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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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顏太師搖頭嘆道,“微臣以為,眼下已經(jīng)不是低頭不低頭之事了!” 周顯王驚愕了:“哦?” “魏經(jīng)此一敗,雖說霸勢不再,但仍不失天下大國。秦經(jīng)此一勝,雖說威震列國,可其威勢仍不足以稱霸天下。洛陽西有崤、函二關(guān),北有黃河天險(xiǎn),秦人無論多少威猛,于我大周卻鞭長莫及。此番強(qiáng)兵相加,無非也是借道韓境。反過來說,魏人卻近在咫尺,就如榻邊臥虎。陛下若將長公主改嫁秦人,自己食言不說,魏罃也必懷恨于心,甚至?xí)⒑游髦栌浽谥苁翌^上!” 顏太師一番話說出,周顯王冷汗直冒,愣怔半晌,方才說道:“愛卿可有良策?” “微臣之意是,陛下應(yīng)在秦使到來之前,速將長公主嫁走。待秦使來時(shí),木已成舟,秦人只有徒喚奈何了。” 周顯王思忖一時(shí),緩緩點(diǎn)頭:“以愛卿之見,何日出嫁方為妥當(dāng)?” “據(jù)微臣所知,秦人眼下抵達(dá)宜陽,遲則兩日,快則一日可至。長公主的婚事,不能拖過明日?!?/br> “明日?”周顯王似是一怔,望向顏太師,目光中既有征詢,也有商量,“這也太急了吧,再說,明日為甲子日,是否吉利,也有待占卜——” “陛下,”顏太師卻無商量余地,顯然早已把所有可能性都盤量過了,“微臣問過大卜了,說是辰時(shí)吉利,可行婚嫁!” “既然這樣,你cao辦去吧?!?/br> “嫁妝早已齊備,燕國使臣淳于髡那兒,微臣也曉諭他了。唯有公主這兒,微臣擔(dān)心她——” “唉,”周顯王輕嘆一聲,“知道了,你忙活去吧!” “微臣領(lǐng)旨!” 顏太師再拜后告退。顯王略怔一下,緩緩起身,與內(nèi)宰一道走向靖安宮。王后聽到宮人稟報(bào),急至門口跪迎。顯王攙起她,兩人手挽手走進(jìn)宮中,坐定之后,王后凝視顯王,有頃,關(guān)切地問:“陛下面色不好,可有大事?” 顯王點(diǎn)頭:“嗯,秦人又來逼親了!” “是逼娶雪兒?” 顯王再次點(diǎn)頭。 王后沉思許久,道:“既然秦人不依不饒,苦苦相逼,雪兒也愿嫁與秦人,陛下何不——何不成全此事?” “愛妃呀,”顯王嘆道,“不是寡人不去成全,而是不能成全??!” 王后急道:“為何不能?” “不要問了!顏太師已在那兒準(zhǔn)備婚事,明日辰時(shí),雪兒……雪兒必須出嫁!” “明日辰時(shí)?”王后震驚,“這、這也太急了呀,雪兒她……” “是太急了!”顯王咬緊嘴唇,沉吟半晌,望向王后,“寡人就是為此來求愛妃的。寡人思來想去,雪兒那兒,還是由愛妃去講。你要告訴雪兒,就說寡人對不住她,怨也好,恨也好,寡人……”淚水盈出,摸出絲絹抹淚。 王后亦淚如雨下:“陛下,不要說了。雪兒是個(gè)懂事的孩子,什么都明白的。臣妾知道,雪兒不會(huì)怨您,她不會(huì)怨您的!” 顯王再嘆一聲,緩緩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出宮室。 許是由于王后的身心尚未適應(yīng)這一突發(fā)事件,目送顯王走遠(yuǎn)后,她正要起身去尋雪兒,突覺一陣眩暈,趕忙回到榻上,斜躺下來,小聲叫道:“來人?!?/br> 宮正聞聲走進(jìn)。 “召雪兒來!” 宮正應(yīng)過,不一會(huì)兒,引領(lǐng)姬雪急走進(jìn)來。王后擺手,宮正退出,順手關(guān)上宮門。姬雪意識(shí)到有大事了,慢慢走到王后榻前,跪下叩道:“雪兒叩見母后!” 王后望她一眼,慘白的臉上浮出微笑:“雪兒,來,坐母后身邊。” 姬雪起來,坐到王后身邊,忐忑不安地看著王后。王后伸出手,輕輕撫摸姬雪的臉龐,緩緩說道:“雪兒,來,讓母后好好看看你,摸摸你。” 撫摸姬雪時(shí),王后的手指微微顫動(dòng),眼中噙滿淚水。姬雪似是預(yù)感到什么,將頭伏在王后胸上,泣道:“母后,無論何事,您就說吧?!?/br> 王后泣道:“雪兒,明日辰時(shí),你……你就要遠(yuǎn)、遠(yuǎn)嫁燕室?!?/br> 姬雪呆住了,好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待她明白過來,陡然全身震顫,痛哭失聲:“母后——” 王后緊緊摟住女兒,泣不成聲。母女哭作一團(tuán),有頃,姬雪松開王后,退后一步,緩緩跪于榻前,朝王后連拜三拜,顫聲說道:“母后,雪兒不孝,不能侍奉您了!” 王后哽咽不已:“雪兒,你、你這一去,母后怕是、怕是再也見、見不到你了!” 姬雪用力噙住淚水:“母后,雪兒每日都會(huì)想你,雪兒請、請母后轉(zhuǎn)稟父王,就說雪兒也會(huì)想他……” 王后再也忍不下去,翻身下榻,一把抱住姬雪,母女再次相擁而泣。當(dāng)姬雪走出靖安宮時(shí),王宮上下都已知曉她將于甲子日辰時(shí)出嫁之事。 姬雨自也知道了。她抿緊嘴唇,守在寢宮外面,遠(yuǎn)遠(yuǎn)望見姬雪走來,不無急切地迎去。姐妹二人相距數(shù)步站定,凝視對方。 有頃,姬雪朝姬雨點(diǎn)點(diǎn)頭,顧自走回寢宮。姬雨一語不發(fā),默默跟在身后。二人回到宮室,姬雪開始翻箱倒柜,不一會(huì)兒,從箱中摸出那件她平素最愛的紫羅蘭紗衣披在身上,抱起一只檀木琴匣,緩緩走出寢宮,一直走到院中的荷花池邊。 天色黑定,沒有月亮,唯有滿天星斗。一絲風(fēng)也沒有,空中又潮又悶,氣氛壓抑得讓人難受。姬雪打開琴匣,支好琴架,將她自幼彈奏至今的鳳頭七弦琴小心翼翼地安放在琴架上面,并膝坐下,拿袖子擦一把額頭的汗珠,伸出纖長的手指攏了攏額前的長發(fā),朝姬雨輕聲叫道:“雨兒!” 姬雨走過來,無聲地凝視著她。燭光透過窗欞射出來,斑駁地映照在二人身上。 姬雪的手指急速滑過琴弦,發(fā)出一串倉促而清脆的琴聲。姬雪聽了聽琴音,將其中一弦稍稍緊了緊,又滑一聲,覺得音色正了,方才望向姬雨,柔聲說道:“雨兒,明日此時(shí),阿姐就在遠(yuǎn)去燕地的路上,我們姐妹何日再見,只有上天知曉了!” 姬雨早已噙滿的淚水奪眶而出,泣道:“阿姐——” 姬雪將手在弦上又滑一下,聲音依舊柔柔的:“取你的劍來,阿姐為你彈一曲?!?/br> 姬雨走進(jìn)房中,從墻上取下寶劍,回到院中,拔劍出鞘。 姬雪彈琴,彈的是姬雨最愛的《高山》。琴聲既柔且緩,姬雨手握寶劍,神情木然,腳步呆滯,如木偶般隨琴音舞動(dòng)。 姬雪的琴聲越來越柔,越來越緩,最后竟如聲聲嗚咽。兩行淚水悄無聲息地從姬雪的臉上滑下來,滴落在琴弦上,一滴接一滴。 姬雨哪里還能舞得下去?她將劍啪地扔在地上,一頭撲過來,抱住姬雪號(hào)啕大哭:“阿姐——” 姐妹二人抱頭痛哭??抻幸粫r(shí),姬雨突然抬頭,不無激動(dòng)地說:“阿姐,你不要嫁給那個(gè)老頭!我們逃吧,眼下來得及!” 姬雪陡然一怔,抬起淚眼望著姬雨,半晌方道:“逃?逃到哪兒?” “云夢山!阿姐,方才雨兒見到鬼谷先生了,他真的是個(gè)神仙,把什么都料到了。他說,大周運(yùn)數(shù)已到,他還說,你我就是兩只秋蟬,要么得大自在于林,要么去做他人的籠中玩物!” 姬雪沉思有頃,苦澀一笑,輕輕搖頭。 “阿姐,”姬雨急得哭了,“你簡直就跟母后一樣,任憑自己窩囊死,也——” 姬雪掏出絲絹,擦去淚水,慘然一笑:“雨兒,阿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母后是對的,女兒家應(yīng)當(dāng)知天安命!” “我、我寧愿去死——” 姬雪又是一笑:“雨兒,別說傻話!這一日里,阿姐也算想明白了。嫁與燕公,未必就是壞事。燕公雖老,卻有正氣。燕國鄰接齊、趙,阿姐若是輔佐燕公,或可使燕強(qiáng)盛。燕國若是強(qiáng)盛,燕公或可影響齊公和趙侯。有燕公、齊公和趙侯共同維護(hù)周室,魏、秦?zé)o論多么兇蠻,也不敢對我大周王室輕舉妄動(dòng)!” 姬雨聽聞此話,越發(fā)傷心,顫聲說道:“阿姐,你、你這是螳臂當(dāng)車、蚍蜉撼樹?。 ?/br> 姬雪長嘆一聲,低下頭去。 姬雨也覺得話兒重了,跟著勸道:“阿姐,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你一個(gè)弱女子如何撐得起來?” 姬雪沉思有頃,再出一聲長嘆:“唉,雨兒,你說得都對,阿姐是在做夢,阿姐也知道阿姐是在做夢??砂⒔銊e無選擇,只有認(rèn)命!阿姐認(rèn)命,認(rèn)命……”越說越低,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姬雨搬過她的肩膀,使勁搖晃:“阿姐——走吧,再不走你就得后悔一輩子!” 姬雪不為所動(dòng):“雨兒,阿姐沒什么可求你的,只求將來有一天,你能前去燕地看看——看看你的阿姐……” 姬雨抱住姬雪,痛哭失聲:“阿姐——” 姬雪輕輕撫摸姬雨的柔發(fā),聲音幾乎是在呢喃:“雨兒,燕地遙遠(yuǎn),阿姐此去,怕是再難回來了。阿姐想念你時(shí),就會(huì)將心兒掏給大雁,大雁最是守信,定會(huì)把阿姐的話兒一絲不差,全捎與你。雨兒,秋天到來時(shí),只要你看到南飛的大雁,可要用心去聽?!?/br> 姬雨摟住jiejie,號(hào)啕大哭。又哭一陣,姬雪收琴,將它裝入檀木匣中,轉(zhuǎn)對姬雨:“阿姐沒什么再可寶貝的了,此琴陪伴阿姐一十二年,是阿姐的心。阿姐將它送與你,你要是高興,它就同你一道高興;你要是傷心,它……它也會(huì)哭的!” 姬雨摟緊姬雪,哭得愈加傷心。院外傳來腳步聲,姬雨一聽,是她的貼身侍女春梅,趕忙止住哭,朝外叫道:“春梅!” 春梅趨進(jìn),在二人前面跪下。 姬雨對姬雪道:“阿姐,雨兒沒有寶貝可送與你,就讓春梅跟你去吧。這些年來,春梅與雨兒形影不離,見到她,阿姐就等于見到雨兒了!”轉(zhuǎn)對春梅,“春梅,從今以后,你要好好侍奉阿姐,不得有違!” 春梅叩首泣道:“奴婢遵命!” 太學(xué)附近有條弄堂,叫貴人居,兩側(cè)清一色全是客棧。春秋時(shí)太學(xué)繁忙,這條弄堂住滿列國學(xué)子。眼下周室衰微,太學(xué)荒蕪,這里的客棧自也門可羅雀,生意一落千丈,因而,張儀沒花多少錢,就在貴人居里最是氣派的客棧租下一處小院。小院是典型的周式四合院,外形華美,內(nèi)中更是雕梁畫棟,極盡奢華,可惜全都陳舊了。房中隨便哪件東西,拿出去就是古董。 張儀自然占據(jù)上房,東廂房是小順兒的,剩下兩間西廂房,就讓蘇秦住了。 自從那日眾學(xué)子大鬧學(xué)宮、逼蘇秦背劍之后,琴師日日進(jìn)宮為王后奏琴,學(xué)宮這邊再也無人經(jīng)管。眾學(xué)子樂得自在,要么打道回府,要么就在洛陽城里四處晃蕩。 前些日子,河西戰(zhàn)事一日緊似一日,張儀甚是掛念母親,本欲回家探望,卻接連收到三封家書,母親一再強(qiáng)調(diào)家中甚好,叮囑他務(wù)必好好讀書,早日長進(jìn)。張邑距少梁尚有三十里,更不是軍事要塞,母親既有此說,張儀也就放下心來,日日只在洛陽城里逍遙。 自遇蘇秦之后,張儀的生活里平添了許多樂趣,不說別的,僅是逗蘇秦說話,就是一大享受。由于結(jié)巴,蘇秦輕易不肯說話,一旦張口,越急越是結(jié)巴,越是結(jié)巴越是好玩兒。再有就是,似蘇秦這般出身低賤、先天不足之人,偏又心比天高,白日做夢,早晚只想卿相之尊,連舉手投足,也表現(xiàn)得與普通人大相異趣,簡直就是一大怪人。對于生性好奇的張儀來說,還有什么能比與一個(gè)怪人朝夕相處更有趣味呢? 張儀向有早睡早起的習(xí)慣,吃過晚飯,先逗蘇秦樂一會(huì)兒,就到上房,在榻上躺下。 這日晚間,偏巧天氣悶熱。張儀躺有一時(shí),身上就出一身大汗。張儀輾轉(zhuǎn)反側(cè),實(shí)在睡不去,只好坐起身子,隨便伸手朝木榻上一摸,整個(gè)葦席竟是濕漉漉的。 張儀順手揭起葦席,走出房門,走到院里,“啪”地將葦席扔在地上,在席子上躺下,沖西廂房叫道:“卿相大人,睡著了嗎?” 這種天氣,蘇秦如何睡得著?不一會(huì)兒,他也拿著葦席,走到院里,在張儀旁邊鋪下席子,躺下來。 “這鬼天氣,”張儀打開話匣子,“熱死人了!卿相大人,你閱歷多,見過這么悶的天嗎?” “回——回士子的話,蘇——蘇秦見——見過!” “哦?”張儀要的就是聽他說話,急道,“快說說,怎么個(gè)悶法?” “就——就像這——這樣!” 張儀急道:“這不是廢話嗎?在下問你是怎么個(gè)悶法,就是,這個(gè),就是具體說說,悶成個(gè)啥樣兒?” 蘇秦想了一想:“就——就像是在蒸——蒸——蒸——蒸……” 蘇秦卡在“蒸”字上,這正是張儀所要的效果,聽他蒸了好一會(huì)兒,哈哈笑道:“卿相大人,后面是不是個(gè)‘籠’字?” “正——正是!” “嗯,”張儀表示贊同,“卿相大人描繪的甚是,這種鬼天氣,真還像個(gè)蒸籠!”又躺一會(huì)兒,“卿相大人!” 蘇秦卻不應(yīng)聲。張儀一愣,轉(zhuǎn)身看向蘇秦,見他正在聚精會(huì)神地凝望夜空。張儀覺得好奇,盯著他看??从幸豢嚏?,蘇秦仍是兩眼望天,且只望向一處地方。 張儀憋不住了,出聲叫道:“卿相大人,你在看什么呢?” 蘇秦抬起胳膊,以手指天:“張——張子,看——看到那、那顆星嗎?它——它——它就是在——在——在下!” 張儀順著蘇秦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繁星滿天,不知他指的究竟是哪一顆,當(dāng)即問道:“卿相大人,是哪一顆?” “就、就在天——天河左——左岸,旁邊有三——三——三顆星,方、方形!” 張儀仔細(xì)尋去,不一會(huì)兒,果見天河左岸有四顆呈方形排列的星星,高興地說:“找到了,請問哪一顆是卿相大人?” “北——北角那個(gè)!” 張儀盯住它看有一時(shí),哈哈笑道:“卿相大人,這一顆不亮,看在下的!” 張儀挑選有頃,朗聲說道:“在下就要對面那顆,就是正對卿相那顆!” 蘇秦贊嘆:“它——它可真——真亮!” 張儀不無得意地哈哈笑道:“既然選星,當(dāng)然要選亮的!大丈夫在世,總不能如凡夫俗子般默默無聞,你說是嗎,卿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