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毗一聲嘆息?！霸蹼m是袁紹之子，但為人平庸。既不如其兄袁譚沉穩(wěn)，也不如其弟袁尚聰慧。之所以成為主君，一是袁紹忌我汝潁人，二是袁尚年幼，難當(dāng)重任。袁熙這才勉為其難，得到冀州人的擁護(hù)。實際上，他的德才都不足以和審配、田豐抗衡，不過是冀州人的傀儡罷了?！?/br>
    “審配、田豐敢弒主嗎？”

    “那……倒不至于。”

    “既然如此，袁熙為何坐視審配囚禁你們的家人，一言不發(fā)？”

    “這……”辛毗語塞，心里也對袁熙大感失望。

    按理說，就算袁熙的實力不如審配、田豐，站出來說幾句話總是可以的。面對審配、田豐囚禁汝潁人的惡行，他一句話也不說，未免過于軟弱。

    “是不是因為沒人出謀劃策？”劉協(xié)露出一絲笑意。

    辛毗心里一緊，大感不安?！氨菹碌囊馑际恰?/br>
    “我在想，如果你進(jìn)城為袁熙謀劃，與審配、田豐當(dāng)面較量，或許會比在這里坐而論道好一些。縱使袁熙的力量不足以擊敗審配，保住你們的家人性命，總是有機(jī)會的?！?/br>
    辛毗垂下眼皮，思索片刻，拱手施禮。

    “陛下所言甚是，臣愿往。”

    劉協(xié)滿意地點點頭。“甚好。你準(zhǔn)備一下，看看還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也不必急著進(jìn)城。秋收將至，大軍即將圍城，屆時再進(jìn)去，你的底氣更足些。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想與鄴城共存亡，尤其是那些奉袁熙為主的將士……”

    看著侃侃而談的天子，辛毗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入城輔佐袁熙，調(diào)動袁熙的力量與審配對峙，保護(hù)家人，的確是一個很有誘惑的辦法。只是對他而言，這個辦法的風(fēng)險太大了，無異于自投虎口。

    要說天子借刀殺人，他都信。

    可是天子偏偏表現(xiàn)得非常坦然，一點也沒有借刀殺人的慚愧，處處為他著想，分析進(jìn)城后可能遇到的問題，需要解決的困難。

    此人若非大勇，便是大偽。

    兩人正說著，有尚書進(jìn)來，遞過一份文書。

    劉協(xié)接過，看了一遍，眉心微微蹙起，眼神也變得玩味起來。他沉默了片刻，輕輕將文書放在一旁。

    “你知道苑康其人嗎？”

    辛毗連忙說道：“當(dāng)然知道，前輩名士，知名能臣，行政威猛，道德高尚，號為八及。”

    “他和劉表有什么關(guān)系？”

    “劉表也是八及之一?！?/br>
    “是嗎？”劉協(xié)微怔。“劉表不是八俊么？怎么又成了八及？”

    辛毗忍不住笑了一聲?！皠⒈沓錾砀哔F，又師從名門，學(xué)問道德皆有可觀之外，為人稱頌。豈止是八俊、八及，他還是八顧、八友之一，算是交游滿天下?！?/br>
    劉協(xié)也笑了。

    原來劉表這么有名，個個想和他做朋友。

    “這個苑康除了是名士能臣，還有什么過人之處？”

    “他是黨人，而且是與李元禮、范孟博比肩的黨人?！?/br>
    “他有汝潁做過縣令，還為荀氏故里題過名？”

    辛毗頓時警惕起來?！笆牵贿^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劉協(xié)來了興趣?！罢f來聽聽?！?/br>
    “唯?！毙僚M織了一下語言，緩緩說道：“荀氏所住里原名西豪，苑仲真為汝潁令時，見荀氏八子皆有道德學(xué)問，有如高陽氏之八子，故改其里名為西豪，便親筆題額?！?/br>
    “還有嗎？”

    辛毗沉吟片刻?！败麝跑鞑?、荀曇荀元智兄弟與苑仲真交往過密，荀伯修與李元禮、范孟博一起死于黨事，荀元智和苑仲真一樣，被禁錮終身。”

    劉協(xié)點了點頭。

    他明白袁術(shù)為什么上書推薦苑珪了。

    苑珪是苑康之子，既與劉表父子是故交，又與潁川荀氏有這么大的交情，袁術(shù)惹不起。不把苑珪趕出洛陽，他以后做事難免縮手縮腳。推薦苑珪出仕，既是示好，又是調(diào)虎離山。

    這悍鬼果然干正事不成，做打手最適合不過。他看似粗猛，其實精得跟鬼似的。能惹的可勁兒欺負(fù)，不能惹的就往我這兒送。

    既然如此，就把苑珪召來行在看看。

    “苑康的兒子苑珪從益州回到了洛陽，袁術(shù)推薦他出仕?！眲f(xié)看了一眼辛毗，主動揭露了謎底?！澳闶煜み@人嗎？”

    辛毗松了一口氣，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臣見識淺薄，很少去洛陽，也沒有與苑珪見過面?！?/br>
    劉協(xié)倒也不在乎?！盁o妨，等他來了，引你們相見?！?/br>
    第九百零九章 以牙還牙

    辛毗出了帳，長出一口氣。

    雖然天子從頭至尾沒有說一句重話，但他卻自始至終不敢有絲毫大意。

    天子覺得很平常的事，對他來說，卻有可能影響甚大。

    就像剛才袁術(shù)推薦苑珪出仕這件事，絕不是袁術(shù)仰慕苑康，想賣苑珪一個人情這么簡單。

    天子問及苑康與荀氏的關(guān)系，必然是因為袁術(shù)提及。

    在推薦苑珪出仕的上表中，提及苑康與荀氏的關(guān)系，意味著袁術(shù)要賣人情的對象不是苑珪，而是荀氏。

    或者更直接的說，是荀攸。

    與苑康一樣是黨人，而且被禁錮終身的荀曇荀元智就是荀攸的祖父。

    荀攸少孤，撫養(yǎng)他成人的就是荀曇。荀攸對荀曇的感情極深，超過任何一個人。相應(yīng)的，他與苑康之子苑珪也有一份不得不盡的義務(wù)，不可能坐視袁術(shù)欺負(fù)苑珪而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