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她渾身沾染了血污雨泥,明明亂糟糟的,可她一靠近,清新歡悅的氣息便撲面而來,給肖宗鏡的感覺,像極了剛剛那片雨后的山谷。 他心中清楚得很,牽著他們之間緣份的那條細(xì)細(xì)的線,如何處理,便看此時了。 想到這,肖宗鏡靠在椅子里,驀然輕松地笑了起來。 姜小乙看得有些晃神,她發(fā)現(xiàn)比起他的眼睛,他的聲音,他的笑更使她心宜。 肖宗鏡道:“姑娘芳名姜花,乃閩州人士?!?/br> 姜小乙:“……我叫姜花?是閩州人?” “不錯?!毙ぷ阽R又道,“你有一位師父,道號春園真人,你們師徒的道場在閩州小琴山。你下山是為了入江湖歷練,但不小心受了傷,記憶便有些混亂。” 姜小乙一邊聽一邊點頭。 “不錯不錯,你說的這些我都有印象,確實是師父讓我下山的。那……你、你……我……”她手指在二人之間比劃來比劃去?!澳愀摇?/br> 肖宗鏡:“我是個官差,被人追殺,無意間被你所救,你自稱是位女俠,那些經(jīng)歷都是你告訴我的?!?/br> 姜小乙小嘴微張,頗為吃驚。 “我是女俠?” “對。” “……我救了你?” “沒錯?!?/br> “那之后呢?” “之后嘛……你一路護(hù)送我來到軍營,中途我們再次遇襲,你受了傷,我便帶你來此地調(diào)養(yǎng)?!?/br> 姜小乙還是覺得哪里不太對,她看了一圈,指著那臟兮兮的床鋪。 “你帶我在這種地方調(diào)養(yǎng)?” 肖宗鏡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姜小乙本想貶損他幾句,但看著肖宗鏡的臉,莫名不太敢說過于放肆的話,她咂咂嘴道:“行……行吧?!?/br> 一時靜默。 片刻后,兩人同時開口。 “你……” “你……” 姜小乙馬上道:“你先說。” 肖宗鏡:“你走吧。” 姜小乙一愣,道:“什么?” 肖宗鏡手指微彎,輕輕觸碰掌心那朵小花。時間過得真快,他心想,明明一年都還沒有到,卻已經(jīng)歷了滄海桑田。姜小乙已經(jīng)找回了元神,合該有段新的旅程,無論怎樣,都不該再回那群魔亂舞的皇宮了。 她的遺忘是天賜的機(jī)緣。 這根線,他來扯斷,他來收好。 “你說你入江湖是為了歷練,但現(xiàn)下你受了傷,錯失記憶,再四處流浪未免太過危險。你回閩州,去找你的師父,他是個高人,或許可以幫到你?!?/br> 姜小乙頓了頓,道:“那你呢?” “我?我是官差,自然要接著辦公事?!?/br> “哦……” 姜小乙停了老半天,總覺得還應(yīng)該說點什么,可這位“大人”句句在理,她也想不出什么話了。 她站起身。 “那我走了?!?/br> 肖宗鏡:“嗯?!?/br> 姜小乙往屋外走。 肖宗鏡:“小……”忽而改口,“姜姑娘。” 姜小乙轉(zhuǎn)過頭,這回輪到她站在逆光里。 “怎么?” 肖宗鏡頓了頓:“你還沒說,你剛剛想說什么?!?/br> 姜小乙抬起下巴回憶片刻,道:“我忘了?!笔钦嫱耍瑥乃f出“你走吧”的一刻,她就把自己想要說的話給忘掉了。 “你還有別的事嗎?” 肖宗鏡低聲道:“你救了我的命,我應(yīng)該報答你才對?!?/br> 姜小乙覺得奇怪,這人怎么忽然之間磨蹭了起來。她靈機(jī)一動,道:“我護(hù)送了你一路,不如你也護(hù)送我一路吧,你跟我同去小琴山如何?” 肖宗鏡:“公務(wù)繁忙,恕不能同行?!?/br> 姜小乙撇撇嘴,肖宗鏡道:“你再換一樣吧?!?/br> 姜小乙眼睛一瞥,看到桌邊那把劍,隨口道:“那你把那柄劍給我,全當(dāng)是謝禮了?!?/br> 肖宗鏡:“不行,劍是我的?!?/br> 姜小乙深吸一口氣。 “那劍都爛成什么樣了,劈柴都嫌鈍,你還舍不得給?” 肖宗鏡還是那句話,斬釘截鐵。 “劍是我的。” 姜小乙氣得直跳腳,狠狠一哼,扭頭就走。 跑到屋外,她沒忍住,再次回了頭,見那男人抱著手臂靠在門板上。 姜小乙遠(yuǎn)遠(yuǎn)吼了一嗓子。 “小氣鬼!” 他回應(yīng):“罵得好!”其人朗朗一笑,姿容清俊瀟灑。姜小乙臉也熱,眼睛也熱,竟撲簌簌地落下幾滴淚來。她不知緣由,也不想被人看見,背過身子越跑越快。 那男人還在后面喊:“記住了!閩州小琴山!找春園真人!別四處亂跑!” 姜小乙心里罵,用得著你管? 肖宗鏡望著那一溜煙跑掉的影子,心中是今生少有的快樂。 他仰起頭,和風(fēng)吹,艷陽照。 炎夏就快來了。 第92章 老肖:手下敗將,在這裝尼瑪帥呢…… 艷陽之下, 另有一處,同樣有人走到了分別的岔口。 謝凝正在處理藥材,這些藥都是病疫還沒流行起時, 幻樂帶她去山中采集的。他好似未卜先知, 提前做好了充足準(zhǔn)備,才救下了這么多人。 那日幻樂與丹木基斗法歸來, 打坐休整了三日。事后,至少在謝凝看來,他的言行舉動與從前并無兩樣,好像一切恢復(fù)如初。 謝凝坐在院子理, 認(rèn)認(rèn)真真杵藥,午后的陽光落在她的后腦上,照得發(fā)絲又暖又亮。她的余光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這影子極美, 又極樸實, 看著像她,又像百家。 她有些看愣了。 屋里傳來無聲的呼喚, 謝凝放下?lián)v藥罐,走了進(jìn)去。 陽光從房門照入, 灑在榻上,幻樂坐在光中,正笑著望著她。 謝凝:“我好像聽到你叫我了, 你怎么了?” 幻樂笑著道:“小僧只是想告訴你一聲, 小僧要走啦。” 謝凝有些茫然,她坐到榻旁,又道:“不走行嗎?” 幻樂不言。 謝凝:“你那么厲害,肯定有辦法吧?!?/br> 幻樂:“郡主, 不要任性?!?/br> 謝凝被他這么一說,心中更加難受,賭氣道:“那你既然都決定了,走就走好了,還叫我來做什么?” 幻樂道:“小僧還有兩件事想說。第一件,是你也該走了,離開洛水城,你就能看見你想見的人?!?/br> 謝凝盯著他的眼睛,固執(zhí)道:“我現(xiàn)在想見的只有你。” 幻樂依舊笑著看著她,謝凝剛剛攢起的那點脾氣也被他一點點給笑沒了。 “好吧?!彼瓜骂^,“第二件事呢?” 幻樂平靜道:“第二件事,是小僧觀施主慧根深種,悟性極高,是難得一見的人才,不如投靠我佛,爭取早日上岸吧。” 謝凝驀然抬眼。 這是當(dāng)初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對她說的話。 “這話是當(dāng)真的嗎……”謝凝喃喃道。 幻樂:“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僧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br> 謝凝:“可是你還對老瓢這樣說過呢,你說他靈根具足,鳳毛麟角,是萬里挑一的?!?/br> 幻樂:“這話也是真的,你們能走到此地,除了小僧之外,靠的便是他。只可惜他欲念未除,未能在此生得窺門徑,實是可惜?!?/br> “此生……”謝凝喃喃道,“原來真有來世嗎?” 幻樂:“有,人不開悟,便有生生世世,為了各自愛恨執(zhí)著,復(fù)生復(fù)死?!?/br> 謝凝指尖緊緊抓著榻板,低聲道:“好,你說的我信了,但我只認(rèn)你一個,你要是肯教我,我就走這條路。” 幻樂:“郡主,你若真的走上這條路,不會是因為我,只是緣起罷了?!?/br> 謝凝眼眶濕潤,搖頭道:“你說那些我都不想聽,我只知道我不想你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