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晚上八點,蔣煙換下今天穿的外套,連同之前換下的衣服一起丟進洗衣機里。 房東配的洗衣機不是全自動,左邊洗衣右邊甩干,洗完了還得放在盆里手動清洗一下洗衣液的泡沫,之后才能放進右邊甩干。 蔣煙沒用過這種,卻也不覺得麻煩。 一個人在外這么多年,比這麻煩的事她碰到太多了,從焦慮著急到后來的平靜接受,想辦法解決問題,蔣煙覺得要讓一個人脫胎換骨,就把她丟到一個人生地不熟,語言還不通的地方,什么脾氣都能給你磨干凈。 她手動清洗自己的白色襯衣,搓洗袖口的時候格外小心。 蔣煙從不給蔣彥峰省錢,從小到大,除了故意跟他對著干那些事,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很多衣服都是私人定制,這件衣服袖口處有一塊人工刺繡,很精致,也脆弱,不能用力揉。 之前她沒登機,按照機場的規(guī)定,人不上機,行李也不能,所以她的行李箱當天就被甩下飛機,后來還是江述去給她取回來。 晚上九點整,她把屋子里的燈全部打開,做出白天的效果,躺在床上跟奶奶視頻。 瑞士時間現(xiàn)在應該是下午兩點,奶奶又念叨她,怎么沒課大白天還躺床上,不出去透透氣。 蔣煙撒嬌,“我昨晚跟同學出去玩了嘛,累死了不想出門?!?/br> 她心里惦記余燼,沒聊多久就說餓了,要出門吃飯,又哄奶奶早點睡覺,才掛斷電話。 之后的時間里蔣煙一直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快十一點,她聽到隔壁開門的聲音,才把頭埋進被子里,慢慢睡過去。 第二天余燼一個人在車行玩了一天貪吃蛇,無事發(fā)生,直到第三天下午,天都要黑了,那幫孫子還沒來,大概只是口嗨,并沒有膽子過來,畢竟之前交手過那么多次,他們一次便宜都沒占到,這次估計看余燼沒跟大森他們在一起,才借著酒勁兒口出狂言。 余燼閑著沒事,索性從工具房里抱出一堆工具,坐在大廳中間,拿個抹布擦工具。 天黑沒多久,蔣煙忽然進門。 余燼微微皺眉,“你怎么來了。” “我路過?!笔Y煙說,“你不是說要出門辦事,關門嗎?” 余燼看了門口一眼,偶爾路過幾個行人,其他并無異樣,“辦完了?!?/br> 蔣煙拿了個小板凳坐在他對面,也擦起來,問他這是什么,那個怎么用。 余燼還算耐心,問什么說什么,但多一句也是沒有。 蔣煙手背撐著下巴,認真看他,“余燼,你是不是覺得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這樣說話很帥?” 余燼干自己的活,頭都沒抬,“你話那么多,不累嗎?!?/br> 蔣煙故意氣他,“不累呀?!?/br> 余燼終于抬起頭看她一眼,“明天立條新規(guī)矩,話多扣錢,每次一百,上不封頂?!?/br> “黑心老板,就知道扣錢?!笔Y煙手里把玩一個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工具,目光一直在他臉上轉。 過了會,蔣煙忽然說:“余燼,你也三十好幾了,趕緊找個女朋友吧,省的成天上火?!?/br> 余燼正喝水,聽了這話差點沒嗆到,他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蔣煙,不知道這小丫頭怎么忽然提起這事。 他不說話,蔣煙又指了指他腦門,“你看,這里長了顆痘痘,不是上火憋的嗎。” 余燼抬手在她腦袋上呼嚕一把,“年紀不大懂得不少,滿嘴胡說八道。” 蔣煙伸手抓了抓頭發(fā),把他弄亂的地方捋順一些,“真的,你這種人我理解,畢竟大家都是年輕人,但那種地方不能再去了,容易傷身,萬一被逮了,以后你這大神還要不要開門做生意了?!?/br> 余燼越聽越糊涂,見她說完就要起身的意思,他一把拉住她手腕,將人扯到自己身邊,你說痛快了,把我一個人扔這,那怎么行。 “蔣煙?!彼f。 “第一,我二十八,沒有三十好幾,第二,你鹽吃多了管我有沒有女朋友,第三,”他把人拉近一些,盯著她的眼睛,氣勢逼人,“我是哪種人?” 第7章 你還沒回答我。 余燼靠得太近,蔣煙甚至能看清他眼睛里的自己。 他身上有淡淡的煙味,也有一些其他的,他身上獨有的,屬于男人的味道。 人是有磁場的,這個人吸引你,他什么都不用做,也會讓你很心動。 蔣煙忽然就不想確認什么紋身了。 她有一瞬間晃神兒,身子有些僵硬,小凳子本就不穩(wěn),被他一扯更是已經向前傾斜,最后一刻終于繃不住直接翻了,蔣煙直直朝余燼身上撲過去。 余燼本能去接,大手攬過她肩膀,牢牢撐住她。 同時門口忽然有人陰陽怪氣,“幾年不見,原來燼哥躲在這兒,溫香軟玉在懷,怪不得樂不思蜀,不管你那些兄弟了?!?/br> 余燼掃向門口,除了剛剛說話的崔良,他身后還跟了三四個人,有兩個眼熟,以前應該見過。余燼丟掉手里的工具,語氣隨意,“崔良,三年不見,你一點長進沒有?!?/br> 崔良挑眉,“哦?” “還是那么不自量力。” 崔良左臉耳側有一道幾厘米的疤,眼睛小,面相兇,他臉色變了變,但馬上又笑出來,“燼哥還是這么不肯吃虧,不過我今天不是來找茬的,”他偏頭示意同伴,后頭一人推進來一輛摩托車。 崔良含笑說:“你開車行,我早該來照顧你生意,一直沒得空,今兒有時間,正好過來?!?/br> 他看了眼那輛破的都要報廢的摩托車,“讓我們也長長見識,看看‘大神’技術怎么樣?!彼捯袈湎拢砗髱讉€人笑了起來,挑釁意味十足。 拿輛破摩托車過來侮辱人,蔣煙一股火兒竄上來,她忍不住上前,余燼悄聲握住她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身后,用身體擋住她,“真不巧,本店今天歇業(yè),不接活,你這破爛可以送到垃圾站,沒準他們連人帶車一起收了。” 這話不好聽,崔良面子繃不住,咬牙說:“余燼,我今天好心給你送生意,你別不知好歹,你還他媽當是以前呢?潘在死了,他還能從墳頭兒跳出來幫你不成,現(xiàn)在,此時此刻,誰能幫你,城西那幫廢物嗎?” 從聽到潘在這兩個字開始,余燼的眼神就變了,蔣煙從沒見過這樣的余燼,憤怒,狠戾,他目光銳利的像一把嗜血的刀,一字一句,“你再說一遍?!?/br> 崔良囂張態(tài)度不減,“我說,潘在死了,你兄弟死了,燒成灰了。” 蔣煙能感受到余燼握住她手腕的手越來越用力。 他在忍。 但他一個字都沒說。 崔良似乎有些意外,“余燼,你現(xiàn)在可以啊,這都能忍,我倒小看你了?!?/br> 這伙人千方百計語言刺激余燼,就是想讓他先動手,若要鬧大,自己也占理,沒想到他今晚這樣克制,照余燼以前的脾氣,絕不可能。 崔良忽然看向他身后的蔣煙。 剛剛沒有注意她,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她一直被余燼護在身后。 崔良若有所思,“這位小meimei是誰,燼哥不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空氣中有一瞬間的凝固。 余燼平靜的目光下忽然泛起一絲波瀾,他抬眼看向崔良。 這一眼陰鷙至極,太有威懾力,崔良一時間竟不敢與他對視。 “滾?!庇酄a聲音冷的像冰,“馬上滾,別等我后悔?!?/br> 崔良愣了一下,更添疑惑,他偏頭看向余燼身后,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余燼敏銳捕捉到他的目光,眼睛微微瞇起,忽然發(fā)狠一腳踹在他胸口,崔良整個人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這一下,似乎打開了早已按捺不住的開關,所有人一擁而上,余燼一把將蔣煙推向門口,“走!” 蔣煙撞在玻璃門上,再回頭時,兩邊已經動起手,余燼身手極好,干脆利落,幾個小混混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連他身都近不了。 地上的工具成了那幾個人的武器,那么尖銳的東西招呼在余燼身上,蔣煙生怕他吃虧,急得大叫:“余燼小心身后!” 她甚至撿了把扳手握在手里,眼睛一直盯著余燼。 她的手在抖,她不知道自己拿著扳手做什么,她沒打過架,但如果余燼被他們傷到,她也許真的會把扳手砸向那些人的后腦勺。 蔣煙的提醒驚動了崔良,他毫不猶豫折身走向蔣煙,輕松奪走她手里的扳手丟在地上,揚起手里的半塊磚。 蔣煙被逼得后退幾步,直到身體抵在墻上,退無可退,她嚇得抱住頭閉上眼睛,余燼毫不猶豫沖過來把蔣煙推向墻角,一手撐著墻壁,一手扣住她后腦,將她的頭牢牢護在自己懷里,整個身體擋在她前面,那塊磚狠狠砸在他左肩。 余燼悶哼一聲,蔣煙慌了,從他懷里抬起頭,緊緊抓住他衣領,“余燼你傷到了嗎?” 余燼踹開小屋的門,把蔣煙推進去,隨后在外面把門劃上,“別出來?!?/br> 蔣煙不停拍門,但沒有人理她,外面依然有打斗的聲音,那伙人的叫罵聲,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就是沒有余燼的聲音。 蔣煙急得直掉眼淚,拿出手機要報警,她手依舊在抖,還沒有撥出去,外面忽然安靜下來。 她丟下手機,耳朵緊緊貼在門板聽聲音,叫余燼的名字。 沒有人回應。 慌亂間,蔣煙回頭看到沙發(fā)后頭的窗戶,來不及想太多,在架子上隨便拿了塊鐵,砸碎玻璃跳出去。 后窗很高,她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手摁住一片玻璃碎片,劃出了血。 傷口不大,她略皺了下眉便拍拍屁股站起來,一刻也沒耽擱,繞到大路往正門跑。 那些人已經不見蹤影,大概打不過余燼跑掉了。 車行里,是聽到小屋玻璃破碎的聲音,再次把門踹開進去找蔣煙的余燼。 兩人一個站在大門口,一個站在小屋門口,氣都沒喘勻,同時發(fā)現(xiàn)對方。 余燼松了口氣,這才覺得肩膀疼,他下意識動了動左肩,忍不住皺眉。 他這樣能抗的人都覺得疼,估計傷得不輕。 蔣煙小跑過來扶住他,“余燼你怎么樣,要不要去醫(yī)院?” 余燼沒說話,腳尖把倒了的小凳子勾起來扶正,坐在上面,蔣煙順勢蹲在他身邊,“你干嘛把我關起來?!?/br> 余燼偏頭看她,“我不關你,你就挨揍了。” “我可以幫你啊,總比你自己強?!?/br> “你不給我添亂就不錯了?!彼抗鉀]離開,語氣有些玩味,“不老實在里面待著,還砸我玻璃。” 他還想說話,蔣煙搶先開口,“你要是敢提玻璃錢,我就跟你翻臉?!?/br> 緊接著又說,“敢提扣工資,也翻臉。” 余燼有點想笑,一笑肩膀又疼,一晚上陰霾的心情好了大半。 他指使蔣煙,“去把藥箱拿過來?!?/br> 蔣煙聽話地跑進小屋,拿了藥箱又顛顛跑回來,“你真的不用去醫(yī)院嗎,會不會傷到骨頭,我看你動都不敢動?!?/br> 余燼說不用,他單手打開藥箱,在里面翻找紗布和碘酒。 蔣煙盯著他看,忍不住問:“他們是什么人,為什么找你麻煩?”