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夜搏（三）

    也虧了我反應快救了自己一命。在我一扭頭時發(fā)現(xiàn)車前蓋上蹲了個影子，還正舉著刀。

    這影子好魁梧，戴個鬼面具，一身黑衣黑褲，那把刀跟我上次看的一模一樣，一尺來長。

    我之前對擋風玻璃打了幾槍，再加上來回起車、倒車折騰半天，彈孔都擴大成一個小洞了，兇手真要順著這洞把刀戳進來，保準能戳死我。

    現(xiàn)在絕對是命懸一線的時刻，就看我倆誰能搶到先機。我根本不及多想，只求自己快一步舉起槍把他擊斃。

    但出岔子了。我剛才回頭的一剎那，槍碰到座套上，這車的座套檔次不高，上面毛毛愣愣一堆線頭，槍巧之又巧的被幾個線頭刮住了。

    我使勁扯槍可就是扯不回來。我心里瞬間冰冷一片，有些不服氣更有些認命，心說自己去閻王殿報道時閻王問我怎么死的，我就說自己是笨死的好了。

    兇手看我一時那么無助，他突然心情不錯的嘲笑一番。但他根本不給我留轉(zhuǎn)機，狠狠把刀戳出來。

    我想閉眼睛等死。但突然間傳來一聲槍響，兇手雙眉之間還冒了一股煙。

    他都踉蹌了，晃晃悠悠一打滑從車蓋上滾了下去。

    我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愣一下神兒，可反應也快，知道杜興這爺們兒終于及時趕過來了。

    我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大喘著氣，貪婪的呼吸著，只是我高興地太早了。

    一只手按在車蓋上，緊接著兇手竟又站了起來?？此€(wěn)穩(wěn)的姿態(tài)哪有要死的征兆？我腦筋都快銹住了，心說這他媽還是人么？明明挨了致命一槍還沒事？

    而等我望著兇手帶的面具時，一下懂了。他這面具是金屬的，幫他擋了一發(fā)子彈。

    我看兇手有點被打懵了的感覺，知道現(xiàn)在就是擊斃他的好時候，他腦袋上戴面具，身上沒有吧？

    我也不知道從哪上來的一股力氣，喝了一聲一把將槍拽了回來，這時候那座套都被我拽了好大一個口子。

    我舉著槍，砰砰的把剩余兩發(fā)子彈都打光，而且如此近距離，我很有準頭，都打在他胸口上。

    我看他沒躲避，差點忍不住要咧嘴笑，甚至就等著他無力的跟一灘rou泥一樣倒在地上。但……我又失望了。

    他還是一點傷都沒受。我反應過來，兇手身上竟也暗穿著一層鋼板。

    他先后挨了三槍終于怕了，也不再打我的注意，扭頭就往林子里跑。不得不說，這爺們的爆發(fā)力好強，幾個眨眼間就消失在林子中。

    我挺納悶，杜興剛才開了一槍后怎么沒反應了，他不是槍狼么？

    我打開車門跳了出去，扭頭向坡上看去。杜興正飛奔著往我這趕，還隔遠喊了一句，“子彈呢？給我?！?/br>
    合著他的彈藥用光了。我腰間別著彈夾，而且我們帶的都是64式，子彈全通用，我急忙拿出來對他撇過去。

    杜興根本不耽誤，一邊繼續(xù)追兇手一邊喊了句，“你和劉千手誰也別來了知道么？這次我保準跟不丟?！?/br>
    雖然他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但我能猜出來剛才發(fā)生什么了。

    劉千手一定拖后腿了，杜興分神之下讓那兇手逃脫追蹤了。我都不知道該說劉頭兒啥了，這老哥是片好心沒錯，可還不是搗亂了？

    車壞了，那倆警員還都半躺在車里，我沒法子將這車和人都帶回鬼廟去，只好原地坐下，等著劉千手找過來。

    我以為劉千手沒啥事呢，沒想到他傷的不輕。

    杜興剛才從坡上跑下來的，這老家伙出現(xiàn)在坡上后還身子無力腳一滑，直接滾下來的。

    我嚇了一跳，跑過去拉了他一把。

    當我拽住他手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他那原本就紅腫的手指又腫大了好幾圈，就跟脹的不能再脹的氣球一樣，馬上要炸了似的。

    他腦門上也腫起來老高，這讓我想起了獨角龍。

    我一邊扶著他往車這走一邊問他，“發(fā)生啥了？”

    劉千手說話有些亂亂的，吐字不清楚，但他還堅持跟我說，“媽的，兇手對我偷襲發(fā)石子，一個打在我手上，一個打在我腦門上，好像有點腦震蕩?！?/br>
    我急忙讓他別說了，還讓他坐在車輪子旁邊休息。倒不是我要折磨他，不讓他在車里坐著，杜興是追兇手去了，還揚言不追丟了，但誰知道真的假的，那兇手要再回來，我們躲在車里視野面不開闊，很容易被偷襲。

    這么一來，我們有三個傷者了，那兩個警員急需要照顧和救治，可問題是我不會這個，只能任由他倆在車里熬著。我又給劉千手點根煙，讓他吸幾口提提神。

    算起來警局的增援至少過一個小時才能到，我們再等一個小時就是勝利，這是我默默鼓勵自己的一句話。

    打心里說，我現(xiàn)在真不考慮我們能不能抓住兇手了，只求能離開這里，找個地方好好歇歇。我沒受什么體外傷，但整個心里已經(jīng)千瘡百孔了，急需要調(diào)節(jié)一下。

    過了有半個小時，杜興還沒回來，我有些擔心，怕他出什么意外。

    劉千手盯著我看，品出我的意思，他都這德行了，還說話跟大舌頭似的安慰我，“李峰，槍狼不是一般人，以前做秘密任務時，他困在山里跟野獸待了三天三夜，照樣活著回來了，今天不會有事的?！?/br>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事，但他這番話真讓我安心不少。而且沒多久，杜興捂著一只胳膊從林子里出現(xiàn)，慢慢的往這邊走。

    我中途想要接他，但他要我別動，等走過來后他還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跟我嚷嚷著要煙。

    這還不好說？我迅速點根煙給他遞了過去。我發(fā)現(xiàn)杜興受傷了，一只胳膊上挨了一刀，袖子都被血染紅了，但他一點也不在乎，僅僅只扯下一塊布條勒著傷口，就貪婪的吸起煙來。

    我和劉千手看他不說話，都急了，我搶先問，“兇手咋樣了？”

    杜興看了我一眼，無奈的搖頭說，“好厲害，讓他給跑了?！?/br>
    而且說到這兒他還動怒了，補充一句，“這山上到底被他做了多少個機關(guān)？他竟然變魔術(shù)似的扯出一段鋼繩，滑到山下去了?！?/br>
    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評價這兇手了，貌似用狡猾來形容他都是輕的。

    劉千手指著杜興的胳膊又問，“你這是怎么弄得？”

    杜興說，“我跟兇手又交手了，但他突然偷襲，把我槍打飛了。娘艸的，那小子渾身上下全是鋼板，我rou搏根本傷不到他，反倒失誤下挨了一刀?！?/br>
    劉千手突然有點頹廢，整個身子還一下靠在輪胎上，反復念叨一句話，“又讓他跑了??！”

    我也深有感觸，甚至我都懷疑，我們還能不能把他逮住？

    杜興看我倆這樣兒，他笑了，說情況未必那么糟，因為兇手是誰，他已經(jīng)知道了。

    這話可太能提氣了，我和劉千手都默契的坐直身子，先后追問。

    杜興先指著劉千手說，“我的探長大人，拜托你眼光準點好不好？那個兇手用的不是螳螂拳，他是迷惑別人誤以為他用的是螳螂拳，其實那是點xue功夫的一種?！?/br>
    我對武術(shù)沒研究，也搞不懂螳螂拳和點xue有什么區(qū)別。但劉千手卻有所悟的哦了一聲。

    杜興接著說，“點xue能到兇手那火候的，全國都沒幾個，咱們這一片兒好像只有那一個人符合這點要求，就是江凜城。”

    “我知道這人?！眲⑶贮c頭肯定道，“那還是個民間有名的武術(shù)教練呢，沒想到會是他！”

    杜興拍了拍劉千手的腿，“我還給你弄了一個好線索，這你得好好感謝我。我倆搏斗時，我狠狠踩了他一腳?！?/br>
    我有些不解，心說踩一腳算什么線索，留了一個腳印么？

    劉千手倒是很高興，還強調(diào)道，“你踩他？他腳沒傷到？”

    杜興得意的哼了一聲，不過隨后又嘆了一口氣，盯著自己腳說，“我這力道，一腳下去能把一個磚頭踩能好幾截，但兇手的骨頭很硬，看他逃跑時只稍稍發(fā)跛的架勢，應該沒受大傷，不過腳面肯定腫了?！?/br>
    我一合計，這還真是個好線索，這兩天逮住江凜城的話，扒了他的鞋看看就知道了。而且我也一下理解了杜興的苦衷，這小子當時rou搏時一定被逼急了，對方渾身鋼板，只有腳面能有個破綻了。

    既然兇手逃了，我們也就松快不少，這期間杜興還鉆到車里看了看那兩個傷員，他雖然沒說什么，可從他那眼神中，我看不到任何樂觀的希望。

    最終增援到了，只是看著來的這幾輛警車，我是真服了，那車身被刮的簡直慘目忍睹，都敗在那樹林里了。

    我們幾個不再這干耗，專門騰出一輛警車來，杜興當司機，我們急速往醫(yī)院趕。

    那兩個警員到底咋樣先不說了，我以為劉千手也得住院觀察幾天呢，但他上來倔脾氣，說自己沒事不住院，還帶著我和杜興立刻出了醫(yī)院回到警局。

    我算看出來了，他是要趁熱打鐵，連夜找到江凜城的資料，把這個人緝拿歸案。

    而我和杜興也都在辦公室臨時歇一會，只等著一有消息就再次行動。

    第十八章 捉兇

    杜興嚷嚷著餓了，想想也是，自打他從監(jiān)獄里出來，就沒顧上吃飯，被兇手這事鬧的，讓他這本已經(jīng)是自由的人，反倒不如在監(jiān)獄里活的好。

    可現(xiàn)在大半夜的，餐館都關(guān)了，我只好去趟超市，給他買幾包方便面回來。

    細算算，杜興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他剛才護著，我保準壯烈犧牲了。我看他吃泡面吃的狼吞虎咽的同時打心里暗暗下定主意，等十字架兇殺案了結(jié)，我好好請他大吃幾頓。

    鬼廟的事也讓整個案件升級，到現(xiàn)在為止已經(jīng)死了不下四人，在醫(yī)院還躺著兩個急救中的警員，這案件弄不好都得報到省里去，市局能動用的法醫(yī)也都奔赴普陀山，聽說剛才還調(diào)了警犬過去。

    我一合計，目前大部分的警力都在案發(fā)現(xiàn)場，劉千手要查江凜城的資料，一時間有點難度。我以為弄不好我們能在警局好好歇一晚上呢，可沒想到在凌晨兩點時，劉千手那邊就有了消息。

    他幾乎沖進辦公室的，接著就要帶著我們?nèi)ソ瓌C城家。

    我當時和杜興正趴桌子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冷不丁聽他這么說，我愣住了，反問他一句，“頭兒，你的意思，江凜城回家了？”

    “應該是?！眲⑶中Φ淖屛矣X得有些邪乎，“按照線報，江凜城家燈亮著，里面肯定有人，咱趕早不趕晚，現(xiàn)在就走?！?/br>
    如果真被我猜中，那我真佩服這個江凜城，他太牛了，殺完人跟沒事人一樣，還能這么淡定的在家里，而且細琢磨一下，這事也挺正常，他一定料不到杜興把他認出來了。

    兇手是江凜城這事只是杜興的一個猜測，所以劉千手也沒急著上報這情況，這次也只有我們?nèi)粟s往江凜城家。

    我覺得我們仨人數(shù)有點少，但劉千手真彪悍，從槍庫里領(lǐng)出一只突擊步槍來，這什么概念？如果江凜城看到我們還傻兮兮的穿一身鋼板，那他不投降就倒八輩子霉了，杜興肯定會用突擊步槍把他打成馬蜂窩。

    這次還是杜興開車，我們用了小半個鐘頭才趕到地方，這里是市郊的一座小別墅，離普陀山不太遠，這也符合他安排的作案地點。

    我隔遠看著這棟別墅，燈都亮著，外面還停著幾輛車，我覺得這些車不一定是江凜城的，他家還有客人，其實現(xiàn)在說是客人還真言之過早，誰知道是不是他的幫兇或幫手呢。

    我們仨可都憋著一肚子氣，下車后杜興就把突擊步槍舉了起來，他現(xiàn)在換了一身警服了，雖然整體看起來，他是長得挺俊秀的一個刑警，但看他眼神里，冒出來的煞氣都嚇人。

    杜興對我使個眼色，我當了前頭兵，對著別墅敲起門來。一個看著四十多歲的女子開了門，我也不較真她是保姆還是江凜城的老婆，反正她能開門就好。我更不客氣，一推手把門全打開了，杜興順著往里走。

    就杜興那槍，把這女子嚇壞了，扯著嗓子嗷嗷叫喚。杜興也真狠，扯著嗓子也吼了一句，而且他這聲調(diào)還蓋過這女子了，“別叫了！”

    本來我們想問問這女子，江凜城在哪呢，但一望向大廳，這句話就省了。

    四個人正在打麻將，而且看起來玩的挺盡興，桌上壓著不少票子。我們的突然闖入，也讓這四個人挺好奇甚至有些害怕。

    其中一個看著五十歲年紀的人喝問，“你們干什么？”

    我能品出來，這老頭不簡單，一看就是練家子，而且身材跟兇手特別的像，他就應該是江凜城。

    我沒急著回話，不是我偷懶，這話就得劉千手說。我瞥了劉千手一眼。

    我發(fā)現(xiàn)好奇怪，劉千手自打進了別墅，整個人蔫了吧唧的，甚至瞇著小眼睛盯著這四個人，還時不時尷尬的笑幾聲，這到底啥意思？

    看我們都不回話，那老頭提高聲調(diào)又強調(diào)一句，“問你們呢，夜里拿槍私闖民宅，警察多什么？”

    我心說行啊，這時候了你還嘴硬。杜興也跟我想的差不多。我倆一看劉千手不吱聲，索性代勞了。

    杜興特意用槍指著江凜城，喝了一句，“江—凜—城！你真他娘的鬼上身了不成？從普陀山上下來就不認識我們了？李峰，你去把他左腳鞋脫了，我讓他還在這裝？”

    我也這意思，而且這時候我一點沒害怕，有杜興這槍瞄著，他敢反抗才怪。

    我點頭應了一聲就往前湊，這期間劉千手猶豫的喂了一聲，我不知道喂個什么意思，也沒管。

    江凜城穿著一個棉拖，我去拖鞋也方面，就是這爺們有點腳臭，熏得我稍微有點敏感。

    按照杜興說的，這老家伙腳面不得腫起來多高呢，我把他鞋拽下來一瞬間，眼睛里滿是期盼，可事實卻截然相反，他腳面一點怪異都沒有，白凈白凈的。

    我當時心里咯噔一下，我當然相信杜興，但也相信事實，這兩種極其矛盾的想法在我腦里斗爭著，讓我頭疼的都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