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戴王山道:“是?!?/br> 裘辛讓開大門。 “快一點吧,登基大典后這里馬上要有別的布置?!?/br> 戴王山:“請大人放心,下官這就開始。” 裘辛:“我不是大人,不用這樣叫我,你先帶人做事,我等下再來?!?/br> 說完,先行離去。 戴王山畢恭畢敬送裘辛離開,隨后直起腰,冷笑道:“進了官場不說官話,又來一個蠢人?!鄙砼圆軐幧锨?,語氣頗為不滿,低聲道:“大人前前后后給他們遞了那么多重要消息,卻還是被撤了職,現(xiàn)在竟還派您來做這些繁瑣的雜活,這劉公屬實過分!” 戴王山卻不這樣認為?!俺仿氁咽亲罴呀Y(jié)果,我很滿意。還有,”他斜眼冷斥?!氨菹氯蚀葘捄?,恢廓大度,爾等再加妄議,小心我要你的腦袋!” 曹寧嚇得忙道:“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戴王山摸摸下巴,看著裘辛離去的方向,輕哼一聲,幽幽道:“區(qū)區(qū)不才,卻也讀過幾句《孟子》,所謂‘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足以自行’……你瞧著吧,與這群江湖客共事,我官復(fù)原職是遲早的事?!?/br> 說完,他踱步到門口,抬頭看向匾額?!笆绦l(wèi)營”三字,已落滿灰塵。 戴王山臉色凝重,看著這匾額許久許久,最后淡淡一嘆,道了一字。 “摘。” 第104章 先睡一年再說! 早春三月, 韶光淑氣。 姜小乙離了皇宮,走在朱雀大道上。與幾日前相比,城池安靜了許多, 雖不至于立馬恢復(fù)原狀, 卻也不再那么人心惶惶。只是偶爾碰到軍隊搜查住所,依舊會驚起民眾片刻恐慌。 這些搜查之人手里拿著厚厚的名單畫像, 大多是不想投降劉公,但也不想以身殉國的朝中大臣。 走到城西,這邊要更亂一些,天京城里東富西貴, 權(quán)勢之人大多都住在西邊,這些大門大戶家家門口站滿了士兵,等待著進一步的命令。 姜小乙一路走到西城門,這里擠滿了人。 天京城里其他三個門都已經(jīng)封上了, 只有西門開著, 方便查驗進出人員。 姜小乙走了小半天了,略覺疲憊, 便跳上城門旁的云梯上休息。 暖洋洋的日光照耀,姜小乙打了個哈欠, 眼神瞄著排隊出城的隊伍。冷不防地,她的視線落在其中一名年輕男子身上。這人做普通民眾的裝扮,背著包裹, 身后還帶著一個女人, 涂臟了臉,卻也明顯能看出頗有姿色。 兩人走到城門口被衛(wèi)兵攔下,這男子遞交出城手續(xù),衛(wèi)兵檢查片刻, 似乎覺得沒什么問題,準(zhǔn)備放人。 “喂?!?/br> 姜小乙坐在云梯上,沖下面喊了一聲。 下面幾個人都抬頭看了過來。 那視線一撞上,姜小乙嘴角不禁一挑……雖說有人蒙了面,但當(dāng)初在糧站里,這雙眼睛可是讓她印象頗為深刻呢。 下面那男子瞧見姜小乙,明顯眼瞳一震,他將身后的女人往后推了推,手悄悄放在后腰間。 姜小乙晃晃腳,居高臨下地問道:“你是什么人呀?” 衛(wèi)兵替他答道:“是外地來省親的,因戰(zhàn)亂封城困在了這里?!彼涯鞘掷m(xù)遞給姜小乙。姜小乙翻了兩頁,又瞄那男子一眼,心道這造假手段倒是高超,這人對公文官印相當(dāng)熟悉,一般人絕對看不出貓膩來。 男子被她這么一瞄,身體更為緊繃,身后的女人深深埋起頭,暗自發(fā)抖。 姜小乙悠悠道:“我看這上面寫著……你老家是南州的?” 男子低聲道:“是。” 姜小乙:“南州哪里?” 男子:“綿縣?!?/br> 姜小乙又問:“綿縣有什么好玩的?” 下面的衛(wèi)兵都覺得姜小乙問得多余,催促道:“后面還有好多人等著呢,快一點吧。” “急什么?”姜小乙瞪了衛(wèi)兵一眼,“要細細盤查,萬一人家是個混道的老手,造了個假公文怎么辦?” 衛(wèi)兵無奈道:“好好好,那你繼續(xù)問吧?!?/br> 姜小乙再次看向男子。 “說啊,答不出來?” 男子賠了個笑臉,答道:“我老家是個小地方,沒什么好玩的,非要說特別之處的話,可能是盛產(chǎn)竹子吧?!?/br> 姜小乙靜了片刻,溫聲道:“南州竹是不是有一種奇特的香氣?” 男子一直看著姜小乙,這一刻忽然日光晃眼,只能瞧清她周身的輪廓,某個瞬間的記憶涌上心頭。 姜小乙:“你盯著我干什么?” 男子清醒過來,立馬搖頭,道:“沒什么,南州竹確實有種獨特的香氣,別的竹子都沒有?!?/br> 姜小乙將手續(xù)還給衛(wèi)兵,淡淡道:“讓他們走吧?!?/br> 男子拉著身后的女人出了城門,回眸一瞥,見云梯上的人晃著腳丫,望著天空發(fā)呆,那背影淡薄而輕靈,他喃喃道:“……小乙?” 他身旁的女人拉他的胳膊,局促道:“李郎,我們快離開這里吧?!?/br> 他點點頭,帶著她又朝南邊走了一會,直到視線范圍內(nèi)再也沒有官兵,他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面朝天京城。 “柳兒,來。” 他拉著女人到身邊,一同跪了下來,抱起拳,眼中泛淚,連叩三下。 “大人,李臨走了?!?/br> 清風(fēng)吹過,云梯上的姜小乙似也聽到了這句話,淺聲回應(yīng)。 “……走了,我也要走了?!?/br> 當(dāng)日,姜小乙背著那把被熏黑的破劍,離開了天京城。她走走停停,繞過幾處尚在戰(zhàn)亂的地區(qū),月底抵達閩州。 姜小乙的記憶依舊混亂,她本對這里沒多少印象,但腳步一踏入小琴山的地界,腦子忽然清明了不少。她順著青石階一路向上走,半山腰處有一小小的道觀,山坡上的田地里,有一身著灰布道袍的老道正在彎著腰種蘿卜。 姜小乙喜道:“師父?!?/br> 老道回頭,鶴發(fā)童顏,滿面紅光。 姜小乙:“徒兒回來了!” 春園真人:“哦哦,此番游歷收獲如何???” 姜小乙:“收獲良多,良多!” 春園真人滿意道:“為師說過只要你能守住本性,隨心而行,就一定能夠得償所愿?!?/br> 姜小乙忽然想起了這段臨別的囑咐,接著道:“對對對,師父還說等徒兒尋回靈識,了卻塵緣,便回來道場,精進修行?!?/br> “沒錯?!贝簣@真人從地里出來,抖抖身上的土,上下打量姜小乙?!办`識是尋回來了,塵緣嘛……”哼哼兩聲,姜小乙問:“如何?塵緣可已了卻?”沒等老道回答,姜小乙肚子咕咕叫起來,春園真人道:“還是先吃飯吧?!?/br> 他親自下灶,姜小乙滿心期待,結(jié)果老道士只端了幾盤青菜蘿卜出來,師徒兩人坐在小院里,邊吃邊聊。 “都遇到什么新鮮事,同為師說說?” “山下烏七八糟亂得很,天天你打我我打你,沒完沒了?!苯∫乙е曜踊貞??!拔以缧┠旰孟褓嵙瞬簧馘X呢,都忘了放在哪了,真可惜。” “無妨,深山老林自耕自鋤,用不著多少銀子。” “對了師父,徒兒此番不僅闖蕩了江湖,還上了戰(zhàn)場呢,我連皇宮都進了,還有一支幾百人的隊伍,你都不知道徒兒有多威風(fēng)!” 老道皺起眉頭?!俺院韧鏄?,搏命廝殺,造盡大業(yè)尤不自知,你啊你……”他一聲嘆息,姜小乙也不敢再多說話了。 吃好了飯,春園真人起身,溜達幾步,回頭看。 自己這徒弟與上一次見面相比,已全然變了模樣,像是一塊渾然的樸玉,純凈天然,靜待雕琢。他心里喜歡得不行,說道:“你先把《元始天尊說生天得道真經(jīng)》抄三千遍,清清雜念?!?/br> 姜小乙:“是!” 老道士感嘆,這要是放在從前,她可絕不會老老實實答應(yīng)抄經(jīng),這一番游歷,的確使她成長了不少。 他指向她背著的那把玄陰劍。 “這個給我。” 姜小乙:“不行。” 春園真人瞪眼,姜小乙道:“徒兒去抄經(jīng)了!”一溜煙跑掉了。 老道望向遠山,捋捋胡須。 “一覺的功夫,五年過去了啊。” 時光便如東流水,去去不回頭。 姜小乙開始了另一種生活,每天抄經(jīng)打坐,習(xí)武修道。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有時打坐修行腦袋雜亂,就把那把玄陰劍放在面前,莫名其妙就能靜下心來。 她面誦經(jīng)咒,日復(fù)一日下,玄陰劍竟發(fā)生了奇妙的變化,劍鞘依舊灰突突的,但劍身卻一點點明亮起來。 她將劍帶去給春園真人看,詢問是何緣故,春園真人道:“此劍原主應(yīng)是同教道友,這劍是道門法器,與你投緣,你便留著吧。” 轉(zhuǎn)眼之間,又是一年花開花落。 某一日,姜小乙下山,為附近縣城某戶人家除妖祛病。 春園觀在本地很有名氣,戰(zhàn)亂的幾年也受到鄉(xiāng)民們的供養(yǎng),所以春園真人經(jīng)常要下山為民眾們作法賑災(zāi)。以前都是他親自前往,自從姜小乙回來,就變成了她去。開始時有人懷疑她的道行,但后來發(fā)現(xiàn)她不僅事情辦得干凈,還喜歡同人嘮嘮閑嗑,比老道士更親近人,漸漸都喜歡上她。 這日她如約做好了法事,一家人感恩戴德,夸贊姜小乙。 “犬子這會瞧著臉色好多了,仙長真乃高人也?!?/br> 姜小乙慚愧道:“哪里哪里,我跟師父比差遠了。” 旁人又道:“名師出高徒,仙長早晚也同春園真人一樣,能得道成仙呢!” “早著呢?!苯∫倚闹幸粐@,近一年來她的修行一直頗為順利,不論是道法還是武學(xué),都大大增進??蓜?cè)肓饲?,不止怎了,總覺得心煩意亂,難再進階,好像什么東西堵在胸口,難以疏暢。 辭別家主,時辰尚早,姜小乙在鎮(zhèn)子里踱步散心。 走到一座小樓旁,忽聽有人唱小曲,調(diào)子婉轉(zhuǎn)悠揚,她心中一動,停下腳步。 樓下還有幾個閑人,也是一臉仰慕望向樓閣。姜小乙問他們:“請問諸位兄臺,這唱曲的是誰?” “春樓的老鴇紫嫣啊,這你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