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jié)
戰(zhàn)后清點,葛從周此戰(zhàn)又斬殺燕軍三萬,擒將百余人。劉仁恭援軍即破,滄州便指日可下。不料卻得了那邢州守將張歸霸遣使來告,說周德威率五千騎來犯邢州。蔣玄暉一聽不過五千騎,嗤笑之余,便勸阻葛從周道:“周德威所率不過五千騎,張歸霸二千廂兵據城固守,足可抵御一月。將軍受命討伐燕賊,如今援軍已破,滄州指日可下,請先破滄州,再救邢州不遲!” 葛從周深知邢洺的重要性,是為必救,然而這監(jiān)軍卻是東平王的軍中代言,前番已然得罪,不好再當面拒絕,真要被他蠱惑兵民,告?zhèn)€擁兵自重的罪名,那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好在牛存節(jié)畢竟久經沙場,又常在葛從周麾下受命,此時似乎看出他的為難,便即說道:“邢洺比于滄景,更為重要十倍,末將請分兵救援?!?/br> 葛從周聞言,那真是冬給棉被夏給風,大喜道:“贊貞愿救邢洺,那是最好。我將李思安、張歸厚兩部兵馬歸于贊貞節(jié)制!” 牛存節(jié)這下卻是不解了,遲疑道:“周德威不過五千騎,我部一萬大軍,敵他綽綽有余,何須加了李、張二公,合計三萬人馬?” “周德威之勇,河北無人不知,不可輕敵。何況李克用只派周德威五千騎,顯是欲麻痹于我,使我不以邢州為意,而不往救援。某料其后必有大軍尾隨來犯,我等切不可中了獨眼龍的jian計。滄州可再圍他一月,一俟劉守文糧盡,自然只得出降。”葛從周說完,向蔣玄暉睥睨一眼。 蔣玄暉攝于軍威,不敢再多說,卻私下牒書開封,密告葛從周只以邢洺為意,不思進取滄州,恐有異心。 朱溫見信大驚,恰好葛從周也有牒書傳到,將河北形勢報告,言明救邢洺的原因。朱溫覽后,對敬翔嘆息道:“通美之言在理!自古監(jiān)軍干政,掣肘上將,我在黃巢軍中時,即受其害!看來,今后我之軍中,不可再設置監(jiān)軍了?!?/br> “如此,好是好,然而又得大王親自往河北走上一遭了!” 朱溫苦笑一聲:“身不由己呀!”乃回書蔣、葛,傳達將親赴河北的意思。 這邊牛存節(jié)率領三萬大軍救援邢州,不以周德威為意。軍至沙河縣,忽聞李嗣昭率五萬大軍隨后而來,方嘆葛從周明智,但無論周德威還是李嗣昭,都不是他所能敵,更何況兵力還在弱勢之時,只好就地駐扎以待。 李嗣昭出青山口,與周德威相會,冤家相見,又不忘譏諷一陣:“張歸霸不過兩千卒,鎮(zhèn)遠公如何兩日未下邢州呀?” 周德威也有些憋氣,道:“張歸霸鼠輩,龜縮城內不出,我求戰(zhàn)不得!” “嘿,鎮(zhèn)遠公,你且留守邢州寨,待我先破牛存節(jié),下洺、磁,再與你會攻邢州?!?/br> “好!某便牽制張歸霸,還望益光盡力破賊!”周德威畢竟年長,并不計較。 李嗣昭見他這般,也不好過分,抱拳謝過,便率大軍而去。這一戰(zhàn),一舉攻克堯山,到達內丘。牛存節(jié)令李思安先往御敵。李嗣昭對眾將道:“都說李思安勇悍,我今日倒要見識一番?!蹦松详嚽皩υ挘骸袄钏及?,世人稱你勇悍,言我河東只有存孝兄長與蒲州朱押衙能與你一戰(zhàn),我李嗣昭偏是不信,你可敢與我單打獨斗么?” “哼!你區(qū)區(qū)一個太谷棄兒,怎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慚?看我取爾小命!”李思安說完,揮槊而上。 李嗣昭興奮起來,一夾馬腹,口中大喝道:“妙哉!”也持長槍來敵,戰(zhàn)得十余回合,故意挑釁道:“匹夫果然勇悍,某自認不敵!不過某家要來便來,要走便走,這便先去了,你可別來追我,某家自有埋伏!”說完,收槍奔走。 李思安勇悍易怒,立刻就被激怒,大罵道:“原來堂堂太原番漢馬步副總管,竟是這般膿包!你前面就是有十里埋伏,我李思安也自不怕,看我今日如何擒你!”說完果真追了過來。 李嗣昭見他中計,心里暗自高興,只是快馬加鞭狂奔。李思安追了十余里,忽見一土丘在前,卻不見了嗣昭,頓時大驚,心道李嗣昭果真有埋伏,并不是心慌意亂隨口說來嚇唬他的,便急欲回馬。卻見土丘上亂箭射下,李嗣昭復自土丘后殺出。李思安不敢為戰(zhàn),急急敗退而去,回到戰(zhàn)場,已見汴卒被晉兵殺的潰不成伍,只好收拾殘眾狼狽逃回沙河縣。 牛存節(jié)與李思安官銜差不多大小,資歷也類似,聞李思安敗了,不好多說,又心知不敵,只得急令退軍。張歸厚見狀,請命斷后,牛存節(jié)哪有不許。李嗣昭追至沙河,張歸厚擋住道:“韓進通,別人怕你,我張歸厚須不懼你!勸你快快退軍回去?!?/br> 李嗣昭哈哈大笑:“李思安號稱汴軍第一勇將,如今也已被我殺敗,你與他比如何?也敢口出狂言,找死!”當下舞動長槍殺入陣中,與張歸厚戰(zhàn)成一團。你來我往,似秋風狂掃落葉;你進我退,如夏雨亂打芭蕉。二將戰(zhàn)了足足百十回合,打得難舍難分,李嗣昭這才知道張歸厚的驍勇竟然也不差李思安多少。他受李曜影響,不以陣上勇猛無匹為第一要務,而首先關注如何使大軍得勝,于是首先鳴金收兵,對張歸厚喊道:“某念你也是一員驍將,今日暫且放你一馬,快快回去吧!” 張歸厚估摸牛存節(jié)大軍已然走遠,而李嗣昭雖然主動退兵,但他的身手的確未必遜色于自己,此時倒也著實無須再戀戰(zhàn),便也領兵退回。李嗣昭遂轉頭攻下洺州據守。 朱溫動作很快,立刻北上來到河北,著敬翔、李振留守汴州,隨身聽從謀士卻是典客開封人劉捍。此人聰敏有勇力,自小跟隨朱溫,長成成年,便被朱溫延入幕府。這一日,朱溫渡過洺水扎營,便收到沙河縣敗績,遂以軍法罷免了牛存節(jié)、李思安的指揮使職務,為小校從軍;唯獨獎賞張歸厚。想來想去,又唯恐邢洺復失,只得下令先棄滄州,召葛從周回師來會,對他說道:“劉捍向我獻計,李嗣昭傾巢而出,你可率三萬軍前往青山口,只須如此如此,必破李嗣昭無疑!”便讓劉捍將計策耳語。葛從周聞計大喜,領命而去。 李嗣昭于洺州稍作休整,便欲攻取磁州,忽聞朱溫親自到來,葛從周大軍也自滄州退回洺水,遂罷了取磁州的念頭,欲與葛從周于洺水邊決戰(zhàn)。然而兵馬尚未出動,又報葛從周已率三萬大軍進入青山,于是猜想葛從周的意思必是要上太行,直取太原。只有李嗣昭知道太原還剩多少底子,當下驚出一身冷汗,急忙下令回師,追擊葛從周。待得大軍行至青山口,卻又急令停止進軍。副將李嗣本不解,問他為何? “我恐山口內有埋伏!”李嗣昭這話說得有些猶豫,不似他平時模樣。 “既是如此!小弟將前軍先行,探個究竟!” “好!不過葛從周非比尋常之輩,你此去須得小心。” 李嗣本于是先行,進入山口,一路前行,并未發(fā)現伏兵,卻見前方塵霧漫天,正是大軍行過的足跡。嗣本猜測那必是葛從周大軍無疑!遂向天上射出信號箭。 李嗣昭于山口外見到信號,知是安全的意思,便將大軍起撥,趨入山口。方入山口不遠,只聞鼓動山搖,一支伏兵殺出,箭如雨下。李嗣昭大吃一驚,倉促應戰(zhàn)半時,喘息稍定,卻見一阜丘上,敵方主將跨馬昂立,美須飄逸,一面“宣武軍馬步都指揮使葛”的大纛旗在其側迎風招展,毫無疑問,此人正是葛從周。 原來,葛從周受朱溫計,率軍入青山口后,既于山后埋伏,并未往太原進發(fā)。李嗣本前軍先入,葛從周知道不是主力,故而放過;又令五百騎軍將樹枝綁在馬尾上,往太原方向奔馳,揚起漫天灰塵,騙過了李嗣本。 李嗣昭見到葛從周,氣得渾身直顫,瞠目大罵道:“死狗奴!竟敢用jian計誆騙與我,是英雄的,可敢下來單打獨斗,你可有膽?” “李嗣昭!你不聞用兵之道,在于取勝!逞一時之勇,匹夫所為,恕從周不敢應命!若是這般事情,你那好兄弟李正陽竟然未曾與你說過,某勸你還是快快下馬就擒吧!” 李嗣昭聞言,怒得雙眉倒豎,兩眼圓睜,恨不得飛上山去,把葛從周生吞活剝了,當即便欲縱馬往阜丘上去。牙將石君立趕忙攔住,勸道:“阜丘下必有埋伏,軍使且請息怒。還是突圍要緊?!?/br> 李嗣昭只好將那口怒氣咽下。恰好李嗣本聽到后方殺聲四起,知道情況不對,立刻回軍支援,雙方殺得一陣,互有損傷,好歹幫李嗣昭撕開一條口子,突圍出去,退回太原,只可惜洺州得而復失。 葛從周也收兵自回,過邢州城下時。周德威聞李嗣昭戰(zhàn)敗,只得將五千騎由土門路退回太原。 朱溫進入邢州城,奏表張歸厚為洺州刺史,便與余將商議全取河北之事。張存敬進言請回師滄州。劉捍卻不贊成:“此非上策,須知滄州前日大雨,道路泥濘,不易行軍,劉守文一個懦夫而已,不足為懼。鎮(zhèn)州王镕雖與我修好,卻私底下仍與太原相通,搖擺于汴晉之間,每每欲作和事老,只想保全境內,此人當先征服,斷其暗通太原之心?!?/br> 朱溫道:“為何是‘征服’?孤志在整個河北,何不攻?。俊?/br> “王氏鎮(zhèn)常山,已歷五代,民心向化。攻取或許并不難,只是百姓會思戀王氏,必有后亂?!眲⒑唇忉?。 朱溫聞言心服,遂趨將元氏,令葛從周移兵鎮(zhèn)州,一鼓而下臨城,逾滹沱河,攻真定南門,焚其關城。王镕懼駭,只得遣使向朱溫表示愿俯首聽命。 朱溫見目的已達到,便令劉捍為使,商談結盟事。王镕見朱溫僅派一個典客來談事,心有不悅,便有意要殺殺汴使的威風,乃令符習于牙城南門至常山王府沿路四五里兩側排開千余衛(wèi)士,執(zhí)戈戟交錯,要令劉捍來闖。 劉捍至牙城南門,見這蔚為壯觀的陣勢。卻是冷笑一聲,并不下馬,朗聲說道:“汴州東平王府典客劉捍,奉東平王之命,來宣諭常山郡王,請速速讓道!” 朱溫與王镕同為郡王爵,盡管在日常稱呼中多不名“郡”字,但有與沒有還是有實際區(qū)別的(無風注:同為“二字王”,一般來說有“郡”字,品階是正二品,若沒有,則為從一品)。劉捍故意將二王區(qū)分,便也是要先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符習回道:“你不過東平郡王府一典客罷了,何足掛齒!還請回復東平郡王,派重臣來談盟約!” 劉捍大笑:“我雖是一個典客,量這千層戈戟也不能攔我!若不相讓,自闖將進去又有何妨?” 符習道:“休得大言!欺負我常山無人么?” 劉捍冷笑一聲,不再答話。將兩腿收緊,放馬舞槍來闖戟陣。左挑右擋,不一刻竟沖至王府門前。王镕驚得跌下胡床,急忙出府門來迎,延為上賓,道:“客將真是神勇!汴梁人才濟濟,他日必有天下,王镕嘆服啊!”遂立盟誓,永絕太原!并獻絹繒二十萬匹、錢二十萬緡犒軍。遣送其世子王昭祚并常山一干大將子弟送往汴州為質。劉捍完功身還,朱溫也為了強固常山,便表示將以愛女下嫁王昭祚,常山于是俯首臣服。 常山既然臣服,朱溫大喜之余,于軍中置酒,犒勞眾將。席上,朱溫先舉觴發(fā)言:“我汴梁自通美訓練新兵,統領軍馬,半年多來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河北六鎮(zhèn),已有其半。這第一觴酒,我當敬通美,以嘉其功!” 葛從周連忙起身謝道:“末將得大王厚恩,今生當舍命相報,征戰(zhàn)沙場,萬死不辭。只是,著實不善飲酒!” 朱溫嗔怪道:“唉!縱不善飲酒,此觴乃是敬功,須得飲盡,我要全取河北,還得仰仗于你哩!” 葛從周不敢再推辭,只得一飲而盡。 要說這葛從周,是著實不善飲酒,一大觴美酒下肚,頃刻間已是面似豬肝,腹中火燒。若就如此作罷,也無大礙,只是那在坐的眾將,見朱溫率先敬酒,又有哪個敢不敬?任葛從周百般推辭,也是一觴接著一觴。不覺十來觴下肚,便已覺得天旋地轉,日月就在眼前,靈魂開始出竅,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在座眾將見他暈倒,無不大驚失色。朱溫自己也慌了手腳,急令軍醫(yī)來看?;貓螅骸案鹚究帐堑昧酥酗L之癥!”朱溫手足發(fā)涼,急令務必救醒。也賴得軍醫(yī)有回天之術,葛從周昏迷數日后,被救醒過來,卻已是半身不遂,口眼歪斜,竟然無法再領兵了。 朱溫那是深深自責,因邢洺已讓于張歸霸,葛從周新領的昭義鎮(zhèn)又被太原復取,便以葛從周老家是兗州,乃奏表復領泰寧節(jié)度使,著其家屬送回兗州靜養(yǎng)。出了這么一檔子意外的杯具,朱溫也無心再用兵,這就領大軍回汴了事。 第211章 掌控四鎮(zhèn)(七) 水泡還越來越多了……好糾結,好煩躁。 李曜出了天子行在,便即轉往華州軍府,待到白虎節(jié)堂坐定,就請李筠前來。李筠見禮之后,李曜便直接談起正事,道:“方才某本打算在整編華州兵之后,請子貞為一軍軍使,但與官家一番交談之后,卻有了新的想法,想要問問子貞你的意思?!?/br> 李筠面色平靜,道:“請明公示下?!?/br> “不算什么示下,只是征詢一下你自己的意思。”李曜微笑道:“某想請子貞仍回禁中,制衡神策?!?/br> 李筠吃驚道:“筠實愚魯,未審明公之意。” 李曜道:“待關中安靖,天子回鑾,我欲稟明官家,使子貞為神策中護軍,分劉季述、王仲先權勢。如此一來,宦官亂政之勢必遭遏制,天下之幸?!?/br> 李筠訝然道:“神策中護軍?此雖武職,卻常年為宦官把持,以成定制,如何能夠遂改?況且即便某為中護軍,然有左右中尉在上,又如何能左右神策大局?” 李曜微微一怔,不禁皺眉。李筠見他似乎對神策百年來的發(fā)展不甚了解,便將其中緣由說與李曜知曉。[注:附文解釋神策軍的指揮系統變遷,包括變遷的原因。還是那句話,有興趣的讀者可以一觀,沒興趣的讀者請直接無視???,能更清楚的了解本書中一些劇情的安排邏輯;不看,也不影響閱讀劇情的連貫感。] 李曜聽完,沉吟片刻,忽的展顏一笑,道:“如此說來,天子禁軍原本并非只有神策,而神策如今已與宦官難以割裂,因此子貞覺得重回神策也改變不了什么,是也不是?” 李筠點頭稱是。 李曜于是道:“既然如此,破解之法只有兩個:一是徹底取消神策軍編制,如此宦官也自然就別想挾神策軍亂政;二是重建天子十六衛(wèi),以抗衡神策?!彼抗饩季迹骸叭∠癫哕娋幹?,此事影響太大,某以為不妥,不如勸陛下恢復國朝舊制,重立十六衛(wèi)?!?/br> 李筠想不到李曜居然想出這么個主意,不禁啞然,遲疑道:“國朝已無府兵,如何重立十六衛(wèi)?” 李曜擺手道:“十六衛(wèi)只是一說,實則暫時只立左右羽林。” “左右羽林?”李筠想了想:“但眼下雖然左右羽林已是虛設,卻仍有十六軍觀軍容使存在,萬一左右羽林建立之后劉季述出任觀軍容使,則羽林軍仍隸其麾下,如何得解?” 李曜哼了一聲,淡淡地道:“自然不容此職存在,況且就算官家真命人為觀軍容使,難道你們就不能效法當年神策舊事,讓他做一回范希朝么?” 范希朝本是德宗時期平叛名將,但李曜此處所指卻是另有其事。德宗之后宦官的勢力已相當穩(wěn)固,順宗時,掌權的王叔文集團有欲奪回神策軍權的行動,但因王叔文集團任命的大將范希朝根本指揮不動神策軍而告失敗。 李筠明白過來,又問:“那……左右三軍辟仗使?” 憲宗朝,唐中央的決策機構由于樞密使的出現,從一元制成為了二元制?;鹿賹Τ目刂屏Υ蟠笤鰪?。此外在軍事力量上,宦官集團除了神策軍外還將其他禁軍囊括進來。通過設置左右三軍辟仗使直接指揮天子六軍,剝奪了原來六軍統軍和大將軍的指揮權。 正是左右辟仗使的出現,意味著禁軍的全部兵權己經落入宦官集團手中。在那種情況下,南衙的力量己經無法與宦官集團抗衡,即使是皇權也逐漸受制于宦官。 這件事李曜知道,因此毫不猶豫地道:“也如對觀軍容使一般處置?!蹦且簿褪钦f,不使皇帝任命這個職務,甚至是說,即便任命了這個職務,他李筠也要無視。 顯然,經過上次假死之事以后,李筠對此毫無排斥,當即點頭:“明公既然如此說了,筠敢不照辦?”但想了想,又想起一事,問道:“既是左右羽林,筠只能拜領其一,另有一人不知是誰?” 李曜道:“此事是某方才臨時起意,并未確定另一人是誰,不過既然子貞問起,某也可以坦誠地說,十有八九會是史國寶?!?/br> 李筠笑道:“史將軍乃明公麾下大將,明公居然派他出任羽林大將軍,看來對此事十分關注?!?/br> 李曜也笑了笑:“這是自然。”然后面色嚴肅了一些,沉吟道:“我意,此前解散的那批諸王之軍,可以再次重招回來,選其青壯,組成左右羽林,每軍按照河中編制,為七千人,兩軍一萬四千,輔兵另計。不過此前諸王捧圣、保寧等軍表現太差,軍中那批中低級軍官顯然不能勝任其職,這些職務,某將從河中軍事學院調撥一批學員充任。另外,河中軍正準備實施一項新的制度,屆時左右羽林也可以考慮引入。” 用河中軍中之人將即將新建的羽林軍中下級軍官換血,這在李筠看來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一點也沒感到奇怪,只是對于河中軍自己也將實施的“一項新制度”,他卻頗為好奇,問道:“不知是何制度?” 李曜道:“這一制度,目前暫定名為‘指導員’制度,即由河中節(jié)度使府向麾下各軍派出‘指導員’,主要負責戰(zhàn)斗動員、宣傳鼓動、鞏固部隊、瓦解敵軍和執(zhí)行寬待俘虜政策等工作?!?/br> 李筠愕然,李曜卻又補充道:“指導員將與軍事主官同級,同樣參加一切軍事訓練,但原則上不參與戰(zhàn)斗指揮。指導員從各軍一直下壓到每隊?!?/br> 李筠撓了撓頭,道:“聽起來,有些像是參軍?不過,這與主將同級……實在有些令人震驚?!碧瞥瘏④姼髀?,高者七八品,低的甚至有從九品下,絕對的下級軍官,李曜一下子把幾種參軍的職能加在一塊,然后將其地位提升到與軍事主官同級,這果然是……一項新制度。 李曜只能再把后世某黨的政委制度改頭換面、簡單地講解了一下。李筠聽完,眉頭大皺,遲疑了一下,仍是忍不住問:“若是如此,筠有一事,不得不問。” 李曜點頭,道:“子貞請講?!?/br> 李筠道:“若是一次出兵,作戰(zhàn)之時,主將與‘指導員’意見不一,到底誰說了算?” “軍事問題,主將有臨機決斷權。只是但凡在戰(zhàn)事上出現主將與指導員爭執(zhí)且最終未能達成一致的情況出現,事后就都必須經過上級指揮機構的核實審查。如果是某軍指揮使與某軍指導員因作戰(zhàn)方法出現糾紛,指揮使強行使用了臨機決斷權,則在事后由節(jié)度使府判斷其對錯,是獎還是懲?!?/br> 李筠聽了,頓時陷入思考。 附文:神策軍指揮系統的變更及其緣由。 最開始的時候,神策軍的性質為唐代一支普通的邊軍。在安史之亂爆發(fā)后,按照朝廷詔令,由神策軍將衛(wèi)伯玉領千余人赴難中原。那么為什么神策軍后來能成為一支禁軍,且為唐王朝支柱的軍事力量呢? 其實神策軍完成這一轉變與大宦官魚朝恩有著密不可分且至關重要的聯系。首先來分析第一個問題,神策軍由邊軍到中原軍鎮(zhèn)再到禁軍的過程。唐代前期的禁軍主要有兩大系統,一是南衙諸衛(wèi)的宿衛(wèi)體系,二是唐代的北衙禁軍。其中南衙諸衛(wèi)系統隨著府兵制的瓦解和崩潰已經逐漸消亡,沒有什么戰(zhàn)斗力可言。 另一系統的北衙諸軍,主要有左右羽林軍和左右龍武軍。但北衙禁軍在安史之亂爆發(fā)后大批隨高仙芝前往平叛,“命仙芝領飛騎、髓騎及朔方、河西、隴右應赴京兵馬,并召募關輔五萬人,繼封常清出憧關進討,仍以仙芝兼御史大夫?!庇纱丝芍鹆诛w騎隨軍出征最后于撞關覆滅。而玄宗出逃時身邊的禁軍只有龍武軍。 玄宗逃至馬嵬驛后,由于發(fā)生兵變,太子李亨北上。這時追隨李亨的只有兩千多禁軍。“時從上惟廣平、建寧二王及四軍將士,才二千人。”但這兩千人還在北上途中折損過半。所以肅宗登基后身邊幾無禁軍可用,故肅宗重新組建了禁軍神武軍。 從《新唐書·兵志》看,好像肅宗重組了北衙禁軍,并建立了以射生軍為主力的英武軍,禁軍勢力得到了恢復。但此時唐王朝需要的是能夠進行大規(guī)模平叛戰(zhàn)爭的軍隊,而這支北衙禁軍卻沒有強大的野戰(zhàn)能力,也就注定了重組的北衙禁軍起不到支撐唐王朝的作用,為神策軍最后成為禁軍埋下了伏筆。 神策軍由衛(wèi)伯玉率領赴難中原后,參加了唐肅宗乾元元年討伐安慶緒的相州會戰(zhàn)?!捌鋵⑿l(wèi)伯玉領神策軍千余人。赴難于相州城下。”相州之戰(zhàn)唐軍二十余萬人,九位節(jié)度使共同討伐安慶緒,其中包括有中興之功的郭子儀和李光弼等名將。 但如此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肅宗竟不設統帥,究其原因仍然是安祿山叛亂的后遺癥,他對任何武將均不能信任,因而把這支唐軍交給宦官,令魚朝恩為觀軍容宣慰處置使,監(jiān)理軍事。這樣做的后果使得唐軍在相州城下沒有統一的指揮,九節(jié)度自行領兵作戰(zhàn)毫無配合,相州城久攻不下。乾元二年,唐軍與史思明戰(zhàn)于城下時“大風忽起,吹沙拔木,天地晝晦,咫尺不相辨。兩軍大驚,官軍潰而南,賊潰而北,棄甲仗輻重委積于路?!碧栖姖⑼藭r,諸軍皆退回本道。衛(wèi)伯玉率領的神策軍也退到陜州,與魚朝恩同保陜州?!安袼I軍號神策軍。以伯玉為軍使。與陜州節(jié)度使郭英又同鎮(zhèn)于陜?!鄙癫哕婑v防陜州后,處于抵抗史思明的第一線,其在神策軍使衛(wèi)伯玉的率領下屢立戰(zhàn)功,加之其監(jiān)軍為魚朝恩,他是深得皇帝信任的宦官,這大大加深了神策軍在唐廷的地位,由于這兩方面的原因肅宗將神策軍由軍級單位升為節(jié)度使一級?!扒晔?,逆賊史思明遣偽將李歸仁鐵騎三千來犯,伯玉以數百騎于疆子坂擊破之,積尸滿野,虜馬六百匹,歸仁與其黨東走。以功遷右羽林軍大將軍,知軍事。轉四鎮(zhèn)、北庭行營節(jié)度使。獻俘百余人至闕下,詔解縛而赦之,遷伯玉神策軍節(jié)度?!边@就使得神策軍由邊軍完成了到中原軍鎮(zhèn)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