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身材氣質(zhì)完全是某人的菜?？烧驹谒媲埃锨搴蛥s感到牙酸，生不出任何別樣的心思，這并非因為孟某人底線突然提高，只因孟虎實在是長得太“正直”了。

    參照后世的主旋律電影，這位絕對是手舉炸藥包，胸堵機槍眼，大喊著同志們向前沖的高大全人物。

    相比之下，孟清和倒更像是躲在戰(zhàn)壕里揮舞著小手槍，讓弟兄們往前沖的xxx反動派。

    身邊有這么一個正派人物，孟清和感到壓力很大，非一般的大。

    他實在想不通，為何孟老狐貍能養(yǎng)出這樣一只孫子？

    難不成老狐貍也是因為這孫子太過光芒萬丈，想借這次機會將他遠遠的打發(fā)了，還能順帶賣自己一個人情？

    孟清和不愿意如此“抹黑”叔公大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可無論怎么想，都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

    回頭看看臉黑得像鍋底的孟清江，好吧，他承認(rèn)，提出讓孟清江“隨軍”只是想為難孟廣孝，卻沒想到對方竟答應(yīng)得這么痛快，考慮的時間還不到五分鐘。

    孟清和不過是提了兩句孟清海，孟廣孝就表現(xiàn)得孟清江仿佛不是他親生的，是撿來的一樣。

    這讓想當(dāng)一把壞人的孟清和相當(dāng)沒有成就感。

    所謂的為難，達不到預(yù)期效果就沒有意義了。

    不過路上多個壯丁，倒也不是壞事。至于孟清江今后會如何，全看他自己。只要不觸犯到底線，他不會刻意去為難孟清江。

    可見，他還是相當(dāng)善良的。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孟清和狠下心將抱著自己大腿的孟五姐拉開，小蘿莉哭得眼睛像核桃，孟清和的眼眶竟也有些發(fā)酸，輕輕撫過孟三姐和孟五姐的頭，聲音有些沙啞，“三姐，五姐，還記著和十二叔的約定嗎？等著，十二叔說到做到，一定讓三姐五姐華服錦裳，十里紅妝！”

    孟許氏和孟張氏再次哭出了聲音，孟清和躬身向孟重九行禮，沒有只言片語，孟重九卻已明白他的懇托，伸手將他扶起，“小子放心，九叔公必不負(fù)所托。”

    “多謝九叔公。”

    向幾位族老一一行禮之后，孟清和撲通一聲跪在了孟王氏跟前，連磕三個響頭，“娘，兒子走了！”

    “我兒必成大器，”孟王氏沒有再哭，顫抖著聲音說道：“娘在家中等你衣錦榮歸！待到那日，你爹也必能含笑九泉！”

    孟清和站起身，不及撣去衣上的塵土，轉(zhuǎn)身便走。

    孟虎和孟清江跟在他的身后，孟王氏站在原處，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不見，才被兒媳攙扶著歸家。

    當(dāng)此時，孟廣孝和孟廣順等人均臥榻不起，一邊喝藥，一邊恨不能對著孟清和的小人扎釘子抽鞋底。

    原因很簡單，不久前，孟清和隔三差五就到幾位堂伯家中串門，關(guān)起門來一番噓寒問暖，每次都能帶回家寶鈔若干銅錢不等。

    孟廣孝等人咬牙將寶鈔和銅錢塞到他手里的，笑得比哭還難看。

    不收？絕對不行！還錢？不用，堅決不用！

    只要孟十二郎活著，別成天想著去和韃子拼命，也別頭腦發(fā)熱給大令寫什么“孟氏男兒均思殺敵報國”就比什么都重要！

    長輩賜，不可辭。

    孟十二郎是個孝順的孩子，自然要成全堂伯們的仁慈之名。至于孟廣孝等人會不會吐血三升，就不關(guān)他的事了。

    比起被幾位堂伯坑走的田產(chǎn)，這些寶鈔和銅錢不過是零頭，但于孟王氏等人而言，卻足夠支撐一年的生活。同樣的，有了孟清和的宣傳，孟廣孝等人在屯子里的名聲也有所改善，只是在學(xué)中的孟清海依舊受到排擠，但他仍以大無畏的精神參加了院試，并中了生員。當(dāng)然，這是后話。

    家中的大屋沒有賣，三畝旱田交給了孟重九的長孫耕種，除稅糧之外，孟王氏只留一成，余下的全歸對方。這是孟清和同孟王氏商量后決定的，孟重九幫了他這么多，對方不提，孟清和卻不能不放在心上。

    人情往來，終究也是門學(xué)問。

    臨走之前，孟清和還做了一件事，他將家中抄錄的兩本儒學(xué)典籍和筆記交給了族中長者。

    “清和為報父兄之仇，棄文從武，這些于清和已是無用，不如托于族里，送與族中子弟?！?/br>
    在孟清和看來，書中的內(nèi)容他能倒背如流，此舉不過是將自己用不到的東西送人，順便結(jié)個善緣。于孟氏族人卻是件了不得的事。書籍已是難得，何況還有孟十二郎寫下的筆記。他可是考中了童生的，若非被學(xué)中趕出，便是秀才也能考得。

    族中長者做主，將此事書于木匾之上，奉于祠堂之中，以彰孟十二郎之德。

    賀縣令聞聽，贊嘆孟清和的為人之余，也為他不再科舉略感惋惜。

    “此子著實難得?！?/br>
    不出幾日，孟十二郎的美名更甚。若非他現(xiàn)在是軍戶身份，又在孝中，恐怕媒人能踩平孟家的門檻。

    孟清和有些不好意思，不就是送了幾本書，做了一回好人好事嗎？

    歸結(jié)起來，還是孟某人對大明朝不夠熟悉，對“讀書”一事在這個年代代表著什么認(rèn)識不夠。

    當(dāng)他真正明白這件事背后代表的含義，已經(jīng)是幾年之后了，到那時，孟家子弟，但凡走科舉之路的，都會感念一聲十二郎，便是北平府乃至日后的北直隸，也都曉得“十二郎贈書”的典故。

    所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蓋莫如此。

    離開孟家屯，孟清和便一路北上，他與同里的十二名男丁一同被發(fā)往開平衛(wèi)等處戍屯。

    除了他是主動從軍，余下眾人皆是被勾補或是跟補之人。隨行的還有幾名差人和兩名武官，待出了北平府，隊伍中又多了二十余人。

    用五六個面餅和半只熟雞，孟清和成功和兩名差人稱兄道弟，還從他口中打探出大部分后來者的來歷。

    “罪犯充軍?！币粋€差人抹去嘴上的油花，指著坐在路邊休息的一個中年男人，“瞧見那位沒有，原兵部武庫司郎中，五品的官，如今，嘿！”

    孟清和恍然，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難怪這位的表情會如此猥瑣。

    在明初當(dāng)官的確是一件朝不保夕的事情。所謂殺官不止，滅門不息，同榜進士一網(wǎng)打盡的彪悍事例，估計只有在洪武朝才能一觀。

    兵部武庫司掌管兵籍，武器，武舉。武庫司郎中是個肥差，危險指數(shù)更高。在這里見著一位，不奇怪。

    短暫休整之后，隊伍繼續(xù)上路。

    沿途所見風(fēng)景漸漸變得不同，風(fēng)中仿佛能聞到大片青草的氣息。

    在主要路段設(shè)置管卡盤查的巡檢也變得分外嚴(yán)格，即便有差人隨行，孟清和等人又有牙牌隨身，巡檢照樣一絲不茍的查看公文路引。

    后世警察查戶口，估計也沒這么認(rèn)真。

    過了承德，隊伍再次分開，被勾補軍籍的大部分兵丁目的地是新城衛(wèi)，另有十余名罪犯充軍者被發(fā)往全寧衛(wèi)。孟清和則同那位倒霉的前兵部武庫司郎中一起前往開平衛(wèi)。

    為何他會和一名犯官享受同樣的待遇，被發(fā)往邊境極北？

    據(jù)悉，是因北平都指揮使陳亨在孟十二郎的“分配”問題上插了一腳。

    武人考慮問題的方式素來直接，殺韃子，為父報仇，當(dāng)然要去能見著韃子的地方。

    陳亨的確是好意，但于孟清和，就未可知了。

    入夜前，孟清和一行終于抵達了隆化。

    連日趕路，即便有馬代步，孟清和也是吃不消了。那位原兵部武庫司郎中倒是精神奕奕，在差人看不到的空隙，盯著孟清和裝干糧的袋子眼冒綠光，手掌一張一握，骨節(jié)咔吧作響，大有起而奪之的意圖。

    看著那雙冒綠光的眼睛，孟清和預(yù)感不妙，連忙后退兩大步，中途不忘發(fā)揮樂于助人的精神，一腳將距離稍近的孟清江踹了出去。只是踹的方向有些不對，孟清江于半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直接撲到了郎中大人跟前，慣性作用下，前郎中大人的后腦勺成功磕上了地面。

    流沒流血不知道，腫一個大包是肯定的。

    解決了五谷輪回問題的差人回來，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孟清和先一步捂住孟虎的嘴，干笑兩聲，“兩位切莫誤會，實乃吾之堂兄仰慕前郎中大人武藝卓絕，切磋之余，難免馬有失手，人有失蹄……”

    方圓五里之內(nèi)，瞬間寂靜無聲。

    孟清江未及站起身，后槽牙已磨得咯吱作響。

    孟清和，孟十二郎，老子與你勢不兩立！

    第九章 初到開平衛(wèi)

    孟清江又被非自愿的坑了一把，每每看向孟清和的目光，深刻表達著恨不能喝其血、啖其rou、寢其皮的強烈愿望。

    腦袋上頂著個大包的前兵部武庫司郎中，卻對孟清和表示出了極大的善意，走在路上，時而回眸一笑，帶著文人的風(fēng)sao和武人的明媚，滿是塵土的臉上充斥著酒逢知己，相見恨晚的感慨。

    在某個差人再次溜號的空隙，前郎中大人湊到孟清和跟前，嘆道：“小友浮石沉木之能世所罕見，實乃我輩楷模。若在朝堂為官，定能伏虎降龍扶搖直上，棄筆從戎著實是可惜了。在下若有小友三分之能，也不會落此下場，嗚呼！話說，你真的不重新考慮一下？若要再行科舉之路，并非沒有辦法，在下可以為你引薦……”

    孟清和看著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這位都這樣了，還為他引薦？

    前郎中大人肯定被磕出了腦震蕩，并且短期內(nèi)毫無痊愈的跡象。

    隨著旅途的延續(xù)，孟清江時刻勤練以眼殺人的絕世武功，孟虎一直正直善良且光芒萬丈著，前郎中大人逮著機會就孜孜不倦，孟清和如枯萎的仙人掌般日益憔悴。

    心累，身也累。

    大明朝的交通運輸事業(yè)尚處于起步階段，路況不佳，交通工具匱乏，在邊塞之地，高檔一點的馬車都是傳說中的神話。

    這種情況之下，后世只需要幾個小時的車程，孟清和等人硬是走了幾天。再加上前郎中大人時不時的“唐僧精神”，當(dāng)終于抵達目的地，看到開平衛(wèi)那高大的城墻時，孟清和差點趴到地上嚎啕大哭。

    解脫了，終于解脫了！

    再沒有比被別人“唐僧”更難受的事了，他終于體會到了孫行者的痛苦。早知如此，他絕對不踹孟清江那一腳！

    “到地方了。”

    兩位差人顯然是做慣往邊塞押解犯人的活計，熟門熟路的走到城門之前，守城的兵卒竟是熟人，打招呼的第一句竟然是：“這回是幾品的官？怎么才一個？難不成都砍了？你是不知道，這段時間，咱們這缺人啊?！?/br>
    孟清和聽得冷汗潸潸，可見犯官充軍已成了潮流，每月不來上幾回實屬稀奇。

    明太祖，威武霸氣！

    差人帶著前郎中大人進了城，孟清和上前一步，將隨身牙牌和路引遞上，在兵卒查看牙牌時，仰頭望向城門和包著磚皮的土墻，胸中涌起一股類似豪邁與蒼涼交雜的情緒。

    開平衛(wèi)是大明捍衛(wèi)北疆的邊防重地，曾是元朝上都，由元世祖忽必烈下令修建，在元朝定都燕京后改為陪都。元世祖在這里登位，元順帝從這里被趕往應(yīng)昌，歷經(jīng)百年風(fēng)雨，它見證了一個王朝的興起和衰落，見證了游牧民族與漢家王朝在元末戰(zhàn)火中的盛衰更迭。

    輝煌，榮耀，戰(zhàn)亂，火焚。

    城墻上有泥土和瓦礫重修的痕跡，原來的七門已封閉六門，只留南門進出。城門上方的開平二字，被黃沙浸染，帶著一種歷史的厚重，沉淀著大明軍人的硬骨與強悍。

    閉上雙眼，腦海中不由得浮現(xiàn)出千軍萬馬在草原上廝殺的場景。

    人叱馬嘶，刀光血影，從草原上吹來的風(fēng)仿佛都帶著血腥的味道。

    這不是一場游戲，也不是一場夢，而是真實的一切。

    他是真正的活在這里，活在六百年前的大明王朝。

    這里有他的親人，有他現(xiàn)在和將來將為之奮斗的一切。

    “十二郎？”

    守城門的兵卒早已檢查過牙牌，孟清和卻半天沒有反應(yīng)，直到孟虎拍了他一下，才啊的一聲回過神來，對上兵卒好奇的視線，捏了一下拳頭，歉意一笑，“麻煩了?！?/br>
    從兵卒手中接過牙牌，孟清和深吸一口氣，正要邁步進城，眼前的兵卒臉色陡然一變，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拽住孟清和的后領(lǐng)，“快進城！”

    守城的兵卒像是拎只貓似的把孟清和拎進了城內(nèi)，孟清江和孟虎緊隨其后，城頭傳來了號角聲，孟清和掙扎著回頭，能見到穿著絆襖的步卒和扛著農(nóng)具的壯丁正從四面聚集，急急向城門處涌來，還有十?dāng)?shù)匹沒有配鞍的戰(zhàn)馬，五六個步卒揮舞著鞭子，拼命將它們趕進城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