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大起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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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安和他的手下,是在等到東城門被一幫流寇沖開之后,方才混在人群之中涌入城內(nèi)。 進(jìn)城之后,劉安在人群之中大呼小叫,慫恿著流寇往令支縣府沖去,還揚(yáng)言縣府中有數(shù)不盡的錢糧,每個人能拿多少算多少。眾流寇好不容易搶下城樓,一時間興奮過頭,對劉安等人在人群之中的呼叫,自然是一呼百應(yīng)。 “有火光的地方就是縣府,大伙沖呀?!?/br> “殺,殺啊。” 流寇沿著街道,一路向縣府方向追去。倒是也有一些人,趁著混亂之際流竄到街頭巷陌,挨家挨戶進(jìn)行搶劫。從東城門城樓撤退下來的衛(wèi)士和義勇,這會兒四處潰散,儼然沒有一個整齊的隊(duì)伍。原本衛(wèi)士和義勇人數(shù)就不多,這會兒一經(jīng)分散,更是失去了阻擊流寇的可能性,反倒成了流寇一路緊追不放的目標(biāo)。 劉安原本還打算約束一下流寇,對于他來說,畢竟首要的任務(wù)是攻下縣府,甚至若有可能的話,最好還能搶在牛海的前面打進(jìn)縣府。不過在他斬殺了兩個不停指揮的流寇之后,發(fā)現(xiàn)更多的人已經(jīng)跑遠(yuǎn),索性什么不顧,領(lǐng)著兩、三百號流寇向縣府方向沖去。 半個時辰前,尚且還是一片安靜狀態(tài)下的令支縣,如今猶如人間地獄一般?;靵y,殺戮,火焰,慘叫,放佛就像是一陣滾滾而來的颶風(fēng),正由縣城東邊向全城蔓延開來。 劉安帶著他的手下經(jīng)過一個巷子口,看見十幾個流寇正在跟堵進(jìn)巷子死胡同的七、八個義勇糾纏。那七、八個義勇拼死頑抗,用手中兵刃擊退了流寇的多次進(jìn)攻。 “老大,要不要幫忙?”劉安的一個手下躍躍欲試的問道,一邊說著,一邊還揮動了一下已經(jīng)沾滿血跡的大錘。 “別耽誤時間,把他們都叫出來。放把火燒了這些人就得了?!眲怖淅涞恼f道。 “嘿嘿,紅燒也好。交給我了。”那大錘手下獰笑了一陣,轉(zhuǎn)過身向拿著火把的幾個流寇招手,讓這些人跟著自己。 大錘手下來到巷子口,厲聲呵退了那些仍然在糾纏的流寇,他讓這些人跟上隊(duì)伍繼續(xù)向縣府沖去。接著他又派人在附近找來一些干草,并就從一些民戶家里拆卸了木門板,搶了一些燈油。搜集齊全后,他帶著那些流寇把干草和木板向巷子胡同里面扔,然后把點(diǎn)燃的燈油、火把、火棍子等,接二連三的擲在那些干草、木板上面。 天氣雖然很冷,但畢竟十分干燥。再加上有燈油的助燃,干草最先燒著,木板在火勢之下熏著烤著,很快也發(fā)出了濃烈的黑煙。被困在胡同內(nèi)的那些義勇見狀,嚇得連忙尖聲求饒,可是這些求饒聲很快讓黑煙嗆住,只剩下痛苦的掙扎聲。 胡同外,跟著劉安手下的一眾流寇似乎沒有任何憐憫之心,早也不再是從遷安出來時的那幫困苦不已的農(nóng)民。他們跟著劉安的手下一起獰笑著,就像是在看一出戲劇一樣,眼睜睜的看著被困在大火后面的義勇一個個跪倒在地,死命的扣著自己的喉嚨。 不到兩刻鐘,劉安帶著一眾流寇奔襲到縣府大院前。 此時此刻,縣府大院乃至四周的街道,全然處于一片靜謐之中。見不到一絲一毫的燈火,也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響,就如同是亂葬崗一般,甚至要比亂葬崗更要詭秘,竟連一些狗吠、蟲鳴之聲也都沒有。 縣府大門敞開著,一陣輕風(fēng)拂過,那看似沉重的朱門晃晃悠悠的搖晃了一下,發(fā)出一聲拖沓的“吱”的一聲。 劉安與一眾流寇站在大街上,不由都有幾分疑慮。 “安爺,這,怎么會是這樣?”有人驚疑不定的問道。 “老六,帶人繞到后面去。沙子,你先從正門進(jìn)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個情況?!眲部傆X得有些不對勁,按理說縣府這里應(yīng)該是重兵把守才是,就算人去樓空,也總得留下點(diǎn)動靜才是。更奇怪的是,怎么沒看到牛海的人馬? 很快,隊(duì)伍分成兩部分,老六帶著三十來個人沿著縣府院墻向后院摸索而去。 沙子心里頗為瘆的慌,趕緊叫了七、八個人跟著自己一同往縣府大門走去。把剩下的半扇門推開,沙子叫那些流寇先進(jìn)去看看情況,自己則在門檻外翹首張望了一番。過了一會兒,那些去查看情況的流寇紛紛叫起來,說院子里面沒人,公堂上很多器具都被搬走了。沙子這才放下心來,轉(zhuǎn)回身對劉安他們連連招手。 “縣府的人早就逃得沒影了?!?/br> 劉安心中的石頭總算放了下來,他也不管牛海到底為什么還不出現(xiàn),或許是在城外迷路了,又或許是跟縣府逃跑的人撞了一個正面,這會兒仍在廝殺之中。反正現(xiàn)在他搶先一步占領(lǐng)了縣府,到時候領(lǐng)取功勞自己必然排在第一,弄不好都能成為令支縣新的縣君。歡喜之余,他振臂一呼,指使著流寇們涌入縣府哄搶物資。 跟著人群一同走進(jìn)縣府大院,過了公堂,來到后庭走廊。劉安一邊打量著縣府的陳設(shè)布置,一邊暗暗尋思著換作自己做主此地會如何重新整頓。耳邊滿是流寇們亢奮的歡呼聲,有人從一些房舍里找到些許值錢的物件,有人則找到許多干糧,還有人從班房里找到公門中的皂衣躍躍欲試。這一切都放佛在彰顯著勝利!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通往后院官邸的門橋處傳來一聲驚呼:“什么人!” 劉安微微一怔,帶著幾個手下飛奔著趕到門橋前。門橋橋頭這邊,十多個流寇神色慌張,正盯著門橋另外一頭看著。他瞇著眼睛仔細(xì)看,只見有一個身影站在門橋?qū)γ?,借著一些月光和火光,可以辨認(rèn)出對方穿著一身皂衣,腰間甚至還配著劍,赫然是公門之人。 在場的流寇雖然得了甜頭,一路從東城門殺將至此,沿途倒也干掉了一些役兵和義勇,但到底骨子里還是一幫遭受壓迫的農(nóng)民窮人,乍得一見公門之人,本能意識上仍有幾分膽怯。 倒是劉安根本不畏怕,尤其門橋?qū)γ鎯H僅只有一個孤零零的人影,就算是公門中人,難不成還想以一敵百么?當(dāng)即,他立刻吆喝了一聲,穩(wěn)定住眾人的情緒,又對手下說道:“你們兩個,過去把他做了。” 兩名手下兇狠狠的提刀沖上門橋,然后才走到一半,馬上發(fā)覺了情況異樣。 其中一人扭轉(zhuǎn)頭回來,對劉安喊道:“老大,那人好像是大章……” 劉安眼神一冷,大章正是他早先安排混入城外難民人群中,潛入城內(nèi)的內(nèi)應(yīng)。按照他們事先的計(jì)劃,大章為想辦法弄到一套皂衣,裝扮成縣府的差役然后取騙開西城門,接應(yīng)牛海的人馬進(jìn)城。按理說,這會兒大章理應(yīng)跟牛海的人馬在一起,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還沒等劉安理清楚頭緒,門橋上另外一名手下已經(jīng)接近人影,忽地大驚失色的喊道:“不,不好了,真是大章。他,他死了,他被人一刀刺穿了胸口,已經(jīng)……已經(jīng)死了多時……” 聽了這句話,劉安臉色瞬時大變,忽地意識到情況著實(shí)不妙。 他早該料到,縣府既然之前被人放了一把火,如果沒有人去救火,這會兒火勢早應(yīng)該已經(jīng)燒到縣府大院里面來了才是??煽h府非但沒有人,大火業(yè)已被撲滅,沒有人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做到這一點(diǎn),換言之,也就是說根本這就是一個圈套。 “糟了,中計(jì)!”他慌張的脫口喊出這番話,隨即拔腿就要來時的方向逃走,“快走,快離開這里,走走,都出去!” 其他流寇見劉安如此緊張,原本就不安穩(wěn)的心緒這會兒也亂了起來,連忙緊跟在其后。 門橋上的兩名劉安手下,正打算去看看大章的尸體到底為什么站立,可在聽到劉安的話之后,也不敢多做停留,轉(zhuǎn)身就要往回跑去。然而,忽然之間,變故就放佛憑空中毫無征兆的發(fā)生了一般,最先聽到的就是四周院墻上方傳來一輪又一輪密集的“嗖嗖嗖”聲響。緊接著還有一些人聲從遠(yuǎn)處來:“別放走一個賊人,放箭!” 那一輪又一輪的聲響,有經(jīng)驗(yàn)的人馬上便能辨認(rèn)出這是是弓弦聲。 兩名劉安的手下還沒來得急從門橋上走下來,背后已然硬生生挨了七、八箭,接連慘叫一聲之后便滾翻在地上,當(dāng)場就像是死透了的刺猬一般。 而后庭里的其他流寇,這會兒只顧著逃跑,根本沒想著去躲避,全然成了院墻上那些弓手的活靶子。只一輪箭雨襲擊下來,十多人之中立刻倒下一大半。最后面的幾人當(dāng)場斃命,另有幾人中箭受傷,臥倒在地上哭嚎的不成樣子。 劉安因?yàn)榈谝粋€開逃,利用身后那些手下和流寇的身軀擋住箭雨,這才安然無恙的從后庭逃到前院。他正要召集還在前院里四處劫掠的一眾流寇時,卻在門廊上赫然發(fā)現(xiàn),此時此刻前院同樣正遭到埋伏已久的弓手襲擊。 那些一直潛伏在院墻上、屋舍房檐上的弓手,全是身穿白衣,分明不是官府的人也不像是尋常義勇。 劉安心慌不已,他著實(shí)未曾預(yù)料到,原本一切是那么順利的搶城計(jì)劃,怎么偏偏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出了這樣的岔子?這些白衣人又都是什么人?他原本還盤算著組織一部分人進(jìn)行反擊,可對方居高臨下,自己這邊的人根本沒有弓箭,逃跑突圍都成問題,更別說反擊了。 只是短暫的尋思,他立刻做出決定,準(zhǔn)備召集眾人向外突出。 盡管這幫白衣人的伏擊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但一眼掃去,其實(shí)這些人并不算很多。 若是成功逃出縣府,召集城內(nèi)其他流寇,倒還是有相抗衡的機(jī)會。 “老三,老三,快把人都拉出去????!眲渤吨らT向不遠(yuǎn)處的一名手下大喊道。 然而,流寇們畢竟是毫無紀(jì)律和組織的,招呼許久方才只集合了三、四十余人。劉安顧不上其他,只帶著這三、四十余人匆忙的向大門方向搶沖。 眼看就要接近大門口,門外忽地傳來一陣慘叫聲,沒多時,幾個流寇從門外逃進(jìn)門內(nèi)。 “不好了,不……不好了,門外有……啊……” 那流寇還沒把話說完,一支羽箭從背后射來,透穿了他的喉嚨。 劉安大驚失色,可是現(xiàn)在已然沒有回頭之路,只能抱著一絲幻想,希望門外的敵人不會太多,哪怕把身邊所有人拼盡,也得讓自己逃脫出去。他帶著一眾人繼續(xù)沖向大門,左右羽箭如同雨滴,時不時便有人中箭跌倒,然后慘叫不止。經(jīng)歷一番跌跌撞撞,總算沖出了大門,還沒來得急喘口氣,幸存的人已然被外面的景象嚇呆了。 就在剛才流寇們經(jīng)過的縣府外大街上,這會兒整整齊齊排列了一隊(duì)騎士。在這隊(duì)騎士左右,還有另外兩隊(duì)早已擺好架勢的弓手,此時此刻,弓手的箭正對準(zhǔn)縣府大門口。騎士一共有百余人,清一色的白衣罩著皮甲,手持著短馬戟;至于弓手有一部分同樣是白衣打扮,而另外一部分則是尋常百姓一般的裝束,看上去正是令支縣本地的義勇。 劉安等人呆愣當(dāng)場,不久前勝利的喜悅,才不到半個時辰的光景,卻又是遭到如此巨大的轉(zhuǎn)折,不可不謂是大起大落。 雙方相持少許,從騎士隊(duì)中慢條斯理走出一騎,卻是一個翩翩少年。 這少年白色斗篷上沾了許多血跡,手中的馬戟戟刃上亦有已經(jīng)干涸的血沫子。 “何人是劉安!” 少年冰冷的眼神掃量了一陣擁擠在縣府大門口眾人,用一種強(qiáng)迫的氣勢問道。 劉安吃了一驚,怎么這些人居然連自己的名字都知道了?他愣了一下,一時間不該輕易應(yīng)聲,只是悄悄的向后縮退了幾步。 “但凡指認(rèn)劉安者,可免一死?!蹦巧倌瓴⒉恍募?,旋即又補(bǔ)充的說道。 不到一會兒,縣府大門口的一幫流寇不約而同把目光匯聚到劉安身上,平日里他們雖然畏懼劉安,但此時此刻劉安已經(jīng)成了別人的甕中之鱉,自己自然只能見風(fēng)使舵。劉安剛想向左右使一個眼色,讓眾人都閉嘴,可就是他的一個手下,忙不迭的站出來指著其說道:“他,他就是劉安?!?/br> 劉安憤怒不已,真正是墻倒眾人推。 “哼,還以為你是一個有膽識的人,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是一個鼠輩罷了?!瘪R背上的少年冷嘲熱諷的笑道,引得身后一眾騎士皆跟著嘲笑起來。 “你,你們別得意。我們只是打頭陣的,用不了多久,大隊(duì)人馬就會趕到。識相的,現(xiàn)在趕緊逃命。否則,稍后只要是落在我的手里,定要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眲补首鲀春莸恼f道。畢竟他是一個混跡江湖的痞子,這點(diǎn)滑頭到底還是有的。除此之外,他也的的確確還對牛海的人馬抱有一絲幻想。 “是嗎?”少年忽然冷笑起來,笑得讓人毛骨悚然。 他轉(zhuǎn)過身來,向身后使了一個眼色。 只見一名胡女騎士打馬上前,從馬背上取出一個酒壇子大小的布袋子,徑直的拋向縣府大門口。布袋子在地上滾落了一圈,停在了縣府大門的臺階下面。 劉安仔細(xì)一看,只見這只布袋子上滿是血跡,不用多想也知道里面盛的是一顆人頭。他頓時有了一種跌入冰窟的感覺,看來,這布袋中所裝的人頭十之八九就是牛海了。 “你,你去看看。” 一個流寇被眾人推搡著上前,小心翼翼的打開布袋,露出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嚇得此人連忙踉蹌后退了幾步。 劉安瞇著眼睛辨認(rèn),果不其然,那人頭就是牛海。他大駭?shù)暮笸藥撞?,驚詫的盯著眼前這少年,之前的兇狠、殘忍和暴戾一掃全無,換上的是身臨絕望之境一般無助之態(tài)。 “兩個時辰前,賊部牛海已經(jīng)被我等伏殺于西城外,余部斬?cái)牢迨?,抓獲二十一人。劉安,如今你還有什么好說的?!蹦巧倌暌桓本痈吲R下之態(tài)說道。 “你,你究竟是何人?”劉安吞了一口口水,鼓起一股底氣問道。 “我乃徐無縣祖昭。”少年語氣平緩的說道,如同輕描淡寫一般。 劉安瞪大眼睛,他自是知道“龍城飛將”祖昭的名號,上次在徐無縣繁安亭伏擊此子時,自己同樣是派了幾個人去協(xié)助。他僅僅只是沖著賞金而去,根本并沒有在乎此子有多大的能耐,直到這一刻自己方才大覺大悟,看來那個神秘人懸賞五千金取此子人頭的確是先見之明,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