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許多畫面在她腦海中閃回——平靜赴死的霍天、染滿鮮血的甲板、漫天的繁星、浩瀚的汪洋、肆虐的狂風、海上升起的明月、青天之上咆哮的黑龍,還有那百十名因為被她迷暈,而魂斷滄海的士兵…… 姜小乙忽然覺得很累,頭痛欲裂,急需休息。 她決定什么都不想了,先好好睡一覺。 不管任何事,都等這場暴風雨結(jié)束之后再說吧…… 第80章 重明鳥:貪吃造成的血案………… 暴雨延續(xù)了很久。 天放晴后, 船隊又航行了十余日。 某天清晨,老船工告知肖宗鏡,他們今晚就能抵達豐州港了。 甲板上, 天高云淡, 海風習習,姜小乙從船艙中走出來, 眺望遠方,心境開闊舒暢。 肖宗鏡正在與戴王山商量上岸后的安排,船員們也都在進行靠岸的準備。 姜小乙在甲板上轉(zhuǎn)了一圈,來到灶房, 里面的人正在準備飯食,姜小乙翻了一會,找到一小袋rou干?;镉嬕娏?,說道:“大人, 這是霍大——”他剛想說這是霍大人的配糧, 反應過來,又閉上了嘴。 姜小乙取出一塊rou干, 聞了聞,問道:“這是什么rou?” 船員:“回大人的話, 這是鹿rou?!?/br> 姜小乙聞了聞,這rou干香味非常明顯,很沖, 卻不刺鼻。她小嘗了一口, 一股咸鮮的香味充盈口腔。 船員介紹道:“這是用海外的手法腌制的,用的都是天竺國的香料,大黎很難見到?!?/br> “怪不得味道如此奇特,這霍天還挺會吃的……”姜小乙瞥了一眼船員, 船員識趣道:“請大人笑納,請大人笑納……” 片刻后,底艙開飯,這是船上的最后一頓飯,安安靜靜之中,眾人各懷心思。 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去收拾貨物,姜小乙來到韓琌身邊,將那包rou干遞給他。 韓琌不明所以。 姜小乙道:“這個給你?!?/br> 韓琌:“這是什么?” 姜小乙:“是我剛才搜船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我自己吃了一半,剩下一半給你?!?/br> 韓琌將袋子拿來,剛一打開,香味撲面而來。 “……rou干?為何要給我?” 姜小乙笑道:“你之前救了我一命,你忘了?” 韓琌不言,姜小乙道:“就算是我的答謝吧?!?/br> 韓琌拿出一塊rou干,再次聞了聞,奇妙的香氣激起他滿口生津。出海的這段時日十分艱苦,尤其他們還是以最低級的船工身份上船,兩三天也碰不到一口葷,突然聞到這么香的rou干,韓琌食欲大動,實在沒忍住,一連吃了三四塊。 姜小乙到旁邊,一邊搬運貨物,一邊與他閑聊。 “等上岸之后,你還會與我們一同行動嗎?” 韓琌:“我能做的都做完了,兩軍交戰(zhàn)我?guī)筒簧厦Γ习逗笪視孕须x開的?!彼α诵?,“我只能預祝大軍馬到成功了。青州軍沒了糧,敗事已定,楊將軍必然會所向披靡,戰(zhàn)無不勝?!?/br> 姜小乙:“這就要走了?你幫了這么大忙,不想要賞賜嗎?” 韓琌:“幫忙是為了報仇,只要青州軍倒了,對我和我的東家而言,就是最好的賞賜。” 姜小乙點點頭,贊同道:“被趕出家鄉(xiāng),確是天大的仇恨。對了,你們之前在青州是做什么生意的?” “跑船?!?/br> “那看來是久未開過工了,第一天上船的時候,我看你跟那些內(nèi)地人一樣,都不太適應呢?!?/br> “……嗯,是有一段時日沒有出過海了?!?/br> “你們在青州扎根多久了?” “數(shù)年?!?/br> “真是奇了,怎么在青州這么多年也沒改掉北方的口音啊?” 韓琌搬東西的動作微微一頓,看向姜小乙。姜小乙也轉(zhuǎn)過臉,沖他一笑道:“所以老話才講,‘鄉(xiāng)音難改’……對吧?” 韓琌目光中的戒備已經(jīng)十分明顯。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姜小乙毫不掩飾地與他對視,淡淡道:“這話該我問你,你鬼鬼祟祟潛入敵后,究竟有何圖謀?”她冷笑一聲?!澳氵@個反賊?!?/br> 韓琌眼眸一涼,身體反射性地運起功法,伸手去抓姜小乙。然而,就在他運功一瞬,體內(nèi)忽然傳來一陣劇痛,疼得他眼前一花,險些栽倒。他扶住一旁的木箱,手臂刮在木片上,劃出一道流血的口子。他滿頭冷汗,看向一旁的rou干。 “……有毒!” 姜小乙的確在那rou干里下了藥。她下的藥量足以藥暈三個人,韓琌竟然能撐住,足見他功力之深厚。 向韓琌這樣的高手下藥,是件很難的事,他們太了解這些江湖路數(shù)了,酒水和飯菜的味道有一點點不對,馬上就能察覺。吃這袋rou干前,他也反復嗅了幾次,覺得沒有問題才入了口。只能說,霍天無形之中幫了大忙,這些天竺香料,韓琌并不熟悉。 韓琌兀自否認:“你為何說我是反賊,我不懂你的話。” 姜小乙道:“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br> 劇烈的疼痛使韓琌一臉蒼白,姜小乙走到他身前,韓琌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他極力維持著頭腦的清醒。姜小乙抓著他的衣裳,沒讓他倒在地上。韓琌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驀然笑道:“剛剛還說我救了你,轉(zhuǎn)手就給我下毒,閣下好手段啊……” 姜小乙:“沒錯,救了人,反被暗算,這種事時常發(fā)生。”她意味深長道,“好人真是做不得呢。” 韓琌一愣,總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他再看向姜小乙,記憶朦朦朧朧。 當初姜小乙在豐州被劉楨陰了一次,也是因為出手相助,不過那時她所用的是另外一副皮囊,當下韓琌無法認出。 他張了張嘴,剛念了一句:“你……”便終于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姜小乙看了他片刻,用繩子將他綁了起來,關在一個儲物的小艙內(nèi)。她蹲在他身前,低聲道:“我不恨你了,但我也不能放過你,你的命運非是我來決定?!?/br> 傍晚時分,船靠岸了,肖宗鏡指揮眾人將貨物搬運到岸上。豐州太守聞訊趕來,肖宗鏡命其調(diào)配兵馬,準備日夜不停,押運糧草支援柞津城。 姜小乙上岸的一瞬,差點沒跪下。她在海上漂泊月余,身體險些忘記陸地的踏實。 她等了很久,才等到肖宗鏡片刻的停歇。 “大人,我有話跟你說?!?/br> “……說吧。” 肖宗鏡的嗓音因為不停說話,變得像破鑼一樣沙啞。他拿起手邊一杯冷茶,一飲而盡。 姜小乙:“我想起韓琌是誰了,他就是重明鳥?!?/br> 肖宗鏡喝到一半,突聞此訊,竟嗆了口水。他捂著胸口咳了半天,臉色通紅。姜小乙連忙扶住他,幫他拍了拍背?!按笕四鷽]事吧!” 肖宗鏡壓住內(nèi)息,瞇著眼睛問:“你、你再說一遍?!” 姜小乙道:“韓琌就是重明鳥,我已經(jīng)把他抓起來了?!?/br> 肖宗鏡:“在何處?” 姜小乙?guī)еぷ阽R前往一個破屋,剛剛下船的時候,她已偷偷將韓琌藏在這里。屋內(nèi),韓琌暈倒在一堆稻草上。肖宗鏡低聲道:“你確定他就是重明鳥?” 姜小乙:“確定?!?/br> 肖宗鏡沉默不言,姜小乙道:“大人,要殺他嗎?” 肖宗鏡:“要殺?!?/br> 姜小乙看向他,肖宗鏡又道:“但是要審過再殺,此人背后一定還有主使。我們得將那股藏于暗處的勢力連根拔起才行。” 姜小乙:“那現(xiàn)在如——”她剛想問話,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翻出韓琌的手臂,道:“大人,你快看這!”韓琌剛剛在船上被木片刮破了小臂,現(xiàn)在傷口旁的皮膚泛紅發(fā)熱,那道細細的口子竟然在慢慢愈合。這種場景,姜小乙只在肖宗鏡的身上見到過?!按笕耍?/br> 肖宗鏡見此情形,神色一驚,走到韓琌身邊,檢查他的脈搏氣息。 “這……”肖宗鏡眉頭緊蹙,“這怎么可能?” 就在他們猶疑期間,韓琌動了動,似是被吵醒了。肖宗鏡松開手,見韓琌緩緩睜開眼睛,環(huán)顧四周,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輕聲道:“肖大人……” 肖宗鏡抓住他的臂膀,使出拆骨手,將他兩條胳膊的關節(jié)都卸了下來,韓琌本就受著毒,被他這一弄,疼得眼冒金星。 “我也算為此戰(zhàn)立了大功……肖大人為何要如此對我?” 肖宗鏡不答。 “請大人不要聽信他人讒言?!表n琌看向姜小乙?!澳阌惺裁醋C據(jù),就說我是反賊?” 姜小乙也是一語不發(fā)。 她總不能說,她見過他吧。 韓琌冷笑道:“恩將仇報的東西?!?/br> 肖宗鏡蹲在韓琌面前,面無表情道:“你如何習得天一心法?” 韓琌聞言,臉色微變,受傷的手臂下意識往回縮了點。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肖宗鏡:“這是一套氣功秘法,吸天地靈氣,促白骨再生,練成之后,于睡夢中也會運作,專門修復外傷。這是我?guī)煾傅莫氶T功法,你是怎么會的?” 韓琌仍是不回答,肖宗鏡淡淡一笑,道:“閣下身上的秘密可真多,待此戰(zhàn)了結(jié),前塵往事,我們再好好聊一聊?!闭f完,他抬起手,在韓琌臍下的關元xue一點,韓琌體內(nèi)氣息受阻。肖宗鏡了解天一心法,自然知道如何克制,他用內(nèi)力向上一推,韓琌頓時眼前發(fā)黑,竟比起中毒時更加痛苦幾分。 肖宗鏡帶姜小乙離開屋子,姜小乙道:“大人,他會不會認識大人的師父???” 肖宗鏡:“應該不止是認識?!?/br> 姜小乙小心問道:“難道……他也拜其為師了?” 肖宗鏡:“不好說,我?guī)煾傅囊?guī)矩很怪,就算他拜師了,為何……” 他有很多疑問,但此時不是糾結(jié)的時候。 姜小乙心中震驚,重明鳥跟肖宗鏡師出同門?天下間簡直沒有比這更離奇的事了。 如果他們真是師兄弟,那該怎么辦呢? 她看向肖宗鏡,后者低聲道:“不管他是誰,來自哪里,都不能壞了國法家規(guī),我自會處理的?!?/br> 他對姜小乙道:“豐州太守告知,前線已經(jīng)列陣。決戰(zhàn)在即,我必須馬上前往柞津。韓琌受我手法制約,短時間內(nèi)不可恢復,我只帶周寅和李臨走,你們剩下的人全部留在此地看守他,萬不能出一點差錯?!?/br> 姜小乙:“我跟大人一起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