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很有名氣?” “春樓是閩州最出名的花樓,因戰(zhàn)亂歇業(yè),今夏被人買了下來,重新開張?,F(xiàn)在的老鴇叫紫嫣,平日無聊就會自己唱唱小曲?!?/br> 旁邊又有一人道:“說起來,許多年以前,春樓里有位極出名的花魁也叫紫嫣呢,因緣巧合,真是叫人捉摸不透?!?/br> 說著話,樓上窗子推開,一濃妝艷抹的男子懶洋洋靠在窗旁,瞥著下方。 “又在這編排什么呢?” 一名男子沖他吹了個口哨,道:“阿媽今日真美!讓我們上去開開眼吧!” 紫嫣沖下面呸了一聲:“一群賠錢貨,也想妄論春宵,做夢吧!” 兩方你來我往,打情罵俏,紫嫣目光落在姜小乙身上,驀然一愣,眼中波光流轉(zhuǎn)?!昂妹畹娜藘骸彼┫律恚p聲道:“這位仙姑,可否賞臉來上樓喝杯茶?” 姜小乙指了指自己:“我?” 周圍人開始起哄,姜小乙傻呵呵地笑著進了樓。 三樓雅間,紫嫣閨房,他為姜小乙倒了杯茶,輕輕道:“這小鎮(zhèn)子盡是些庸俗之輩,好少見到仙姑這等靈氣之人,仙姑若不嫌棄,請喝了這杯茶吧?!?/br> 姜小乙飲下茶水,又酸又甜,回甘無窮。 “這是什么茶,真好喝?!?/br> 紫嫣倚在桌旁,輕聲細語?!斑@是奴家秘制的‘情露’,無情之人喝了是苦水,有情之人才能喝出甜美來?!?/br> 姜小乙:“明明就是甜的,還裝神弄鬼?!?/br> 紫嫣頑皮一笑,剛要再說什么,忽然咳了起來。姜小乙扶住他的身子,發(fā)現(xiàn)他異常消瘦?!澳闶巧眢w不好?” 紫嫣穩(wěn)住氣息,擺擺手。 “沒事,從前同人爭斗,落下點病根罷了?!?/br> 姜小乙將手搭在他的脈搏上,低聲道:“你這可不止是病根,傷得很重,對方是下了死手呀。” 紫嫣委屈道:“是唷,那人武威強悍,護衛(wèi)又拼死搏殺,奴家真是受了大罪了?!彼约旱哪?,低聲道:“不過自由總是有代價的,用點傷病換來如今的日子,實是值得?!?/br> 姜小乙看著他低垂的細長眼尾,輕聲道:“我看你……總覺得有些眼熟呢?!?/br> 紫嫣抬眼,笑道:“奴家瞧仙姑也是,不過仙姑如此潔凈之人,想來與奴家未曾有過接觸?!?/br> 姜小乙:“潔凈與否,看得是什么呀?” “奴也不知?!?/br> 紫嫣抱來月琴。 “仙姑可練就無欲無求,太上忘情之境界了?” 姜小乙喃喃道:“沒吧……” 紫嫣意味深長地看著姜小乙,抿嘴道:“奴家看仙姑也不像是忘情之人?!?/br> 一撥琴,一串靈音傾瀉而出。 繁亂雍華的天京城景掠過眼前,有紅燈,有彩帶,兩側(cè)商販叫賣之聲此起彼伏。姜小乙背脊微熱,臉頰越聽越紅,最后站起身來。 “算了吧,時辰不早,我先走了?!?/br> 紫嫣笑道:“仙姑何日想來,奴家隨時掃榻相迎?!?/br> 當(dāng)日,姜小乙回到小琴山,與春園真人粗略匯報,便去靜心打坐。 夜深了,春樓正是熱鬧的時候,紫嫣安排好了一群花姐,款款回房。一推門,見一身著青白長袍,身姿卓然,面目俊朗的男子背手站在房內(nèi),神采奕奕,滿面紅潤。紫嫣實在瞧著喜歡,湊上前去,柔聲道:“這是哪來的俊公子,真叫奴家心頭冒火呀……”他摸著男子的胸口,一碰之下,冰涼刺骨。“……嗯?”他后退半步,男子忽然提掌攻來,紫嫣鳳眼怒瞪?!罢宜?!”他提掌回擊,不料兩掌接觸,那男子竟像團空氣般,穿過了他的身體,掠到后方。 “什么?!”紫嫣大驚,回過頭,男子身影已消失不見。 窗外傳來老者的聲音。 “你離我徒弟遠一些,莫要再讓她沾染俗情俗愛,我已替你拔去病根,以做報答。” 紫嫣何等聰明,登時便明白他說的是白天的小道姑,他哈哈一笑,來到窗邊,沖著夜空道:“多謝高人祛??!仙姑這是向誰動了凡心,惹高人不滿了?不過世間情愛是擋不住的,奴家說了可不算,哈哈!” 春園真人背著手走在山間夜路,同樣抬起頭。 有人的魂魄沉眠離恨天外,另有他人作保,靜待機緣。 他低聲道:“真就牽扯這樣深?我徒弟不出去,就不肯放下來?” 虛空之上,繁星密布。 最后,春園真人哼笑一聲。 “也罷,既已踏入此間,悲歡離合,愛憎風(fēng)流,確該盡察一遍,我在這亂忙活什么呢?” 第105章 一!夜!回!春! 自打在鎮(zhèn)子里見了春樓的紫嫣, 一連幾日,姜小乙都未能靜心入定。 她盤膝榻上,摸摸下巴, 盯著面前的玄陰劍。 “奇怪了?!?/br> 她前去尋找春園真人, 老道士正在后院打掃,姜小乙來到他身前, 道:“師父可有空閑,徒兒有事想問?!?/br> 春園真人道:“刻刻都閑,有什么事盡管問來。” 姜小乙坐到一旁,講起最近練功的一番感受。 “這一年多一直都很順利, 但近一個月來,徒兒行功屢屢阻塞,難以精進,徒兒并未偷懶, 也不知究竟是何原因。” 春園真人瞥她一眼。 “還能是何原因, 德行不足,機緣難到。” 姜小乙:“難道是徒兒好事做少了?” 老道:“少太多了?!?/br> 姜小乙頓時嚴肅起來。 “那該怎么辦?” “怎么辦?”老道風(fēng)涼道, “做得少就接著做,修道無有捷徑可言。” 姜小乙不住點頭, 心里盤算著明后天再去鎮(zhèn)子里轉(zhuǎn)轉(zhuǎn),看看哪家需要驅(qū)鬼鎮(zhèn)宅。還沒想多一會,春園真人忽然道:“你下山吧, 離開閩州?!?/br> 姜小乙一愣。 “離開閩州?師父要徒兒去哪?” 春園真人:“愛去哪就去哪?!?/br> “師父是想讓徒兒再入江湖?” 春園真人甩了甩手中的掃帚。 “閉門造車不可取, 既然功夫不到,就去切身歷練吧?!?/br> 姜小乙呆呆站了好久,覺著老道士趕人趕得太過倉促,她心有不舍, 不禁又道:“師父再說點什么吧,徒兒這一走不知又要多久呢?!?/br> 春園真人回過頭,微微一嘆,勾勾手指。 姜小乙上前,老道手并劍指,點在她的眉心。 “你靈識圓滿之后,失了一門胎化易形的本領(lǐng),這原是得失所在的正常事理,但你我相識一場,你于為師向來恭敬尊重,半生處世也不曾辱沒師門,我便將這本事重新回贈于你,以表師徒之情吧?!?/br> 三日后,姜小乙離開小琴山。 姜小乙隱約記得自己上次下山,還有個“賺錢”的目標(biāo)在,可現(xiàn)下她對金銀的欲望也沒那么深了,真正的漫無目的,隨走隨行。 在閩州西邊的培州,她救下一伙被打劫的和尚,護送他們到山間一座小廟中。 由于永祥帝時期佛教過于盛行,不少坑蒙拐騙之徒混入其中,民眾大受其害,所以新帝登基以來,民間大為逆反,抓僧拆廟,許多佛門弟子都躲進了深山,苦苦堅持。 姜小乙將這幾個和尚送回去,廟里方丈千恩萬謝,將傷員接入寺中救治。 小廟供奉文殊菩薩,殿外貼著一副對聯(lián),姜小乙駐足觀閱。 上聯(lián):“見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 下聯(lián):“慧生于覺,覺生于自在,生生還是無生?!?/br> 姜小乙咧嘴一笑,道:“說得真好?!?/br> 離開廟宇,清涼山風(fēng)徐徐吹來,林間鳥兒嘰嘰喳喳,姜小乙四下環(huán)顧,心境疏朗。 她朝角落揚揚下巴,被抓的劫匪頭子四肢捆綁,倒在樹叢旁,顫聲道:“仙姑饒命,仙姑饒命?。 ?/br> 姜小乙問他:“你老實交代,犯過多少罪過?” 匪頭苦著臉。 “小的真的是剛上道,這才做了一票就被仙姑給逮了!” “真的?” “千真萬確!”匪頭慘兮兮道,“新朝肅整,各地官員為討好新皇帝,一個個都拼了老命,劫道的都沒活路啦!” 姜小乙努努嘴,這一路上的確少見匪徒,她琢磨道:“我這趟下山可是要懲jian除惡,積善行德的,山匪都沒了,我到哪去抓惡人呢?!?/br> 匪頭一聽她這話,立馬道:“有一個地方!匪徒扎堆,前朝拿不下來,新朝也拿不下!” 姜小乙:“何處?” “撫州呀!”提及此處,小匪頭滿目向往,“我是湊不齊路費,湊齊了我也想去瞧瞧能跟朝廷抗衡的‘匪都’究竟是什么樣!” 姜小乙睨他一眼。 “你去了想干嘛?” 匪頭干笑:“不干嘛,就是看熱鬧而已。不過仙姑,你要是真想抓壞人,排得上號的現(xiàn)在都在撫州了,那地方邪門,前朝的楊亥厲不厲害?照樣拿他們沒辦法?!?/br> 姜小乙稍加思索,對小匪頭道:“今日未鬧出人命,我就不送你去見官了,打斷你一條手臂,以作懲戒?!?/br> 一聲慘叫后,姜小乙解開繩子,放走了匪頭。 當(dāng)晚,姜小乙夜宿小廟。 深夜未眠,姜小乙披衣起夜,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