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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屹沉默半晌,抹了把臉,問:“她的記憶停留在十年前對嗎?” 十年前,霍豐年剛剛離開,大少爺霍信去了西河邊郡。 管家語氣沉重:“是……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和夫人解釋?!边@件事對他們下人來說,確實非常為難。 霍屹一頓,他忽然想起來,五年前他回來的時候,母親還是好好的——不,那時候她其實很憔悴,但生活在現(xiàn)實之中,沒有這些美好的幻象。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問:“我娘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 管家逃避著他的視線,艱難地說:“五年前,家主你離開之后的第二天?!?/br> 霍屹腦子里嗡的一聲,他身體微微搖晃,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實際上眼前已經(jīng)變成一片模糊的雜色。 王伯擔憂地看著他:“家主,你沒事吧,其實這件事也不能怪你……”他想說一些話安慰霍屹,卻發(fā)現(xiàn)無論怎么說都很令人難過。 好好一家人,怎么變成這樣了呢。 霍屹拍了拍他的肩,反過來安慰他:“沒事,王伯,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王伯離開之后,霍屹直接坐在冰涼的石階上,他臉上呈現(xiàn)出空茫的表情,嘴唇微微發(fā)白,忽然覺得冬天真的很冷。 現(xiàn)在要怎么辦,告訴她嗎?還是瞞過去?如果告訴她,娘怎么還能再接受一次噩耗,或者就這樣瞞著,讓她永遠等一個等不到的人? 霍屹低垂著頭,目光凝在腳下的那一塊土壤上。 五年前,他回長安述職,只在家里呆了一天,半夜的時候邊郡傳來急報,匈奴大軍突襲,邊郡損失慘重,他匆匆打了個招呼,連夜離開的。 就是那一次,他離開的時候甚至沒有和叢云夢道別。 在他指揮軍隊,將匈奴趕出國土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母親在家里已經(jīng)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會走嗎? 霍屹的心慢慢沉下去,他悲哀地發(fā)現(xiàn),這對自己來說是一個死局。 “你是不是哭了?” 天色漸暗,霍屹幾乎在冬日冷風中凝固成一座雕像,清脆的聲音傳來,他看見一雙小腳站在自己面前,霍靈月站在他面前,語氣僵硬地問他。 霍屹抬起頭笑了笑,他這個年齡已經(jīng)絕對不會在小孩面前表露自己的難過。 霍靈月皺眉看了他半天,忽然開口:“你是不是也要騙她?” 霍屹扯了扯嘴角:“小月,你不懂……” “我知道,你們都怕她傷心?!被綮`月說:“但奶奶沒有知道真相的權(quán)利嗎?他們撤了我爹娘的牌位……每年中元節(jié),只有我一個人祭拜爹娘?!?/br> “我不敢讓奶奶知道,所以只能偷偷躲在角落里燒紙,甚至不敢哭出來。我沒見過他們,但奶奶說他們是大越的英雄。大越為什么要這樣對待它的英雄,還是說奶奶在騙我?” 她盯著霍屹,眼淚無聲落下來,低低地問:“這樣,你還覺得我不懂嗎?” 小姑娘的眼淚落在地上,霍屹猛地驚醒,堅定地說:“她沒有騙你,你爹一直都是霍家的驕傲?!?/br> “對不起……”霍屹伸手,用袖子輕輕擦掉她的淚痕,霍靈月低下頭,說:“我沒哭,我才不像你們這么脆弱?!?/br> 霍屹輕聲說:“這不是脆弱,難過是很正常的事,想哭也可以哭出來?!?/br> 膽怯,難過,逃避,都是很正常的事。 從來沒人和小姑娘說過這種話,霍靈月想了一會,覺得好像有點道理,但她還是覺得自己不該在別人面前哭出來——特別是這個小叔叔。 霍靈月悶悶地說:“我是來叫你吃飯的。” 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了,今天霍府開飯?zhí)恚腿它c了燈,他們圍在一起,叢云夢坐上位,兩邊分別是霍屹和霍靈月。 叢云夢在席間一直問他在北軍如何,有沒有被別人為難,同伴之間相處得如何,有沒有朋友之類的?;粢仝に伎嘞?,回憶著他在北軍的那段時間,斟詞酌句地回答這些問題。 霍豐年是他十八歲那年走的,當時霍屹留在北軍之中,其實有一些非常激烈極端的想法,但霍信把他勸下來了。又過了兩年,霍信戰(zhàn)死,霍屹上任西河邊郡,所以北軍的那段經(jīng)歷,對霍屹來說已經(jīng)十分久遠了。 “你瘦了,臉色也不好?!眳苍茐粜奶鄣卣f:“想吃些什么,明天讓廚娘給你做,再給你做幾身衣服,到時候帶走……” 霍屹一一應下。 “怎么這么辛苦,就算年輕,身體也不能這么造啊?!眳苍茐裘嗣氖郑骸澳愕氖衷趺词潜??” “只是剛才在外面吹了一會風?!被粢俾榛厥?,捧著熱湯:“沒事?!?/br> 霍靈月心想,大人的謊話真是張口就來。 叢云夢慢慢皺起眉:“你們仗著自己年輕,也不知道愛惜身體,等你們老了就知道了,疼起來要命的。你哥哥也是這樣,怎么說都不聽……” 她這樣說話的時候,其實語氣仍然十分緩慢溫柔?;粢俾犓岬交粜?,繃緊了身體,隨后叢云夢悵然若失地說:“你好歹在我面前呢,不知道你哥哥怎么樣,好歹寄封信回來啊?!?/br> 霍屹仰頭喝完了清淡的魚湯。 他把碗放下來,說:“娘,早點休息吧。小月也是?!?/br> 雖然霍屹五年沒有回來,他的房間還是常常打掃的,直接就可以住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