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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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夫人按照往日習(xí)慣彎起了眼睛,盡管她已經(jīng)不再年輕,每次笑起來的時候都會暴露眼角細(xì)密的紋路,可她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掩飾自己的笑容,因?yàn)樗钌钪溃耗腥丝偸窍矚g愛笑的女人??刹恢獮楹危袢赵谶@個小美人的面前,她幾乎能從對方清澈的眼底看清對自己容色衰減的憐憫與同情。她面色一凝,轉(zhuǎn)眼又端上一副溫婉的笑容:“這位就是翩翩姑娘吧?” 慶王微笑:“你們倆還是第一次見面吧?” 順夫人今年也是上了四十的人,而這翩翩年方十八,正是花一樣的年紀(jì),美麗得像是枝頭含苞待放的梨花,尤其一雙水波盈盈的眸子和當(dāng)年剛?cè)敫捻樔缫庖荒R粯?。慶王第一次見到她,恍惚以為見到了年輕時候的順夫人,驚訝之余也很是親切,心頭一動便破天荒地留下了對方。 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女子,溫婉,可人,知書達(dá)理,柔情似水,不經(jīng)意間還流露出些許嫵媚的氣息,看一眼就讓人心頭癢癢。嚴(yán)格意義上來講,翩翩極為美貌,便是盛年時候的順如意也無法匹敵,更別提她還比之多了一分風(fēng)情萬種,妖嬈入骨。 順夫人惆悵地看著眼前的翩翩,胸口的恐懼開始逐漸蔓延開來。年輕美貌的女子并不可怕,可眼前這個翩翩,莫名讓她感覺到一種熟悉。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柔情似水,更勝一籌的美貌風(fēng)情,尤其是與王爺?shù)膶υ?,簡直比自己還要體貼入微、打動人心。她仿佛可以預(yù)見到,慶王的寵愛像水流一樣從自己身邊溜走,轉(zhuǎn)眼不見痕跡。思及此,她原本還晴空萬里、艷陽高照的心情,瞬間跌落深淵,冰冷徹骨。 這個翩翩,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順夫人強(qiáng)忍著心頭酸澀,向翩翩微笑道:“一直聽說翩翩姑娘美貌卓絕,才藝逼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翩翩怯生生地看了慶王一眼,這才拜倒下去:“見過夫人?!?/br> 順夫人恨不能捏碎那顆漂亮的小腦袋,卻表現(xiàn)得極為歡喜,連忙將她扶起來,向著慶王道:“恭喜王爺?shù)么嗣廊恕!?/br> 每次慶王納下美妾,順夫人都會這樣說。她和善嫉的慶王妃完全不同,永遠(yuǎn)表現(xiàn)出落落大方的模樣,這正是慶王最欣賞她的地方。而那些美人他大多寵個把月也就拋之腦后,又會重新到順夫人的身邊。 順夫人試探著道:“聽說翩翩姑娘到京城是來為了尋親?” 翩翩臉上一副可人的神情:“都說夫人在養(yǎng)病,沒想到您病中也這樣關(guān)心我的事,不錯,我正是來京城投親,可卻沒有找到親人”她說到這里,眼圈卻微微紅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慶王連忙柔聲道:“傻丫頭,從今往后你就是這慶王府的主子,人人都敬著你、愛著你、護(hù)著你,這樣不好嗎?” “這自然是好,只怕翩翩福薄——” “不許這樣說,有我看著,你的福氣會連綿不絕的?!?/br> 慶王當(dāng)著順夫人的面竟對翩翩一副愛護(hù)有加的樣子,而翩翩亦是面紅耳赤,十分羞澀。眼前這一幕仿佛時光倒流,順夫人長袖下死死攥緊了手心,當(dāng)年她也曾和慶王二人在王妃面前大秀恩愛,當(dāng)時她表面恭順,內(nèi)心無比得意。如今見到這仿佛情景再現(xiàn)的溫馨場景,她忍住心頭憤恨,強(qiáng)笑道:“王爺說的是,從今往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翩翩只是面頰緋紅,滿臉不安:“多謝夫人的關(guān)懷,翩翩感激不盡?!?/br> 順夫人幾乎恨得要噴出一口血,好你個小狐貍精,把我的本事學(xué)了個十成十! 涼亭 慶王妃捧起茶盞,終究忍不住好奇道:“這翩翩——你是從何處尋來的?” 江小樓嘴角含著一縷笑:“從我進(jìn)王府的第一日開始,就一直在觀察順夫人。二十年的長盛不衰,秘訣在哪里呢?” 慶王妃不覺一愣:“你現(xiàn)在明白了嗎?” 江小樓笑得更加嫣然:“王爺位高權(quán)重,性情又有些急躁,所以他很喜歡溫婉如水的女子,從順夫人以及王爺這些年來挑中的妾室來看,多是美貌溫柔、善解人意的。順夫人自然是個中翹楚,只可惜——她會老的?!?/br> 再溫柔體貼的女子,容顏也會慢慢衰敗。同樣一句暖人心扉的話,從滿臉褶子的女人嘴巴里說出來便會大打折扣。而這點(diǎn)就是順夫人最不幸的地方,也是慶王妃最幸運(yùn)的地方。江小樓本不欲用這么卑劣的手段對付別人,但順夫人已經(jīng)超過了她的底線,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不惜一切代價轉(zhuǎn)移視線隱瞞真相。對付這樣的人,只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不過,我還是覺得對母親有些抱歉——” 慶王妃卻輕輕笑了:“誠如你所言,他要回頭早已經(jīng)回頭,我不會再對他有什么期待。從前我也曾精心挑選了兩名美人送給王爺做妾,可她們誰也斗不過順夫人。不過三年五載,一個因?yàn)殡y產(chǎn)而去世,一個自請出家為尼,都被她斗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這個女人的手段很是厲害,我怕你請來的這個翩翩——也未必能夠熬得住啊!” 一次次的實(shí)踐早已證明,慶夫人厲害的不是手段和頭腦,而是她籠絡(luò)慶王心的本領(lǐng)。這是她最大的本錢,也是最有利的倚仗。只要王爺?shù)男脑谒砩希还茏鱿氯魏五e事,都能被原諒。 江小樓輕笑:“一個女子看著自己青春美貌逐漸隨著年華而去,心中本就是十分痛苦。順夫人保養(yǎng)得宜,可再如何也抵不上年輕美貌的翩翩,更別提這翩翩的手段與她如出一轍,幾同翻版??上攵?,她此刻心頭一定會十分憤牛人在憤怒之時就很容易做出錯誤的決定,而這時候就是下手的最好時機(jī)?!?/br> “你是用翩翩來刺激她?”王妃恍然大悟。 江小樓輕輕一嘆:“母親這話就不對了,這不是刺激而是叫她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她的確很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可有一天如果有人比她更好、更美、更溫柔,最要命的是更年輕,那她的地位就會受到嚴(yán)重威脅。從新人變成舊人,她的麻煩大了?!?/br> “我覺得這位翩翩姑娘,不太像是良家女子——”慶王妃忍不住說出心頭的疑惑。 江小樓輕輕放下手中的葡萄紋纏枝茶盞,笑容和煦:“尋常良家閨秀又怎會如此懂得風(fēng)情,她從小被人收養(yǎng),卻不愿意倚門賣笑,一心想著攀附豪門做權(quán)貴的愛寵,可惜身份過于低賤,又無人引見,所以蹉跎至今——” 江小樓的話十分隱晦,卻透露出對方出身的不同尋常。尋常柔弱女子是沒辦法與順夫人抗衡的,翩翩在風(fēng)月場上打滾良久,深知男人的心思,也知道自己應(yīng)當(dāng)如何才能把慶王牢牢握在手中。在江小樓的指點(diǎn)下,她秘密洞察著順夫人的一言一行,了解對方勾住王爺心魂的手段。如今的翩翩不但如順夫人一樣溫柔婉轉(zhuǎn),又能保持自己獨(dú)特的風(fēng)格,仗著青春無敵和妖嬈風(fēng)情將順夫人遠(yuǎn)遠(yuǎn)甩在后頭。 這就是江小樓一直在等待的原因,她必須等到翩翩可以完美出擊,才會讓她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香初閣 順夫人回到屋子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發(fā)間的簪子,身上的外衣全都剝了下來,一下摔在地上。婢女連忙去撿,誰知她卻忽然將脖子上的珍珠項(xiàng)鏈嘩啦一下子扯斷,名貴的南海珍珠啪嗒啪嗒全掉在了地上,她嘴唇不覺已經(jīng)咬破,面孔亦是青白一片,厲聲道:“去查,馬上去查!” “夫人,您要查什么?” “去查這翩翩的底細(xì)!” 婢女愕然,不得不應(yīng)道:“是,奴婢這就去辦?!?/br> “等等?!表樂蛉送蝗唤凶×怂?,“早不進(jìn)府晚不進(jìn)府,偏偏在我被幽禁的時候,實(shí)在太過巧合了。替我留意一下,看這個翩翩和江小樓可有往來。” “是。” 順夫人走到銅鏡前,鏡子里的女子依舊是花容月貌,卻因?yàn)檫^度憤怒暴露了眼角和唇畔的紋路,目視著自己的面孔,她的臉色越見陰沉:“居然能想到釜底抽薪這一招,算是我小看了你?!?/br> 若那翩翩果真奪走王爺寵愛,這么多年來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不,這絕不可以!順夫人恨極了,手指抓住桌前的四葉鳥鳳銅鏡,用力地一把將之掀翻在地…窗外的紅梅開得依舊鮮艷,一陣風(fēng)吹來,花枝映在窗上,卻是盛極而衰,搖搖欲墜。 謝府 謝康河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康復(fù),病情原本有了起色。可是偶然的一次風(fēng)寒,卻又將他徹底擊潰,一連病在床上數(shù)日,連門都出不去。當(dāng)江小樓聞訊趕到謝府的時候,謝康河的聲音已然全啞了。他看見江小樓,虛弱地笑了笑。 床前的太無先生回頭望著江小樓,不由自主輕嘆了一聲。 江小樓一顆心猛然沉了下去,謝康河的身體一向健朗,可上回謝瑜所做的一切,給了他沉重的一擊。在這樣的重?fù)糁?,他對整個謝家都十分失望,對那些自私無情的子女也冷了心腸,人一旦沒有牽掛,身體便會在不知不覺中垮了。 江小樓目光溫柔地望著謝康河,語氣溫婉:“伯父,你有什么事想讓小樓去辦嗎?” 謝康河輕輕咳嗽了一聲,看著江小樓道:“我今天把你和太無先生都請來,是想讓你們?yōu)槲易鰝€見證?!?/br> 江小樓是故人之女,而太無先生是他多年的好友,見證無異留下遺言,防患于未然。江小樓聽到這句話,面色不由微微變了。 謝康河面色隱隱泛白,聲音卻還鎮(zhèn)定:“把他們都召過來吧?!?/br> 這句話說完,原本在外室等候的謝家眾人都進(jìn)了內(nèi)室。除了漂泊在外來不及趕回的謝三公子外,都已經(jīng)來齊了。江小樓一眼瞧見謝連城,他依舊是一身素雅的衣袍,俊雅一如往常,唯獨(dú)那雙潭水般的眸子帶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沉寂。不知為何,她的心頭微微一動。不由自主地,一聲嘆息落在心頭,越來越沉。 謝康河的眼神在人群里搜尋,灰白的瞳孔竟流露出失望的情緒。他輕輕地喘出一口氣,自己已經(jīng)是行將就木、病入膏肓,可謝夫人卻始終不愿意原諒他,明明他已經(jīng)解釋過自己的苦衷,她的冷漠卻從未有絲毫削減。他盯著謝連城的眼睛,笑容十分苦澀:“我很后悔!”說完這四個字,他的喉嚨突然被堵住了,他清了清嗓子想把喉中的痰吐出來,卻無濟(jì)于事。 “我真的很后悔??!”在眾人驚訝的表情中,他又重復(fù)了一遍,每個字都很僵硬。 江小樓眸光只有真切的關(guān)懷:“伯父,有什么話以后再說?!?/br> 謝康河青白的面色變得越發(fā)衰敗,他只是搖了搖頭,重重咳了兩聲,終于提起力氣,慢慢地道:“我這輩子沒有做錯過什么,即便是謝瑜那件事,我也沒什么愧對她的??芍挥幸患拢叶嗄陙矶挤旁谛闹?,我愧對一個人” 眾人臉上的神情各異,可謝康河說完這句話,似是不準(zhǔn)備繼續(xù)往下說了。王姨娘走上前,輕言細(xì)語地道:“老爺,若有什么吩咐您就說吧,我們都好好聽著。” 謝康河看她一眼,似是讀懂了對方眼底的期盼,面上卻并無動容,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枕頭底下。王姨娘正待上前,謝康河卻向她搖了搖手。太無先生明白過來,主動上前翻開枕頭,竟從下面取出一張紙箋。 “先生,麻煩你把里面的東西念給大家聽聽?!敝x康河這樣說。 信上詳細(xì)記錄了謝家全部產(chǎn)業(yè),太無先生一字一句認(rèn)真讀著,每個謝家人的眼中都在隱隱發(fā)亮,他們似乎從那幾張薄薄的信紙中看到金錢的希望。不,那是金山,是銀海,是下半生揮霍快活的保障。 太無先生的聲音十分沉緩,細(xì)細(xì)綿綿地滑過所有人的心扉。 江小樓的目光帶著審視,在每個人的面上輕輕掃過。如此潑天的富貴,富可敵國的家業(yè),誰會不動心思?但謝康河患了重病,眼看奄奄一息,這些人便毫無顧忌表現(xiàn)出覬覦之心,實(shí)在是叫人心中發(fā)冷。 唯獨(dú)謝連城眼眸沉沉,神色平靜,他對于這一切沒有絲毫的興趣,至于兄弟姐妹臉上露出的狂熱情緒,他也壓根就沒有去瞧。跟那些眼睛放光、神色激動的謝家人比起來,他像是一尊容顏絕俗的軀殼,早已沒有靈魂?;蛘哒f,他的靈魂已經(jīng)不知飛去了何處。 終于,太無先生讀到最要緊的部分,然后謝家人的臉色慢慢變了。謝康河將大半的產(chǎn)業(yè)都留給了謝連城,分給其余子女的不過是五分之一,這么多人平分那五分之一啊,每個人能剩下多少!不待其他人出聲,一直默然無語的謝倚舟瞬間開了口:“父親,這就是您的遺囑嗎?” 謝康河聲音虛弱,卻是毫不猶豫:“這些年來你大哥一直幫著我做生意,期間經(jīng)過無數(shù)的風(fēng)浪,好幾次謝家都危在旦夕、瀕臨破產(chǎn),是你大哥苦苦支撐、力挽狂瀾。如今謝家的一切,大半的功勞都屬于他。但我也沒有忘記你們,家中的女孩子各人可得一份豐厚的嫁妝,各陪四座田莊,百畝良田。至于你,好好讀書,求取個功名,這些俗物對你來說也沒有什么用處?!?/br> 謝香實(shí)在忍不住,紅著眼圈道:“父親,你也太偏心了些,大哥是你的兒子,難道我們就是外面撿來的嗎,憑什么好東西都留給他!” 甜美的聲音因?yàn)樨澙纷兊眉怃J刺耳,江小樓不由輕輕蹙起眉頭。 謝連城眉眼平靜,仿若沒有聽見似的,那雙漆黑的眸子,流動著不屬于塵世的冷淡漠然。 謝康河眉宇不自覺染上一絲怒意:“我沒多少日子好活了,我死之后這個家必定分崩離析!財(cái)富越多帶來的禍患越多,沒有你大哥這家是守不住的!你們?nèi)羰抢侠蠈?shí)實(shí)在家中呆著,他自然會照拂你們一生,如果覺得我分配不公就滾出去,我一個字兒也不給!” 他素來性情溫和,少有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顯然是動了真牛江小樓垂下眸子,財(cái)富太多果真不是一件好事,到了這種時候,親生兒女們想的不是謝康河的病體,而是遺產(chǎn)分配是否公正的問題。 謝倚舟俊朗的面孔上眉毛抽動了一下,突然勾起嘴角冷笑一聲,語氣格外冰冷:“我不過是父親砧板上的一塊rou,橫切豎切都由您!我雖然不成材,可這么多年來你的每一句教導(dǎo)都銘刻在心,時刻不敢忘記!過去父親認(rèn)為家中已經(jīng)有了大哥,便不許我經(jīng)商,我就刻苦攻讀!但這并非出自我的本心,僅僅是為了讓您高興,為了讓您覺得與有榮焉!可是您今天卻說,這個家是由大哥一個人支撐起來的,那我呢,我算什么?這么多年來,父親只給了大哥表現(xiàn)的機(jī)會,何曾給過孩兒?從前我一直覺得父親正值壯年,精力過人,并不需要我指手畫腳,故而只是埋首書堆、拼命苦讀,誰曾想竟使父親視我為無用之人!今見父親重病在床,兒子不敢放縱下去,這些天來經(jīng)過反復(fù)的思考,已經(jīng)寫好一份發(fā)展謝家產(chǎn)業(yè)的計(jì)劃,請父親審閱,看看我到底有沒有經(jīng)商的天分,到底是不是比不上大哥!”說罷,他把袖中一疊宣紙雙手捧在謝康河的面前。 謝康河聽到這番話后,不由盯著自己的二兒子,神色中有幾分陌生。 太無先生從他手中接過那份計(jì)劃,輕輕遞給謝康河,謝康河剛剛勉強(qiáng)看了兩眼,面上卻已經(jīng)勃然大怒:“你這是什么意思?” “這份計(jì)劃對謝家將來各項(xiàng)事業(yè)如何發(fā)展做出了重要的規(guī)劃,更可以免于謝家遭受不相干的外人干擾,徹底毀于一旦!” 言之鑿鑿,聲聲入耳,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不相干的人,他是在說誰? 謝連城緩緩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弟弟,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無盡的嘲諷。 謝倚舟卻只盯著謝康河,神色中難掩焦灼:“父親,到了這個地步,難道您還要替他隱瞞嗎?” 謝康河猛烈地咳嗽起來,旁邊的婢女連忙倒了杯熱茶,雙手捧到謝康河的嘴邊,可他一把將茶杯推開,怒聲道:“孽子,你到底說什么?” 謝倚舟毫無愧疚之色,猛然起身面向所有人,一臉凜然:“大家還不知道吧,我這位風(fēng)雅絕代,文武雙全的大哥,根本不是謝家的親生血脈!” 空氣中有一種凝重的氣氛瞬間撲面而來,緊張的局勢一觸即發(fā)。 江小樓微微一怔,目光瞬間落在謝康河的身上,滿是震驚。恍惚間,她突然想起上回謝康河所說的那半句話“可惜他不是”不是,難道當(dāng)初謝伯父不知不覺透露的就是謝連城的秘密? 王姨娘倒吸一口涼氣:“倚舟,沒有根據(jù)的事情你可不得亂說!” 謝月、謝柔、謝香、謝春等人皆是面面相覷,幾乎說不出半句話來。老天爺,謝連城如果不是謝家的血脈,那謝夫人豈非…這樣嚴(yán)厲指控,真是太可怕了! 謝康河掙扎著要坐起來,卻又頹然地倒下,只能開口重斥:“胡說八道,你這個孽障,竟然如此污蔑你自己的親生大哥!” “親生大哥?”謝倚舟挑眉笑了笑,嘴角抽動著,隱隱現(xiàn)出猙獰的恨意,“是不是親生的其實(shí)父親心中早有預(yù)料,既然大家不信,何妨做個證明?!闭f著,他拍了拍手,揚(yáng)聲道:“請那位夫人進(jìn)來吧?!?/br> 簾子一動,走進(jìn)來一個身著寶藍(lán)色盤錦綢緞的女人,容長臉,吊梢眉,滿頭的銀絲緊緊挽在腦后,看起來紋絲不亂??吹剿乃查g,謝康河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更蒼白,他望著謝倚舟,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謝香嬌媚的面上涌出一絲驚訝:“二哥,她是什么人?” 謝倚舟冷冷一笑:“陳mama,你自己說吧。” “回稟各位主子,奴婢年輕的時候是產(chǎn)婆。”她垂著眼睛,說話聲音不緊不慢。 陳mama經(jīng)驗(yàn)老道,于女人產(chǎn)子方面極有手段,名氣很大。 謝倚舟語氣平淡:“陳mama,還記得我大哥是哪一年出生的嗎?” 陳mama淡淡一笑,神色從容地道:“辛酉年二月初三。” “時間過去這么久,你為何還記得?”江小樓眸色一閃,開口問道。 “謝夫人生養(yǎng)的時候難產(chǎn),過了三個時辰孩子都下不來,藥餌符水全都用上了,最后謝老爺把我請來,我用熱湯暖她的腰腹,又用手上下按摩。謝夫人才覺腸胃微痛,不多時便產(chǎn)下大公子。當(dāng)時謝老爺對我千恩萬謝,還特地問我怎么辦到的,事實(shí)上大公子出生的時候,一手誤扯夫人腸胃,無法掙脫,所以我悄悄在按摩的時候隔著肚腹針其虎口,他一痛便松了手。謝老爺您忘了,大公子剛出生的時候,右手虎口還有針痕呢!” 江小樓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她看著這一屋子的人,隱約之間明白了什么。 謝康河怒道:“胡說八道!這個女人到底是從哪里找來的,馬上把她趕出去!”他一邊說一邊沒命地咳了起來,太無先生怕他有個好歹,連忙上去扶住他道:“謝兄,千萬不要如此惱怒,身體要緊!” 可是,謝康河卻咳嗽個不停,氣息梗塞:“把她趕出去,立刻就趕出去!” 在眾人的震驚中,謝倚舟卻是微微一笑:“父親,陳mama說是辛酉年二月初三,可咱們大家一直以為大哥的生日是六月初五,整整差了四個月,到底是你老糊涂了,還是家中所有人都記錯了日子…十月懷胎,原來夫人在嫁給你之前就已經(jīng)珠胎暗結(jié)!我可是已經(jīng)查訪過當(dāng)年的老管家,他說那時候父親從束州剛回來,在遼州遇上夫人的時候,她早已是個身懷有孕的寡婦了!” 謝香面上無限震驚,卻又難掩怒意:“大哥果真不是我們謝家的人嗎?那父親你為什么還要把家產(chǎn)傳給他,您是不是瘋了!” “三小姐,請注意你的言辭!”江小樓再也聽不下去,清冽的聲音陡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