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jié) 刑法

    古代法律，李悝《法經(jīng)》，實集其大成，商君以之相秦，漢初猶沿用之。其時情偽滋繁，而法文大少，苦其不周于用，遞有增益，更加之以令及比，既病蕪穢，又傷錯亂，jian吏遂得上下其手。漢世論者，多以刪定為亟，然其事迄未能成。至魏世，乃命陳群等為之，制新律十八篇，晉文帝秉政，又命賈充等改定，為二十篇，至武帝泰始四年班行之。其事已見《秦漢史》第十八章第七節(jié)矣。律既定，明法掾張裴（《齊書》、《隋志》皆作斐。）為注表上之。其要，見于《晉書·刑法志》。其說絕精。后杜預(yù)又為注。泰始以來，斟酌參用。江左亦相承用之。齊武帝詔獄官詳正舊注。永明七年，尚書刪定郎王植撰定表奏之。（取張注七百三十一條，杜注七百九十一條，二家兩釋，于義乃備者，一百七條。其注相同者一百三條。）于是公卿八坐，參議考正。朝議不能斷者，制旨平?jīng)Q。至九年，廷尉孔稚珪表上，請付外施行。（《齊書·稚珪傳》。）東昏即位，又詔刪省科律。（《本紀(jì)》：永泰元年十月。）

    《隋書·刑法志》云：梁武帝承齊昏虐之余，刑政多辟。既即位，乃制權(quán)典，依周、漢舊事，有罪者贖。時欲議定律令。得齊時舊郎濟(jì)陽蔡法度，家傳律學(xué)。云王植之集注張、杜舊律，事未施行，其文殆滅，法度能言之。于是以為兼尚書刪定郎，使損益植之舊本，以為梁律。（事在天監(jiān)元年八月，《梁書·本紀(jì)》云：詔中書監(jiān)王瑩等八人參定律令?！端逯尽吩疲合淌拱偎咀h其可否。法度請：“皆咨列位，恐緩而無決?！庇谑且陨袝钔趿痢⑹讨型醅?、尚書仆射沈約、吏部尚書范云、長兼侍中柳惲、給事黃門侍郎傅昭、通直散騎郎孔藹、御史中丞樂藹、大常丞許懋等參議斷定，凡得九人。）二年，四月，法度表上新律。（《梁紀(jì)》二十卷。）又上令三十卷，科三十卷。（《梁紀(jì)》作四十卷。）帝以法度守廷尉卿，詔班新律于天下。又云：陳氏承梁季喪亂，刑典疏闊。武帝即位，思革其弊。求得梁時明法吏，令與尚書刪定郎范泉參定律令。（《陳書·本紀(jì)》：永定元年，十月，立刪定郎，治定律令。）又敕尚書仆射沈欽、吏部尚書徐陵、兼尚書左丞宗元饒、兼尚書右丞賀朗參知其事。制律三十卷，令律四十卷。（《通典》作制律三十卷，科三十卷。《通考》作制律三十卷，科四十卷。）

    北方僭偽諸國，雖刑政無章，然以大體言之，亦當(dāng)承用《晉律》。《晉書·石勒載記》：勒下書曰：“今大亂之后，律令滋煩。其采集律令之要，為施行條制。”于是命法曹令史貫志造《辛亥制度》五千文。施行十余歲，乃用律令?？梢姇r局稍定，即不能不率由舊章也。

    《魏書·刑罰志》云：“魏初禮俗純樸，刑禁疏簡。宣帝南遷，復(fù)置四部大人，坐王庭決辭訟。以言語約束，刻契紀(jì)事，無囹圄考訊之法。諸犯罪者，皆臨時決遣。神元因循，亡所革易。穆帝時，劉聰、石勒，傾覆晉室，帝將平其亂，乃峻刑法。每以軍令從事。民乘寬政，多以違命得罪，死者以萬計。于是國落sao駭。平文承業(yè)，綏集離散。昭成建國二年，當(dāng)死者聽其家獻(xiàn)金、馬以贖。犯大逆者，親族男女無少長皆斬。男女不以禮交皆死。民相殺者，聽與死家馬、牛四十九頭及送葬器物以平之。無系訊連逮之坐。盜官物一備五，私則備十。法令明白，百姓晏然?！贝私月势洳孔逯f。又云：“大祖既定中原，患前代刑網(wǎng)峻密，乃命三公郎王德，除其法之酷切于民者，約定科令，大崇簡易。”（《本紀(jì)》事在天興元年。）則始用中國之法矣。世祖即位，以刑禁重，神中，（《紀(jì)》在四年十月。）詔司徒崔浩定律令。真君六年春，（《紀(jì)》在三月。）以有司斷法不平，詔諸疑獄皆付中書，依古經(jīng)義論決之。（《紀(jì)》云：以經(jīng)義量決。《高允傳》：真君中，以獄訟留滯，始令中書以經(jīng)義斷諸疑事。允據(jù)律評刑，三十余載，內(nèi)外稱平。）自獄付中書覆案后，頗上下法。延興四年，罷之，獄有大疑，乃平議焉。正平元年，詔曰：“刑網(wǎng)大密，犯者更眾，朕甚愍之。其詳案律令，務(wù)求厥中，有不便于民者增損之。”于是游雅與中書侍郎胡方回等改定律制。（《本紀(jì)》在六月。）高宗又增律七十九章。（以上亦據(jù)《刑罰志》。）《高祖本紀(jì)》，大和元年，九月，詔群臣定律令于大華殿?！缎塘P志》云：“先是以律令不具，jian吏用法，致有輕重，詔中書令高閭集中秘官等修改舊文，隨例增減。又敕群官參議厥衷。經(jīng)御刊定。五年冬訖。凡三百八十二章?！比粨?jù)《本紀(jì)》：則十五年，五月，議改律令。八月，又議律令事。十六年，四月，頒新律令。而五月，即詔群臣于皇信堂更定律條流徒限制，帝親臨決之?！秾O紹傳》：延昌中，紹表言：“先帝時律令并議，律尋施行，令獨不出。”則修改律令之事，孝文世實未大成也?！吨尽酚衷疲骸笆雷诩次?，意在寬政。正始元年，冬，（《紀(jì)》在十二月。）詔曰：先朝垂心典憲，刊革令軌。但時屬征役，未之詳究。施于時用，猶致疑舛。尚書、門下，可于中書外省論律令。諸有疑事，斟酌新舊，更加思理。增減上下，必令周備，隨有所立，別以申聞。（是時與議者十余人，劉芳為之主，見《北史·袁翻》及《芳傳》。）孝昌以后，天下淆亂，法令不但，或?qū)捇蛎?，及尒朱擅?quán)，輕重肆意。在官者多以深酷為能。至遷鄴，京畿群盜頗起，有司奏立嚴(yán)制。侍中孫騰，請悉準(zhǔn)律令，以明恒憲。詔從之。”然據(jù)《本紀(jì)》：出帝大昌元年，詔曰：“前主為律，后主為令，歷世永久，實用滋章?？闪顖?zhí)事之官，四品已上，集于都省。取諸條格，議定一途。其不可施用者，當(dāng)局停記。新定之格，勿與舊制相連。務(wù)在約通，無致冘滯?！眲t其時之律令，仍甚素亂?！缎㈧o帝紀(jì)》：興和三年，十月，癸卯，齊文襄王自晉陽來朝。先是，詔文襄王與群臣于麟趾閣議定新制，甲寅，班于天下。（《北史·封述傳》：天平中，為三公郎中。時增損舊事為《麟趾新格》，其名法、科條，皆述所刪定?！独顪唫鳌罚何男晕骸恩胫焊瘛肺淳t渾與邢邵、崔、魏收、王昕、李伯倫等修撰。）蓋至此又一清定。案前世雖有法律，遵守初不甚嚴(yán)?！稌x書·刑法志》云：“惠帝之世，政出群下，每有疑獄，各立私意。刑法不定，獄訟繁滋。及于江左，元帝為丞相。時朝廷草創(chuàng)，議斷不循法律，人立異議，高下無狀?！逼鋾r裴、劉頌、熊遠(yuǎn)等皆以是為言，其論絕精。平世如此，無怪亂離時之競興新制，弁髦舊法矣。石勒之別造條制，施行十余歲，乃用律令，正不得訾為沐猴而冠也。

    《隋書·刑法志》云：“文宣天保元年，令群臣刊定魏朝《麟趾格》。既而司徒功曹張老上書，稱大齊受命已來，律令未改，非所以創(chuàng)制垂法，革人視聽。于是始命群官，議造齊律。積年不成，武成即位，頻加催督。河清三年，尚書令趙郡王叡等奏上齊律十二篇。又上新令四十卷。其不可為定法者，別制權(quán)令二卷，與之并行。（《北齊書·本紀(jì)》：是年三月，以律令頒下大赦?！侗笔贰し馐鰝鳌罚汉忧迦?，敕與錄尚書趙彥深、仆射魏收、尚書陽休之、國子祭酒馬敬德等議定律令?！洱R律序》為陸俟玄孫仁崇之辭，見《北史·俟傳》。）后平秦王高歸彥謀反，律無正條，遂有別條權(quán)格，與律并行?！?/br>
    《志》又云：“周文帝之有關(guān)中也，典章多闕。大統(tǒng)元年，命有司斟酌今古通變，可以益時者，為二十四條之制奏之。（《周書·本紀(jì)》在三月。云奏魏帝行之。）七年，又下十二條制(《紀(jì)》云十一月奏行。）十年，魏帝命尚書蘇綽總?cè)鶙l，更損益為五卷，班于天下。（《紀(jì)》在七月。）其后以河南趙肅為廷尉卿，撰定法律。肅積思累年，遂感心疾而死。乃命司憲大夫拓跋迪掌之。至保定三年三月，（《紀(jì)》作二月。）庚子乃就，謂之《大律》，凡二十五篇。班之天下。其大略滋章，條流苛密。比于齊法，煩而不要。武帝用法嚴(yán)正。齊平后，以舊俗未改，又為《刑書要制》以督之。（《紀(jì)》在建德六年十一月。）宣帝大象元年，以其用法深重，除之。后又廣之，而更峻其法，謂之《刑經(jīng)圣制》?！保ā都o(jì)》在大象元年八月，參看第十五章第一節(jié)。）

    晉、南北朝定律之事，大致如此。章大炎有《五朝法律索隱》篇，（見《大炎文錄》卷一。）盛稱魏、晉、宋、齊、梁律之美。謂漢法賊深，唐律承襲齊、隋，有所謂十惡者，（《隋志》：齊律刊重罪十條：一曰反逆。二曰大逆。三曰叛。四曰降。五曰惡逆。六曰不道。七曰不敬。八曰不孝。九曰不義。十曰內(nèi)亂。犯者不在八議、論贖之限。）皆刻深不可施行。惟此五朝之法，寬平無害。其說有偏激者，亦有卓然不同流俗者。（章氏美五朝法者：曰重生命：一父母殺子同凡論。二走馬城市殺人者，不得以過失殺人論。曰恤無告：諸子姓仇復(fù)者勿論。曰平吏民：一部民殺長吏者同凡論。二官吏犯杖刑者論如律。曰抑富人：一商賈皆殊其服。二常人有罪不得贖。其說商賈皆殊其服曰：“《廣韻》引《晉令》曰：儈賣者皆當(dāng)著巾白帖額，言所儈賣及姓名：一足白履，一足黑履。殊其章服，以為表旗，令并兼者不得出位而干政，在官者亦羞與商人伍，則今世行之便?；蛟唬浩湫巫H怪，將為文明之辱。余以為求治者尚其實不尚其華，縱辱文明，則jian政、役貧之漸自此塞豈憚辱之？且商人工人，慮非有高下也。今觀日本。諸庸作者，織布為，大書題號其上，背負(fù)雕文，若神龜、毒冒焉。工人如是，未有以為譎怪者，顧獨不可施諸商人邪？貴均平，惡專利，重道蓺，輕貪冒者，漢人之國性也。滿洲始稍稍崇商賈。非直因以為市，彼商人固嗜利，而帝王與官吏亦嗜利，商人猶不以無道取，帝王官吏乃悉以無道取，若則帝王官吏，又不商人若也。既不若，又抑挫之，則不恕矣。其尊獎商人也則宜。易世而后，莫如行晉令便。”此說于社會、政治情勢，幾于茫無所知，而徒任情為說，所謂偏激不可行者也。其論走馬城市曰：“張裴《晉律序》曰：都城人眾中走馬殺人當(dāng)為賊，賊之似也。余尋李悝《法經(jīng)》，本有《輕狡》之篇，秦、漢因之。蓋上世少單騎，車行有節(jié)，野外之馳，曰不過五十里，國中不馳。六國以降，單騎郁興，馳驟往來，易傷行者，由是有輕狡律，《晉律》：眾中走馬者二歲刑，見《御覽》六百四十二。都會殷賑，行人股腳肩背相摩，走馬者亦自知易傷人。然猶俜俠自喜，不少陵謹(jǐn)，此明當(dāng)附賊殺之律，與過失戲殺殊矣。藉令車騎在中，人行左右，橫度者猶時不絕。若無走馬殺人之誅，則是以都市坑阱人也。自電車之作，往來凡軼，速于飛矢。倉卒相逢，不及回顧，有受車轢之刑而已。觀日本一歲死電車道上者幾二三千人，將車者財罰金，不大訶譴。漢土租界，主自白人，欲科以罰金且不得。夫電車只為商人增利，于民事無益豪毛。以為利賊殺人，視以輕狡賊殺人，其情罪當(dāng)倍蓰。如何長國家者，惟欲交歡富人，詭稱公益，弛其刑誅？余以造用電車者，當(dāng)比走馬眾中與二歲刑；因而殺人者，比走馬眾中殺人，商主及御夫皆殊死。秉《晉律》以全橫目，漢土舊法，賢于拜金之國遠(yuǎn)矣。”論子姓仇復(fù)云：“治吏斷獄，必依左證，左證不具，雖眾口所欲殺不得施。如是，狡詐者愈以得志，而死者無可申之地。前代聽子姓復(fù)仇者，審法令有跋，不足以盡得罪人，故任其自得捕戮；且不以國家之名分制一人也?！闭f雖亦有偏蔽，要自有其顛撲不破之理，非夫人之所能言、所敢言也。）要之，當(dāng)時南北法律之不同，自為法家一重公案也。

    刑法：陳群等定魏律，依古義制為五刑。其死刑有三，髡刑有四，完刑、作刑各三，贖刑十一，罰金六，雜抵罪七。凡三十七名，以為律首。又改《賊律》，但以言語及犯宗廟、園陵謂之大逆無道要斬，家屬從坐，不及祖父母孫。至于謀反大逆，臨時捕之，或污潴，或梟葅，夷其三族，不在律令。梁制，刑為十五等。棄市已上為死罪。大罪梟其首，其次棄市。刑二歲已上為耐罪，言各隨技能而任使之也。有髡鉗五歲刑，笞二百，收贖絹男子六十匹。又有四歲刑，男子四十八匹。又有三歲刑，男子三十六匹。又有二歲刑，男子二十四匹。罰金一兩已上為贖罪。贖死者金二斤，男子十六匹。贖髡鉗五歲刑笞二百者金一斤十二兩，男子十四匹。贖四歲刑者金一斤八兩，男子十二匹。贖三歲刑者金一斤四兩，男子十匹。贖二歲刑者金一斤，男子八匹。罰金十二兩者男子六匹，罰金八兩者男子四匹，罰金四兩者男子二匹。罰金二兩者男子一匹。罰金一兩者男子二丈。女子各半之。五刑不簡，正于五罰，五罰不服，正于五過，以贖論，故為此十五等之差。又制九等之差：有一歲刑，半歲刑，百日刑，鞭杖二百，鞭杖一百，鞭杖五十，鞭杖三十，鞭杖二十，鞭杖一十。有八等之差：一曰免官加杖督一百，二曰免官，三曰奪勞百日、杖督一百，四曰杖督一百，五曰杖督五十，六曰杖督三十，七曰杖督二十，八曰杖督一十。天監(jiān)三年，八月，建康女子任提女坐誘口當(dāng)死，其子景慈對鞫，辭云母實行此。法官虞僧虬啟稱：景慈陷親極刑，傷和損俗，宜加罪辟。詔流于交州。至是復(fù)有流徒之罪。其年十月，除贖罪之科。十一年十月復(fù)開。北齊刑名五：一曰死，重者之，其次梟首，并陳尸三日。無市者列于鄉(xiāng)亭顯處。其次斬刑，殊身首。其次絞刑，死而不殊。凡四等。二曰流刑。謂論犯可死，原情可降。鞭笞各一百，髡之，投于邊裔，以為兵卒。未有道里之差。其不合遠(yuǎn)配者，男子長途，女子配舂，并六年。三曰刑罪，即耐罪也。有五歲、四歲、三歲、二歲、一歲之差，凡五等。各加鞭一百。其五歲者又加笞八十，四歲者六十，三歲者四十，二歲者二十。一歲者無笞。并鎖輸左校而不髡。無保者鉗之。婦人配舂及掖庭織。四曰鞭。有一百、八十、六十、五十、四十之差，凡五等。五曰杖，有三十、二十、十之差，凡三等。大凡為十五等。（《通鑒》系陳文帝天嘉五年《注》曰：“死四等，流一等，刑五等，鞭五等，杖三等，通十八等。今曰凡十五等，《通鑒》依《五代志》大凡為十五等之文也?！保┊?dāng)加者上就次，當(dāng)減者下就次。贖罪舊以金，皆代以中絹。死一百匹，流九十二匹，刑五歲七十八匹，四歲六十四匹，三歲五十匹，二歲三十六匹。各通鞭笞論。一歲無笞，則通鞭二十四匹。鞭杖每十贖絹一匹，至鞭百則絹十匹。無絹之鄉(xiāng)，皆準(zhǔn)絹收錢。自贖笞十已上至死，又為十五等之差。當(dāng)加減次如正決。周制：一曰杖刑五，自十至五十。二曰鞭刑五，自六十至于百。三曰徒刑五，徒一年者鞭六十，笞十。徒二年者鞭七十，笞二十。徒三年者鞭八十，笞三十。徒四年者鞭九十，笞四十。徒五年者鞭一百，笞五十。四曰流刑五。流衛(wèi)服去皇畿二千五百里者，鞭一百，笞六十。流要服去皇畿三千里者，鞭一百，笞七十。流荒服去皇畿三千五百里者，鞭一百，笞八十。流鎮(zhèn)服去皇畿四千里者，鞭一百，笞九十。流蕃服去皇畿四千五百里者，鞭一百，笞一百。五曰死刑五，一曰磬，二曰絞，三曰斬，四曰梟，五曰裂。五刑之屬各有五，合二十五等。其贖：杖刑五，金一兩至五兩。贖鞭刑五，金六兩至十兩。贖徒刑五，一年金十二兩，二年十五兩，三年一斤二兩，四年一斤五兩，五年一斤八兩。贖流刑一斤十二兩。俱役六年，不以遠(yuǎn)近為差等。贖死罪金二斤。仲長統(tǒng)言rou刑之廢，輕重?zé)o品，已見《秦漢史》第十八章第七節(jié)。晉世葛洪論此，意亦相同。（見《抱樸子·周刑》篇。）刑法之得衷，實由以徒流備五刑，其制大成于隋，啟之實自南北朝之世也。

    復(fù)rou刑之論，魏晉之世，尚多有之?！稌x書·刑法志》言：晉初劉頌為廷尉，頻表宜復(fù)rou刑，不見省。及元帝時，衛(wèi)展為廷尉，又上言之。詔內(nèi)外通議。王導(dǎo)、賀循、紀(jì)瞻、庾亮、梅陶、張嶷等是之。周、桓彝等非之。帝欲從展所上。王敦以為習(xí)俗日久，必驗遠(yuǎn)近。且逆寇未殄，不宜有慘酷之聲，以聞天下。乃止。桓玄輔政，又欲復(fù)斬左右趾以輕死，命百官議之。孔琳之用王朗、夏侯玄之旨，時論多與之同，故遂不行。琳之之議，《晉志》不載，《宋書》本傳載之，亦贊以斬右趾代死，非全不同也。慕容超亦嘗議復(fù)rou刑，以群下多不同而止。超所下書，言光壽、建興中，二祖已議復(fù)之，未及而晏駕。光壽者，慕容儁年號，（偽號烈祖。）建興者，慕容垂年號也。（偽號世祖。）可見欲復(fù)rou刑者之多。此實以髡鉗不足懲jian，鞭笞大多致死之故。欲救此弊，自以王朗倍其居作之說為至當(dāng)。晉后議者，惟劉頌針對此說立論。其言曰：“今為徒者，類性元惡、不軌之族也。去家縣遠(yuǎn)，作役山谷，饑寒切身，志不聊生。雖有廉士介者，茍慮不首死，則皆為盜賊，豈況本性jian兇、無賴之徒乎？又今徒：富者輸財，計日歸家，乃無役之人也。貧者起為jian盜，又不制之虜也。徒亡日屬，賊盜日煩。諸重犯亡者，發(fā)過三寸，輒重髡之，此以刑生刑；加作一歲，此以徒生徒也。亡者積多，系囚猥畜，后從而赦之，此謂刑不制罪，法不勝jian?！逼湔f誠當(dāng)。然此自用刑者之不詳，非以徒刑代rou刑之咎也。余人之論，如謂rou刑乃去其為惡之具，或謂人見其痛，將畏而不犯，皆言之不能成理。乃如王導(dǎo)等之議，既欲復(fù)rou刑，又慮人習(xí)所見，或未能服，欲于行刑之時，明申法令，任欒刑者刑，甘死者殺，則更滅裂不可行矣。宜其卒不能復(fù)也。

    然rou刑之名，雖未嘗復(fù)，其實則未嘗不偏復(fù)?！端螘っ鞯奂o(jì)》：泰始四年，九月，詔曰：“降辟差網(wǎng)，便暨鉗撻，求之法科，差品滋遠(yuǎn)。自今凡竊執(zhí)官仗，拒戰(zhàn)邏司，或攻剽亭寺及害吏民者，悉依舊制。（斬刑。）五人已下相逼奪者，可特賜黥、刖，投畀四遠(yuǎn)。仍用代殺，方古為優(yōu)?！贝思次簳x來之論議，欲以放流、鯨刖，補死刑髡笞之不足者也。《梁書·武帝紀(jì)》：天監(jiān)十四年，正月，詔曰：“前以劓、墨，用代重辟，猶念改悔，其途已雍，并可省除。”《隋書·刑法志》云：“梁律劫身皆斬，遇赦降死者，黵面為劫字，（詳見下。）天監(jiān)十四年，除黵面之刑?！迸c《紀(jì)》所載當(dāng)即一事，則梁亦以劓、墨代死刑也。宮刑亦間用之。《南史·杜崱傳》：岳陽王誅諸杜，幼者下蠶室是也。北魏用之尤多，北齊亦然。（據(jù)《魏書·閹官傳》所載，見閹者似以俘虜為多。段霸、趙黑、孫小，敵國之俘也。張宗之、抱嶷、平季、劉思逸，反者之俘也。楊范坐宗人劫賊。余皆但言因事。王溫父冀為高邑令坐事被誅，溫與兄繼叔俱充宦者，則雖官吏亦不得免矣。其見于《閹官傳》之外者：宋隱叔父洽之子順訓(xùn)，亦敵俘。封懿之孫磨奴，常珍奇小子沙磨，亦皆以謀叛?！洞扌畟鳌罚捍弈Ｈ氡?，其子沖智等聚貨物，間托開境，規(guī)贖之。而魏賜謨妻金氏，生子幼度。行人以財賄至都，當(dāng)竊模歸。模顧念幼度，指謂行人曰：“吾何忍舍此輩，令坐致刑辱？當(dāng)為爾取一人，使名位不減于我?！蹦耸谝陨曛?。謨亦得賜妻，生子靈度。及此，棄妻子走還。靈度遂刑為閹人。是亡歸敵國者，魏法皆刑其子也。周文帝定秦隴，兄子什肥，為齊神武所害，子胄，以年幼下蠶室，見《周書》本傳。崔季舒、封隆之弟子孝琰之死，小男皆下蠶室，見《北齊書》本傳?！侗笔贰の罕炯o(jì)》：文帝大統(tǒng)十三年，二月，詔自今應(yīng)宮刑者直沒官，勿刑。亡奴婢應(yīng)黥者，止科亡罪?！洱R本紀(jì)》：后主大統(tǒng)五年二月，詔應(yīng)宮刑者普免刑為官口。蓋宮刑至是始除。）然則五刑之不用者腓耳，而又代之以刖，然則rou刑何嘗廢？而刑亦何嘗平哉？

    陳群制法，梟葅夷三族者，皆不在律令，是律已廢此刑也。然卒不能禁其不復(fù)用，則勝殘去殺，非徒法之所能為也。刑之殘者：如，（魏盧溥及其子煥，見《魏書·大祖紀(jì)》天興二年。趙準(zhǔn)，見《長孫肥傳》。此皆以反叛。蕭寶夤少子凱，以害母南陽公主，見《寶夤傳》。雁門人有害母者，八坐亦奏之，而潴其室，見《邢巒傳》。）如烹，（杜岸之誅，蕭拔其舌，臠殺而烹之，見《南史·杜崱傳》。魏靜帝與華山王大器、元瑾謀攻齊文襄，大器等皆見烹，見第十四章第一節(jié)。妖賊鄭子饒，烹于都市，見《北齊書·后主紀(jì)》武平六年及《皮景和傳》。南安王思好以王尚之為長史，思好敗，尚之烹于鄴市，見《北史·齊宗室諸王傳》。如焚，思好之?dāng)?，投火死。焚其尸，并其妻李氏。見《北齊書·后主紀(jì)》武平五年及《北史·后妃齊武成弘德夫人李氏傳》?！侗饼R書·思好傳》云：暴思好尸七日，然后屠剝焚之。）如支解，（崔妾馮氏，以厭蠱、受納狼籍，斬于都市，支解為九段，見《北史·崔逞傳》。厙狄伏連與瑯邪王儼殺和士開，亦受支解之刑。）如大刃剉殺，（魏道武平中山，收議害秦愍王觚者，皆夷五族，以大刃剉殺之，見《魏書·昭成子孫傳》。）如具五刑，（魏宗愛夷三族，具五刑，見《魏書·閹官傳》。）中國之暴主，亦間行之，而要以出于異族者為多。慕容超議復(fù)rou刑，又欲立烹、之法，附之律條，夷狄誠不知治體哉！三族之法，晉創(chuàng)業(yè)時用之最多。曹爽、（《晉書·宣帝紀(jì)》嘉平元年。王淩、嘉平三年。）夏侯玄、張緝、（《景帝紀(jì)》正元元年。）諸葛誕（《文帝紀(jì)》甘露三年。）及其支黨，皆受此誅。雖附己者如成濟(jì)，亦不得免焉。（《文帝紀(jì)》景元元年?！盾髹脗鳌罚焊哔F鄉(xiāng)公欲為變，時大將軍掾?qū)O佑等守閫闔門。文帝弟安陽侯幹聞難欲入。佑謂曰：“未有入者，可從東掖門?！睅忠誀畎?。帝欲族誅佑。勖諫曰：“成倅刑止其身，佑乃族誅，恐義士私議?！蹦嗣庥訛槭耍梢姰?dāng)時族誅之濫。）而楊、賈亂后，誅戮之酷由之矣。（《楊駿傳》：孟觀等受賈后密旨，誅駿親黨，皆夷三族，死者數(shù)千人。據(jù)《惠帝紀(jì)》：是時夷三族者，有駿弟衛(wèi)將軍珧，大子大保濟(jì)，中護(hù)軍張劭，散騎常侍段廣、楊邈，左將軍劉預(yù)，河南尹李斌，中書令符俊，東夷校尉文淑，尚書武茂?！厄E傳》言：武帝初聘武悼后，珧表曰：“歷觀古今，一族二后，未嘗以全，而受覆宗之禍。乞以表事，藏之宗廟。若如臣之言，得以免禍?！睆闹ｇ蚺R刑稱冤。云事在石函，可問張華。當(dāng)時皆謂宜為申理。而賈氏族黨，待諸楊如仇，促行刑者遂斬之。處亂朝者，誠無以自全矣?！囤w王倫傳》：倫矯敕三部司馬曰：“今使車騎入廢中宮，汝等皆當(dāng)從命，賜爵關(guān)內(nèi)侯。不從誅三族。”孫秀勸倫殺張林，誣殺潘岳、石崇、歐陽建，皆夷三族，見《倫》及《岳傳》。齊王冏殺王輿，夷三族，見《惠帝紀(jì)》永寧元年。孟觀為倫守，亦夷三族，見本傳?！秾O旂傳》：旂子弼及弟子髦、輔、琰，與孫秀合族。及趙王倫起事，旂以弼等受署偽朝，遣小息責(zé)讓。齊王冏起義，四子皆伏誅，襄陽大守宗岱承冏檄斬旂，夷三族。其濫亦可謂甚矣。冏之死，諸黨屬皆夷三族，見本傳。成都王穎殺陸機，夷三族，見《穎傳》。陳敏夷三族，見《周處傳》。張昌同黨并夷三族，見《昌傳》。又《武帝紀(jì)》：泰始八年，六月，益州牙門張弘誣其刺史皇甫晏反，殺之，傳首京師，弘坐伏誅，夷三族。）其夷狄之君：則石勒殺曹平樂，夷其三族。（見第五章第一節(jié)。）乞伏慕末尚書辛進(jìn)，隨熾盤游后園，彈鳥誤傷暮末母面，暮末立，誅進(jìn)五族二十七人。（《北史》本傳。）魏道武平中山，收議害秦愍王觚者，皆夷五族。（見上。）崔浩之?dāng)?，大武欲夷浩已下僮吏已上百二十八人五族，以高允持之而止。（見第八章第六?jié)。）其后游雅且以論議長短，陷陳奇至族焉。（《魏書·雅傳》，參看下文。）亦云酷矣?！稌x書·懷帝紀(jì)》：永嘉元年，正月，癸丑朔，大赦改元，除三族刑。蓋陳群定法，雖蠲此刑，其后又嘗著之也?！俄奂o(jì)》：建興三年，六月，盜發(fā)漢霸、杜二陵及薄大后陵。敕雍州掩骼埋骴，有犯者誅及三族，此或僅指一事言之。然《明帝紀(jì)》：大寧三年，二月，又復(fù)三族刑。（惟不及婦人，見下。）《溫嶠傳》：嶠奏軍國要務(wù)，其七曰：“罪不相及，古之制也。近者大逆，誠由兇戾。兇戾之甚，一時權(quán)用，今遂施行，非圣朝之令典。宜如先朝除三族之制。”則又竟復(fù)之矣?！段簳じ咦婕o(jì)》：延興四年，六月，詔：“自今以后，非謀反大逆，干紀(jì)外奔，罪止其身?！薄缎塘P志》：大和十一年，詔：“前命公卿，論定刑典，而門房之誅，猶在律策，可更議之?！鄙w至是始從寬典。然《北齊書·韋子粲傳》：孝武入關(guān)，以為南汾州刺史。神武命將出討，城陷，子弟俱被獲，送晉陽。蒙放免，以粲為并州刺史。初子粲兄弟十三人，子侄親屬闔門百口，悉在西魏。以子粲陷城不能死難，多致誅滅。歸國獲存，惟子柴與弟道諧二人而已。則門房之誅，西魏猶行之也。

    《魏書·源賀傳》：賀上書曰：“案律，謀反之家，其子孫雖養(yǎng)他族，追還就戮。其為劫賊應(yīng)誅者，兄弟子侄在遠(yuǎn)道、隔關(guān)津皆不坐。竊惟先朝制律之意，以不同謀非絕類之罪，故特垂不死之詔。若年三十已下，家人首惡，計謀所不及，愚以為可原其命，沒入縣官?！备咦诩{之。出養(yǎng)猶追還就戮，可見親族連坐之酷。然中國之法，女子出適者，亦不能免于連坐，其酷亦殊不減此也。曹爽支黨之誅，姊妹女子子適人者皆殺，見《晉書·宣帝紀(jì)》。毌丘儉之誅，其子旬妻荀氏應(yīng)坐死。其族兄，與景帝姻通，表魏帝以匄其命。詔聽離昏。荀氏所生女芝，為潁川大守劉子元妻，亦坐死。以懷妊系獄。荀氏辭詣司隸校尉何曾乞恩，求沒為官婢，以贖芝命。曾哀之，使主簿程咸上議。言：“父母有罪，追刑已出之女，夫黨見誅，又有隨姓之戮，一人之身，內(nèi)外受辟。”“宜改舊科”，“在室之女，從父母之誅，既醮之婦，從夫家之罰”。朝廷僉以為當(dāng)。于是有詔改定律令。（據(jù)《晉書·刑法志》及《何曾傳》。潘岳之死，已出之女，亦一時被害，見《岳傳》。）《解系傳》云：弟結(jié)。孫秀亂關(guān)中，結(jié)在都坐，議秀罪應(yīng)誅，秀由是致憾。及系被害，結(jié)亦同戮。女適裴氏，明日當(dāng)嫁，而禍起。裴氏欲認(rèn)活之。女曰：“家既若此，我何活為？”亦坐死。朝廷遂議革舊制。女不從坐，由結(jié)女始也，則其時既醮之婦，已不從戮，后又并免在室之女矣。明帝復(fù)三族刑，《紀(jì)》亦云不及婦人。

    游雅之賊陳奇，事見《魏書·儒林傳》。云：有人為謗書，多怨時之言，頗稱奇不得志。雅乃諷在事，云此書言奇不遂，當(dāng)是奇假人為之。如依律文，造謗書皆及孥戮。遂抵奇罪。以口語而致斯禍，尤前世所未聞矣。然魏法之酷，實尚不止此。《魏書·刑罰志》云：“高宗大安四年，始設(shè)酒禁。是時年谷屢登，士民多因酒致酗訟，或議主政。帝惡其若此，故一切禁之。釀、酤、飲皆斬之。增置內(nèi)外候官，伺察諸曹，外部州鎮(zhèn)。至有微服雜亂于府寺間，以求百官疵失。其所窮治，有司苦加訊測。而多相誣逮。輒劾以不敬。諸司官臧二丈皆斬?！碑?dāng)時蓋酒禁其名，監(jiān)謗其實，故下文云“顯祖即位，除口誤，開酒禁”，以二者并言。見劾為不敬者，蓋亦口過而非酒失也。候官者？《官氏志》言：“道武欲法古純質(zhì)，制定官號，多不依周、漢舊名。或取諸身，或取諸物，或以民事，皆擬遠(yuǎn)古云鳥之義。諸曹走使，謂之鳧鴨，取飛之迅疾。以伺察者為候官，謂之白鷺，取其延頸遠(yuǎn)望。自余之官，義皆類此。”法古純質(zhì)，不依周、漢，猶云彼自創(chuàng)為，不用中國之法耳。候官之職，頗類魏、吳之校事，然亦以口語誣陷人，則又魏、吳之所未有矣。《刑罰志》又云：高祖大和三年，下詔曰：“治因政寬，弊由網(wǎng)密。今候職千數(shù)，jian巧弄威。重罪受賕不列，細(xì)過吹毛而舉。其一切罷之?！庇谑歉弥?jǐn)直者數(shù)百人，以防喧斗于街術(shù)。此則如今警察之職矣。

    敵國相爭，士民各為其主，實與本國之叛逆者殊科，故降下之際，未有加以誅戮者。乃魏晉之際不然。晉宣帝之平公孫淵也，男子年十五已上七千余人皆殺之，以為京觀。偽公卿已下皆伏誅。戮其將軍畢盛等二千余人。（《本紀(jì)》景初二年。）其酷，亦前古所未有也。晉宣帝不足責(zé)，杜預(yù)粗知書傳，而其傳言：預(yù)初攻江陵，吳人知其病癭，以瓠系狗頸示之。每大樹似癭，輒斫使白，題曰杜預(yù)頸。及城平，盡捕殺之。此何刑法乎？俗既成則莫知其非，事習(xí)焉則不以為怪，故武人之專橫，實人心世道之大憂也。譙縱之在晉世，固與公孫淵之在魏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