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連向來遲鈍的王猛都聽得一臉黯然,他真恨不得自己當時就在現(xiàn)場,只要那孩子還有一口氣兒,他就能給救回來。 本以為能夠了結(jié)的案子,突然又變得疑霧重重。季昭十分想不通,卻也明白方俊知道的也就這些了,她好生跟他賠了個不是,又給他留了些銀兩,便告辭離開了。 回去的時候,季昭的情緒十分低迷。紀衡牽著她的手,說道,“阿昭,放寬些心,至少現(xiàn)在又有了線索。我一定徹查此事,找出真兇,幫你報仇?!?/br> 季昭秀眉深鎖,說道,“我有些奇怪,到底是誰一定要將我一家趕盡殺絕?你說,會不會是孫從瑞?” “不像是,”紀衡搖頭,“孫從瑞出賣季先生的目的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他與季先生并沒有別的深仇大恨吧?何必痛下這樣的毒手?” 季昭點頭,“我也是這樣以為,可是除了他,還有誰有殺人動機呢?而且,你不覺得陳無庸也很奇怪嗎?他明明跟我爹勢不兩立,又為什么一定要把我爹抓回去,還強調(diào)要抓活的?” 紀衡低頭沉思不語。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眉頭微微一跳。他撩眼看了一眼季昭,發(fā)現(xiàn)她還在皺著眉頭思考,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他摸了摸她的頭,“想不明白就先別想了,這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解決的。” 季昭有些猶豫,“我想去找我弟弟?!本退闼娴摹?,至少大致的地點可以確定,方俊應(yīng)該還記得。 “嗯。不過現(xiàn)在正值隆冬,那邊的風雪大,把一切痕跡都蓋住了,找也不好找。還是來年天氣暖和了再去吧?!?/br> 紀衡把季昭送回了季宅。將要離開的時候他幾次欲言又止,季昭有些奇怪,“你可是有話想對我說?” 紀衡把她攬進懷里,悠悠嘆了口氣,悶悶說道,“阿昭,對不起。” 季昭回抱住他,“好好的,這是什么話?” “對不起,”他又重復(fù)了一遍,“以后由我來保護你,保護你一輩子,好不好?” 季昭在他懷中無聲地點了點頭。她覺得他今天的情緒有些奇怪,想了想便釋然,他大概是痛恨自己沒早一些護住她一家人。想到這里,她把他抱得更緊。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紀征歸來。 95 太后很不高興。以她對兒子的了解,他八成是真的想娶季昭為后。太后對皇后之位是很敏感的,幾年來,她像是一個護窩的老母雞,辛辛苦苦地看守著這個位置。除了絕對可靠的親信,旁人休想覬覦。季昭那姑娘的為人她不討厭,可是一說到讓此人當皇后,太后依然會不自覺地提高警惕。 這個時候人就難免想東想西了。后宮佳麗那么多,季昭身為一個太監(jiān),是怎么把皇上迷住的呢?以至于兒子竟然跳過后宮里正常的晉升步驟,直接要封她作皇后。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過去幾年阿衡都沒動過封后的念頭,可見他于此事也是十分謹慎對待的。 那么季昭會不會用了一些手段呢?或者她是不是對后位早就想染指,只不過表面上還要擺出一副欲擒故縱的姿態(tài),好長長久久的吊著阿衡的胃口?男人嘛,說實話,還真是吃這一套…… 順著這個思路想,季昭對如意的好里頭有幾分真心呢?以前覺得她對如意是實心眼兒的好,可以前她是個太監(jiān)。現(xiàn)在不一樣了,一個人為了當皇后,還有什么是做不出來的?小孩子是最好哄賺的。 整天想這些,太后都快走火入魔了。當年的的事情給她留下的陰影太過深刻,以至于她染上點被害妄想癥,但凡與皇上親近一點的女人,在她看來都有點居心叵測。 哦,還有一點:女人雖然都希望丈夫?qū)ψ约阂恍囊灰猓墒侨绻幸惶焖齻儼l(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對某個姑娘也一心一意非卿不可了,那感覺一般都不太好。 于是太后腦補著“兒子娶了媳婦就不把她這老太婆放在眼里”之類的情節(jié),不免黯然神傷。 正神傷著,兒子回來了。 太后便直截了當?shù)貑査?,“你與哀家說實話,你到底打算把季昭怎么辦?” 事情到了這份兒上,該安排的都安排了,就差最后那一哆嗦了。紀衡倒也不隱瞞,誠懇答道,“母后,朕打算迎娶她為皇后。” 果然!太后冷哼,面皮頓時繃緊,顯得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紀衡知道他母后的心病,于是耐心給她解釋道,“拋開別的不談,季昭的身份是最適合做皇后的。她是季先生的女兒?!?/br> “哀家知道季先生對你忠心不二,后來枉死。你一直心有愧疚。但……這是兩回事,你若想撫恤他的后人,多多地賜些東西也盡夠了,不一定非要把后位捧給她吧?” “后位不能一直空缺,田七本性純良,又心性聰慧,朕以為以她的為人,很適合這個位置。” 他越是這樣說,太后越是覺得他中毒太深。她知道現(xiàn)在兒子已經(jīng)被季昭迷住了,勸估計是不行的,于是她把臉一板,“總之哀家不同意。你喜歡她,便把她納進宮來。所謂‘日久見人心’,皇后之位事關(guān)重大,哀家總要多觀察幾年才好。” 紀衡嘆了口氣,“母后,您以為朕是被美色迷惑才作此決定嗎?” 太后沒有說話。 “朕確實虧欠季家太多了,比您想象的還要多。” 兩人誰都無法說服誰,談話不歡而散。 *** 第二天,紀衡找來了宋海,吩咐他去查一查外面比較有名氣的殺手組織,看是否能找到當年季青云一案的真兇。直言司六大高手武功高深,那些殺手能夠與之抗衡,可見來頭不小。倘若真是雇兇殺人,應(yīng)該能留下蛛絲馬跡。之前未能查出問題,一是這些人大概在他登基之后發(fā)現(xiàn)事情不妙,各自隱匿了行蹤;二是當初查案之人的重點放在了陳無庸上,便沒有下力氣往殺手堆里找?,F(xiàn)在知道真相,有了新角度,紀衡不信找不出問題來。 他有一種很不妙的預(yù)感,總覺得陳無庸抓人與殺手殺人,是源于同一個原因。 正皺眉思索著,這時,盛安懷走進來稟道,“皇上,寧王爺已回來了,此刻正在慈寧宮給太后請安?!?/br> 紀衡一哼,“他還知道回來。” 暖意洋洋的慈寧宮里,太后正招待紀征喝熱茶。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紀征似乎又長高了一些。他剛從遼東回來,風塵仆仆的,給她帶來好多當?shù)氐耐撂禺a(chǎn),什么貂皮啦,虎骨啦,鹿茸啦,人參啦,熊掌啦……太后也不是沒見過好東西的人,但這么多東西心意足足的,可見紀征十分會辦事,太后心情便很好,對他也和顏悅色的。 紀征先跟太后陪了個不是,說自己這些日子出了遠門,不曾來看望太后,實在該打。 太后輕輕擺了一下手,微笑道,“你到遼東做什么去了?這大冬天的,我聽說那邊的雪能下一人厚,被埋了都爬不出來。” 紀征笑道,“沒有那么夸張,是旁人以訛傳訛罷了……兒臣這次去遼東是要幫人找一樣?xùn)|西?!?/br> “幫誰?找什么東西?” “幫季昭找她家人的尸骨?!?/br> 這個名字讓太后不很自在。但隨即,她從紀征的回答里聞到了不尋常的味道。紀征去了很多天,這說明他很多天前就知道季昭的真實身份了——比阿衡早知道。季昭會把那么大個秘密告訴紀征?那她和紀征的關(guān)系要有多親密…… 于是太后故作疑惑地問,“啊,原來是這樣。是季昭請你幫忙的?” “那倒不是,”紀征笑著搖頭,“她不好意思求我,是我自己要去的。” 太后更不明白了。她老人家智力有限,除了腦補的時候思維十分活躍,其他時候并不擅長推測高深問題,于是她直接問道,“那你和季昭到底是怎樣的交情?” 紀征托著茶杯,眼眸半垂,笑得落寞,“還能怎樣,也不過是襄王有夢、神女無情罷了?!?/br> 太后的腦子像個經(jīng)年不用的機械,緩慢地把這八個字翻譯了一下,終于明白是紀征在單戀田七??粗矍翱∶郎倌晔Щ曷淦堑臉幼樱涿畹鼐陀悬c心軟,有些同情。 不過,“那她對皇上……?”這才是她關(guān)注的重點。 “據(jù)我所知,她對皇兄似乎無意留戀,但皇兄并不打算罷手。” 哎呀,這就好辦了。自己兒子剃頭挑子一頭熱,那個季昭想必不會來搗亂了。太后心里一松,轉(zhuǎn)而又安慰紀征道,“她連這些話都愿對你說,可見對你未必無意。不如哀家做個主,幫你把這紅線牽了?” 紀征一聽這話,激動地離座跪倒,“母后若是能成全兒臣的一片癡心,兒臣愿意做牛做馬報答您!” “快起來,你是堂堂王爺,誰用你做牛做馬。” 太后話音未落,已有兩個宮女把紀征攙扶起來。 紀征目的達到,又跟太后聊了一會兒,便出來了,接著去養(yǎng)心殿看望他皇兄。兄弟二人現(xiàn)在處于互相看不順眼的階段,但這種事情也不好表露,只不過談話中已經(jīng)沒有了曾經(jīng)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親昵。兜了會兒圈子,紀衡突然對紀征說道,“有些事情不該你管,早些收手,莫要再瞎摻合了。” 紀征低頭答了句“是”。他目光平和,嘴角掛著淡笑。 且說這頭的慈寧宮。太后覺得把季昭賜婚給紀征這事兒怎么想怎么完美,又可以讓紀征對她感恩,又可以免去她自己的憂慮,更可以使兒子不被美色所迷、回頭是岸。但有一點,這事兒一定會被皇上知道?;噬弦坏┲?,必然會從中阻撓。這可怎么辦才好呢…… 嗯,不能讓皇上提早知道。她得從長計議。想到這里,太后吩咐方才在場的幾個宮女不許出去亂說。 幾個宮女連忙答“是”。 不過有那么一類女人,讓她肚子里憋著新奇事兒不許和別人說,便似使她憋著尿不能撒出來一般難受。且王爺娶親是好事兒,又不是什么事關(guān)生死的機密。因此一個宮女忍啊忍,終于沒忍住,跟常在如意身旁伺候的一個宮女偷偷說了。過了兩天,這個宮女便把此事拿出來跟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討論了。 她們討論的時候如意該是在午睡??上〖一镞@天偏偏沒睡著,大睜著眼睛聽隔壁的竊竊低語,雖未聽全,倒也聽出了大概的意思。如意于是憂傷了,下午去找他父皇,委屈地說,“明明是我先要娶田七,為什么皇叔也要娶田七?” 紀衡一聽就怒了,“誰要娶田七?!” 如意嚇得一縮脖子,“是皇祖母讓皇叔娶田七,你干嘛那么兇呀……”說著就要哭。 紀衡壓著滿怒氣哄了他兩句,可是人在怒極的時候說話的語氣能好到哪里去,如意被他哄了兩句,反而更怕了,淚珠兒滾了下來。紀衡只好不耐煩地吼了一句,“別哭了!” 哇——如意哭得更兇了。他覺得太委屈了,他皇叔要來搶田七,他皇祖母又不幫他,他父皇還罵他……他簡直要對人生絕望了! 紀衡也坐不住了。他早就知道紀征對季昭有想法,但他沒想到紀征竟然敢公然跑來和他搶女人,還鬧到太后面前。再理智的男人遇到情敵的這種挑釁都會被挑起滿腔怒火,紀衡氣得肺都快炸了,他把如意丟給奶娘,自己起身去了慈寧宮。 在慈寧門外,紀衡看到了紀征。小子滿面春風,笑容十分刺眼,正好也要去慈寧宮。 冷靜。冷靜。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忍不了了! 于是就在兩人走近,紀征剛要開口說話時,冷不丁紀衡一拳挾著勁風直襲紀征面門,紀征偏頭想躲,然而對方拳勢太快,他并未完全躲開,左臉還是著了一下。 紀征也十分惱火,想也不想出手還擊。 兄弟二人就這樣交起手來。 周圍的太監(jiān)宮女們都傻了,一個皇帝和一個王爺打架,奴才們誰也沒膽量上去勸。想進慈寧宮報告太后,可是這樣一來無論是皇上還是王爺大概都不會饒過打報告的那人。于是就這么傻站著。盛安懷還有點腦子,吩咐人去找侍衛(wèi)了。 正巧,奶娘抱著如意無處可去,便又回慈寧宮來。如意看到他父皇和他皇叔在打架,注意力終于被轉(zhuǎn)移了。他拍著手幫他們叫起好來。 96 季昭來到慈寧門前時,正看到皇上和寧王打得難舍難分,周圍人噤若寒蟬,只如意在拍著巴掌叫好。她嚇了一跳,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大著膽子上前阻止。 不過好好地怎么會打起來呢?季昭覺得很奇怪。她今天來慈寧宮是受了太后的傳召,說是有事情要與她商量。季昭不知道太后能有什么事情與她“商量”。 如意看到季昭,朝她揮了揮手,“田七!” 季昭走過去把如意接過來,小家伙眼睛紅紅的,睫毛上還掛著細碎的未擦干凈的水珠,一看就是剛哭過。她皺了皺眉,問如意,“殿下你怎么了?” 她這一問,如意小臉立刻塌下來,委屈地抱著田七的脖子,把腦袋埋在她肩上,沉默不語。 季昭更心疼了。 這時,盛安懷走過來,為難地看著季昭,“田……季姑娘,要不你……勸勸他們?” 季昭只好輕輕喊了一句,“別打了……” 那兄弟二人果然停下來,扭頭望著季昭。 季昭被看得一陣不自在。她抱著如意走過去,“民女參見皇上,參加王爺” 他們二人像是商量好了,不說話。 季昭看到紀征,其實有些驚喜,“王爺您回來了?事情辦得可還順利?” “順利,十分順利,”紀征笑得暖煦如風,只是臉上腫了一塊,這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協(xié)調(diào),“阿七,好久不見,可曾思念本王?” “思念——”季昭剛想客氣一句,目光一瞥,看到皇上的臉色不大好,于是繼續(xù)道,“什么呀思念,呵呵呵……” 如意猶抱著田七的脖子,他直起身體來,終于差不多能和父皇皇叔平視了,于是他自我感覺高大威猛起來,底氣十足地看著他的皇叔。至少田七現(xiàn)在在他如意的懷里,這很能說明問題……好吧,他在她的懷里也是一樣的。 紀衡十分受不了兒子如此犯傻——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剛才是如何犯傻的。 這時,慈寧宮里一個太監(jiān)出來說道,“太后娘娘請皇上、寧王爺、季姑娘到宮中一敘?!?/br> 看來慈寧宮已經(jīng)知道這事兒了。外頭鬧出這么大陣仗,就算沒人跑進去告狀,里頭的人也能察覺。 正好,紀衡也想把話說清楚,省得這事兒拖著被有心人利用,變數(shù)重重。 *** 慈寧宮里,太后沉著臉看著紀衡和紀征,紀衡倒不怎么狼狽,紀征臉上已經(jīng)青腫起來。她的目光最后停在季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