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頭的黑布和嘴里的破布被取下，張讓眨了眨眼睛，適應(yīng)屋中的光線。身旁依舊是那個叫宋霜的女頭目，環(huán)視屋內(nèi)，陳設(shè)實(shí)在普通至極，這些年皇宮內(nèi)的錦衣玉食，張讓很多年不曾見到這樣的民宅。當(dāng)然，相對被囚禁的日子里，隨處宿營、山洞倒地就睡，那一張軟塌，看起來格外的舒適。

    令他意外的是，軟塌上坐著一人，身形修長，一襲白袍，看起來白皙俊俏，雙目黑白分明，英氣十足，雖然束發(fā)，但還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是個女子。旁邊另有一妙齡女子，合中身材，眉目清明，雖無十分姿色，但盡顯婀娜。

    “怎么回事？你們家主人呢？”張讓習(xí)慣性的尖著嗓子，喝問道。

    “怎么，張讓，你不認(rèn)得我了？”對于這個臭名昭著的十常侍，呂菁不知道怎么處理才能利益最大化。但對于這樣的惡人，無需客氣。

    張讓一愣，這個聲音，他原是不熟悉，只是因?yàn)槟侨司认伦约?，又綁了、囚禁自己，身處困境，難免反復(fù)回憶起北邙山那一晚的人和事。

    “竟是女子！你是怎么混進(jìn)軍中的？你怎么敢如此待我？賤婢，還不讓你家主人來見我。”他枯瘦的右手指著呂菁，又兇又惱。

    呂菁嘴角勾勒出一道冷酷的弧線，“宋霜！”

    張讓還未及轉(zhuǎn)頭，只聽“咔”的一聲，宋霜已經(jīng)將他肩關(guān)節(jié)錯位。

    “啊~”張讓發(fā)出凄厲的慘叫，瞬間抱著臂膀跪倒在地。

    呂菁偏頭看向蔡琰。她雖是皺眉，見呂菁看來，勉強(qiáng)一笑，表示無礙。幾個呼吸過后，張讓哀嚎著求饒，呂菁才道：“宋霜，給他復(fù)原吧?！?/br>
    宋霜利索的兩下，關(guān)節(jié)恢復(fù)，張讓坐在地上，也不起身。右手仍不敢動，只用左手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擦著擦著，眼淚止不住的流下，小聲的哭泣起來。

    屋內(nèi)三人面面相覷，也不搭腔，放任他哭。

    隔了一會兒，張讓見沒人開口問他，只好收了哭聲，拉著一張蠟黃的臉，含淚看著呂菁，帶著委屈的腔調(diào)：“究竟是哪家大人，何苦如此作踐張某？”

    驀地，呂菁打了個寒顫。莫非這些宦官平時都這個調(diào)調(diào)？

    “菁兒，你沒事吧？”蔡琰怕她身體吃不消，又挪近一步，讓她身子能夠靠著。

    張讓再仔細(xì)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榻上的少女哪里是皮膚白皙，分明是身子虛弱至極，不知是生病，還是受了重傷。聯(lián)系那晚的情形，張讓猜測是后者。不過剛吃了虧，暫時不敢貿(mào)然開口。

    “沒事。”呂菁應(yīng)了一聲，對張讓道：“你別再猜測了。我就是你口中的大人，沒有別人了。一切都由我做主。”

    張讓開始不信，還嚷著要見背后的主人，就聽呂菁冷冷道：“你想清楚，有什么話就同我說。如果不說，我也懶得再聽，現(xiàn)在就讓宋霜?dú)⒘四?！?/br>
    “我手里有錢，背后有龐大的勢力，與你一個小丫頭說那么多做什么？”

    “宋霜，拖到院子里，殺了。”呂菁輕咳了一聲，中午喝了湯藥后，頭現(xiàn)在有些昏昏沉沉。實(shí)在是沒什么耐心和一個霍亂朝綱、危害天下的閹人廢話。

    “是?！彼嗡饝?yīng)一聲，抓住張讓外屋外拖去。張讓這才慌了神，他不熟悉呂菁，但最近都是由宋霜下令看守，這女人是說一不二的性子。

    “別，別……我有話說?！?/br>
    眼睛開始迷糊，呂菁也不開口，蔡琰雖然不忍，但想到呂菁需要錢糧，還是道：“宋霜，讓他說吧?！?/br>
    張讓便開始吹噓，雒陽城外的宅院有多少錢財，朝中有哪些勢力依附于他，還有族人在郡縣做官的……

    “只要你助我重返朝堂，殺掉那幫子文臣武夫，大權(quán)盡歸于我，必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闭f著話，原本佝僂的身子，也直立起來，昂首挺胸。

    這是來勸降自己的？呂菁的睡意都沒了，忍不住笑出聲來，卻扯動傷口，瞬間疼的齜牙咧嘴。

    “真是的。”蔡琰對呂菁嗔道，轉(zhuǎn)向張讓就帶著火氣，“張讓，你莫非忘了王甫？”

    張讓一愣，王甫也是中常侍，都死了好多年了，提他做什么？

    “王甫生前權(quán)勢滔天，下獄身死，所有家產(chǎn)收歸府庫，家族盡滅。莫非以為我們好哄騙不成？”

    張讓面皮一扯，爭辯道：“我與王甫自然不同?！?/br>
    “難道你還能強(qiáng)過梁冀不成？”

    張讓一時語塞。一會兒，又喃喃道：“不會的……”

    其實(shí)，他內(nèi)心又何嘗不知。自從見到義子和兒媳的首級，就早有預(yù)料，不過心存僥幸罷了。

    梁冀出身顯貴，meimei是漢順帝皇后，在父親死后接任大將軍，先后立沖帝、再立質(zhì)帝，毒殺質(zhì)帝后，再立桓帝，專權(quán)亂政、結(jié)黨營私，把持朝政近二十年。被漢桓帝誅殺后，內(nèi)外宗族親戚，全部處死，依附于他的官吏賓客也都被罷黜官職。

    “我還有錢，只要你放我回去，我便贈你萬萬錢。我在皇宮中，還有很多心腹，必然能重返朝堂?！?/br>
    蔡琰道：“張讓，你若是出去，相信以袁紹、董卓的心性，必然非常樂于那你祭奠大將軍何進(jìn)的在天之靈。對了，你可知道，皇宮里的中常侍、小黃門，幾乎被袁紹等人殺絕了?！?/br>
    張讓怒聲道：“何至于此！”

    呂菁這才幽幽開口：“張讓，你放在明處的錢，肯定是沒有了。除了上次說過的那個墓地，還有什么地方藏有錢財。說出來，我保你這條命。否則，便將你送到吳匡府上，換些賞錢。他可是為了替大將軍何進(jìn)報仇，連何苗都?xì)⒌娜??！?/br>
    張讓眼珠一轉(zhuǎn)，“兩位小姐對朝堂之事，這般清楚，還不愿說背后是哪家大人指使嗎？還請?zhí)寡?，我愿歸降，供大人所驅(qū)使。”

    呂菁不耐煩道：“都說了，我就是主人，再說了，要你干什么，我又不需要你伺候?！闭l會把一個居心叵測、又不堪大用的jian逆放在身邊？

    張讓不答話，臉上還是不信。卻聽蔡琰道：“張讓，你應(yīng)該聽過家父的名字。”

    “哦，不知令尊是？”

    “蔡邕?！?/br>
    張讓驚得張大嘴巴，繼而搖搖頭，“沒想到，竟然是他。我曾聽人提起，蔡邕有一女，才學(xué)無雙，便是你吧?！辈嚏c(diǎn)頭。

    張讓終于證實(shí)了自己的猜測，又推出面前女子的身份，心中大定。

    呂菁疑惑的看向蔡琰，顯然是故意引導(dǎo)張讓誤會。又聽她繼續(xù)道：“你們曾害我父親被流放千里，仇深似海。菁兒無意中救下你們，將你們深藏在山中。若是父親知道，也必然容不得你們?！辈嚏恢竻屋迹八俏腋赣H的弟子?！?/br>
    張讓臉皺在成一團(tuán)，這蔡邕確實(shí)和他不是一路人。但是，現(xiàn)在已別無選擇。

    蔡琰又道：“除了還有幾個錢，論起對朝廷的了解，你覺得我父親需要用你嗎？”

    張讓似乎抓到重點(diǎn)，“朝廷上的事情，再也沒有誰比我更為熟悉，更不說南宮、北宮，就是雒陽城，我也了若指掌。我又善財政，先帝的錢庫，都是有我cao持，才充實(shí)起來的。修宮殿，西園諧價賣官，造萬金堂存無數(shù)金錢繒帛，哪一樣能離開我！”

    說著，聲調(diào)陡然升高，一副能耐人的模樣。

    屋中安靜下來，呂菁很想揍他。要不是你們這幫子蛀蟲，天下能亂成這樣！再說了，你現(xiàn)在還進(jìn)得去皇宮嗎？

    “中常侍張讓，已經(jīng)死于洛水。”蔡琰提醒道，“認(rèn)清現(xiàn)實(shí)再來說話?！庇謱λ嗡溃骸皫氯ィ侔旬厤箮н^來?！蹦抗庖葡驈堊?，“相信，他會比你看得清楚形勢?！?/br>
    張讓還想說話，嘴卻被堵上，蒙頭帶了出去。

    “菁兒，要不先躺一會兒？畢嵐來了，讓他在外面候著便是?！?/br>
    呂菁點(diǎn)頭，由蔡琰扶著慢慢側(cè)臥，手卻不肯松開，“你想把張讓留下來？”

    蔡琰坐在軟塌邊上，“不想，我很討厭他，可你需要人手。畢竟，父親雖然了解朝堂，卻不能隨時幫你。而以你的女子身份，現(xiàn)在不大可能招到謀士?！?/br>
    呂菁一時又失落起來。以前的打算，是跟在呂布身后做推手，現(xiàn)在，是真的需要自己站到最前方打拼?？墒牵@個時代……

    別人都是王霸之氣側(cè)漏，良將謀士，從者云集。而自己，只能嘗試著，看受萬人唾罵的十常侍，能不能用……

    “想什么呢？”臉上傳來細(xì)膩的觸感，呂菁瞬間沉溺其中?！半m然人手不多，可菁兒，你才十五歲啊，杏兒、徐飛、肖一……他們也正值青春年少，各有所長，又都對你死心塌地?！?/br>
    “嗯?！?/br>
    蔡琰笑了笑，緩緩起身，手卻被拉住，呂菁眼中亮晶晶的看著她，“你去哪里？”

    “我給父親回一封信，順便問問朝廷對張讓、畢嵐的處理和他們族人的具體情況?！?/br>
    呂菁這才戀戀不舍的松開手，看她伏身桌案前，書寫起來。過了一會兒，蔡琰抬頭，見她果然一直盯著自己，微微一笑。

    呂菁有些別扭的目光移開，又很快回到蔡琰身上。

    “怎么了？”蔡琰放下筆，起身走過去，“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眳屋吉q豫一下，“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夫子？”

    這問題，上午已經(jīng)蔡琰已經(jīng)回答過了。

    “你想我回去？”

    呂菁搖頭。

    “你怕我回去？”

    呂菁本能地?fù)u頭，見蔡琰打趣的目光，只能低下頭去。

    “對不起，我太自私了?！甭曇魩е鴰追稚硢?，被看破，呂菁心情更加低落。她是今天上午才知道蔡府前幾日被董卓包圍，蔡邕被強(qiáng)行征辟。兵一撤，蔡琰便趕來自己這邊。

    若是沒有呂布的對比，呂菁根本意識不到，夫子對自己有多么和善。雖然得董卓看重，但此時的夫子，也未必好過吧。

    “菁兒，”呂菁抬頭，就見蔡琰蹲在榻前，臉上帶著清澈的笑容，眼中卻含著淚水，“這不是第一次吧？”

    “什么？”

    “你總是留給我一個看似強(qiáng)大的背影，可直到那天晚上，我才看到你的脆弱和無助。你背上舊傷痕，都在提醒著，關(guān)于你，我錯過了太多。菁兒，你只是普通人，也是血rou之軀，會疼，會累，可當(dāng)你受傷、生病的時候，我卻從未陪在你身邊。菁兒，對不起……”

    呂菁伸出手，想要擦掉蔡琰臉頰的淚水，卻不知，自己何時，已經(jīng)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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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按慣例七點(diǎn)更新的，結(jié)果寫到現(xiàn)在才弄完，頭疼。

    不知道具體幾章完結(jié)，反正快了。

    上次說收藏，結(jié)果只增加了幾人，好吧，我也是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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