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餃子都結成了塊兒，她才驚叫出來：“庸醫(yī)！吳朝清！”

    他笑一笑：“算你有記性！”

    “不對！”丐兒微一思索，驚得瞳孔發(fā)散：“庸醫(yī)……南宮峙禮！你不是死了么？”

    男子笑得恍惚而邪魅：“南宮死了，活著的是吳朝清！”

    “你是說……你們換了魂兒？原來那個庸醫(yī)純屬行尸走rou？”丐兒腦袋完全不夠用了。

    “是啊……”南宮峙禮，不，應該說是吳朝清，幽怨道：“南宮大教主死得含怒氣，魂魄不散，所以托附在我身上，讓我繼續(xù)他未完的事業(yè)！”

    丐兒道：“你想怎樣？”

    “不想怎樣，獻美人邀寵罷！”他好整以暇道。

    等丐兒理清了來龍去脈，罵道：“你別裝神弄鬼！”

    “吳朝清”很驚奇道：“裝神？弄鬼？那不是你慣常的做法嗎？”

    丐兒已篤定他就是南宮峙禮，不僅沒有死，還一路上跟隨著自己，怪不得她在郡城賣燒餅那會兒，一天下來總少幾個燒餅對不上數(shù)，當時也沒在意，以為是錯數(shù)了呢。

    現(xiàn)下明白，定是被南宮峙禮這廝給偷吃了！丐兒惱恨道：“虧我當你死了，還為你灑了幾滴淚！”

    “貓哭耗子，不提也罷！”南宮峙禮似乎說起來就很有怨氣。

    丐兒呸道：“從頭到尾都是我被你戲弄，你還說自己是耗子？我是耗子還差不多！”

    “這可是你說的?！蹦蠈m峙禮應著話尾叫了一聲：“耗子！”

    丐兒氣得臉色青紫，忽然瞥到餃子還沒動筷，怒道：“解開我xue道！我餓了！”

    南宮峙禮居然很聽話地為她解開了xue道。丐兒囫圇吞餃，也沒辨出什么滋味來，吃完，她把碗筷“哐啷”摔在桌子上，一連串質問道：“那天夜里旅店鬧鬼是不是你丫的在作祟？我所走的路凈出些意想不到的問題，除非我換成冥冥指定的道路，這些怪事才會消失，是不是你在引導我去郡城的？你讓我與東方爺做短暫夫妻，舊情重燃彼此留戀不舍之際，又把我?guī)ё撸呛畏N居心？你又偷窺我和東方爺?shù)姆渴铝藳]？你以為我是玩偶，想提到哪兒就提到哪兒對嗎？你考慮過我和東方爺?shù)母惺軉?？這次東方爺該受到怎樣的打擊你能體會得到嗎？”

    南宮峙禮道：“凡事的發(fā)生，皆是注定的。你放心，這次東方爺不再是傷心絕望了，而是耿介和懷恨。這，有助于我?！?/br>
    “說來說去，你一直在利用我們的感情！”

    南宮峙禮輕淡道：“只有利用世間最真摯的武器，才能掌控著所有人，才不會出差錯?！?/br>
    丐兒氣怒道：“下次你果真死了，我一滴淚都不會掉?！?/br>
    南宮峙禮波瀾不驚：“這個結果我料得到，你不鞭我尸就好了。”

    “鞭尸我還嫌手疼呢！”丐兒不屑道：“怪不得你扮演個假面相，原來為的是騙趙某那狡猾的蠢驢！你身為黑木崖的教主，身份果然太隱秘不能見人了！”

    南宮峙禮面色淡淡道：“再隱秘，也沒瞞過你?！?/br>
    丐兒扭臉，聲音冷然道：“太子那邊，你派人通知他了嗎？你們什么時候會合？”

    南宮峙禮驚訝于她此刻的平靜，不過似乎也在意料之中。他道：“今天宮中小宴，他會趁著眾人盡歡時出宮來。我只說有一個極重要的秘密告訴他，涉及到他最愛女子下落的。他不知道我把你帶來了。”

    “這是要讓驚喜發(fā)揮到頂峰的效果嗎？”丐兒坐下來，道：“好，你吩咐吧，我看你怎樣表演這場戲?！?/br>
    南宮峙禮看著她的眼：“你恨我入骨，對嗎？”

    丐兒的聲音輕淡而漠涼：“不值得恨。我只是心疼東方爺，想和他在一起度余生罷了。既然命不由己，就坦然接受吧?！?/br>
    南宮峙禮低低道：“原諒我自私……就算你非要選擇個男子，我希望是西門少將軍?！?/br>
    “他是你的弟弟，對嗎？”丐兒譏誚問道。

    南宮峙禮啞然，很久才道：“你對他沒一絲惦念？真的嗎？”

    丐兒的眼光，隨著思緒飄飄悠悠，恍然飛到了那片廣袤無際的大漠上，他還好嗎？

    南宮峙禮似懂她的心思，道：“他已恢復了三四成的功力，再有一年左右，如果不出變故，就該完全康復了。”

    “他成了那樣，還不是怪你？”丐兒甩給他一句。

    “那晚我若不縱火，你倆在回春蒙汗藥作用下發(fā)生故事，你后來想起不會難過嗎？”南宮峙禮嘆息，直視她道：“與其說怪我，還不如說怪老將軍。可是不管是我也好，老將軍也罷，這世間的傷害，都是最親近的人附加的。盡管少將軍現(xiàn)在還不知我這個哥哥的存在?！?/br>
    丐兒沒有辯駁。

    南宮峙禮道：“我也討厭我換來換去的身份，可事非得已。不出意料，他馬上要親自來了，你在里屋別動，我去外面接他……”

    丐兒哼然道：“你既如此設計他，還不如把他刺殺了，一了百了！”

    “刺殺了他，于趙淵不過是喪子之痛。顛覆不了他的根基，那不便宜了他？”南宮峙禮陰狠道。

    丐兒長嘆道：“你出去吧。其實……恨他們的不只有你?！?/br>
    南宮峙禮走了幾步，眼里柔情溢出，道：“待會兒，包括以后很久，世上就沒有南宮峙禮了，只有吳朝清。我希望你能看開些，不像上次那般折磨自己。事已至此，你怨我恨我，都無可挽回了?！?/br>
    丐兒嗯了聲：“知道了。你去罷?！?/br>
    ———————————————————————————————

    南宮峙禮走出，帶上了門。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伙計殷勤的問候清晰傳至了耳中：“這位爺，里面請?！?/br>
    “我找二樓西偏房的一位神醫(yī)?！?/br>
    丐兒聽到聲音，心頭仍忍不住大動。非是思念，非是牽掛，而是一種說不出的復雜。

    吳朝清把門打開了，趙遷屏退了所有人，進屋坐下喝茶。

    吳朝清沉著道：“許久不見，太子似乎憔悴了許多?！?/br>
    趙遷不答，已陷入激動和急切中：“神醫(yī)在哪兒見過她？快告訴我，我賞你黃金萬兩！”

    吳朝清笑道：“萬兩黃金易佳人，豈非貶低了佳人。”

    “那……你說要什么？總該賞你的?！壁w遷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吳朝清不徐不疾道：“我只希望，她回到太子身邊后，能讓我隨時自由入宮去，為她治病。”

    趙遷自然滿口答應：“除了神醫(yī)，別人我還不放心呢！本太子招你為御醫(yī)，隨意出入?！?/br>
    “謝太子。愚當盡力效命?！?/br>
    趙遷坐不住了，拉著吳朝清焦躁問：“你在哪兒見到她的？是怎么見到的？可與她說話了不曾？她身子好些沒？”

    吳朝清含笑道：“說來也是巧合。半個月前，我去北山苦寒之地采集寒玉，哪知在玉石洞里遇見一位女子，凍得昏厥多時，我就把她療治一番，待她蘇醒，才發(fā)覺好面熟。因為她神智受了些損傷，似乎并不怎記得我，且十分感激我，我便給她找了一處好地方居住著……”

    “在哪兒？還在北山苦寒之地？我隨你前去好不好？”趙遷甚至忘了此行是從宮里溜出來的，迫不及待道。

    “怎能勞駕太子？”吳朝清道：“太子請移步，往里間來?！?/br>
    趙遷不明所以，糊涂著推開了里間的門?？吹揭巫由隙俗呐颖秤?，話都說不出來了，扶著門的手微微在發(fā)抖。

    吳朝清道：“太子請小敘別離之情，我在外守著?！比缓笸肆顺鋈?。

    趙遷如置夢中，不敢出聲，生怕打碎了幻境。

    直到丐兒慢慢轉過了身，眼皮抬也不抬問道：“你是誰？”

    趙遷方驚醒了，顫道：“丐兒？你不認得我了嗎？”

    丐兒眸光迷離，細細辨認著眼前人，喃喃地捂頭道：“似乎在哪兒見過……我一時想不起?！?/br>
    “你對我有印象，對嗎！”太子歡快得像個小孩子，拉住她的手道：“你一定會記起我的，一定會的！”

    興奮了一陣子，又低聲自我否定道：“不！不記得最好！我可以從頭……我和你可以重新再開始！”

    丐兒一直愣愣地看著她，眼里裝了太多迷惘。

    趙遷道：“走，我讓他們給你備一套太監(jiān)的服裝，咱們一起回去?！?/br>
    “去哪兒？有好吃的嗎？”丐兒的眼眸滿是純澈與期盼。

    趙遷大力點頭道：“有，你想吃什么有什么！我要給你建一座最美的花園，你可以四季如蝴蝶般在里面穿梭玩耍！”

    丐兒嬌憨道：“太好了！”

    趙遷緊緊攥著她的手，如獲至寶。吳朝清等人拾掇了一番，并行入宮去了。

    第二四一章私話

    小年之夜，趙遷帶著吳朝清和丐兒入住進太子府。因為提前安排得比較好，并沒引起任何人的關注。就好像是一顆石子，投入本就波流暗涌的宮闈中，顯得毫不起眼，悄無聲息，就沉沒了。

    這次，在丐兒純真裝傻的要求下，趙遷沒讓她再住以前書房下的地室，而在書院偏角的一片蘆葦湖里，建了一座水上套閣，曲折向上回旋的折扇檐廊，未走到盡頭就讓人覺得頭暈腦漲，所以有效地防止了丐兒和別人的擅自出入。

    但好在這是在地上，感覺比地下通暢寬廣了許多。雖還是被禁足，心情開闊許多。

    丐兒絕口不提過去的事，連那些記憶深處很重要的人也裝作不認得。趙遷某天還拿了一張東方爺?shù)漠嬒駚碓囂剿瑔査煞褡R得，丐兒搖頭說不，還花癡般與趙遷比較了一番。

    趙遷更加認為，她失去了一些記憶。這樣甚好，可以重新塑造，讓她成為心里唯裝著自己的女人。

    有了這份占有心愿，趙遷百般柔情待她，除了走出書院，好吃的、好玩的，每天都不重樣。丐兒也就樂得逆來順受，但是太子只要一近她身，她就胡鬧亂打，饒是太子身有武藝，也奈何她不得，每次被弄得滿頭大汗、狼狽不堪。但為了攻克佳人心的長遠計劃，他忍耐著，不粗暴不強迫。

    他問過吳朝清：“丐兒體內那股奇異真氣，如果再行起房來會有問題嗎？”

    吳朝清道：“會的。但還是跟原來所說一樣，我只能盡力減緩這真氣對她的重創(chuàng)。若想長期行房，賭的就是她先懷上孩子，還是體力精神撐不下去而徹底的衰垮?！?/br>
    趙遷問：“如果懷上孩子，母子都會無恙嗎？”

    吳朝清答：“她這股真氣，會全部轉移到新生嬰兒的體內，使這個嬰兒天生就有特異的神功?！?/br>
    趙遷聽得喜中帶憂，喜的是如果能產下孩子，丐兒就會恢復正常，憂的是孩子體內存有東方爺?shù)膬攘Γ聦頃c東方爺產生親近之深緣感，更怕孩子受制于這強大的真氣，不得正常生活。

    吳朝清打消太子的疑慮道：“果真生下了嬰兒，萬一是男胎，那簡直是我朝的福氣！這股真氣屬于純陽，在男子體內不會出現(xiàn)異狀，并且能夠融為己有、匯和貫通。這比別的孩子，起點將高許多?！?/br>
    趙遷甚喜，隨即道：“那應該不會出現(xiàn)對真氣源主人的歸屬感吧？”

    吳朝清道：“是兒子，則不會；是女兒，會與她母親一樣，需要與這股真氣契合的男子在一起，方能保得無虞。也就是，必須嫁給真氣源主人的兒子，如果真氣源主人沒兒子，或者雖有兒子但不能娶她為妻子，她的一生注定苦楚?！?/br>
    趙遷沉思不語，過了很久，吐出一句：“我一定要讓她給我懷個兒子，出色的優(yōu)秀的出類拔萃的兒子！”

    吳朝清道：“那么，我建議太子的膳食，還有她的飲食起居，皆由我來料理。”

    趙遷爽快應允，并拍著他的肩膀大笑道：“果得兒子的話，你是最大的功臣！”

    吳朝清拱手道：“臣當盡力?！?/br>
    這番對話之后，吳朝清在宮中的時間越來越多了，作為太子府的特聘御醫(yī)，他的待遇非常之高，連那些妃嬪娘娘、王公大臣莫不對他禮遇三分。他隔三差五便能與丐兒見面，卻絕不談任何隱私之話。

    丐兒這才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一直以為他腹黑又毒舌，還有幾分口無遮攔，但遇到大事時，他的謹慎恪守、穩(wěn)沉蓄勢之處，讓她欽佩不已。或許他倆在書院這樣僻靜的場所，一座孤零零的水上之宅，談及以些話未必有妨礙。但他為防萬一，除了作御醫(yī)分內的事兒，其他一概不提。

    一晃數(shù)日過去，闔宮都在準備著除夕的大宴。

    丐兒聽不到東方爺?shù)南ⅰＤ蠈m峙禮不言，她什么都不知。

    不過，憑著東方爺?shù)穆斆?，應該猜得到她的下落吧。這次除夕大宴，他應該會攜公主進宮的。

    丐兒嘆息，轉來轉去，他和她，還是被京城的層層樓宇給隔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