頭越來越毒,風(fēng)卻是一絲兒沒有。父子四人汗流如雨,八只臂膀機械而有力地前后擺動。 身上依舊掛著木劍的蘇秦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漸漸恍惚,一鋤下去,一片谷苗應(yīng)聲倒地,自己卻渾然不覺。 蘇虎聽到聲音不對,斜眼瞥到,臉色頓時黑沉下來,徑直走到蘇秦身后,不無心疼地撿起谷苗,拿眼直瞪蘇秦。蘇秦卻似毫無感覺,又一鋤下去,幾棵谷苗再次倒地。 蘇虎越看越心疼,回頭一瞄,蘇秦鋤過的一溜四行,隔三差五就有幾棵倒地的谷苗,幾株大草依舊直直地長在田里。蘇虎越看越上火,彎腰撿起一把谷苗,幾步走到蘇秦前面,啪地扔在他的鋤前,厲聲喝道:“蘇秦,你的魂丟到茅坑里去了?你睜眼看看,草沒鋤掉,谷苗倒讓你鋤光了!” 蘇秦打個激靈,看一眼那把谷苗,忙拿袖子擦拭額上的汗水,一副恍然知錯的表情。蘇虎不好再說什么,瞪他一眼,扭身走回,朝鋤把上極其夸張地呸呸連吐兩口,繼續(xù)鋤地。 蘇秦回過神來,也忙拿起鋤頭。 沒鋤幾下,二里開外的官道上突然塵土飛揚。蘇秦抬眼望去,一輛駟馬軺車急馳而過。軺車后面,另有十幾騎護衛(wèi),看那勢頭,軺車里的人職爵不低,起碼也在大夫之上。 蘇秦的嗓子眼兒里動了一下,兩只眼睛直直盯在煙塵前面的那輛軺車上。 蘇代見狀,也停住鋤頭,指著軺車問蘇秦道:“二哥,你懂得多,車上那人是個大夫呢,還是個上卿?” 蘇秦似乎沒有聽見,只將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官道。 蘇代咂吧兩下嘴巴,又要問話,瞥到蘇虎正在臉色陰沉地望過來,趕忙低頭鋤草。蘇秦卻無覺察,依舊手拄鋤把,兩眼癡癡地凝視官道。 蘇虎臉色紅漲,目光直射蘇秦,嗓子眼里咕嚕幾聲,幾欲破口責(zé)斥,又強自忍住。 軺車漸漸遠去,飛揚的塵土也消散了。蘇秦悵然若失,輕嘆一聲,方才意識到自己下巴正在拄著鋤把,趕忙低頭鋤草。 剛鋤一時,從相反方向又來一隊人馬,打頭的竟是兩輛駟馬軺車,后面的護騎更多,前呼后擁。遠遠聽見馬蹄得得,車輪滾滾,飛揚的塵土更見壯觀。 蘇秦的興致自也更見高漲,兩眼一刻不停地凝視官道,右手食指一下接一下地點下去,嘴唇不斷掀動,似在默數(shù)車后護衛(wèi)的數(shù)量。幾行汗水從額頭流下,眼看就要流到眼眶邊上,他也顧不上擦拭。 蘇虎的臉色已近鐵青,喘氣越來越粗。蘇代、蘇厲相視一眼,知道雷霆之怒就要爆發(fā),皆現(xiàn)驚慌之色。唯蘇秦不知不覺,仍舊沉浸在官道上的喧囂之中。 蘇虎的嗓眼一番咕嚕,終于喝出幾句:“看看看,有啥看頭?不就是幾個達官貴人嗎?從小看到大,還沒看夠?” 蘇秦打了個哆嗦,這才注意到狂怒的父親,趕忙低頭鋤草。 蘇虎朝手心里猛唾一口,照地上猛力一鋤,似是自語,又似是說予蘇秦聽:“哼,生就個莊稼漢,不好好種莊稼,一天到晚盯著人家貴族老爺?shù)能囻{排場,能頂飯吃?” 父子四人一直干到天色昏黑,蘇虎擔(dān)心再鋤下去殃及谷苗,這才下令收工。 蘇家住在伊水東岸的軒里,一個不足百戶的中等村落。軒里離王城原本不遠,但隔了伊水,又隔了洛水,若去王城,繞到渡口,就有二十多里。 蘇家大院位于軒里中心,離村子的四邊差不多遠近。蘇虎四人放下鋤頭,蘇代拉上蘇秦,二人下伊水洗澡去了。 蘇虎洗了把臉,在院中的大椿樹下略坐一會兒,忽地起身,走進中堂,將中堂幾案上的雜物清除一遍,又提一桶水,拿抹布將幾案反復(fù)地清洗、擦拭。收拾好中堂,他又到里間,弄來一只高凳,站上去,從棚架上取下一個錦綢包裹的物什,仔細解開,現(xiàn)出一個匾額,上面是“天道酬勤”四個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