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殊容忍俊不禁，從衣櫥里翻出一套寬松居家服扔過去，“穿這個行嗎？”

    江景哼了一聲，套上衣服去洗手間洗漱。

    季殊容在廚房里做飯，現(xiàn)在接近中午，早飯連著午飯一塊吃，他想做得豐盛一些。

    過了一會兒江景從洗手間出來，扒在廚房門邊，探出頭問：“有需要我?guī)兔Φ膯?？?/br>
    明媚的陽光落滿客廳，江景身上披了一層柔光。他彎著眼睛看過來，視線不偏不倚全落在季殊容身上。

    季殊容往鍋里倒著蔥花，聽著鍋里噼里啪啦的聲響，忽然有種歲月靜好的愜意感。

    治療期間他曾想象過以后要和江景過怎樣的生活。

    想來想去，不過十幾個字——

    兩人三餐四季，柴米油鹽，歲月悠長。

    這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未來。

    季殊容有條不紊地忙碌著，說：“沒有，你先去寫會作業(yè)，飯好了再過來吃。”

    “噢。”江景噘著嘴咕噥一聲，剛不情不愿地轉(zhuǎn)過身，就聽見季殊容忽然說：“把九月跟貓崽接回來吧，寵物店畢竟不是家?！?/br>
    江景腳步微頓：“你不是不想養(yǎng)貓嗎？”

    他想起那只名叫“三月”的貓，想起季殊容曾經(jīng)的創(chuàng)傷，一時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是我養(yǎng)?！奔臼馊荽蜷_油煙機，嗡嗡運作的聲音讓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模糊，“是我們一起養(yǎng)?！?/br>
    吃飯的時候江景給寵物店老板打了個電話，說待會他的朋友會過去把貓接回來。

    季殊容往他碗里夾了幾片rou：：“冰箱里沒什么東西了，我順路買點，你有想吃的零食嗎？”

    江景想了想說：“只要是零食，啥都想吃?！?/br>
    季殊容笑道：“等著，過會把超市給你搬過來。”

    兩人正說笑，門鈴?fù)蝗豁懥恕?/br>
    季殊容放下筷子，過去開門。

    來的人是趙瑜，他手里拎著兩份炸雞，想和他江哥一邊吃飯一邊寫作業(yè)。

    江景雖然嘴上總嫌他煩，但一次都沒攆過他，于是趙瑜厚著臉皮，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門找他。每次江景開門都會先沖他翻個白眼，沒想到這次直接換了個配方。

    季殊容禮貌笑笑：“進來吧。”

    趙瑜記得他，一邊疑惑這人怎么又在他江哥家里一邊探頭朝里看了一眼。

    他江哥正忙著吃飯，懶得招呼他。

    季殊容說：“吃飯了嗎？沒吃的話在這吃點吧。”

    趙瑜一臉不自在地站在門口，死活不肯往里邁一步。他就算神經(jīng)再大條，這會也察覺出不對勁。

    他江哥一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懶散樣，毫不客氣地指使人家給他倒水，水杯端到面前也不接，就著男人的手直接喝了一口。

    偏偏這個男人居然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

    趙瑜的腦子差點當(dāng)機，維持著最后一絲理智，小心翼翼地把炸雞放下，后退一步說：“……打擾了，我這就走?！?/br>
    說完扭頭就跑，活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獸。

    “哎？”江景有些茫然，“他怎么走了？”

    季殊容但笑不語，揉了把他的頭發(fā)說：“吃飯吧?！?/br>
    吃完飯江景還想跟著季殊容一起出去，最終被他強行摁在桌前，不情不愿地趴在桌子上哼哼：“你什么時候回來?。俊?/br>
    “很快?！奔臼馊菽闷鹜馓着?。

    江景又問：“開車去嗎？”

    季殊容默了片刻說：“沒車?！?/br>
    他的路虎在車禍中徹底報廢，后來住在醫(yī)院更是沒機會開車。回國后只顧著來見他的小男朋友，車還沒來得及買。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把糖放在江景手邊，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書架上面的星星瓶。

    瓶子里裝著五顏六色的星星，季殊容曾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把那些星星當(dāng)做解藥，不想活的時候就拿出來看一遍。

    他不能放棄，還有人在等他。

    他很愛那個人，不想讓他等太久。

    那些難熬的日子里，星星是他在異國他鄉(xiāng)唯一的救贖。

    江景見他一動不動，疑惑抬頭，正巧和他四目相對。

    “你……”江景張了張嘴，余下的話被突然壓下來的吻堵了回去。

    季殊容在他唇上輾轉(zhuǎn)許久，抹去他嘴角的水漬。

    “乖乖在家寫作業(yè)，我很快回來?！?/br>
    他穿戴整齊，徑直下樓。

    樓下坐著幾個曬太陽的老奶奶，季殊容輕手輕腳穿過，沿著路邊走。

    小路有些窄，旁邊的樹叢綠意盎然。前面是個拐角，季殊容腳步一轉(zhuǎn)，差點被人撞上。

    那人正低頭看手機，手里拎著一個大塑料袋，里面好像裝滿了零食。

    “哎，不好意思……”

    那人下意識抬起頭，聲音猛然頓住。

    季殊容站在原地，短暫地訝異之后從容笑道：“您好，好久不見。”

    回國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只是沒想到江政會來的這么快。

    有些事總要面對，之前逃不過，現(xiàn)在不想逃。

    第72章 動搖

    門鈴響起的時候江景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季殊容這才出去幾分鐘，這么快就回來了？

    他正疑惑，門鈴又響了幾聲。

    江景擱下手中的筆，腳尖勾起拖鞋往門邊走。

    咔噠一聲，江景推開門，看見來人的時候明顯一愣。

    許久不見的江政站在門外，黑著臉瞪他：“怎么，還不想讓我進去？”

    江景張了張嘴，下意識看向他身后的季殊容。

    季殊容一臉無辜地聳肩，表示自己也很意外。

    江景：“……”

    就這樣，江政滿心復(fù)雜地進了屋。

    他走到沙發(fā)邊，把袋子放下。

    他不知道江景愛吃什么，只好每樣都買了一份，心想這次來一定要跟兒子好好談一談，以后大休能不能回家住。

    來的時候江政躊躇滿志，現(xiàn)在只想嘆氣。

    他看見桌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水杯，兩個情侶款的玻璃杯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刺眼。

    江政抿唇抬起眼，看向正收拾沙發(fā)的江景。

    父子倆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相對無言。

    江景住院那會，江政還給他找來了一個心理醫(yī)生，話沒說幾句就被江景趕出來，當(dāng)時江景說了這么一句：“我就是同性戀，這輩子改不了了，你要是接受不了就再生個兒子。”

    江政當(dāng)然不可能再生個兒子。他想了很多，卻始終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小時候還經(jīng)常追著女同學(xué)打鬧的江景怎么就突然喜歡上了男人。

    這半年來兩人的關(guān)系有所緩和，說不上親近，但也沒之前那么劍拔弩張。

    江景或許是長大了，不再故意忽視他的電話，接起來說不了幾句就會陷入沉默。再后來江政也不怎么打了。

    過年那陣江景在家住了兩天，江政好不容易逮著機會，總是有意無意試探他。江景不像之前那樣跳著腳跟他犟嘴，只會不露聲色地扯開話題，好像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他看得出江景的變化，也能看到他手腕上從未摘下來的手鏈。吃年夜飯的時候江景看了眼手機，臉上忽地綻出笑容。是那種真正開心的笑。

    江政借著拿紙巾的動作往旁邊瞥了眼，看見屏幕上季殊容的照片。

    那個時候他才真正意識到，江景真的很喜歡那個男人，也唯獨肯在那個男人面前丟了偽裝。

    收起手機之后，江景臉上又恢復(fù)了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也許是年紀(jì)大了，也許是何燕每天在他耳邊的軟磨硬泡起了作用，總之在看到江景垂下嘴角的那一刻，江政的心倏地軟了一角。

    何燕說：“只要孩子能開心幸福，對方是男是女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江景真的鐵了心要跟那個男人過下去，他又能怎么辦呢。等江景再大一點，逐漸遠離他的視線，他還能那樣強硬地把江景拽回家，勃然大怒地給他一巴掌嗎？

    江政深吸一口氣，別開視線看向季殊容：“什么時候回來的？”

    季殊容說：“昨天?！?/br>
    “……”

    昨天回來，今天就從他兒子家里出來了。

    江政眉心一皺，正想說點什么，見江景突然前挪了一步。

    江景以一種保護的姿勢站在季殊容面前，對江政說：“要不坐下說？”

    江政看著這兩人，忽然連發(fā)火的欲望都沒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沉著臉擺擺手：“算了，我不說了?！?/br>
    他走到門邊，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江景說：“我送你吧?！?/br>
    以往他來，江景都是無動于衷地看著他走，送他出門還是第一次。江政抿緊唇，心里一陣五味雜陳。

    樓梯不算很長，兩人一前一后，始終隔著一個臺階的距離。

    快走到樓下的時候，江政頓住腳步，頭也不回地問：“他住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