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陸非倒抽一口冷氣。 陸言扇子吧嗒落地。 祈靈刷一下捂住臉。 蘭蕭蹦喬青三丈遠(yuǎn)。 大白喵嗚一聲鉆進(jìn)了馬車,車簾挑起一個縫隙露出那雙賊溜溜看好戲的貓眼,清晰的傳達(dá)出了一只貓的預(yù)言:你完蛋了! 喬青暗暗磨了磨牙,無紫非杏對視一眼:公子,這就是命啊! 此時的那本書,正以一個飛快的速度一頁一頁又一頁的翻過,形成了一場活靈活現(xiàn)的動態(tài)春宮。其內(nèi)兩個男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跪忽臥、頭尾相接,以床榻、桌案、地板、書房、浴室、花園等一系列姿勢一系列地點(diǎn)進(jìn)行了一場活色生香的深入交流。而無一例外的,正是上面兩個男子的身份。 宮無絕虎軀一震。 他低著頭,所有偷偷瞄來的目光都看不清他的神色,除了那不斷跳動的眉骨之外。終于,片刻的沉默之后,春宮結(jié)束,宮無絕抬起頭,看了喬青一眼。喬青眨眨眼看回去,他又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怎么說呢,似疑惑,似糾結(jié),似是沒想到,又似乎大喜過望? 喬青傻眼了。 她都準(zhǔn)備好要和暴走的男人打上一架了。這結(jié)果,卻是出人意料。 宮無絕似乎心情不錯,嘴角微微彎了下,對著她溫柔之極的一笑,笑出了她從頭到腳的雞皮疙瘩。然后,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春宮圖,手臂一轉(zhuǎn)極其自然地揣進(jìn)懷里:“走吧,趕路要緊?!?/br> 眼睜睜的看著宮無絕繞過她,鷹眸含笑,劍眉如飛,連走遠(yuǎn)了的步子都輕快上幾分。身后眾人齊齊張大了嘴巴。 “公子,就這樣?” 不怪無紫非杏納悶,喬青也想問,就這樣?在她準(zhǔn)備好了宮無絕的惱羞成怒暴跳如雷之后,這事兒就這么輕描淡寫地揭過去了?難道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墒莿偛拍钦Z氣是怎么回事兒?溫柔的能膩死個人! 喬青打了個寒顫:“搞什么,大白天的見鬼了!” 陸非陸言雙雙對視一眼,無語凝噎淚兩行。 這哪里是什么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他們主子根本就是沒反應(yīng)過來好么?瞧瞧剛才主子那反應(yīng),明顯是還沉浸在喬公子隨身攜帶隨身翻閱以兩人為主角的春宮這件事的巨大震撼中。從來高高在上對這個漠視鄙視不接觸的男人,說起“龍陽斷袖”也不過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峙略谶@本春宮圖之前,主子根本連兩個男人要那啥都是沒概念的吧。 更不用說那什么誰上誰下了,根本就沒那根弦兒! 不過,現(xiàn)在反應(yīng)不過來,可不等于以后也反應(yīng)不過來。到時候…… 兩人深深看了眼碎碎念著“強(qiáng)盜啊搶了老子的珍藏本”的少年,這算不算是自搬石頭自砸腳?喬公子,好自為之?。?/br> 喬青“切”一聲往前走,大部隊再一次啟程出發(fā)。此時的她自然不知道,對于一知半解的宮無絕來說,這本天上掉下來的春宮,完全等同于某個男人的性福啟蒙…… * 劍峰,形如劍,勢如劍。 離著尚有百里地,那遠(yuǎn)遠(yuǎn)聳立在云霧繚繞之中的一峰突起,便遙遙落入眾人眼底。果然是大燕第一奇峰,三面絕壁,壁立萬仞,陡不可攀,望之不盡。只站在這清平縣內(nèi)向西遠(yuǎn)眺,便能感覺到劍峰之險、之陰。 眾人已經(jīng)換上了冬衣,連著行了三四天的路程,越是往劍峰的方向來,這天就越是冷。本來都是有玄氣傍身的人,并不畏寒,尤其這里還有幾個從小在至北方鳳鳴長大。只是這冷,并非北地凜冽的寒,而是一種陰氣,像是陰到了骨子里,連骨頭縫都滲著股寒意。 “這該死的天!” 囚狼哈著氣罵了一句,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凝成一縷白霧。 縣門口擺攤的老人笑瞇瞇問了句:“幾位可是外地來的吧?” 陸言上前兩步,朝這老人拱了拱手,文質(zhì)彬彬的笑臉惹人心喜:“大叔眼力過人。” 老人哈哈一笑,扛著管兒煙袋子愜意地抽了一口,才道:“什么眼力過人,咱們清平縣里長大的,早就習(xí)慣了這寒氣兒。小老兒在這劍峰下住了一輩子,也窮了一輩子。冷,真冷,冷的都沒有煙火氣兒。瞧瞧,咱這縣里就這么點(diǎn)兒人,幾十年前是這個數(shù),幾十年后還是這個數(shù)?!?/br> 的確,從一進(jìn)這清平縣開始,就覺得冷清的過分了。一個小小的鄉(xiāng)縣,破破落落百姓少的可憐,偏偏留下的人里竟像是習(xí)慣了這寒氣一般。玄氣低微的百姓,卻不像他們這群人冷的跳腳。陸言搬過這老頭兒旁邊的馬扎坐下:“這才初秋就這么個天兒,到了冬天可怎的過?!?/br> “冬天一樣過。” “哦?” “別說是清平縣,劍峰方圓百里地,村子鄉(xiāng)縣可是有不少,盡都一個模樣。春夏秋冬,四季都冷啊……” 老頭吧唧吧唧抽著煙袋,打開了話匣子。清早的時候本就沒什么客人,更不用說這縣里冷清的這德行。正好有陸言跟著一唱一搭,幾句話便將這劍峰附近的情況給問了個清楚。 喬青靠近宮無絕,耳語:“人才啊!” 嚴(yán)寒之中一抹溫?zé)岬暮粑鼑姷蕉鷤?cè),宮無絕從頭到腳都似泡在溫泉里,嘴角不由微微勾了勾:“鳴鳳出來的自是人才。” “對,太子爺,你鳴鳳什么都好,鳴鳳的母雞下個蛋都比旁人的大?!蓖瑢儆趪虖埖倪^分的人,喬青就瞧不慣宮無絕這骨子傲氣。說到這里一頓,想起自己包袱里那只巨大的蛋,等著找機(jī)會問問宮無絕識不識得。不行就早些煮了吃,也省的整天背在身上。 宮無絕聳聳肩,也不反駁:“等你去了就知道?!?/br> “老子閑著沒事兒去那冰天雪地的鬼地方干嘛?!眴糖嘁苫筇裘?,宮無絕卻不再多說,只朝著她神秘的笑笑,笑的她后背發(fā)涼,一胳膊捅過去:“大冷天的少陰兮兮的?!?/br> 那老人正說到劍峰之險,忽然反應(yīng)過來:“小伙子,你們可是要去劍峰?” 陸言笑著點(diǎn)頭應(yīng)了。 “可使不得,那地方怎么能去人!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就不必說了,從來不敢往劍峰那里去的,越是往那邊兒走啊,就越是冷,冷的都能生生凍死喂!你們這些人哪,一看就是貴人,跟咱們自是比不得。不過前些日子有不少穿著道袍的大人也來打聽那劍峰,神色里傲慢的很。最后呢,還不是夾著尾巴沒了影兒,照小老兒估計啊,根本就近不得那峰一步?!?/br> 喬青和宮無絕對視一眼,知道這說的就是田宣口中的玄云宗的武者了。 老頭勸了半天,見一行人貌似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倒也不再費(fèi)口舌多勸:“貴人們可是要住店?” “是要住店的,先休息一日再說?!?/br> “好咧,老王家的,有貴人住店!” 這一個鄉(xiāng)縣人不多,又不往別處去,大抵鄰里街坊都識得。老頭朝著前方吆喝了一聲,遠(yuǎn)遠(yuǎn)的一間鋪子迎出來個婦人,隔著老遠(yuǎn)朝這邊喊:“吆,客官,里面請咧!” 陸言笑著謝了,最后又隨口問了句:“大叔,這日子過的這么苦,怎的還住在這兒?” 老頭笑呵呵搖搖頭,在陰寒的風(fēng)里裹緊了棉衣:“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 這狀似無奈的一句,卻讓在場諸人感慨良多。 祈靈吸了吸鼻子,似乎是開始想家,抱著喬青的胳膊晃了晃。囚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間頗有些落寞。無紫和非杏對視一眼,吐了吐舌頭,好久沒回半夏谷了。宮無絕和陸言陸非一齊朝著北方望去,就連大白都停止了打滾兒,落寞地喵了一聲。 喬青看了看眾人,在場的除了蘭蕭之外,還盡都是離鄉(xiāng)背井。 這老頭的一句話,就是古人常說的落葉歸根了吧。喬青可以理解這種感情,十年了,她甚至已經(jīng)記不清了現(xiàn)代的模樣,高樓大廈?霓虹閃爍?這些都仿佛是上輩子的事兒了。然而午夜夢回,出現(xiàn)的一幕幕畫面,卻絕不是這光怪陸離的翼州大陸。 喬青想,如果有機(jī)會,她會回去么? 答案是肯定。 喬青郁悶地嘆口氣,算了,不想這些沒用的,沒聽說死了還能再回去的。她一頓,不過也沒聽說死了還能再活過來的,她不也活過來了?她甚至在想,冷夏有沒有可能也活過來,活在某個她所不知道的世界……唔,那女人肯定比她混的好??! 喬青這千變?nèi)f化的神色盡數(shù)落在了宮無絕的眼里。陰冷的寒風(fēng)里,她站在原地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撇嘴,神色或落寞,或狐疑……宮無絕朝一邊的大白瞄一眼,再看看陷在糾結(jié)里的喬青,這一人一貓,咋這么像呢…… 不過,她在想什么?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出現(xiàn)這種神色,也不是第一次讓宮無絕覺得喬青離著他極遠(yuǎn)極遠(yuǎn)。這不是山重水復(fù)之遙,而像是年年月月亙古時空的隔閡。宮無絕為自己的想法,自嘲的笑了。卻無法抑制的走上去,啪一聲重重搭住喬青肩頭:“走了?!?/br> “唔?!?/br> 喬青回過神來,由他搭著往前走:“等會兒先去劍峰探一探,實在不行,估計要單獨(dú)上去了?!?/br> “我陪你一塊兒?!?/br> 斜眼看他:“沒聽剛才說么,有玄云宗的來過,你陪我去送死???” “你覺得會有埋伏?” “誰知道呢,有埋伏也無所謂,只要有九葉鴆蘭老子就認(rèn)了?!?/br> “喬伯嵐告訴你的,應(yīng)當(dāng)沒錯?!?/br> “嗯,喬家還剩下的除了我之外,誰都挺靠譜?!?/br> “挺有自知之明?!?/br> “……” 兩人就這么極其自然的朝前走,宮無絕搭著喬青肩頭,一人一句哥倆好的閑聊著。后方一片沉默之后,連聲響起骨碌骨碌和吧嗒吧嗒的聲音,不用懷疑,一個是眼珠亂滾,一個是下巴落地。有沒有搞錯,這兩人什么時候這么和諧了:“微妙啊……” 正納悶著,就見前方喬青一扭頭:“誒,你這算不算占老子便宜?” 宮無絕讓她給氣笑了,兩個大男人搭個肩膀,占個屁便宜! 他一偏頭,便見火紅的衣袍外一襲白色大裘的喬青,滾著柔軟的毛邊兒,尖尖的下頷藏在毛絨絨的領(lǐng)子里,只露出了半張巴掌大的臉。細(xì)碎的日光灑在白的透明的膚色上,像是鳴鳳常年飄灑的一抹暮雪。一雙漆黑的瞳仁清亮清亮的,斜著眼睛戲謔的瞅他。 宮無絕一瞬心尖兒柔軟,軟的一塌糊涂。 他心猿意馬,不由又想到了現(xiàn)在擱在他懷里的春宮,這一路上趕路為上,也沒個時間研究研究……一肚子心思的男人面上卻不顯露分毫。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喬青,以一個待價而沽的眼光,隨即聳聳肩一本正經(jīng)的轉(zhuǎn)過身,當(dāng)先進(jìn)了客棧里。 喬青瞪著眼,望著那嫌棄的背影險些把背上的包袱摔他后腦勺上,有本事別喜歡老子??!她直接大步走進(jìn)客棧,留著宮無絕在柜臺付錢,哼著小曲兒三兩步蹦跶上樓了。 后方眾人望天,這才對嘛。 見她吊兒郎當(dāng)?shù)南г跇翘菘?,宮無絕才從柜臺前抬起頭,緩緩笑起來。他并不惱,相比于開始的那種落寞,他更愿意看這貨張牙舞爪的德行。 正想著,外面一陣喧嘩。 有誰路過門口大喊著“又失蹤了”朝遠(yuǎn)處跑??蜅@习迥铩鞍ミ稀币宦暸牧讼麓笸龋s忙跟出客???。喬青邁上二樓的腿又跟著拐了下來:“怎么回事?” 老板娘拍著腿一臉焦急:“客官可不知道,咱們這縣里的誰不認(rèn)識誰啊,準(zhǔn)又是那田家的老太太出了問題?!?/br> “田家?” “客官有所不知了,那田家啊可是咱們縣里的好人,老好人了。鄉(xiāng)親們不管有什么頭疼腦熱都是找那田家去看的,可惜啊,那當(dāng)家的死的早。唯一的一根獨(dú)苗有出息,進(jìn)了京城,留下一個老太太本來好好的,竟不知怎么,沒多久就瘋了!咱們離著京城吝得遠(yuǎn),不知那田先生在哪里謀生,也沒法捎個信兒。只能輪流照顧著田老太……這不,估計又不知走哪去了。真是作孽哦……” 喬青似笑非笑,神色莫測:“可是田宣?” “客官認(rèn)得田先生?” “有過幾面之緣。” “那敢情好!那田先生可是好人,極好的人,咱們縣里最有學(xué)問的人了。教鄉(xiāng)里的孩子讀書,又兼著給問診,這一走啊,咱們縣里誰有個麻煩,還得跑老遠(yuǎn)的去城里看病。這倒沒什么,田先生大才華,本也不是咱們這小小鄉(xiāng)縣能留得住的,只是自家老母這一瘋,想必他還不知道呢!客官若是……” 正要問田宣的近況,喬青已經(jīng)淡淡道:“不熟。” 老板娘一愣:“客……” 喬青轉(zhuǎn)身離開。 后面囚狼拉住她,他雖自認(rèn)冷血,卻也見不得一個普通百姓如此這般孤苦。這一路上囚狼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身份,免不了又是一頓咋舌,順帶著同情了一番背黑鍋的真正玄王爺。不過相處下來,他也知道喬青看著涼薄,實則只是對外人??蛇@會兒這反應(yīng)未免讓他生出疑問,連他都有憐憫之心,她卻…… “你若是肯出手,那老太太……” 喬青一邊上樓梯,一邊沒什么感情的打斷他的話:“我不會出手,清醒了倒不如就這么瘋著?!?/br> “嘿,你他媽怎么這么冷血!” 喬青已經(jīng)不見了影子。 后面蘭蕭拍拍惱火的囚狼,嘆了口氣弱弱道:“她定然有她的理由的?!?/br> 無紫非杏大奇,正要問,就見蘭蕭遠(yuǎn)目望著天邊的劍峰,半響咕噥了一句:“我又不傻?!痹捖?,失落的飄上了樓。 無紫非杏半張著嘴,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樣,真想上去問一問,你是從哪里得出的這樣的結(jié)論?也不知當(dāng)初是哪個二貨引狼入室啊!囚狼剛才被蘭蕭一點(diǎn),倒是反應(yīng)了過來,湊上去問兩人。無紫靠在他耳邊嘰咕嘰咕解釋了一番,囚狼煩躁地抓抓頭:“老子剛才罵她冷血,她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