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傍晚天色昏暗,他一時也沒看清那是什么車,只隱約感覺是輛豪華轎車,當(dāng)下當(dāng)然更篤定了。 黑色車子駕駛位旁邊的門先打開了,一個健壯的alpha走到了后車門邊,彎腰打開了門,然后另一個高大的alpha正在欠身下車,隔著一段距離,那個alpha的輪廓看起來就像是付景只見過一面的許嘉樂。 一想到許嘉樂,付景只覺得太陽xue都突突直跳,什么也來不及細(xì)想,就大踏步從車子后面張牙舞爪地沖了上去:“姓許的——!” “你干什么?” 剛剛還在彎腰開門的alpha反應(yīng)極快,低吼了一聲,轉(zhuǎn)身就是狠狠一把把付景給推了開來。 事出突然,alpha這一下子力氣又猛又快,直把付景推得踉蹌地倒退了兩大步,靠著反手扶住一旁的院墻才勉強剎住。 他人也懵了,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什么感覺,只是覺得手腕有些發(fā)麻,靠在那兒身體微微有些發(fā)抖。 “怎么回事?” “叔叔!” 后座下車的alpha,和從副駕駛位沖出來的許嘉樂同時發(fā)出了聲音。 付景氣喘吁吁地靠著墻,這會也終于看了出來,從后座下車的alpha分明就是老一號的許嘉樂,他剛才是認(rèn)錯人了—— …… 許嘉樂從副駕駛位沖下車的時候,整個人的腦子都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感覺—— cao。 別這樣,他不知道該求誰,只是求求無論他媽的哪個神佛,別這樣搞他了。 “叔叔!有沒有事?” 他一時之間甚至顧不上禮貌和避嫌了,沖過去扶住付景,手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好,顫聲問道:“有沒有哪里疼?讓我看看,腰有沒有事?” 付景一時也有點懵,下意識地扶了一下腰說:“腰沒事……” 他其實打架經(jīng)驗很豐富,當(dāng)然或許也算不上打架,是和人撕巴的經(jīng)驗比較豐富。他作為omega,大多數(shù)alpha不會和他較真,有時候瘋一點沖上去,往往能把對方撕得頭皮發(fā)麻,只能拿手擋一擋,因此倒也沒有吃過太大的虧。 但是這回真的不太一樣,他其實當(dāng)下也組織不上來自己的感覺,但是只是感覺推他那個alpha下手又狠又準(zhǔn)又快,和一般人不太一樣。 這感覺讓他也有點慌了,他快五十歲的人了,乍一下這么一踉蹌,其實自己也害怕。 “于叔,你——!” 許嘉樂回過頭,眼神里帶著憤怒,但是后半句話卻又不得不憋了回去。 他當(dāng)然知道,遷怒作為司機兼保鏢的于叔是沒用的,這本來就是人家的職責(zé),再說了這會兒也不是廢話的時候。 “慢點,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樂樂,這是你認(rèn)識的人嗎?” 剛才那個被他錯認(rèn)成許嘉樂的年長alpha也過來扶了一把付景, 他穿著亞麻休閑襯衫,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站在一邊很關(guān)切地問。 這些事情發(fā)展得太快,這會車?yán)镉窒聛砹艘粋€身材很高大的年長omega,也走過來了兩步,但是站得稍微遠(yuǎn)了點,付景依稀感覺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臉上掃了一下。 “是付小羽的爸爸吧?”那個omega說了一句。 “啊……”許朗的眼神頓時更關(guān)切了。 “嗯?!?/br> 許嘉樂應(yīng)了一聲,他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付景身上,抓著付景的手輕聲道:“叔叔,我扶著你,你稍微動一下腿,腿疼不疼?” 付景也隨著許嘉樂的力道站了起來,確實好像腿也沒什么感覺,他稍微緩過來了一點,也放心了一點。 這下子頓時憤恨又上來了,姓許的一大家子圍著他,對方那個omega信息素味道又沖到嗆人,還帶著個保鏢,他的憤恨中還帶著點顏面掃地的怒火。 “滾開……嘶!” 他一甩手,想把許嘉樂甩開,可是這下子倒馬上找到了疼的地方,是手腕,估計是剛才挫到了。 “我送您去醫(yī)院?!?/br> 許嘉樂不敢亂碰付景,過了這一兩分鐘,他也稍微冷靜了下來,當(dāng)機立斷地說。 他轉(zhuǎn)過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于叔,馬上就決定自己開車載付景。 “叔叔,我知道您有話和我說,正好讓我送您去醫(yī)院吧,一邊檢查一下您一邊和我說?!?/br> 他知道付景的脾氣估計不那么容易領(lǐng)情,再加上也下不來臺。 因此前面特意墊了一句,才小心翼翼地扶著不再吭聲的付景坐進(jìn)了自己停在家里車道的特斯拉里。 “樂樂,”許朗在后面又低聲囑咐了一句:“好好檢查一遍,別只檢查外傷。” 去醫(yī)院的一路上,許嘉樂見付景板著臉沒有打電話的意思,他雖然頭痛欲裂,可是也不敢不通知付小羽,只好硬著頭皮給付小羽打了電話。 許嘉樂把付景帶到了北城區(qū)最好的醫(yī)院,在路上提前找人打過招呼,因此到了之后一路暢通無阻掛好了號,剛要把付景帶進(jìn)去看專家醫(yī)生,付小羽就匆匆趕到了。 “爸!” 付小羽是一路跑過來的,他第一時間根本顧不上看許嘉樂,只是著急地扶住付景的肩膀:“你有沒有事?發(fā)生什么了?” “沒、沒事……”付景說:“就是手腕挫了一下,別的沒什么?!?/br> 他身上確實也看不出什么外傷,就是臉色蒼白了一點。 付小羽上上下下看了付景半天,胸口憋著一股邪火,一轉(zhuǎn)身就揪著許嘉樂的領(lǐng)子把alpha貫到了墻上:“許嘉樂,你他媽的干什么?” 他很少這么沖動,哪怕只是稍微用理智多想一秒,也知道大概不是許嘉樂搞的,只是這次實在是急眼了,又沒地方發(fā)泄,沒控制住自己。 “……” 付小羽的力道比一般omega大得多,這一下猛然被懟在墻上,撞得許嘉樂尾椎一疼,不由悶哼了一聲。 他沒有解釋。 只是看著omega近在咫尺的面孔的那一刻,忽然看得有點出了神。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在pub里把這個付小羽惹火了的時候,這個omega也是這樣,揪著他的領(lǐng)子把他摁在墻上,用力到把他手里的酒杯都擠碎了,虎口都出了血。 付小羽依然保持著生氣時野蠻沖撞的習(xí)慣啊。 有那么一秒鐘,時間都像是靜止了。 “小羽,他沒干什么,這個不關(guān)他的事,是我沖動了?!?/br> 付景雖然也自知這一次確實是有點丟臉,可也不得不解釋一句,姓許的不是好東西,可也別冤枉了他。 “許先生,你們趕緊吧,都和專家打過招呼了要抓緊時間啊?!?/br> 也是在同時,會診室里的一個小護(hù)士走出來喊了一嗓子。 付小羽沒再說什么,只是寒著臉?biāo)砷_了許嘉樂,轉(zhuǎn)過身去把付景扶了起來。 因為許嘉樂提前找過人,因此付景在醫(yī)院里做了一系列很仔細(xì)的檢查。 因為檢查比較多,所以需要拿單子跑手續(xù)的也比較繁瑣,許嘉樂來來回回跑了好幾次,中途還給付景和付小羽一人帶了杯熱飲,付景的是杯熱奶茶,給付小羽則買了一杯蜂蜜檸檬水。 等候的時候,付景和付小羽一起坐在橫椅上,他就一個人坐在走廊另一邊的椅子上默默地等著,中途低聲接了個電話。 結(jié)果一出來,確實是沒什么事。背部、腰和腿都沒問題,就是手腕一個寸勁挫傷了,但幸好也不嚴(yán)重,只是要休養(yǎng)個幾天。 許嘉樂把一堆檢查結(jié)果都整理好夾在文件夾里,這才深吸一口氣走到付景和付小羽身邊,低聲說:“叔叔,這是檢查結(jié)果,應(yīng)該是沒什么事,但是以防萬一,您這幾天也注意點自己的身體,無論有哪里不舒服,都一定來這里復(fù)查一下好確保沒事。您放心……我都打過招呼了,來了直接找趙醫(yī)生,有任何問題都我都會處理的,您隨時找我。付小羽陪您來的話,也、也不用擔(dān)心會見到我?!?/br> 付小羽聽到他最后一句話,忽然微微扭開了頭,一個字也不肯說。 而付景抬頭看著這個彎腰和自己說話的alpha,他的心里仍然憤怒,可是憤怒經(jīng)過了這一出,又畢竟是眼睜睜看著這個alpha低眉順眼地跑前跑后,終究是被稀釋了一些,更多的情緒化為了悲傷。 為人父親實在太難,前一秒他恨不得這個人從來沒出現(xiàn)在付小羽的生命中,后一秒他又恨得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甘—— 付景站了起來,本來想什么也不說了,可是和付小羽一起走了兩步卻又實在沒忍住。 “許嘉樂,”他咬緊牙,一字一頓地說:“你只知道擔(dān)心你的兒子、要為你的兒子負(fù)責(zé),那我的兒子呢?” 他這句話剛一說出口,感覺自己聲音都發(fā)抖了:“你不用為他負(fù)責(zé)嗎?你不怕他傷心嗎?” 第87章 許嘉樂沒有開口,付景凝視著他足足有幾秒鐘,仍然沒有等到回復(fù),直到付小羽忽然一把拉住了他,咬緊牙一字一頓地說:“我們回家?!?/br> 付景還想掙扎一下,可是看到自己兒子臉上的表情時,卻還是沉默地順從了。 付小羽的臉上,有著一種難堪和傷心混雜的神情。 付景也不再說話了,兩個人一起往停車場方向走去的時候,許嘉樂忽然向前跟了兩步,付小羽不由轉(zhuǎn)頭和他對視了一眼。 有那么一瞬間,在吹拂過來的夜風(fēng)之中,付小羽真的感覺許嘉樂像是要說什么似的。 那個alpha前所未有的異樣,他恰巧站在醫(yī)院大門光與暗的交接處,半張臉隱沒在陰影中,使他下半張臉的神情,木然得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也因此陷入了某種無言之中。 只有一雙狹長的眼睛在鏡片后怔怔地看著付小羽。 因為許嘉樂的眼神是那么用力,以至于那個對視雖然急促,可是感覺卻很漫長。 付小羽深吸了一口氣,這一次,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嘉樂一直站在原地,久到來來往往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帶了一絲異樣。 這些天來,他一直過得很奇怪。 有些時候感覺自己好像已經(jīng)很冷靜,他開車、去看孩子、處理事情,每天都很忙,生活的確是一團亂,可是無論如何也看起來還是在生活著。 這種冷靜,伴隨著一種間歇性的、隱秘的歇斯底里,就像是一根直線中偶爾抽搐般地波折一下,外人根本無法察覺。 可他自己察覺到了,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隱約感到恐懼,他無數(shù)次地把那種歇斯底里鎮(zhèn)壓在心里,關(guān)上三四道門,然后就這樣活下來。 很多痛,是沉悶而綿長的,隔著一道道門從里面?zhèn)鬟^來,因此再感知到的時候,好像變得也勉強可以忍受,于是就以為,會過去的。 可是付景這兩句話,就好像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一把重錘,完全不講任何道理,直接把那三四層門一起捶碎了。 你不用為他負(fù)責(zé)嗎?你不怕他傷心嗎? 你不怕他傷心嗎? 這些天,他整理付小羽的東西的時候,回想過付小羽無數(shù)的瞬間,工作時的樣子、打球時的樣子、吃螃蟹時的樣子,可他唯獨不敢想他們分手時付小羽的樣子。 他的記憶開啟了自我保護(hù)的機制,每一次的回憶都卑鄙地篩去了那一天。 可是在這一擊重錘擊下來的瞬間,他全部都想起來了—— 清晰得像是一部4k電影在腦海里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